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精靈住錯了森林
一周后的某天,孟黎娜忽然來訪。
費洛達一臉愧疚地把她引進工作室,交代了幾句類似於「你們幾個慢慢聊」之類的話之後,就飛快地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隨著金爸爸的離開,屋內的空氣逐漸低沉到快要窒息的程度。
看著眼前憔悴蒼白到幾乎都快認不出來的孟黎娜,康宛泠有些尷尬地站起來收拾東西。
「呃……」她瞟了眼沉默地坐在一邊的費烈,「你們聊。我正好要到學校圖書館去查點資料。」
「坐下。」
「我……」
「我叫你坐下。」孟黎娜冷冰冰地命令,「我今天來是找你們兩個的。」
「那……」她手足無措地讓出椅子,「請坐。」
她隨手把黑色手袋扔在桌上,看也不看那把椅子一眼。
「我只是來告訴你們兩件事情,不會耽誤你們多久的。」穿著黑色短T和黑色牛仔褲的孟黎娜傲然站在房間中央,「首先,是告別。我那個老爸,」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已經幫我訂好了兩周后飛往米蘭的機票。如果你們以為我會死纏爛打、哭哭啼啼地拉著卧室房門,不肯讓他們把我送走的話,那麼,你們就錯了。兩周后,我會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東西,準時出發,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座城市。」
康宛泠驚訝地抬起頭。「那麼快就走嗎?那S大那邊呢?」
「省省你假惺惺的挽留吧。」孟黎娜冷冷一笑,「難道你不希望我離開嗎?」
「我……」
康宛泠咬住嘴唇。算上這次,她和孟黎娜正式面對面的交談總共只有三回。第一次,就是去年元旦那晚的生日派對。她至今都還記得,那時候的孟黎娜穿著一襲粉紅色的長裙穿梭在人群中間,溫柔可人而又親切優雅。曾幾何時,記憶中那朵溫婉美麗的粉紅色玫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眼前這枝風格硬朗、渾身帶刺的薔薇——到底是什麼改變了她?光陰,還是愛情?
「我已經辦好所有的退學手續了。雖然學校方面表示願意保留我的學籍,只要我有意願,隨時都能夠回來繼續讀下去。但是,我還是拒絕了。我決定,把在這裡的一切通通斬斷,然後到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她的目光落在了始終不曾開口的費烈身上,「孟卉勇雖然出賣了我,但他……」
出賣?
康宛泠忍不住插嘴。「你父親怎麼了?」
就如同她不存在一樣,孟黎娜依然直視著費烈。
「但他至少有一點說對了。就算你偶爾會被我感動,就算偶爾我會從你那裡得到一些殘羹冷炙,這樣的感情也是我一廂情願放棄自尊乞求得來的。我或許可以乞討一天兩天,可是,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之後,我會變成什麼樣子?」眼眶雖然漸漸濕潤,但她卻還是驕傲地抬起下巴,「所以……哪怕再愛你,我也不會為了你把自己變成乞丐。從小到大,我都是最優秀的。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名單上備選的那一個。」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某個人心裡的不二之選的。或許到那個時候,我就能得到幸福了……」
「孟黎娜……」
孟黎娜轉過頭來。
「不用急,接下來就說到你了,康宛泠。」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恭喜你終於能夠如願以償地踢開我這顆擋在你和費烈之間的絆腳石。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這顆礙眼的石頭有多遠就會滾多遠,再也不會來妨礙你們了。」
「我……」
「只是,在這場愛情爭奪戰中,為什麼你會這麼容易地獲勝,而我又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地退出……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費叔叔有來找過我,」康宛泠不安地看了費烈一眼,「他說費烈……他說他真的很痛苦,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再作畫了……」
「哈!」孟黎娜冷哼一聲,「金費烈發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手受傷了以後,他就沒有正常過……」
「孟黎娜,」她的聲音沉了下來,「請你說話客氣點!」
孟黎娜置若罔聞。
「我可以告訴你,費烈和我訂婚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我爸爸曾經救過費洛達的命。費家欠了我家這麼大一筆人情債,所以,在我和費烈的交往上,他們只會全力支持,絕對不會說一個不字。而現在,費叔叔居然親自跑去把你找來……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她早就猜到費家和孟家的關係非比尋常,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兩家之間竟然會有如此深厚的淵源;她也隱約想過,費烈和孟黎娜的訂婚或許另有隱情,但她沒有料到的是,原來兒女的婚姻竟然還能牽扯到兩個家族之間的所謂「債務」。
可是,就算費叔叔曾經對訂婚這件事施加過壓力,但從他那天到學校找她時的神情來看,事實上,他最牽挂的還是費烈的快樂和幸福。
康宛泠抬起下巴。「父親關心自己的兒子,還用問為什麼嗎?」——
孟黎娜冷冷一笑。
「關心?只怕沒我老爸的點頭,費洛達也不會有這種遲來的關心行為吧。」
一個低沉的聲音插入到她們的交談中。
「什麼意思?」這是孟黎娜進房后,費烈的第一次開口,「請你把話說明白點。」
「我的意思是,」孟黎娜面無表情地說道,「要不是我老爸主動跟費叔叔提出解除婚約,哪怕你的自閉症發作到需要送進瘋人院,你爸爸也不會去找康宛泠的。」
費烈皺起眉頭。「解除婚約是孟叔叔提出來的?」
「沒錯。」
「難道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嗎?」他挑高了眉毛,「他怎麼會突然善心大發?」
「費烈……」康宛泠連忙頂了頂他的手臂。
孟黎娜不以為意地冷笑了起來。
「是啊,為什麼作風一向強硬的孟卉勇竟然也會有放人一馬的時候?」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的兩個人,「在這個故事裡,有位神秘人物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是他捏住了老爸的軟肋,是他讓我的親生父親背叛了我,也是他徹底毀了我那個即將舉行的美好婚禮……」孟黎娜的眼神冷過冰點,「想知道這個神秘人物是誰嗎?」
「是誰?」費烈靜靜問道。
孟黎娜轉頭拎起了自己的包包。
「就當這是我的一個小小報復好了。」她有些嘲諷地說道,「我不會告訴你們他是誰的,就讓這個懸念在你們心裡難受一陣子。或許,你以後會知道真相,也或許,他對你們來說永遠都是一個謎。但不管怎麼樣,這個謎底不會從我這兒揭開。」
她昂起頭,轉身向門口走去。「再見。」她說道,「希望我們永遠不會再見。」
「黎娜!」費烈叫住了她。
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對不起。」費烈的聲音低沉地盤旋在籠罩房間的低氣壓中,「很抱歉我們成不了戀人。但我想讓你知道,在我心中……永遠有一個位置是為你保留。」
孟黎娜緩緩回過身來。
眼中雖然含淚,但她的唇邊卻慢慢綻開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你知道嗎,費烈?」她柔聲說道,「這個世界是圓的。很多時候,你會發現,終點其實也就是起點。今天你對我說了這番話,或許明天,就會有人向你一字不差地複述一遍也沒一定呢。」她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康宛泠的身上飄過,「在一段戀愛中,有兩種人最可悲:一種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愛的是誰的人;而另一種,則是連對方是不是真的愛自己都不明了的人。我希望……」她淡淡一笑,「你們不要成為這兩種人。」
打開門,孟黎娜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讓那扇木門在自己的身後發出砰然巨響。
………………………………………………………………………………………………
「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去做了。」坐在棗紅色皮質辦公椅上,姚宜君無意識地轉動著椅子,「我跟康宛泠說,孟黎娜和費烈已經分手了。此外,我還告訴她,你已經接下新片,很快就要去美國了。」
「她怎麼說?」
「對什麼怎麼說?」君姐仔細打量著辦公桌對面那張帥氣冷漠的臉,「你是指解除婚約呢,還是你要去美國這件事?」
季昱成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解除婚約。」
「她雖然沒說什麼,不過……」君姐搖搖頭,「那丫頭似乎還挺激動的,連再見都不說就語無倫次地把電話給掛了。所以說她是鄉下妹吧,一點家教都沒有。」
他點點頭。「後來呢?你有再跟她聯繫過嗎?」
「沒有。不過圈子裡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聽說孟卉勇已經光速幫她女兒聯繫到歐洲的一間藝術院校,不但辦好所有手續,甚至連機票都已經買好了。至於費烈那裡……」姚宜君轉著手中的名牌鋼筆,「有八卦消息說,有個女生天天去他家報到。也許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天才畫家好像情緒漸漸開朗起來了,而且對作畫似乎也開始重新產生了興趣。只是……」她瞄了眼季昱成,「不知道這個創造奇迹的女孩,是不是就是我們的康宛泠呢?」
除了臉色白到有些反常之外,他面無表情到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過。
「好個HappyEnding。」季昱成淡淡評論道,倏地站起身來,「S大那邊,所有的退學手續你都幫我辦好了吧?」
「辦好了。凡是你要求的事情我都已經一一落實了。那麼……」君姐放下手中的筆,「你呢?當初你可是答應過的,只要我同意打那通電話,你就和好萊塢那邊簽約。怎麼樣,你不會反悔吧?」
「反悔?」他嘲諷地揚起一邊眉毛,「麻煩你跟理查那傢伙說一下,叫他趁我還沒來得及反悔,三天之內飛過來簽約。運氣好的話,也許周末的時候我就能跟他一起去美國了。」
「喂,臭小子!人家好歹也是好萊塢數一數二的製片人,你以為你是誰啊,能夠對他這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他聽而不聞地轉身向辦公室門口走去。
「我只給他三天。」他頭也不回地豎起三根手指,「世事難料,誰知道三天以後會發生什麼……」
事實上,不用說三天,就連三秒鐘之後發生的事情,也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他的指尖甚至都還沒有碰到門把手,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昱、昱成……」
即使世貿大廈被撞,也不及眼前這件事來得突然。
姚宜君目瞪口呆地看著倒在地毯上的那個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少年。直到幾秒鐘之後,驚惶的尖叫聲這才傳遍整間辦公室。
………………………………………………………………………………………………
就像已經遠赴米蘭的孟黎娜所說的那樣——她如願以償了,她大獲全勝了。
康宛泠站在「青年藝術會館」的盡頭,仰起頭,注視著牆上一幅氣勢磅礴的水墨畫。她應該感到滿足,應該感到幸福,她對自己說。費烈的婚約解除了,他向她表白了,而她,也終於能夠名正言順地守在他的身邊了。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她應該每分鐘都開心得合不攏嘴,她應該每天在睡夢中笑著醒過來才對。可是……
可是為什麼……偶爾,走過學校走廊的拐角,她會驀然回首,直到智慧和麗娜在遠處叫她,她才會驚覺自己尋找的目光;而有時,甚至是在上課的時候,她也會聽到某個熟悉而又調皮戲謔的聲音在低低地喊她……為什麼,為什麼在照鏡子的時候,她看見的是自己勉強的笑容?而早晨起來,她又會發現枕頭上有微濕的淚痕?
是不是幸福來得太快,所以總覺得會像抓在手裡的流沙那樣轉瞬即逝?抑或……就像包裹著酒精的巧克力一樣,外表的甜蜜只是因為悲傷被藏到了內心深處?
悲傷。
她一驚,隨即自嘲地笑了起來——康宛泠,整個地球上最沒有資格悲傷的人就是你了。家庭美滿、學業順利,而現在,你又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夢中的白馬王子。好吧,就算是寫劇本沒有靈感讓你傷透腦筋,你也至於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為賦新詞強說愁」嗎?!……
「這幅畫有這麼可笑嗎?」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大老遠把我拖過來看國畫展,不會就是想沖著這幅畫發獃吧?」
她轉過頭,看向和自己並肩而站的那個男生。
眼前的費烈跟一個月之前的那個「垃圾噴火龍」簡直判若兩人。
他穿著一件簡單清爽的白色POLO衫,搭配黑色牛仔褲和白色板鞋。黑髮剪短了,幾縷頭髮覆在額前,襯出含笑閃亮的黑色眼眸。
全世界,再也找不出一個人比他更像王子了。
全世界,也再也找不出一個人會比她更幸福了。
所以,她讓自己綻開明亮的微笑。
「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她笑著問道。
費烈轉過頭,再次用專業眼光仔細打量那幅作品。「很好。非常好。」他發自內心地說道,「有風格,有氣勢,也有技巧。說句實話,這次的展覽也就這幅畫還有點看頭,別的,都是垃圾。」
她忍住笑意。雖然這傢伙拒絕作畫已經很久了,不過評論起別人來,倒還依然不改臭屁的作風。
「之所以特地帶你來看這幅畫,是因為我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這位畫家的介紹。」
「他的經歷很特別嗎?」
「這位畫家前半段的人生很普通。」她轉過身,緩緩向藝術會館的大門走去,「因為出生在藝術世家,所以對繪畫有著強烈的愛好。勤學苦練再加上過人天賦,很早,他就已經功成名就了。」
「那很好啊。」他慢慢跟在她的身邊,「後來呢?」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後來,因為一場意外的車禍,他失去了他的右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插進褲袋的右手上,「準確一點說,是整條右手臂。」
費烈停下腳步,臉色也同時沉了下來。
「你想說什麼?」
她繼續說故事。「他並不是左撇子。所以,當右手殘廢以後,在別人眼裡他的事業也等於完全毀掉了。但是,他本人卻並沒有氣餒。畢竟,失去了右手,他還有左手……」
「對不起,」他甩開大步,向前走去,「我對寓教於樂的故事不感興趣。」
她連忙匆匆跟上。
「人要做的最難的一件事,就是把以前的成功完全抹掉,然後一步一步從頭來過,不是嗎?在回答記者採訪的時候,這位畫家只說了一句話,『我就當我又回到了學齡前,重新學習握筆,重新學習寫字,重新學習繪畫。』你剛才也說了,他畫得很好。所以,這就是我想要說的……」她用力拉住了他的手臂,「如果他可以再一次繪畫的話,你為什麼不可以?如果他能夠再一次獲得成功的話,你又為什麼不行呢?!」
「很簡單,」費烈冷冷地說道,「因為我不是他。」
「是!你不是他。」康宛泠固執地把他轉過來面對自己,「但你知道我是怎麼看你的嗎?我認為你比他更有才華,更優秀,更有天分!!如果說他的殘廢使他失去了事業的話,那麼,你的消沉就等同於一種浪費——不但浪費了你的天賦,更是藝術界的一大損失!!」
「我的天賦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使用就使用,想浪費就浪費。至於所謂的藝術界……」他淡淡一笑,掰開她的手,轉身繼續向門口走去,「那跟我有關係嗎?」
簡直是……無語了。
到底是她運氣好還是怎樣啊?為什麼她碰到的偏偏都是這種拽得要命的臭屁男生呢?!
康宛泠咬了咬嘴唇。
「如果……」她在他的身後慢慢說道,「是為了我呢?如果我想當你的模特兒,我想要你再為我畫上一幅,十幅,一百幅畫呢?這也跟你沒關係嗎?」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上次,參觀你畫展的時候,我看到你有好多畫都是以孟黎娜為模特的。」她迎向他的視線,「我承認,我真的很羨慕孟黎娜。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好好地坐在你面前,讓你為我畫一幅畫。即使是《海邊的少女》,也是你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畫下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凝視住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臉紅。
「我知道我長得不夠好看,夠不上模特的標準啦。我也知道這樣做,會有些太為難你了。」她不安地說道,「剛才說一百幅只是開玩笑啦。其實,只要有一幅……只要你能為我畫一幅畫,哪怕是一張小小的素描,我就……」
「我會畫你的。」
「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她猛然抬起頭來,「什麼?你說什麼?」
「嚴格說來,你是夠不上模特標準。」他的黑眸掃視過她的臉龐,「既沒有西方人鮮明的輪廓,也缺乏東方人的古典美。如果你想改行當模特的話,面試100次估計會被退回99次……」
「喂!費烈!!」她也只不過是稍微謙虛一下下而已啦,這傢伙竟然還真敢順嘴說她長得對不起觀眾?!「你以為你是誰……」
「我以為我是100次里唯一錄用你的那個人。」
「哈?」他在說什麼?
「我願意請你做我的模特,我也願意為你重新拿起畫筆——哪怕是用左手,哪怕一切必須從頭來過。」他靜靜地說道,「不過,既然你實在不符合模特的標準,那麼,我也會相應地提一些條件。」
他……同意了?他同意重拾畫布,同意用左手繪畫了?!
「什麼條件?」只要他能夠重新振作起來,就算是做牛做馬她也願意!
「我知道賽爾齊學院中有一位著名教授也是用左手繪畫的——但他不是左撇子。所以,若要重新開始的話,我想回法國拜他為師。既然你是我的專屬模特,」他的黑眸似笑非笑地和她相遇了,「我的條件就是,你必須跟我一起去法國。」
她的呼吸停止了片刻。
這是自從上次說過那句「對不起,我愛你」之後,他唯一一句最接近表白的語言。
和我一起去法國……
康宛泠張開了嘴。好!她想說。等他的這句話已經等了整整四年了,所以,回答當然只有好,一千個好,一萬個好……
然而奇怪的是,雙唇雖然開開合合,但聲音卻無論怎樣也發不出來。只是一個乾乾脆脆的「好」而已,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發音而已,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卻會讓她感覺如此費儘力氣?
費烈微笑了起來。
「我知道,這個提議有些突如其來。不過,還是請你仔細考慮一下好不好?」他的聲音低沉溫柔得讓她心痛,「但是你要記住哦,」他孩子氣地沖她眨了眨眼,「你一天不答應,我就一天不拿畫筆。」
不再等她回答,他轉身帶頭向門口走去。
跟在他的身後,心緒紛亂地緩緩走過那一幅幅掛在深灰色牆面上的山水、潑墨和靜物國畫。
當走過某個拐角處時,一具「思考者」的雕塑吸引了她的注意——不,那不是思考者。雖然顏色有些接近,但眼前的這個白色巨型根雕,和由行為藝術家創造出來的「思考者」完全是兩碼事。
那麼……
她為什麼會突然想到「思考者」呢?而這個所謂的行為藝術家,她又是在曾幾何時見到的?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
「現在正好是春天誒,姐姐~,難道你不想去海邊聽聽花開的聲音嗎?」
她猛然轉過身去。心跳快到無以復加。
如果,如果死雞竟然還敢出現在她面前的話,那麼今天,他就死定了……
身後沒有人。
偌大的青年藝術會館里寂靜無聲,除了金費烈和她和坐在一邊角落裡無所事事的管理員之外,再沒有第四個人了。
心跳聲重重地敲打著耳膜。那沉重的聲音一定一定不是失望,那只是……那只是海扁某隻雞的願望落空了而已……一定只是這樣……
「宛泠?」
費烈的聲音有些困惑地從身後傳來。
回頭看向站在大門口正午陽光下的那道白色挺拔的身影,康宛泠忽然拔腿向他跑了過去,接著,緊緊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我們去法國吧。」
她笑著說道。想要抬頭看他,卻不小心在那一瞬間,讓陽光刺痛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