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二)
夜風拂動,葉嬰突然感受到一道充滿恨意的視線,從酒會大堂外的露台上逼視而來!
幾乎是同時,她渾身的細胞警覺起來。
葉嬰扭頭看去,茵茵的草坪,木質的露台,在暈黃色燈光的羅馬燈柱旁,森明美已然喝得微醺,她的妝容有些殘掉,雙目微紅,她身子微晃地坐在一張白色圓桌旁,大口地喝著香檳酒。
打個酒嗝,森明美盯著葉嬰,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對她舉一舉半滿的酒杯,含糊不清地說:
「恭、恭喜你,葉小姐。」
「客氣了。」酒氣很是難聞,葉嬰側首避了避,皺眉說,「您請繼續。」說完,不想理她,轉身就走。
「哈哈哈哈,就這樣?」
吃吃地笑著,在葉嬰的身後,森明美越笑越控制不住,彷彿是見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葉嬰,我等了你整整一個晚上!啊?你看,我多麼配合,我一直沒走,就等著你來炫耀,等著你來宣布你的勝利。怎麼,只說這麼一句話,你就心滿意足了?你挖空心思,費盡心機,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在我面前炫耀嗎?!」
瞪大眼睛,森明美撲過來,一把抓住葉嬰的肩膀,嘶喊道:
「來呀!來炫耀啊!讓我聽聽,你到底會怎麼炫耀!來呀!你來呀!」
夜色中,森明美的怒喊如此尖利,引得花園中和露台周圍其他賓客們紛紛行注目禮。很快的,一些黑衣的人影如煙雲般出現,彬彬有禮地將四周的賓客們請到它處,與酒會大堂相通的門窗也被關閉。這塊空間變得只屬於葉嬰和森明美。
「你喝醉了。」
葉嬰厭惡地推開她。
「哈哈哈哈,」森明美大笑,笑聲里充滿恨意,她鄙夷地瞪著葉嬰說,「你也覺得丟人是不是?連跟我炫耀都要清場!好,好,現在沒有人了,來吧,來炫耀吧,來宣告你的勝利,來好好教教我,你究竟答應了潘亭亭什麼,使得潘亭亭那個賤人背叛了我!」
「炫耀?」
拿走森明美手中那杯香檳晃來盪去的酒杯,葉嬰淡然一笑,說:「戰勝區區的你,也值得我炫耀?」
「你還真有臉!」
那口氣中的不屑與嘲弄,彷彿一個炸彈,頃刻間將森明美點燃,她雙目噴火,忿聲道,「如果不是你用了不知什麼無恥的手段,今晚潘亭亭穿的將會是我的禮服!她親口答應過我,會穿我的禮服!葉嬰,你處心積慮!你不擇手段!你恬不知恥!」
「假如是完全公平的競爭,潘亭亭會選擇誰的禮服,試穿的當天就已經一目了然。」
淡淡笑著,葉嬰慢條斯理地說:
「當然,用豐厚的條件,換取代言人穿自己的禮服,在商言商,也未必算是不妥。你既可以許她條件,我自然也可以許她條件。指責別人的手段之前,請先想想是誰先這樣做的。」
「……」
森明美恨得咬牙切齒,說:
「是越瑄對不對?是你哄得他幫你,他竟然被你騙得團團轉……」
「原本這些是勸服不了潘亭亭的,」不想聽到森明美嘴裡任何關於越瑄不堪的字眼,葉嬰打斷她,嘲弄地說,「我只給出了與你們相同的條件,而你們,有王牌不是嗎?森小姐,你也真是捨得,為了今晚的這場紅毯,居然捨得讓你最愛的大少出賣色相。」
森明美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你……你怎麼知道……」
「呵,這世上何曾真正有過不透風的牆。」笑了笑,隨手將潘亭亭剛才的那隻酒杯丟入垃圾桶,葉嬰慢步坐到露台的圓椅中,又取了一杯香檳慢慢啜著,「越璨告訴潘亭亭,他對潘亭亭舊情未了,只要她在頒獎禮穿上你的禮服,替他償還了欠你的,就不僅可以得到豐厚的代言和酬勞,還可以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森明美面色僵硬。
「是這樣,沒錯吧?」淡淡一笑,葉嬰撥弄著手中的水晶酒杯,「這是潘亭亭無法抗拒的誘惑。所以大少和你都認為勝券在握了,哪怕有人再出更高的條件,潘亭亭都不會動搖。所以,你才肆無忌憚地對我炫耀,甚至要安排這個慶祝酒會,宣布你的勝利。」
「那你……」
咬咬牙,森明美不甘心地問:
「那你怎麼讓她改變了主意?」
「呵,很簡單。」啜著香檳,身穿銀灰色禮服的葉嬰在夜色中美麗優雅如月光,她慢悠悠地說,「你算對了潘亭亭對大少的痴念,卻錯估了她的智商。能夠在娛樂圈打滾這麼久,潘亭亭並不是蠢笨的女人。」
瞟一眼面色鐵青的森明美,葉嬰語含嘲弄:
「男人的承諾就像海邊的沙,只有傻子才會當真。潘亭亭是聰明的女人,她當然知道,在這世上,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她必須把握住這次的機會,穿最美麗的禮服,讓好萊塢記住她,讓國際頂級的製片人和導演記住她。一旦真正成為國際級的明星,她自然可以拿到其他更多代言的機會,自然會有更多甚至比大少更優秀的男人來追求她。當我將這些話告訴她,你覺得,潘亭亭還會再選擇你的禮服嗎?」
「你……」用手指住她,森明美恨得胸口急劇起伏,「果然是你!」
「所以,選擇最後又回到了禮服本身,」優雅地喝完最後一口香檳,葉嬰唇角露出憐憫的笑容,「可惜,你的禮服其實也還不錯,只是跟我的設計相比還是相差甚遠,否則今晚的慶祝酒會可能真的會屬於你了。」
「葉嬰!」
那語氣中的輕蔑令得森明美臉色「刷」地慘白,她氣得聲音顫抖:
「你說得再多,也掩蓋不了你惡毒的用心!你是故意的,你敢不承認嗎?!從一開始,潘亭亭這個企劃案就是屬於我的,是你硬要跟我搶奪!不,更早,高級女裝品牌是我籌備了多年的項目,你非要擠進來插上一腳!你還……你還……」
「我還搶走了你的越瑄,是嗎?」
替她說出來,葉嬰的笑容嫵媚艷麗得如同夏夜雨中盛開的緋紅野薔薇,她咯咯笑著說:
「你嫉妒了,對不對?呵,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選擇大少,是因為瑄一丁丁點都不在乎你,他不喜歡你,更加不愛你。而他愛上了我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於是你嫉妒得發狂,你的自尊心碎成了一片片。你很嫉妒今晚的訂婚對不對?你是不是很想成為我,很想取代我……」
「賤女人!我殺了你!」
被刺激得失去最後一分理智,森明美撲向葉嬰,雙手揮向那張美麗得令人厭惡之極的面容!瘋狂的憤怒中,她想用指甲在那張臉上劃出淋漓的血道!
「你去死!越瑄愛的是我!越璨愛的是我!全世界所有的人,愛的都是我!你這個賤女人,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望著森明美朝自己猛撲過來的身影,秋夜的露台上,葉嬰唇角的笑意冷去,回憶如一幀幀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播放。
…………
……
父親去世后的那一年,公司破產,家產被全部變賣,無處可去的母親帶著她去到了森家,那個曾經「親切帥氣」的森叔叔的家。幼時敏感的她很快就察覺到異樣和詭譎,那緊繃的氣氛,母親越來越瀕於瘋狂的舉止,緊閉的房門內發出的各種令人作嘔的聲音。
她日益沉默,卻依舊成為另一個芭比娃娃般女孩子的眼中釘。那芭比娃娃般的女孩子曾經整日圍繞在她身旁,曾經像其他孩子那樣整日讚美她崇拜她,試圖成為她的好友。在那段日子裡,她終於知道,一個原本看起來甜美的女孩子可以惡毒到什麼程度。
她的作業本被撕毀。
她已為數不多的衣服被弄髒剪壞。
早餐時,她的頭髮被潑上冰冷的牛奶。
她的被子里被放滿蟑螂。
當她依舊收到了隔壁班男生班長的小禮物時,那女孩子大發怒火,聯合了其他幾個女生將她的長發剪絞成彷彿狗啃一樣。
……
她哀求母親離開,母親卻無動於衷。於是她只得忍受這一切,忍受著來自那個女孩各種侮辱和謾罵,忍受著「森叔叔」撫摸她的面頰時令她作嘔的手,忍受著「森叔叔」一日比一日露骨的眼神。
……
「我爸爸最愛的是我!你和你媽媽都是賤女人!滾!我要你們滾出我家!」在她的房間里,那個芭比娃娃般的女孩子對她瘋狂地尖叫著,將課本和作業本扔到她的身上,臉上充滿惡毒和恨意,「否則我會讓你付出代價!我會讓你變得比垃圾還臟!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
那一夜,當腦袋劇痛的小小的她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里醒來,當她驚駭地看到躺在自己身邊的那個渾身酒氣的男人,當她崩潰地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而身上滿是污穢和淤痕……
……
…………
「你錯了。」
冰冷地捉住森明美揮舞過來的雙手,用力一扭,聽到森明美瞬時發出的慘呼,葉嬰眯起眼睛,冷冰冰地望著她說:
「需要付出代價的是你。」
比垃圾還臟。
是的,自那一夜開始,她早已比垃圾還臟,髒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噁心。但,她並沒有覺得生不如死,她要好好地活著,要親手讓那對父女得到報應,要讓那對父女付出加倍的代價!
自那一夜起。
她知道了什麼是地獄。
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入地獄的深淵。
她會在地獄的最深處等著那對父女,她會將加倍的痛苦和報復加諸在那對父女的身上!她不在意用任何手段,她不在乎任何付出和犧牲。她早已一無所有,她全部的快意都建築在將那對父女踩入最黑暗痛苦的地獄,哪怕需要她來陪葬。
「嗚……」
手臂被葉嬰牢牢地鉗制著,森明美痛得眼淚流了出來,原本就已經有些化開的妝容被淚水沖得更加狼狽不堪,眼線暈染成黑乎乎的一片。森明美痛苦憤怒地哭叫著:
「放開我!放開我!」
「哭什麼,只有這點本事,你就想殺了我?」更加重幾分力氣,看著森明美那張痛得慘白的面容,葉嬰冷冷地譏笑說,「放心,我不會殺了你,我只會慢慢地、慢慢地折磨你!」
「噓,別哭。」
深沉的夜色中,葉嬰壓低聲音,湊近森明美的臉畔,惡意地說:
「別告訴我,才這一點事情你就受不了了。奪走越瑄,奪走高級女裝計劃,奪走潘亭亭,才不過是遊戲剛剛開始。拜託你,堅強一點。我還需要你陪我繼續玩下去,看著我是怎樣一件件地,把所有原本屬於你的東西,全——都——奪過來!」
這聲音可怕如惡魔,森明美又驚又怒,顫抖地喊:
「為什麼?!為什麼要故意針對我!我究竟什麼地方招惹了你,你會這麼恨我!」
「你會知道的。」
厭惡地鬆開森明美,葉嬰用桌上的紙巾擦擦手,悠然地坐回圓椅中,向自夜色的草坪上走來的那個人影舉杯示意了一下。她知道,剛才她和森明美之間發生的一切,那人全都看到和聽到了。
「璨————」
如同見到了救星,森明美痛哭著向越璨飛奔而去,她一頭撲進他的懷中,哭得全身顫抖:
「那個女人,她剛才全都承認了。她是故意針對我,故意插足高級女裝,故意搶走潘亭亭,故意玩弄瑄的感情!你聽見了是不是,璨,你全都聽見了是不是?」
「嗯,我聽見了。」
月光下的越璨,眼底有深不可測的冷意,他敷衍地安撫了兩下森明美,就將哭泣中的她交給謝灃帶走,面沉如水地對葉嬰說:
「葉小姐,我們需要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