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海灘
就像地球圍繞著太陽、而月亮圍繞著地球旋轉一樣,這只是宿命。無力變更。
——題記
當她沿著月亮的光華皎潔而寧靜地誕生在海中的時候,他就曾聽見她迷人的歌聲。在幽藍幽藍的大海幕布之上,漂浮著這樣一種激越人心的歌聲。阿多尼斯著迷地聆聽這個女子的清唱,睡在靜謐的沙灘之上,一個人張開了心靈的耳朵,靜靜地聆聽。
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地握著一張弓。是的,我們英俊的阿多尼斯以狩獵為生,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箭筒,雕刻有主神宙斯的英俊神武的圖案。
他們都是主神虔誠的兒女,受到他巨大神力的庇護。
月光如水,隨著波濤輕輕搖曳著,在寬廣的海面上折射出美麗的光芒,幽幽的映照在阿多尼斯的臉龐之上。
她叫做什麼名字?
那個美麗的海之女神?
他只是睡。
在睡夢中囈語。念叨著她的名字,用的是希臘的阿伯來語。那是愛與美的女神,與他的生命乃至靈魂息息相關的女子,阿芙洛狄忒。
阿芙洛狄忒的歌聲漸漸嘹亮起來,她一天天地長大,在海底伸長優美的脖頸,向著海面上熒熒的月光望去。她知道,有一個少年睡在一個人的海灘上,藍色的眼眸中充滿著無限的愛意。
她對他唱著一首歌,歌曲的名字叫做:等待。
等待夢境醒來,等待眼眸張開。等待桑田變滄海。等待著,我的愛。
於是他在夢中聽到她的唱晚,隨著雲捲雲舒,隨著潮起潮落,伴著這樣悠揚的歌聲,他睡得很沉。
頭髮濕漉漉的貼在額前,有幾縷那麼不羈地掉落在眼睛的旁邊。他閉著眼,所以不覺得有必要去整理。他身上穿著一件藍色亞麻布的長袍,腰間系著絲緞製成的帶子,很舊,所以原來的顏色看不清楚了,只是被血染得暈紅一片。
血液柔和地從他的身體裡面流出來。很緩慢,一點一點地染紅他的腰帶,他的長袍,和足下的馬靴。身體下面的沙灘漸漸變成粉紅的色澤,象海底的紅珊瑚,明艷奪目地生長蔓延。
他動彈不得。狩獵時的疏忽讓他不小心負傷。傷口很深,他從白馬上摔下,跌落在一個人的海灘上。因為他答應了他所愛的女子,要等她長大。
也許他的氣力已經掙扎不到那個時刻了。他這樣想著,笑著用手指在漸漸被血浸染的沙灘上寫下幾個字。也許我們猜測得出,也許這永遠也是個迷。但是當阿芙洛狄忒穿著夢一樣飄曳的月亮羽衣奔向他的時候,她的眼淚滴在那一片緋紅的海灘上,我們看見阿多尼斯的手指停駐之處,閃著湛藍色的光。
諸神寂寂,一夜無語。
阿芙洛狄忒,他終究等不到你的愛情,這是宿命的悲哀。
那麼,就沒有什麼可以挽回的餘地嗎?她含著淚,梨花帶雨落粉腮。如果來世不能相遇,我情願將這美麗的花環拋諸塵埃!
她凜然正氣地說著,娥眉飛揚起來,糾結成一片按蹙之狀。
互相對視了良久,他們看著被阿芙洛狄忒攬在懷中的男子,英俊的臉孔蒼白得令揪心。
也許,有一個方法。諸神在心中默默地祈禱:只是希望,宿命的悲劇不要再出現在這一對摯愛者的身上。
阿芙洛狄忒將手中的花環附在他的身上,親手把他的身軀埋葬。她吻著他的嘴唇,那冰冷而毫無溫存的嘴唇,喃喃地說:為了你,我願意接受。
稚一個人呆在這片可以望見湛藍色大海的沙灘上面,守望。
腦海中似乎有這樣一個女子,在記憶深處輕輕哼唱著一首美麗的歌謠。她讓他等待,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他喜歡一個人整夜地坐在這片金黃色的沙灘上,暑氣盡去的夜晚,涼意浸人。與海面遙相呼應的天宇點綴著一顆一顆的星星,好似女子的眼淚,綴在她美麗的臉龐上面,閃著無比動人的光。
他總愛看著那顆傳說中由愛與美的女神幻化成的星星,瑩亮的光柔和地布澤在沙灘之上,映照在他英俊的臉上,彷彿有一雙纖巧的手,在他的臉頰上面撫弄。
這種感覺象是經歷了千百年一樣熟悉。
然後有一點心疼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命運多舛。幼時積發的病症在自己步入成年之後漸漸顯出些端倪,健康只是自己生命中一個並不起眼的註腳。
苦笑一下,他覺得也許是自己的幻覺。在這場為時不久的生命輪迴中,也許他根本沒有什麼可以等待的對象。一切只是浮生。只是飄渺。只是海面上偶爾出現的蜃樓。如此而已。
甩去這樣汗漫的思緒,他站起身。頎長的身形在月光照耀下的沙灘拉伸成一個瘦長的影子,淡淡的掃過浸潤著海水濕氣的沙粒,流轉晃蕩。宛如一抹遊魂,在孤寂的沙灘上流浪,沒有方向。
仍然是每天上演的劇目。打針、吃藥,檢查。
護士的笑容一天一天融化著,越來越細聲細氣,越來越遷就著擺出千朵芙蓉開過尚盈盈的姿態。
他有些厭倦,頭部的眩暈有些讓他站立不住,他想抽一支香煙,可是不能。手指間被煙蒂熏黃的痕迹早已不見,只能想象那一口略微熱辣的氣體從咽部流竄至喉管,至胸腔,再和肺部打聲招呼,然後迴轉,慢慢從鼻腔中噴出。
吸煙是件寂寞的事。
而寂寞卻不能吸煙是件痛苦的事。
他從骨子裡就是一個寂寞的人,像是為某種等待而生。
一柄藍色的小提琴擺放在他的腳下。
他一直喜歡把小提琴叫做VIOLIN,體會舌尖由下向上在口腔中滑過一個完美的弧線,就像弓**總有著完美的接觸一樣,發出那種無以倫比的樂音。
他喜歡在有月亮的晚上,拉著莫扎特的小夜曲,面對著那一片遼遠而壯闊的海面,奏出一曲曲極端美妙的音樂。就像古代的狩獵者,憑藉著他們強壯有力的驁臂和稱手的弓箭,在涉獵中拉出完美的弧線。
他的左手在琴弦上面游移,技術嫻熟。小夜曲在晚風中飄揚起來,夢囈一樣傳播到不知名的角落。讓人心醉神往的角落。歷經千百萬年不死的魂靈,在一瞬間蘇醒。
稚沉迷地拉著他的提琴,他甚至沒有聽見,有一個神情的呼喚從海面上傳過來,在叫著一個古老而悲情的名字: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你終於等到我了。
她美麗的眼睛笑成月亮微彎時的形狀。在這個如水的夜晚,她的手變成月光撫弄著他依然俊朗的臉頰,她幽藍色的長袍與夜幕幻化成一片,只有一雙眼睛,明亮得好似天上的星星,笑意吟吟地望著他。
稚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子,為了他生命的延續,甘願做了黑夜,在每個有月亮的晚上,她都穿上這樣一件幽藍幽藍的長袍,綴上星星和月亮,縫上彩霞和雲朵,在那片天空中,默默守望。只有那顆代表著古老的愛與美之女神的星星,
在夜空之上,格外閃亮。
一切只是宿命。
能讓自己的愛人,生活得更加美好,為這,她甘願付出一切。
稚坐在醫院的大廳里,等待著確診的消息。
他們告訴他,不是白血病,只是一個小小的診斷失誤。他的身體很健康,只是血小板有些偏低。
他握著化驗單,卻依然有些茫然。腦海中轉過一張絕美的容顏,在黑夜中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