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顧楚楚料想,秋和如果要找回場子,也必定會在今天,人到得最齊的場合。她雖沒直接領教過秋和的厲害,但她覺得厲害的人聽說此事後全建議她服個軟主動向秋和道歉,無奈時間太緊,中間又插進一件男友移情的事,她來不及在藝術系集合前找到秋和,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公開道歉她是死也不願的,眼下,有點進退兩難了。
整個排練過程她都心不在焉坐如針氈。合唱團其他人沒見過她這種狀態,竊竊私語互相打聽,幾個藝術系的大四女生透露了一點內情,於是團里的人也都幸災樂禍等著看笑話。
合唱團結束排練,團員們卻都不離開,而是退到角落磨蹭著收拾東西,藝術系的人雖然目光都朝向一個方向,但也都不進去。顧楚楚坐在鋼琴椅上,把樂譜一張一張往包里放。秋和手搭著走廊欄杆,背對排練室談笑風生。僵持的場面像是達到了詭異的均衡。
烏咪對秋和耳語:「估計不會來了。」
「我說會就會。」秋和繼續和同班女生閑聊。不一會兒,薛濤就風風火火地出現了,從走廊盡頭就開始沖著人群嚷嚷:「她們合唱團還沒排完啊?這都幾點了!」走到排練室門口指名道姓叫顧楚楚,「你們趕緊收拾撤了吧,我們系排不了多少時間就該熄燈了。」再轉回頭時,她嗅出一股不知是檀香還是麝香的香水味,看見秋和正面朝自己,「怎麼不進去啊?她們結束了。」
秋和笑吟吟:「你沒來我們哪敢先開始啊?」
薛濤對這句話很受用,也給秋和面子:「你在這兒還用得著等我?」
顧楚楚從排練室走出來,朝薛濤笑笑:「薛濤姐。」當然不敢再跟秋和公然叫囂,叫了聲「秋和姐」,然後又對薛濤說道,「我先走了,明天部里見。」
薛濤這才想起秋和與顧楚楚的糾葛,看這情形分辨不出是戰事已過還是尚未爆發。她望著顧楚楚的背影愣神,耳畔響起秋和的聲音:「顧楚楚原來是你部里的?」
「嗯。」薛濤條件反射地回答,卻奇怪,她明知故問做什麼?「挺可愛的小姑娘,和我上同一門通選課。」秋和像隨口一說,目光卻移到陳妍臉上,停頓五秒。周圍一片闃靜,都在等她的下文,她卻沒有下文,拿起外套徑直進了排練室:「趕緊排吧,早點排完早點散了回去睡覺。」
大家都還有點怔忡,但聽了這句話,紛紛往室內湧進去。第一個反應過來的薛濤恨恨地低聲說:「又利用我。」站得離她最近的郭舒潔好奇:「誰利用你?」薛濤懶得費口舌專門向她解釋,隨人群走了進去,視線一直沒離開過秋和。
口無遮攔得罪秋和的顧楚楚自然窘得不行,不會四處宣揚,被罵的秋和也沒什麼得意之處,更不會四處宣揚。可看情形合唱團和藝術系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自然是陳妍散布的消息。
陳妍被一個小丫頭打上門,窩了一肚子火,卻不能回擊,到底是她搶了顧楚楚男友,理虧在先。所以想借秋和的手讓她吃點教訓,事先就放出話「顧楚楚當面罵她,她不還以顏色就不是秋和」,即使秋和想寬容顧楚楚也沒有退路了,連薛濤也在等著看秋和如何進退。
但秋和終究是秋和,沒這麼容易著道。顧楚楚知錯但不能改,面子上過不去,縮在屋裡耗時間。秋和一旦率先進去就顯得不沉穩不大氣了。她倆都需要一個台階下,而秋和算準薛濤不會錯過在這種場合顯擺威信的機會,所以故布疑陣,利用大家的好奇心率眾在走廊里等薛濤。一等薛濤出現就給足她面子,薛濤不知她意圖肯定會裝謙遜,顯示平等關係做鋪墊。
同時,顧楚楚又能在薛濤的召喚下順勢出門,不管她與薛濤是什麼關係,薛濤是她的部長,表面尊重還是需要的。事實上,秋和已經在與顧楚楚的儀式化戰爭中贏了,顧楚楚受薛濤吆喝,而秋和與薛濤平起平坐,兩者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秋和在眾人面前強調一遍顧楚楚是薛濤的部下,製造出在給薛濤面子的假象,如此一來,她再怎麼寬容顧楚楚都不跌份,大家都以為薛濤這下欠了她人情。
薛濤還是慢了半拍,才發現自己被利用了,不過既然沒有什麼損失,也犯不著小肚雞腸去跟秋和置氣。
可她沒想通,一貫以「一報還一報」為行事原則的秋和為什麼饒過了陳妍。
只要秋和「不經意」提起顧楚楚跑到陳妍寢室打鬧,而陳妍沒有給出回報,陳妍就難堪了,但她卻只用了五秒鐘對她施壓,什麼也沒說。
[五]
排練結束后,秋和同烏咪一起回寢室,途中遇見在小攤邊等烤串的葉玄,男生笑容燦爛地跟她打招呼。秋和雖然也在笑,但語氣明顯帶著揶揄:「陳妍在後面呢……哦!對!我忘了你跟她分了,你說你現在喜歡誰來著……哎呀,原來是我,瞧我這記性。」葉玄棄烤串不顧,緊追幾步跟上她:「欸!陰陽怪氣什麼意思!」秋和不理他,拉起烏咪的手,走得更快了。「噢——我明白了!感情你是覺著王一鳴打我這兒搶走了陳妍,我改追你來報復他?」「這可是你說的。」
「屁!那是你們女人才會幹的事。你平時不是挺有自信么?怎麼這會兒覺得自己不如陳妍了?」
「我還不喜歡你呢,你怎麼就急著把自己整成鑒定標準了?我和陳妍的高下還輪不到你來下定義加註腳。」
葉玄氣得也不跟著她了:「我本來覺得你是個挺有意思的人,怎麼這兩天特沒勁。你指望著我像瞿翛然那樣死皮賴臉向你證明我的真心?下輩子吧!我告訴你,好話歹話我都只說一遍,你信不信不關我事。你喜不喜歡我也不關我事,反正我喜歡你。」
秋和一邊嘲笑一邊倒退著走:「神經病。你愛喜歡誰喜歡誰。『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跑大街上咋咋呼呼幹嗎?」
「行!你不在乎。到時候別怨我始亂終棄,哭哭啼啼跟來吃醋!」葉玄說著說著突然上前幾步,從秋和手中搶過烏咪的手,「走,跟爺吃夜宵去。」
可憐烏咪根本沒搞清狀況,就被不由分說地塞進路旁一輛沒熄火的車的副座。
王一鳴從烤串攤的檐下追出來沖已經坐進駕駛室的葉玄大嚷:「姓葉的你給我把車留下!我待會兒還帶陳妍出去!」
葉玄降下車窗把另一串鑰匙扔給他:「開我車去。」「那我還得從這兒走去光華樓。你停下!」「所以你還不快去?」葉玄笑著發動了車,先後從王一鳴和秋和面前經過。
薛濤正巧走到跟前,見一群人停著圍觀,問王一鳴:「這是幹什麼?劫人又劫車的。」「我哪知道!秋姑奶奶,您怎麼不管管那瘋子?天下蒼生受盡塗炭哪!」
「我還管得了他?」王一鳴轉向也已在跟前停住腳步的陳妍:「要不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把葉玄的車開過來。」陳妍點頭:「路上多撞幾根電線杆。」
聽說是葉玄和秋和的恩怨,薛濤都懶得打聽前因後果,只問了句:「我們要不要撥110報警把烏咪救回來?」
「我賭半小時,你跟么?」秋和說。「什麼?」「半小時之內他就會把烏咪送回來。」
「不能吧——起碼也得……」薛濤停住認真想了想,「31分鐘。」
[六]
「你叫什麼名字?」「烏咪。」「烏咪,你想吃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吃,我想回寢室,我媽會打電話找我的。」「呀呵,挺厲害嘛。拒絕邀請,提出條件,進一步威脅。」葉玄說著側頭看了烏咪一眼,女生面無表情,「別生氣,跟你開玩笑呢。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送我回去。」葉玄很詫異,學校里怎麼會有女生不認識自己。再仔細看看烏咪,依然是刀槍不入的架勢,這種女生葉玄也不是沒見過,但奇怪的是秋和怎麼會跟她玩在一起。美男計實施受阻,只好換著法子嘗試:「你這會兒可千萬不能回去,就算幫我一個忙行么?你也看見了,秋和那丫頭太猖狂,不治一下不行。我也是迫不得已為了氣她才把你拐來……不,請來的。我請客,你想吃什麼,指哪兒我開哪兒去。」「秋和才不會生氣,她說她不喜歡你。」
「不,她喜歡我。你沒聽她說『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嗎?那意思就是說啊,她喪心病狂地喜歡我,只有我知道,一般人理解不了。」
烏咪聽到「喪心病狂」就已經笑了:「真是神經病。」「你這不是知道我是誰嗎?連昵稱都知道。」烏咪笑得更深點:「我要是秋和,我才不喜歡你。」「烏咪你千萬別說這話。每個說過這話的姑娘最後都喪心病狂地喜歡上我了,我替她們感到無比痛心。」「那——是,在你眼裡誰不喜歡你啊。」「你跟秋和在一起待久了會跟她學壞的,說話都一個腔。」「她再壞也沒你壞。快送我回去。」「那——是,她的壞都是跟我學的,要不你也別經過二傳手,直接拜我為師得了。跟師傅吃夜宵去。」女生猛搖頭:「我減肥。」
「我說你會跟秋和學壞吧!你都這身段了還減肥,那還不逼得我校女生自殺率急速飆升?」
「不減肥我也得回去。反正我媽就是不讓我一個人大半夜的在外面瞎逛。」
「你不是一個人。」「更不能和男生一起瞎逛。」
「我不是一般男生,我是神經病,你媽有沒有明令禁止你和神經病一起瞎逛?」
烏咪咬嘴唇忍住笑:「那倒沒有。」「那不就得了。」
葉玄知道烏咪是那種從小聽大人話聽到大的乖乖女,也沒打算跟她糾纏太久,帶她去離學校不遠的店裡喝了碗疙瘩湯就把她送回寢室了。
特地打了個包,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帶給薛濤和郭舒潔,千萬別給秋和。
「那秋和多可憐啊。」烏咪站在寢室樓前暖黃的燈光下微蹙著眉。「你放心,她倆跟你倆同屋,不想減肥也得減了,最後肯定會勻給秋和吃。」
[七]
葉玄回到寢室,發現王一鳴比自己回來得還早,感慨今晚怪事何其多:「你沒和陳妍出去玩?」「還不都怪你!」
「怎麼又怪我了?不是讓你去光華樓前取車嗎?」
「是,我去取了。陳妍讓我多撞幾根電線杆,她對你的怨念太深重,導致我真在『百慕大三角地』那兒撞電線杆上了。」
葉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有病沒病?撞的那是你的車。」「沒事兒,有保險呢。多撞車有助於人類緩解壓力。」
「等我們打電話把車拖走,陳妍已經困了回去睡覺了。你倒好,搶個漂亮姑娘自在逍遙去了。她叫什麼?」
「烏咪。」「以前怎麼沒見過。手機號要到了么?」「當然了。我是誰啊。你等著,我給你打。」
「我來打。」王一鳴撥通了電話,聽見那邊響起一個甜甜的聲音,「烏咪嗎?……我是葉玄,我跟你說啊……」說著迅速把手機還給葉玄。
葉玄接過去接著說:「我跟你說啊,那疙瘩湯千萬別給秋和吃,氣死她。什麼?她不在?她去哪兒了?……那你問問薛濤,看她知不知道。哦,那……那這麼著,她待會兒回寢室了,你偷偷給我發一簡訊告訴我行么?謝謝啊。那我掛了,晚安,噢不,您可別安,她不回來您堅持挺住別安,多喝點咖啡,明兒我給您買燕窩魚翅補身體。」葉玄斷了電話,喃喃自語:「死丫頭這麼晚跑哪兒去了。」話還沒說完,身邊的床鋪就自己動了起來,葉玄嚇得跳到一邊,看清從被子里爬出來的人正是秋和。
女生穿著她那件毛茸茸軟綿綿的睡衣——葉玄叫它「熊熊裝」,笑得陽光燦爛,朝王一鳴攤出手掌:「拿來吧。」
王一鳴從口袋裡抽了張紅票子給她。葉玄懵了:「這怎麼回事?你倆派個代表出來解釋一下。」「我們打賭你能不能弄到烏咪的手機號。」王一鳴說。秋和補充道:「我賭你行,夠意思吧。」葉玄只以為秋和未必會吃醋,不曾想她居然洒脫到拿自己下注的地步,對她一時無語,先找王一鳴撒氣:「你怎麼這麼瞧不起我?這還用賭么?」
「我就不信邪了,怎麼你小子次次都得手!那小姑娘看起來挺木訥保守的呀。」
「我跟你說了,對於22歲以下的女性而言,黃金滿屋不抵帥臉一張。你要是長得像面首,你也能次次得手。」秋和一邊把錢收進兜里一邊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