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第26章(1)
[一]
「所以,你從兩年前就喜歡夏樹了?啊啊,之前居然還裝作不認識,你們倆太彆扭了吧!這究竟是為什麼啊?」聽了風間簡短的陳述后,程司開始大呼小叫。
不為什麼,只是不知道該怎樣處理和夏樹的關係。
但大家都那麼認為「易風間哪有處理不好的事」,程司肯定也覺得「不知道」是種託詞。
他也很想能像漫畫男主角那樣走到久別重逢的女生面前微笑著說「想念你」和「喜歡你」。溫暖卻不甜膩的神色,深情卻不痴迷的目光,四分之三側臉,半垂眼瞼,手輕輕地扶著對方肩膀,鄭重模樣。如果作者不懶惰,會在背景處貼很多櫻花玫瑰花或其他什麼花的網點。
他沒有魔法念出三個字三個字的定身咒。
經歷了那麼多波折,再要營造出少女漫畫的浪漫很難。
風間其實一點也不討厭趙玫,他討厭的是自己。
看見趙玫便想到自己。
自己和她沒有什麼區別。
打聽夏樹的去處,得知她轉去了成都,又聽說她有了新男友,對方帥氣又拉風,她惹出各種麻煩,成績一落千丈,不知緣何成了不良少女……這些風間不過是聽說。
夏樹的好與壞,自己都沒有參與其中,只是一味聽說,成了無足輕重的觀眾,甚至有時傳言出現偏差造成了誤會,也因此不分青紅皂白恨過她。
究竟自己在夏樹心中佔多大分量,無法衡量。
他也無法像有錢又有閑的都市言情劇男主角那樣買張機票,飛去大洋彼岸力挽狂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將心愛的女人拽回來。
說到底,還是能力有限。
程司問:「她是因為趙玫離開你?」
「也許吧。我不是很清楚。」
「哈啊?她要走,你就莫名其妙地讓她走了。她回來,你就裝作不認識?」
「那你要我怎樣?」風間腳步停一停,回視他反問,「像馬景濤那樣把她搖得前仰後合,吼叫『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呃,雖然不用那麼極端,但問一問原因總歸不難吧,你就沒有半點好奇心么?」
問題是夏樹沒有半句真話。
——我不喜歡你。
——我不希望你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我已經什麼都不想再提。
她的回答從不給人留餘地。
就像風間明明可以跟趙玫解釋說自己並不像她想象地那麼卑鄙,但為了更徹底地擺脫一段糾結的關係,還是讓她誤解下去比較好。
腦神經直來直去的程司當然絲毫不能理解:「我不懂啊,你喜歡夏樹,夏樹也喜歡你,又不是中世紀,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問題就在於夏樹未必喜歡我。」
「夏樹就是喜歡你,她親口承認過。」
「對你?開什麼玩笑。」
程司嬉笑著,興緻盎然:「我沒開玩笑。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上學期去科技館參觀那次,你和夏樹走散了,我去找她時問她『你是不是暗戀風間』,她笑著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她笑著說?還『暗戀』?」風間露出難以捉摸的微笑。
「是啊,怎麼啦?」
「你不知道夏樹最大的毛病就是說謊嗎?她每次說謊都笑著說。」
「不會吧!」
「不過,你為什麼對夏樹喜歡誰那麼在意?居然還特地去問。」
「欸?因為……」男生一時語塞。
風間停住腳步,饒有興趣地盯著他:「你對夏樹有意思?」
[二]
正式上課的第一天早晨,夏樹自己起床做了幾個鍋貼,用紙袋裝著準備路上吃,鎖門下樓后見穿同樣制服的女生朝自己招招手。夏樹愣住了。
是趙玫么?
好像沒錯。
不同的是自己裹得像粽子,對方穿得很清涼,不僅沒戴圍巾,連制服的立領都沒拉上。
「幹嗎啊?看見我一點不熱情。」女生迎過來,看見袋子里的鍋貼,不由分說地用手指捻起一個來迅速吞掉。
「我是石化了好不好。」夏樹索性把紙袋再扯開一點,直接送到她面前,「怎麼會突然跑來這裡?」
「真是掃興啊!你簡直是女版易風間!以前不是一直這樣嗎?我特意提早五分鐘出門跑過來,你居然一點不感動。」
夏樹這才想起,初中那次吵架之前,確實一直有這樣的習慣,趙玫會在夏樹家樓下等她一起上學,順便搶她的早點。
因為時間相隔太久,幾乎忘記了,還算不算習慣?
「不要因為我批評你就露出這種感激涕零的表情啦。」
「我有嗎?」夏樹笑起來。「說起風間,昨天你說把風間大罵了一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不談那個了。我決定了,從今天起再也不要喜歡易風間了。」
這是說「不要喜歡」就能立刻不喜歡的事嗎?
夏樹聽著她的宣言,有點哭笑不得。
「你這樣不正常很嚇人啊。」
「我哪裡不正常?男生本來就是小case,大不了就再找一個喜歡唄。」
夏樹半晌無語。
寂靜使腳步聲被無限放大,攪得人心慌。
許久,趙玫自嘲地笑笑,語氣軟下去:「很阿Q吧?」
「你能恢復豪放做派當然很好,只是轉折得有點前兆,不要突兀,不要急於求成。」夏樹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替可憐兮兮的趙玫裹上。
「阿樹,我是不是很低格?」
「沒那回事。」
「但在風間的心裡我就是很低格。」
「你看,你還是太在乎他。他當面說你『低格』了嗎?」
「那倒沒有。」
「沒有就不要猜來猜去自尋煩惱。你又沒向他告白,又不是告白被拒絕後還糾纏他,你什麼失格的事也沒做,他怎麼會覺得你低格?你只不過喜歡一個人,他將來也總會喜歡一個人,他也會體會到這種心情的。沒什麼。」
趙玫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愛會讓人變得自私和狡猾。
夏樹第一次覺得,也許這並不是一句詛咒,而是一句說服力少得只夠自欺的爭辯。母親對自己說這句話時可能心裡充滿了無奈和悲哀。
她抽抽鼻子,挽過趙玫的胳膊拖她往前走。
「別忘了今天有摸底考,要遲到了。」
[三]
開學第一周忙摸底考試,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黎靜穎居然一直沒有現身。
恢復正常上課後,中午夏樹托趙玫的福,順理成章與風間、程司坐一桌,雖然無心,但局面看起來很像是夏樹取代了黎靜穎。夏樹有點不好意思,率先提起:「你們誰有黎靜穎的消息?」
「手機還是停機狀態。」風間接話。
程司似乎總是比別人消息靈通些:「家長會那天,我在門口晃了一小會兒,看見有個家長中途進去打斷班導,說了幾句話就出來了。是小靜的爸爸,肯定沒錯。」
「你怎麼不追上去問一下?」夏樹埋怨他錯失良機。
「當時我聽見風間和趙玫在樓上吵架嘛所以就看熱鬧去了。」
口不擇言,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
風間和趙玫都選擇了充耳不聞的方式對待。夏樹也自動過濾掉這句話,扯回原話題:「那要不,乾脆問問班導得啦。」
「她們說,王婷在辦公室聽見老師們議論,似乎說小靜生重病了很可憐什麼的。」趙玫轉述了一條傳聞,但來源可疑。首先王婷就以杜撰小道消息聞名,再加上前面還經由「她們說」。
「小靜再得重病,那小靜患精神病的媽媽不是更得崩潰了。」
「精神病?」趙玫吃了一驚,以前從沒聽黎靜穎提起過。
夏樹也立刻神情緊張地追問:「什麼精神病?」
風間斜了程司一眼:「別聽他瞎說,只不過小靜的姐姐走失了,她媽媽因此得了抑鬱症。」
「小靜還有姐姐?」趙玫感到黎靜穎越來越偏離自己原來認識的那個她了。
而程司的關注點有別於趙玫:「欸?走失?之前不是一直說是死了嗎?」
「是走失。」風間確定無疑地說。
「嘖嘖,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又只告訴你不告訴我。」程司好像很不滿。
風間心想,恰恰相反,是我告訴黎靜穎的。
「現在關鍵不是這個問題。」夏樹插進話來,「你們誰知道她家的具體地址?」
「我知道。」
「我也知道。」
趙玫和程司兩人還幼稚得像是在比拼什麼。
只有風間明白夏樹的意圖:「我去過兩次,她爸媽和她都不在家,她家女傭只說『全家過年以後就沒有回來』。按阿司說的,她爸明明在家長會那天就肯定回內地了,為什麼她家女傭要說謊,真是蹊蹺了。」
「……怪事。」夏樹也想不通。
「再這樣下去,該去警察局報案了。說不定全家被綁架……」程司又開始無厘頭天馬行空。
猜測和謠言雖然層出不窮,但終究還是沒有誰知道黎靜穎的去向。
黎靜穎不是班裡可有可無的人,她失蹤后,很多年級裡布置下來的文藝活動都無人組織,班導最後指定了趙玫接管。
趙玫是這樣的女生,一旦讓她當女王,她立刻會大行其權栽培同黨排除異己,把整個班級搞得風生水起。一時間把易風間也拋諸腦後。
夏樹覺得這倒是也不錯,但不知為什麼,對黎靜穎的惦念,她竟比別人多一些。
[四]
很快,代文藝文員的一腔熱血就波及了親朋好友。
學校開放日有彙報演出,二年A班抽籤抽到難度最大的英語舞台劇,精簡節選版《羅密歐與朱麗葉》。趙玫的第一反應是夏樹演女主角。
「那你還不如直接掐死我。」夏樹不留餘地地拒絕。
但拒絕無效。
「連你都不支持我,我工作很難開展的啊。這能叫好朋友嗎?」
「等黎靜穎回來,你讓她演,她比較上得了檯面。」
「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
說得也是。可夏樹雖然曾經紅極一時,被周圍同學認為是班花級別的動人女生,但她從來沒有特別愛出風頭的階段,哪怕在人氣很高的時期也總喜歡做活動的幕後組織者,就像黎靜穎。
「你之前不還擔任過合唱指揮嗎?有什麼上不了檯面的啊?」趙玫繼續遊說。
「那時候是為了和黎靜穎……」夏樹覺察到程司正從身邊跑過去,立刻收住了聲音。
「和她怎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