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歌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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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真是有史以來最安穩的一覺啊！」
「終於不用再過那種被人踐踏的生活了，自由的感覺真好！」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和煦的陽光照亮綠藤蘿谷，一夜好夢的眾人紛紛神清氣爽地爬了起來，舒展著身體走了出來。大家眺望著天空中明亮的白日光，你一句我一言，興緻勃勃地憧憬著未來美好的新生活。
「咦，艾蜜兒和棄去了什麼地方？」突然有人奇怪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喃喃地問道。
「在那裡！」一個奴隸眼尖地指著不遠處，只見艾蜜兒和棄正步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兩人的神色竟都有些隱隱的不安。
「儘快離開這裡……」很快棄便率先走到了眾人的面前，他的右手用力地握緊了銀月弓，深邃犀利的目光中充滿了高度的警惕。
「恩。小七說的沒錯！」隨後走來的艾蜜兒也一臉的凝重，她緩緩掃過每個奴隸的臉龐，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從紫睡蓮湖那邊走來，看到有一群侍衛打扮的黑衣人乘著黑甲蟲朝這邊趕來！一定是發現了我們的蹤跡，來抓我們的！」
「可惡！」
聽見艾蜜兒的話，幾個強壯的男奴隸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就知道那些貴族是不會那麼輕易放過我們的！」
「大家放心，小七知道這邊有一條比較隱蔽的小徑，趕緊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走！」艾蜜兒堅定地朝所有的人用力地點了點頭。
太陽被漫天的雲霧遮住了身影，前進的道路也變得十分迷茫。
為了躲避追捕，棄帶著眾人進入了花之國最為複雜的沼澤森林。
森林地形奇特，怪石嶙峋，到處都是深不可測的沼澤，這些沼澤看形狀各異，彷彿溫泉般冒著咕嘟咕嘟的氣泡，卻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古怪氣息，好像是無數木柴在一起燃燒發出的焦味。而唯一一條難以辨認的羊腸小徑卻時隱時現，一旦走錯一步，就有可能跌入萬劫不復的沼澤，無法自拔。
「集中注意力，不要走散！」棄壓低了聲音發出警示。
艾蜜兒跟在棄的身後，柔弱嬌小的她雖然有些氣喘吁吁體力不支，可仍然咬緊牙關，挪動著自己的步伐。
突然，背後傳來了「砰咚」一聲巨響。
艾蜜兒轉過頭，卻看到夢正痛苦地跪倒在地面上，一隻手用力地撐著膝蓋，瘦弱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雖然紫睡蓮花露差不多已經完全癒合了他的傷口，可是經過這段艱險的長途跋涉，他的臉色又變得一如既往的蒼白，呼吸急促不已。
「可惡！帶著這個傢伙簡直就是一個大麻煩！」
「只知道連累別人，一點兒用都沒有！」
「如果再帶著他，說不定我們都會被拖累死的！」
看著夢痛苦的模樣，所有的奴隸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不滿地冷哼。他們早就對夢沒有絲毫好感，現在更是覺得夢給他們添了莫大的麻煩。
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蹣跚著抬起身體，想要跟上大家的腳步，可是身體一晃，再次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夢！」艾蜜兒轉過身，飛快地跑到了夢的身邊，不由分說地彎下腰，把夢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雖然算有些吃力，咬咬牙等過了這段沼澤森林就沒事了！
艾蜜兒暗自對自己說道，然後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搖搖晃晃地托起夢，一步一步地朝棄的方向走去。
呼哧……呼哧……
因為受傷的緣故，夢全身的力量都一股腦兒地壓在了艾蜜兒的背上。艾蜜兒一邊費力地緊跟著棄的步伐，一邊還要十分小心地提防著隨時隨地都會冒出來的沼澤！
比想象中的要艱難得多了。
不一會兒，艾蜜兒就已經有些體力不支，雙腿好像波浪似的拚命地顫動著，額頭上布滿了淋淋的汗珠。
「給我。」就在這時，棄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凝視著艾蜜兒，充滿磁性的聲音低沉地說道。
不等艾蜜兒回答，棄卻不容拒絕地快步走了過來，伸出寬大有力的雙手將夢從艾蜜兒的背上接了過來，又彎下腰，毫不猶豫地將夢「架」在了自己的背上。
「小七……」
沒想到棄竟然主動幫夢，艾蜜兒有些吃驚。可是心中卻彷彿暖流來襲般莫名地一陣溫熱。她默默地望著棄，感激的話剛要出口……
「哼……剛才趴在美人背上多享受……誰要臭木頭臉背！」一個不滿的聲音從棄的背上緩緩傳來。
艾蜜兒抬起頭，卻看到夢掙扎著身體，想要從棄的背上下來。可是棄的雙手用力地按住了他，有些惱羞成怒的夢忿忿地嘟囔著，卻忽然慘叫一聲：「啊……痛……痛！」
「……」棄不動聲色，托著夢的手又往他傷口上拍去，於是又傳來連連慘叫。棄只是微微抬了抬肩膀，繼續自顧自地前進，微風吹拂，那銀白色的長發猶如精靈般隨風飛舞著……
「夢！不要亂動啦！」
艾蜜兒大聲「教育」不安分的夢，自己卻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這兩個傢伙太有活力了吧！我們……這像是在逃難嗎？不過——這樣的感覺真不錯呢！！
如果從高空向下俯瞰，向來人煙稀少的沼澤叢林不過像是一塊塊凹凸不平的泥沼，以棄為首的逃亡小分隊就像是一群螞蟻，緩慢卻有條不紊地朝前方挺進。
當頭頂驀地露出銀月高懸的星空，連風的呼吸也變得更清晰。艾蜜兒抬起頭，眼前竟然夢幻般地出現了一副令人心動的畫面——
微風起伏，銀色月光就像柔軟的手，輕撫過絨毯似的綠色大地，漂亮的葉片彷彿湖水般流淌出一地蹁躚的波光，上下起伏，美不勝收！
「哇！小七！是四葉草！哇！全部都是四葉草！」
「嗯。」棄有些訝異地望著艾蜜兒，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對這種花之國常見的植物如此感興趣。
「小七，你知道嗎？四葉草是代表幸福的植物哦！在我們那裡，四葉草是非常非常珍貴的！」艾蜜兒輕輕地撫摸著四葉草柔弱的葉片，聲音中帶著極度的幸福感，「我竟然和那麼多四葉草站在一起，嗚！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迹！如果我有照相機可以記錄下這一切該多好！」
月亮高懸在天空，靜靜地披灑著聖潔的光輝。棄默默地望著已經沉浸在自己美妙遐想之中的艾蜜兒，如水般淡漠的目光中微微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太棒了！我們竟然成功地躲開了追捕，走出了沼澤森林！」
「女神大人！還有這位大英雄！你們實在是太厲害了！」
奴隸們紛紛面對面興奮地對擊手掌，發出象徵勝利的響亮脆響！艾蜜兒也有些喜不自勝，她激動地蹲下身體，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觸摸那些漂亮的綠色葉片。
咕嚕……咕嚕……
可就在這時，整個四葉草叢中竟回蕩起接二連三的「美妙交響曲」。
「我去找一些吃的東西。」
棄握緊了手中的弓箭，淡漠地拋下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小七，我也要去！」想到每次都是棄一個人獨自去尋找那麼多人份的食物，艾蜜兒快步跟了上去。
「我們也一起去吧！反正大家以前都是奴隸力氣大，至少可以給你做一個幫手！」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圍了上來，擄起袖管七嘴八舌地自告奮勇。
「不用。一個人就可以。」棄抓著銀月弓擺了擺手，淡淡地拒絕了大家的好意，看到棄那麼堅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才一聲不吭地散了開去。棄又看了艾蜜兒一眼，略一沉吟，快步朝前走去。
「小七，等一等！」望著棄快要走遠，艾蜜兒突然心頭一熱，快速朝前跑了兩步，激動地大叫起來。只見她迅速採下一大把四葉草，飛動的手指靈活地在四葉草中穿梭，很快，一頂華麗的花冠出爐了！她跑到棄面前，努力踮起腳尖，將四葉草花冠戴到了他的頭上。
棄止住腳步。當他緩緩轉過頭，卻看到艾蜜兒面帶微笑地望著自己，用食指和大拇指相接做出了一個可愛的心形！
她昂著腦袋對著棄說道：「小七，在我們那個世界，這是愛心的意思哦！不管你去什麼地方，都要帶著我的愛心，它會保佑你一切順利！」
棄望著艾蜜兒胸口那顆小小的愛心，心臟彷彿被一道閃電猛然擊中，一股奇異的暖流莫名地竄遍了他的全身！這是他前所未有過的感覺，一瞬間，他竟然如雕塑般動彈不得，只是木訥地愣在了原地。
「那麼棄，也請帶上我的愛心吧……」夢一臉訕笑，學著艾蜜兒的樣子比出一個心形。
「還有我們的！」眾人看到艾蜜兒送四葉草花冠，已經激動得像是煮沸的開水。現在他們更是會心地對視一笑，紛紛不遺餘力地張開粗糙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做出一個個愛心手勢扣在自己的胸前，朝棄發出熱情的高呼！
「……」
棄一回神竟然發現所有人都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和艾蜜兒，臉竟然微微一紅，便飛一般地跑開了。
「喂，大家一起去找一些能夠燒火的東西吧！」
「好！女神大人，你就留在這裡等大英雄回來吧！我們先走了！」
在大家齊心協力的努力下，不一會兒，在四葉草叢中，便搭建起了一個像模像樣的篝火架。看著一個個身影漸漸地走遠了，艾蜜兒在篝火架邊上坐了下來，抱著膝蓋若有所思地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一切。
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從那黑黢黢的食人花叢中逃了出來……想到那些比怪獸還要可怖的食人花，艾蜜兒頓時又是心有餘悸！就在她不時緊皺眉頭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的時候，背上卻被用力地一拍。
「哇！」艾蜜兒驚魂未定地猛然站了起來，一扭頭卻發現竟然是夢。他看起來比之前的氣色好很多，挑著眉頭漫不經心地站在艾蜜兒的背後。
「人嚇人要嚇死人的好不好？」艾蜜兒沒好氣地朝夢嘟囔著，有些不悅地轉過身不理會夢。
夢卻一點兒也不在乎地繞到了艾蜜兒的面前，笑笑說：「你知道嗎？四葉草在花之國又叫新娘草。一般民間婚禮上都會由新郎給新娘帶上四葉草花冠……」
艾蜜兒一聽，腦海中卻清晰地上映了一幅離奇的畫面：她穿著新郎服，而棄穿著潔白的婚紗，他們手拉著手一起走到大堂之上，她就把一頂絕美的四葉草花冠戴到棄的頭上，棄不勝嬌羞地一笑……
呃……
她的臉頓時像火燒一樣，尷尬地大叫：「可在我們那個世界，四葉草是幸運的意思啊。」
「『你們』那個世界？那個手勢也是『你們『那個世界的嗎？」夢的眼神中忽然閃過幾分尖銳，敏銳地抓住艾蜜兒話中的字眼。
羞憤的艾蜜兒絲毫沒有注意到夢的變化，憋著嗓子瓮聲瓮氣地回答。
「是啊。那又怎麼樣？」
「呵呵呵，花之國也有獨特的手語。」夢的神情瞬間就回復了常態，他聳了聳肩膀若無其事地自言自語，「只有最親密的人才會使用那些特別的手勢呢……」
雖然艾蜜兒表現得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可是耳朵卻不知不覺地豎了起來，被夢的話深深地吸引了。
「你說的是什麼手語啊？！該不會是在騙我吧？」艾蜜兒故作鎮定地轉過頭，一臉不信地望著夢不屑地說道。
「呵呵……你相信那就是真的，不相信自然就是假……」夢輕描淡寫地說完，張開手掌，伸出食指朝著艾蜜兒的方向輕輕地點了兩下，又握緊拳頭溫柔地靠在了自己的胸口。
「這是什麼意思？」艾蜜兒好奇地抬起頭，好像好奇的孩子一般看著夢，有些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這個手勢的意思就是——謝謝你。」夢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突然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謝謝你……」
夢是在借用這個手勢感謝我嗎？
艾蜜兒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比女人還要美麗的夢，覺得他是如此地讓人捉摸不定……
呼啦啦——
在大家的努力下，篝火很快被點燃，純凈的火焰在架子上緩緩地燃燒，不一會兒便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和熱量。
啪嗒——啪嗒——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艾蜜兒轉過頭，只見棄手中抓著一支箭朝自己走來，而那支長箭上赫然整齊地插著好幾條活蹦亂跳的肥美鮮魚！
「小七！」
艾蜜兒激動地朝棄的方向跑去，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有些羞赧地張開手掌，伸出食指朝著棄輕輕地點了兩下，又握緊拳頭溫柔地靠在了自己的胸口。
用花之國的手語來表示自己對棄真誠的感謝，棄一定能夠體會她此刻的心情吧！
艾蜜兒甜蜜蜜地想著，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可是棄臉上的表情卻好像被雷電擊中了似的突然凝固了起來，那雙幽深的眼眸中迅速地閃過一道困惑和不安！艾蜜兒奇怪地瞅著棄，可是棄卻倏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像個不小心打破花瓶的孩子，不敢與她對視，最後，他乾脆快步地走到了一旁的篝火邊，忙著收拾起長箭上的肥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艾蜜兒滿頭霧水不明所以的時候，一旁卻響起了夢那報復般遏制不住的大笑。
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從天而降，艾蜜兒怒氣衝天地瞪著正叉著腰壞笑著的夢，沒好氣地一把抓起地上的小石頭，用力地朝夢的方向擲去！
咚！
夢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是重傷未愈的人，竟然靈活地躲開了襲擊，石頭乾脆利落地砸了一個空！
「可惡！」
一不做二不休，艾蜜兒順手又是一抽，將用來點火的一串桔梗抓在了手中當作「武器」，不由分說地朝夢的方向直衝了過去！她一邊加速，還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吼，「說！那個手勢到底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笨蛋，剛才何必那麼輕易就相信我？！」夢一邊躲避著艾蜜兒的「追殺」，一邊不遺餘力地回頭朝艾蜜兒投射出挑釁目光。
「混蛋！快告訴我——」
「我喜歡你。」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充滿磁性的聲音犀利地穿透熊熊的火焰，如箭一般竄入了艾蜜兒的耳朵里。
我喜歡你……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好像火星撞地球一樣與艾蜜兒超速跳動的心臟撞了個正著！「啪嗒」一聲，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和手中的桔梗一樣，突兀地跌停在地面上。
棄剛才竟然在說「我喜歡你」！
棄竟然對自己說我喜歡你嗎？在這種莫名其妙、一點兒也不浪漫的場合……
咚咚咚咚——一瞬間停止跳動了的心臟猛然復甦，卻以更迅猛的速度開始拚命收縮。
「這就是那個手勢的意思。」
可是棄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帶來了令人絕望的答案。
「哦……什麼啊！！！！！」
那個手勢，竟然是這種意思！
艾蜜兒猛地醒悟過來，一張白皙的面孔漲得像是一隻超級番茄，秀氣的眉毛迅速地擰成了一個好不雅觀的「八」字，而那雙總是笑意盈盈的大眼睛卻閃現出駭人的光芒——
「夢！你、死、定、了！」
一身怒吼，艾蜜兒以旋風般的速度沖了出去，而夢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腿就跑！
「居然敢耍我！可惡！」艾蜜兒的雙眼冒著火星，「你……哼！太過分了！難道你只會捉弄人嗎？！」
沒想到自己一直對夢那麼善意，卻換來了這種被捉弄的結果！這傢伙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艾蜜兒氣喘吁吁地放棄了對夢的「追殺」，忿忿地一個轉身，卻一個重心不穩，狠狠地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淡淡的薰衣草香氣，還有那雙深邃悠遠的眼眸，正深深地望著自己……
小七……
棄的身體散發著溫暖的氣息，可是艾蜜兒卻猛地臉一紅，低著頭不由分說地掙脫了棄的懷抱，快步朝一旁走去。
滋滋滋滋——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熱鬧的四葉草叢又一次陷入了絕對的安靜。只有篝火燃燒發出的噼啪聲響在遼闊的天地間輕輕回蕩。
閉著眼睛躺在四葉草構成的柔軟床墊上，明明舟車勞頓了一整天的艾蜜兒卻怎麼都無法心無旁騖地入眠。
「我喜歡你。」
「這就是那個手勢的意思。」
棄的聲音又一次回蕩在她耳邊。
剛才，聽到棄說「我喜歡你」的時候，她的心中真的有一絲甜蜜的感覺……
只是……
當他解釋這只是「那個手勢」的意思的時候，自己心裡又有著驅散不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