心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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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紐扣

小朵是和我在一起六年的朋友。從十二歲到十八歲。我們在一起總是做很偉大的事情:長大,戀愛,還有一些關於何時結婚生幾個孩子的計劃。比起那些來,收集紐扣怎麼也不能算是一件大的事情。可是很久之後的現在,長大這個無比粗糙的充滿疼痛的過程已然完成。用來去愛一個人的力氣像一顆在熱烘烘的口腔里呆太久的水果糖一樣完全融化掉了。而那些晴空萬里的計劃彷彿是我兒時的那隻秘密逃走的小鳥一樣,飛舞在別人的天空里。與那些相比,收集紐扣的小細節一直像一個鮮艷的色塊一樣鬱結在我的記憶里。

我發現原來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在成長,我那些關於紐扣的故事也在隨我成長。它從一件小的事情長成了一件大的事情了。

小朵和我一直喜歡紐扣。要有彩虹的顏色。薄薄的那種。

我有一個樣子長得很好看的存錢罐專門用來盛放我收集的扣子。十五歲的夏天,我們跑遍整座城市收集扣子。彩色的有兩個小孔的紐扣被我們穿成手鏈、腳鏈和項鏈。我們穿粉紅的條絨裙子,帶那些小扣子。我們看起來像兩個娃娃。

包扣幾乎要在現在的城市裡絕跡了。一顆簡單的塑料扣子,可是把自己喜歡的布包在它的外面,它就變成了獨一的,你的。我喜歡那些質感舒服的布扣子。它們握在手裡很是溫暖。

那段時間我和小朵很奢侈,我們買很大很大的一塊布來做幾顆包扣。只是因為喜歡上面一小塊圖案,甚至有的時候僅僅是一個字母。我們用很多很多的有小花朵、小雲彩、魚骨圖案的布來包扣子。後來我們發現,那些完成的布扣子簡直漂亮得可以做徽章。我們用它們搭配不同的衣服,別在衣角或衣領上。得意的是我的一條黑色的條絨褲子,被我在側面別了長長的一串洋紅色帶花朵圖案的布扣。它們鬆鬆垮垮地掛在上面,走路時和我一起搖擺。很好看。

紐扣還被我和小朵別在窗帘上。那年我執意換掉了我的房間里的厚重華貴的流蘇窗帘。我買了星空色的單薄一點的布料,在上面隨意地斜斜扭扭地縫上許多彩色的小扣子。它們像星星一樣在我的這塊新天空上閃閃發光。

曾經有一種布玩具豬的人氣很旺。叫做阿土豬豬。我知道小朵的布玩具多得要打架了,可是我第一眼看到那隻豬,還是決定買下來給小朵。因為那隻豬的鼻孔是用兩顆扣子做的。木頭的帶著一圈一圈原木花紋的扣子。它有一種我想要親近的溫暖的感覺。

小朵接過那隻豬,笑,她立刻親了親那隻豬卓越的鼻子。

最喜歡的是自己做的軟陶的扣子。我和小朵去做軟陶的陶吧呆一個下午只是為了去做幾枚根本沒有衣服和它們相配的扣子。可是很滿足。我做的那些扣子上面有向日葵的圖案,可是每一顆扣子的顏色都不同。從艷艷的明黃色漸變到很暗的古銅色。一排扣子就像一朵葵花的生涯。

我一直喜歡扣子,棉布扣子,木頭扣子。我喜歡說,它們握在手裡很溫暖。當我拿到我那些剛剛燒制好的軟陶扣子的時候,是的,我真真正正感到了手心的溫暖。它們的熱量一點一點散失在我的掌心裡,然後它們一點一點堅硬起來。它們有我賦予的不變的樣子。我的軟陶扣子終究沒有被縫在任何衣服上。事實上我一直在很努力地為我的扣子們找相配的衣裳。可是我想它們是如此的高貴啊,它們不應當成為一件衣服的附屬。

小朵把她做的陶制扣子送給了她深愛的男孩。她給他縫在一件卡其布的襯衫上。再後來小朵飄洋過海,終於忘掉了那個把她的藝術品別在胸膛上的男子。長大之後的小朵很忙,我想她一輩子再也不會為了幾枚扣子花一個下午的時間了。

我的陶制扣子仍舊在。

什麼也不能捺熄我對軟陶扣子的狂熱,我做了很多次那樣的扣子,在很多個不同的下午。

我記得最後一次是和小優一起的。小優是我愛的男孩。我們的相處很像孩子。我們分開的時候毫無困難。就像每年從幼兒園畢業的小孩子都會毫不費力地和他們從前要好的玩伴分開。只是現在,我才知道小優悄悄把他自己釘在了我的心室上。

他是我最溫暖的一枚扣子。

那一次我們的軟陶作品糟糕極了。兩個人忙成一團,像一對夫婦在準備一頓盛大的晚餐。我覺得他揉那些陶泥的樣子像是在和面。我站在他的背後,看他很用心地對付那些陶泥。他總是很有耐心。他總是像我的熱乎乎的陶扣子一樣溫暖。我真的有一點期待和他一起過日子了。

我們做了簡單的斑點狗圖案的陶扣子。一人五顆。然後我們就攥著還燙手的扣子快快樂樂地回家去了。

他照例送我到我家門口的時候,我突然對他說,如果我和你走散了,我就去找一找,誰隨身攜帶著五顆小花狗圖案的扣子,誰把它們當成寶貝。

只是我忘記了等到那些扣子的熱量散盡,冷卻堅固之後,一切都變了。此時此刻如果我真的開始尋找我走失的愛人,也許根本不會有一個人站出來承認他曾經收留過那樣五顆粗糙的扣子。更不會有一個人會站出來溫和地說,是的,它們是我的寶貝。

2.Kenzo香水

我總是在我的小說里提到Kenzo。我會讓裡面的女子迷戀Kenzo。它像我過去一段日子的一個嫵媚的符號。可是我想或者它已是一個休止符了。因為事實上我只有過一小瓶的叫做「清泉之水」的Kenzo。也許我再也不會買它了,因為它已經超越了一瓶香水的功能。有時覺得它會是一種酒,使我有一些眩暈。有時候覺得它像阿拉丁的那盞神燈,一個叫做回憶的妖怪會在我打開瓶子的那一刻猛然跳出來。

然而我竟然有一點嚮往那個名為回憶的妖怪。它有著帶有降伏魔力的美麗。

Kenzo是男孩小優用的。他以一封信的方式和我認識。那封信寫得十分深情。藍色信箋,上面是這樣的味道。那種很淡很淡的味道居然噴薄而出地湧向我。

我和小優站在一棵春天的樹下談話,那是我們最初認識的日子。樹是一棵很彎曲的梧桐。上面落下粉紫色的花朵。我一直不知道那種花的名字。後來小優叫它們桐花。我覺得真是好聽。是的,我們站立在一棵不斷落下桐花的梧桐樹下談話。我聞到了一種香味。香味很含混,我無法辨別它是來自頭頂上的梧桐樹還是來自我對面的男孩小優。可我知道它是一種新生的味道。是一種生澀的純凈。新生的是這個青草綠的春天還有我和男孩小優喑啞的故事。

我記得那個時候他有一張恐慌的臉,對整個世界的恐慌。他那個時候是個柔弱的孩子,做過的一些荒唐的事情搞得他遍體鱗傷。終於有一天他看到我,走向我來喜歡我。

他走向陌生的我,為了來喜歡我。那一刻我看到這個恐慌的小孩有著萬劫不復的勇敢。無畏和無助在他的臉上氤氳成一片。

他常常寫一些異常分裂和支離破碎的文字。他知道那是我喜歡的。他就拿給我來看。

是很舊的一個本子。我又一次聞到了Kenzo的味道。我覺得Kenzo舒緩的味道和他鋒利的文字很不相稱。可是他們已經融合在一起了,沒有一點痕迹地成為一體。當我再次聞到Ken-zo的味道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小優的文字。他在詩里寫:

給我一杯水,我就善良起來。

我記得那種Kenzo的名字剛剛好叫「清泉之水」。是它使我的小優善良起來的嘛。

然而事實上我和小優之間是不應該有故事的。因為我們兩個人都太會寫故事,我們都太崇拜痛徹心肺的人生,所以我們彼此折磨來書寫一個疼痛的故事。可是到了故事的尾聲的時候我們才驀地發現我們的故事是這樣的俗氣,於是兩個人都很失望。

最後我離開了。我喜歡我們的那場分別,它很動人。下雪。對坐在空無一人的摩天輪上。等到摩天輪上升到頂端的時候,我們碰碰彼此的嘴唇。我落下眼淚來。他沒有找到可以擦眼淚的手帕,摘下他的白色毛線手套給我擦眼淚。我很貪婪地把手套覆蓋在臉頰上,吸取這上面的凜冽的Kenzo的味道。那是一種迂迴婉轉的味道,引領著我走了很遠,走到深深的過往裡,卻只是為了說一句再見。

我擁有過很多香水。CD,Lancome,ChanelNo.5。它們比Kenzo更好。我熱愛它們,因為它們單純。它們僅僅是香水。我卻不敢擁有Kenzo。我不知道被收藏在那種香味里的過往會不會在我打開瓶子的那一刻駭然地衝出來,迅速在我的頭頂聚集成一塊小雲彩。從此我將生活在雨天。

然而大家都知道,小悅是喜歡Kenzo的。離開從前的城市的那一天,筱筱趕來看我。送來了Kenzo。筱筱那三年裡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她看著我愛,看著我分開。

在我那些坍塌破碎的日子裡她總是平和地命令我:小悅要好好的。

Kenzo是用小小的玻璃瓶子盛放的。透明的玻璃上面反射出幽幽的藍色。是和小優的同一系列的女用香水。一樣凜冽的味道。

相似的味道又一次襲來。我又看到那年春天的桐花啪啦啪啦地從高高的樹上掉下來。我又看到小優黑色好看舒展的文字,一排,又一排。我又看到笨拙的摩天輪嘎吱嘎吱地轉動起來。

我突然覺得所有的往事都運轉起來。於是周圍很嘈雜。在一片熱鬧中,我聽到筱筱說:

用它來紀念那一段光陰吧。

3.核桃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瘋狂地喜歡吃核桃。那段無聊的光陰里,我常常一個人搬個小凳子坐在可以被太陽曬到的陽台上,用小鎚子砸新鮮的核桃。我一邊砸一邊吃。放點音樂。然後我的鎚子的節奏就可以和著音樂的節拍。很幸福。

我小的時候是由保姆照顧的。那個眼睛大大的小瑛阿姨對我很好。她和我坐在兩個小板凳上。我和她並排坐著。她一邊給我砸核桃吃,一邊給我講神話故事。我需要做的僅僅

是豎起耳朵聽故事和張開嘴巴吃核桃。我覺得她真好,我將來也要砸核桃給她吃。可惜還沒有來得及等到我實現這個計劃,她就嫁掉了。那家人在很窮僻的山坡上。小瑛阿姨又回到了她來的山區。可是她說很好。她說那家人有好幾棵核桃樹。

以後的十幾年裡,小瑛阿姨每一年都要進一次城來我們家。給我帶來新鮮的核桃。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很淘氣的男孩。我很失望。我想應該是個女孩的。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聽小瑛阿姨講故事,張開小嘴巴吃核桃仁。我想那樣的小女孩該多麼幸福。

核桃在我的字典里原本只代指簡單的快樂。然而後來,它卻複雜了。

高中的時候,有一個胡姓的男孩被我叫做胡桃。在我的心裡胡桃像我心愛的核桃們一樣可愛。

我問他,你見過剛剛成熟的核桃果實嗎。你就像它一樣。

他說,是什麼樣子?

我說是青青綠色的柔軟的。有一點孱弱,有一點苦澀。然後在周圍空氣和風裡漸漸變得堅硬起來。

男孩胡桃是個樣子好看、傲慢任性的小孩。坐在我們班級的最後一排,不亂講話,也不聽課。我的位子離他很遠。我們好像從來不認識一樣。然而事實上我們每天打電話,講很多很多的話。

那時他有一個小小弱弱的女朋友。那時我有一個高高大大的男朋友。那時他厭倦了女友的小脾氣和眼淚。那時我厭倦了男友的喋喋不休和軟弱。我和男孩胡桃遇上的時候我們兩個人都已經疲憊不堪。我們在電話里大聲發著牢騷,彼此嘲笑。他問我為什麼不離開他。我反問,那麼你呢?

是的,我覺得我一直在慫恿他一樣。終於男孩胡桃開始躲避他的小小的女朋友,他終於和她分開。

那是冬天的故事,所有的事情都像寒冷的季節一樣進展得很慢。我和我的高大的男友在一種緩慢的掙扎中度日。我覺得日子慢得讓我就要睡去了。

突然我要去上海參加作文比賽的複賽。我終於有機會抽身離開。我跟我的高大男友道了別。可是我回來的時候卻沒有告訴他。我覺得那樣的道別很圓滿了。就當我不會再回來一樣吧。

我下了返程的飛機。在機場,要過年了,我很想很想見見男孩胡桃。我打電話給他,說我回來了,並且我決定了,我和我的男朋友要分開了。

我就去他家做客了。他家是我喜歡的樣子。他的房間被他粉刷成了我喜歡的藍色。我們坐在木頭地板上看幾個蹩腳的影碟。音樂很嘈雜。可是我覺得冬天的圍繞我的一顆一顆的塵埃漸漸散去。我看得很清晰。我覺得日子終於開始流動。我覺得就這樣吧。在一個溫暖的房間里和一個關係曖昧的人一直坐下去。

我們都是自由的了。可是自由可貴,所以我們什麼都不想再做了。所以我們不能彼此走近了。可是我們卻這樣曖昧地坐著了。他坐過來,給我暖一暖手。我覺得我們都很狼狽,因為我們很孤獨可是力氣耗盡了沒有能力相愛了。

我說你幹嗎刷這牆壁。太冷了。

他抱住我。

我們畢業了。在很遠的地方,我去了一個公園。我看到一樹青色的胡桃。我看到它們的最初姿態。柔軟的。沒有受到傷害的。我想我要是在最開始遇到男孩胡桃。他應是個溫軟得沒有傷痕和痂的男孩。多麼好。

我把一枚青色核桃寄給他。突然很難過。我再也不想吃核桃了。男孩毀了我對核桃的熱愛。我難過的是我覺得我對不起我大眼睛的小瑛阿姨。她給我塑造了一個和幸福相關的核桃形象。可是我把它給毀了。核桃不再是我小時候碧綠的青翠的幸福。它是什麼時候變成了堅硬的痂。

4.Lamb樂隊

LouiseRhodes有著水墨畫一樣氤氳的臉孔。梳著衝天的辮子可是看起來沒有一點邪氣和妖嬈。只是溫情和優雅。是的,她已經是一個妻子了。是AndyBarlow的妻子。那個有著男人眼睛和男孩臉孔及身材的鼓手。看過的幾張他們的照片,他們都是並排站著,很謙遜地笑,兩個臉上的笑容是延綿相連的。像是來自一個臉孔上的景緻。起初的一張上,女人穿著卡其色麻制的寬鬆上衣。男人穿著灰藍色的簡單背心。身後是面昏黃顏色的牆。看起來覺得是他們很年輕的時候。是他們仍舊是小孩的時候。帶著乾淨的憂傷。第二張是黑白的。兩個人都穿防雨綢面料的夾克衫。都是高高的領子卡在頸子上。彷彿他們已經穿過了年輕的青澀。交換了彼此的故事。都覺得應當留在彼此的生活里。這樣會很安全,很明亮。於是相愛。可是交織在往事里的喘息和喋喋不休的自白常常出現在他們的對話里。黑色夢魘仍舊會冉冉升起,對抗著明亮的愛情種下的理想。Lamb一直是我很喜歡的一支Trip-Hop風格的樂隊。成員是一對夫婦。Lou和Andy。記得是Lei給我帶來了他們的音樂。在我家。那時候我們很相愛。他順手把Lamb的CD放進去。我們聊天和聽他們的音樂。我記得突然Lei說,你聽到這一段了嗎。他說,我每次聽到這一段都很疼。那是一段打擊樂。重複。激進。一段比一段高亢和尖銳。我在每一段的最後都以為這種重複到了極致,要結束了,因為不可能更加尖銳和緊迫了。可是他們一直一直地重複下去了。喘息喘息。我聽到那個女人妖孽一樣的聲音被圍困在什麼地方,不停地碰撞,尋找出口。破碎可是仍舊不休。我和Lei已經停下來不能夠講話了。我覺得他們把我陷害到了井底。使我淹沒在他們波光粼粼的哀傷演繹當中。那是他們的首張唱片。我一直喜歡Trip-Hop的風格。喜歡他們最多,勝於大名鼎鼎的Portishead,MassiveAttack。覺得他們有的時候很溫情,然後驀地殘酷起來。像一條無比華美光潔的絲巾。可是我居然從來都不知道它也是可以勒死人的。死在一個溫暖而柔軟的笑容里。我承認我的評價並不中肯。因為我看了他們的照片,知道他們的一小部分故事。我覺得他們並排站在一起的樣子很好看,帶著一種絕望的榮光。相愛漂洗了他們年少時候的壓抑和無助,使那些個跟隨的憂傷泛起了模糊的暖光。就像一個經過美化和修飾的傷口才可以示人。才有了它的觀賞價值。看到樂評上說,第二張唱片里Lou甚至用了她尚在肚子里的兒子的心跳聲作為Sample。她也邀請她的兒子來觀賞她的傷口了。那是他們應當紀念的過往。是他們曾經獨處時候的脆弱,寫在他們相愛之前,寫在他們的寶貝出世之前。Lei可以去寫專業的樂評。所以他很中肯。所以他愛Lamb,可是他仍是會愛其他很多很多的Trip-Hop。在我和他分開很遠之後的一天,我打電話給他,帶著驚喜說,我找到了Lamb的WhatSound了。那是一張在我從前城市裡找不到的唱片。我說我一定要買給他聽。是嗎。他說。不用了吧。我現在只聽歌劇了。他帶著他居高臨下的高貴。我覺得他長大了,順利擺脫了少年時候的迷惘和彷徨。他和我也交換了故事。可是彼此覺得無法居住在彼此的生活里,因為已有太多的支離破碎。我們都不是傑出的醫師。我們都是太過猥瑣的孩子,在對方血肉模糊的傷口前掉頭逃跑。我想Lamb可真偉大。他們做著怎樣的事業啊。他們解剖著他們曾經的憂傷。把它們打扮漂亮帶到人前。可是其實我還沒有說完。我很想告訴Lei,新的唱片封套上,他們仍舊是並排站著,只是臉孔朝著相反的方向,表情迥異。不知道相愛是不是仍舊繼續著。不知道憂傷傾訴之後他們是不是才思枯竭。我還想說,其實那天在我家,我們一起聽那張唱片的時候,真的很應該拍張照片。那個時候,我們有著延綿相通的表情。很一樣。我們那個時候,並排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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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走失在1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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