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瞿翛然回過神,感到秋和與自己統一戰線,理直氣壯起來:「有病。」
葉玄立起眉:「怎麼著?」推搡了他一下,「你丫哪兒不忿啊?」瞿翛然向後一個趔趄,站定后佯裝不懼:「我今天沒時間,懶得陪你在這兒發瘋。」又轉向秋和,「我後面有課,待會兒聯繫。」邊說邊快步離開。
葉玄指著他遠去的背影對秋和說:「慫人一個!」秋和橫了他一眼:「行了行了,犯什麼渾?」「這哪兒是犯渾?我真喜歡你!對天發誓,真喜歡!」葉玄特真誠地看著秋和的眼睛。「什麼時候開始的?」「今天早上。」
秋和內心無力:「那是為什麼呢?」「因為昨天晚上夢見你了啊,不是剛跟你說過嗎?」語氣彷彿還在埋怨對方健忘。
秋和一副快要吐血的表情,轉身就走,聽他在後面叫「回來回來」,吁了口氣折回去:「又怎麼了?」
葉玄把自己手裡的飯盒摞在秋和面前:「這個你吃,我再去買。」公事公辦地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得比瞿翛然還瀟洒利落。
秋和望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五]
進了寢室,秋和把自己從凌亂不堪的情緒中解救出來,把烏咪的那份飯放在上一次郭舒潔放的位置,然後站在一旁觀望。幔帳里伸出一隻手,把飯盒拿進去。「秋和……」突然傳出的聲音。秋和不自覺地退後半步,下意識發出「啊啊」的回答后,自覺這場景很像太監候在皇太后的垂簾外,不禁苦笑。自己至少兩年內都沒出現過這麼不從容的反應,關鍵可能在於還是有點心虛:「對、對不起,我沒看清郭舒潔給我的簡訊,如果你實在不能接受這個的話,我再重新去買番茄炒蛋。」
「謝謝你。這個炸雞腿飯更好吃。其實我對番茄炒蛋不是特別感冒。只是因為要求低好辦到,無論哪個食堂都有這道菜,如果要求太麻煩,就會連番茄炒蛋都吃不到了。」
秋和鬆了口氣,揉揉眼睛。似乎這烏咪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孤僻古怪。「可你為什麼整天不出去呢?」
「我有病,日光性皮炎,只有晚上能出去,但是我一個女孩子晚上也不太敢出去。」
不能接觸陽光,被迫生活在黑暗裡。
——這出乎意料的答案讓秋和長久地晃了神。
「那你平常都躺在床上幹什麼?」「上網啊,寫日記啊,聽歌啊。」秋和朝幔帳的縫隙間瞥了一眼,角度緣故,沒見人,倒確實看見了一台黑色筆記本電腦和一本藍色筆記本。「聽什麼類型的歌呢?」
「SJ的啊,神起的啊,KAT-TUN的啊……好多好多。」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女生,因為之前在心裡把她假設成怪物一個,秋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意外。我以為你會比較喜歡聽一些安靜的歌。SJ里你最喜歡誰?」
「喜歡希澈和始源。」「唔——我比較喜歡基范,天生對包子臉有好感。」「這才意外!我以為你不知道他們呢。你一直只聽高雅音樂。」大概正啃著雞腿,烏咪的聲音喜悅卻含糊不清。也許不接觸外界並不是沒有任何益處,至少她能倖免於算計。秋和對這個室友最有好感,預感可以跟她成為朋友:「沒有什麼類型我不能接受。」
[六]
沈芃與秋和分開后,對薛濤偷照片的不地道行徑越想越氣,但又答應了「最近一段時間不要和薛濤發生正面衝突」,一口氣出不來,午飯也沒吃好,過了一小時,好歹想出了法子暗中給薛濤使絆。打了個電話給一個大二學妹:「楚楚啊,我是沈姐,你知道你們陳教授現在在哪兒么?」
「在朝陽區開會啊,我跟來會場了。」「他下午什麼行程安排?」
「散會後返回學校,薛濤要採訪他,然後他就下班回家了,可能會比平時早點,明天上午他飛美國。沈姐找他有什麼事嗎?」
「我不找他。你能不能想個招兒把他拖住一會兒,時間晚了我估計他就直接從會場回家了。」「欸?那薛濤不是……」顧楚楚很快反應過來,「哦,好,我盡量拖住他。」
眾所周知,校報執行主編薛濤和副主編沈芃的明爭暗鬥曠日持久,兩個人連名字的偏旁部首都帶點對立的意味。校報的編輯幹事們也基本分成兩個陣營,顧楚楚屬於沈芃這一派系,所以她幫沈芃治薛濤是不需要問理由的。
薛濤在一門史學課上收到陳教授的簡訊:「今天會議結束時間延遲,無法回校,甚為抱歉。」頓時心急火燎。她知道陳教授這一出國,再回來已經是半個月以後,採訪不可能趕得上出版計劃了。鬼使神差,她突然看向了此刻三尺講台後坐著的人,決定採訪歷史教授楊雲天,雖然他是個剛回國的海歸,在學校沒什麼名氣,但課教得甚好,人有股儒雅的書卷氣。
去吹捧那些心浮氣躁、本來就愛拋頭露臉的「作秀教授」,不如推介一些務實低調的優秀教授。
——薛濤認為這個採訪專版的模板就該這樣定。下課後,她簡要說明自己身份,提出採訪請求,希望以介紹課程和學術為主。楊sir痛快地答應了:「這沒問題,但我待會兒需要參加一個研討會,如果你也願意去感受一下氛圍,我們路上還可以聊。」
薛濤高興極了,覺得很少有這麼隨和的老師。由於沒有準備,她的提問都是即興的,但很用心。開完研討會,楊sir和幾個外國教授打算一起吃晚飯,薛濤得體地與他們道別,楊sir又叫住她:「你等一下。」拿出手機撥通電話:「你下樓來,幫我送個人回學校。」
女生一聽,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不遠。」
「沒事,他閑著也是閑著。」稍等片刻,薛濤見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男生東張西望地從酒店大門走出來,料想就是他了。
等他走近,楊sir介紹兩人:「這是薛濤,我學生;這是楊鉻,我兒子。」接著囑咐楊鉻:「你把薛濤送回學校。」說完便隨人群走了。
楊鉻脾氣很好,沖薛濤笑笑:「我的車停在那邊。」並肩走出幾步后,問薛濤,「你大幾了?」
「大三。」「哦,那是學姐。我大二。」「你也在我們學校?」
「對,我這學期剛跟我爸過來的,在哲學系,作為交換生。」「那你之前是在法國讀書?」「我高中之前一直在北京,高中才去的法國,一年後還得回去。」薛濤自然而然拿出了學姐和主人翁的姿態:「怪不得中文這麼流利,在我們學校還適應嗎?」「主要不適應食堂的飯菜,其他還好。」
「這我就愛莫能助了,」薛濤聳聳肩,「連我自己都不適應學校食堂的口味,我申明,那絕不代表中餐的品質。不過有機會我可以帶你去下館子。」
「擇日不如撞日,要不現在去?」男生興奮地把視線從馬路移向薛濤的側臉。
「今天不行,晚上我得去解決點事情。」抱歉地笑笑,「周末你行嗎?」
「周五下午吧。我會在劍道社活動,你有空來劍道社找我。」
[七]
事後回想起來,瞿翛然才覺得自己丟了面子,但他卻把這筆賬算在了秋和頭上。下午他給秋和發了條簡訊,約好一起吃晚飯,其實計劃並不止吃飯這麼簡單。他打算跟秋和攤牌。
秋和有數不清的前男友,但奇怪的是沒人因這事指責過她。也許是因為秋和挑不出別的缺點,水性楊花在瞿翛然看來特別難以釋懷。沈芃卻說:「秋和像日本人一樣工作,像法國人一樣生活,多好啊,我都羨慕死了。」這種是非不明輕飄飄的態度,瞿翛然最不能忍受。
他打著如意算盤等秋和,意外地看見薛濤,便朝她招招手,薛濤朝他走過去。
「真巧,你也來這兒吃飯。」「不巧。」薛濤在他面前的座位上坐定,「秋和不會來的,她要跟你分手。」
瞿翛然瞬間石化,從沒想過秋和會突然這樣出牌。過半晌,像聽見一個笑話似的笑起來:「什麼?她要跟我分手?她有什麼資格跟我分手?她有沒有搞錯啊?像她那樣的女人,你知道她和多少……」
薛濤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知道。」等瞿翛然冷靜下來,她繼續說,「你覺得你可以不必考慮她的感受為所欲為,可以讓她無條件地容忍你的大男子主義,可以主宰她控制她不必顧忌她的尊嚴,而她會一直遷就,因為你有一張王牌——她愛你。像秋和那樣的女人,無論她以前和多少男人交往過,她的體貼、寬容、好脾氣都會讓你覺得自己是最後一個,自信爆棚到以為可以任意把她改變成自己理想中的女生,誤以為她對你的愛是沒有終點的。可是現在,你的王牌已經失效了。」
瞿翛然怔怔地看著薛濤,啞口無言。「我見過她和很多人分手,她連看都不會再看你一眼。」「你……為什麼要來替她說這些話?分手難道不應該她自己來嗎?
她這是什麼態度?她到底想幹什麼?」「她就是想和你分手。不想埋怨你,不想讓你改,不想聽辯解,不想聽道歉,也不需要你同意,她只想和你分手。至於為什麼讓我來,是因為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她的朋友,可以陪你發泄,沒有顧慮地聽你控訴她。」
薛濤看著面前的男生果然不出預料地變得慍怒,假作關切神情,心中更是深表同情:可悲,你的王牌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薛濤回寢室時已經過了晚上10點,一進門就朝秋和抱怨:「你說你找的這都是什麼人啊?他是不是有性別認知障礙?娘派的男人我見得多了,沒見過這麼娘的。跟他對話簡直是慢性自殺。」
郭舒潔去教室自習還沒回來,烏咪肯定在床上,不過大家已經習慣當她不在。
秋和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看專業書,連眼皮也不用抬就知道薛濤現在有多氣急敗壞:「你不要因為看他不爽就衝動,理性一點。我知道你不會一直留著他,你們部學工保研名額最多兩個,學校又有重男輕女的傳統,留著他多少是個麻煩,很可能讓你和沈芃的競爭變得更激烈。但除掉他不是現在,能混到副部長的級別卻如此天真的人不多,雖然有點討嫌,但畢竟是你的擁躉。我發過一條簡訊試他,等他把那條簡訊給你看的時候你再踢開他也不遲。」
「如果他一直不給我看呢?」「不給你看說明他為人忠厚沒心機,那種處事方式的人絕對拿不到名額,你就徹底不用管他了。」
薛濤嗤了一聲:「又來了!別老跟我宣揚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是你,等到被人害了再絕地反擊的本事我沒有。」
「隨便你吧。」薛濤聽見上方傳來秋和翻書頁的聲音。
「不過即使那時候也不要直接跟他翻臉,薛濤你鋒芒太盛,正面得罪太多人,小心陰溝裡翻船。非要害人時盡量借錢筱頤的手。」
「話說回來,這學校里我最看不順眼的人就是錢筱頤,我什麼時候可以動她?」
「你隨時可以動她身邊除沈芃之外的任何人,一次不要觸動太多,免得激化矛盾。」
「為什麼?」「為你好。」秋和關了床燈,翻身面朝牆壁睡去了,表示不願再繼續對話。
薛濤開始換鞋。如果郭舒潔在場,一定會跌破眼鏡,在她的認知範疇里,還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對薛濤說話,很難想象薛濤怎麼會任人擺布。但事實是,起初薛濤有時也很反感秋和,不顧她的建議逆向而行,結果每次都碰得頭破血流。吃過幾次虧后,她就發現不聽秋和的百弊而無一利。而且秋和從不觸及她的底線,從不在旁人面前顯擺自己可以左右薛濤,因此,薛濤就聽之任之了。
[八]
雜誌中的插圖在13號線地鐵站取景,因為需要列車和陽光氤氳的樓梯同時出鏡。
拍攝陷入了僵局,女主角表情一直不到位,NG次數太多,導致男主角已經不耐煩了。更禍不單行的是,地鐵站的職工大媽也來添亂,站在對面大喊:「這裡不準拍照!」說著就下了樓梯作勢要過來反方向阻止。
米白對劇組喊了暫停,把求助的眼神遞向沈芃:「怎麼辦啊?」沈芃一時也拿不出主意。「你們不能在這兒拍,在這兒拍要上級許可。」大媽氣喘吁吁撐著膝蓋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米白朝她撒嬌說:「阿姨,你就讓我們拍一下嘛,反正你們地鐵站又不會有什麼損失。」「不行,地鐵站就是不能隨便亂拍。」
正僵持著,面朝列車方向的沈芃突然眼睛一亮,拉了下米白的衣服:「秋和來了。」
秋和隨人流從地鐵列車上走出來,穿一件銀色真絲風衣,袖子卷至肘部,手插在口袋裡,配灰色短襪灰色超高跟涼鞋,方形白挎包,高盤發,透明唇色,漂淺的細眉,灰色瞳孔帶著幾分冷傲。即使很遠就看見停止工作的拍攝組,她也沒加快一步。走到哪裡,哪裡就萬籟俱寂。
米白對她解釋暫停拍攝的原因:「這個阿姨說沒有許可不讓在這兒拍。」
秋和轉向那位大媽,語氣沒有居高臨下:「您好,您的領導在哪兒?讓我助理跟他談談,請他許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