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規則之迎新
哎喲喂,我的舊師長新上司,你如此喜怒無常為哪般~~
雖然心裡嘀咕,但是初次上班的興奮還是蓋過了以往慘痛的教訓,三天後,我一身漆黑馬糊的職業套裝進了公司。
這次公司招了一批新人,居然有二十來個個,可以說是大換血,為此我們報到的時候公司還特地開了個什麼動員大會。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在主席台上坐著,按著次序輪流發言,說來說去也無非是當今全球經濟形勢是多麼的慘淡而我們能進入這個朝氣蓬勃的氣象萬千的創新進取的公司是多麼的幸運云云。
實在是夠沉悶無聊,很多人都拿著手機在下面玩起了遊戲或是QQ。作為一個新人,我還是希望自己能留下個好印象,忍著手癢正襟危坐雙目炯炯做黑貓警長狀。宋子言也衣冠楚楚的在上面坐著,坐在最最醒目的位置,在一眾禿頭腆肚的老男人堆里更顯得眾星拱月一般。
他似乎有些無聊,低頭看著手上的稿子,手裡來迴轉著一指筆。主席台下的燈打在他的身上,極佳的詮釋了青年才俊這四個大字。明明沒有變化,可是他給人的感覺和在學校里是完全不一這樣的,沉穩而又鋒芒,霸氣而又從容。這這樣的他,已經不再是學校里那個燃燒自己燒死別人的人類靈魂師,而是專門壓榨勞動人民價值的吸血鬼。
在大家肚子此起彼伏的抗議聲中,臨時的主持人終於甜甜地說:「下面請我們的總經理做最後發言。」
掌聲合著肚子咕嚕嚕的聲音聽起來那是相當的熱烈。
宋子言站起來說:「該說的前面的人都已經說完了,我就在補充最重要的一點。」
最大BOSS開了金口,眾人無不屏息等待。
停了三秒,他含笑環視了一周:「待會由公司出資,在XX酒店舉辦一個迎新會。」
全場掌聲雷動,眼含淚光,我爪子都拍紅了。
在如雷的掌聲中,宋子言瀟洒退場,旁邊那個和我一起被招進來的女生滿臉紅光:「咱們總經理真是太帥了!」
我緩緩醒悟,先讓人家一個個唱黑臉,等到大家不滿失望到極點的時候,他再登台扮好人。這人太會收買人心了,果然是美帝國主義教出來的奸商!
公司財大氣粗把人家餐廳給包了下來,進去之後,宋子言很隨意地挑了一個桌子坐下之後,其他的人才敢坐下,他那桌子上坐的都是剛剛主席台上的人,桌子沒有坐滿,可是也沒人敢坐上去。但是無論新人舊人雖然彼此謙讓座位,可個個其實都憋著勁想離著那權力中心近一點。圍繞這宋子言這顆恆星,一干人坐成了一個太陽系。
我對那些人表示同情,宋子言這廝,平時就能把人給噎著,吃飯的時候還不得把人給活活噎死。
珍愛生命,遠離妖孽。
我在離他們最遠的一張桌子上坐下,可能離得太遠了點,一張桌子上就只有三個人。除了我就只有一男一女,男看起來二十齣頭比我還小,頂著一頭黃毛穿著寬鬆的牛仔褲,在這一屋子黑壓壓的西裝革履中,潮的很詭異。女的約莫三十歲,一身套裝金屬框架的眼鏡,看起來很職業很正常。
桌子很大,我們坐得都比較遠,彼此沉默著等菜端上來。
因為客人就我們這群人的緣故,菜上的很快。滿帶笑容的服務員輕輕把菜放在餐桌上,然後菜湯順著餐桌慢慢的往下流……
原來這桌子一隻桌腳下面坡了,稍一加力就搖搖晃晃的。服務員不好意思地沖我們笑笑:「抱歉,這桌子坐不了人,不如你們換張桌子吧。」
那個黃毛有些不耐煩:「你們就找個東西墊著好了。」
那服務員說:「行,那請你們先等一下。」
正要轉身去找,那看似相當正常的女的就開口了:「不用找了,我這剛好有。」
然後就從皮包里取出來一片衛生巾遞給了那個服務員……
霎那間,我傻了,服務員也楞了。
看到沒反應,那女的又問:「怎麼?是不是不夠啊?」說著又要往包裡面拿。
那服務員臉都漲紅了,連忙說:「夠了夠了。」
顫巍巍接過衛生巾,那服務員快速地墊好了桌腳,腳步虛浮的走了。
我心裡默默淌過兩行淚,這公司里到底都什麼人啊。
人不可貌相,看起來正常的也許更變態,表面溫文儒雅的宋子言是一個典型,這個看起來很職業很正常的女的是另一個經典。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對那個表面很詭異的人笑笑。正常人,不容易啊。
他看了我一眼,問:「你是新來的吧?」
我點頭。
他又問:「有男朋友嗎?」
我搖頭。
他接著說:「那今晚上來我家吧。」
「噗!」我一口酒箭噴了出來。
他說:「不要太高興,就算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也不代表我會和你有長久的關係。」
我靠,你是哪隻眼睛看到我這是高興的表情?!我仔細看他,他臉雖然有種不健康的蒼白,可是表情很認真,他的眼圈雖然烏黑,可是眼神很清澈。
也就是說,他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地在邀請我□。
我心裡默默流過四行淚,這公司里到底都什麼人啊。
我理所當然地拒絕:「不去。」
他斜眼瞄了我一眼:「你不要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我對女人一向沒什麼耐心。」
看著他真的很不耐煩的臉,一股科學探討的慾望油然而生。恨不得砸開他腦袋仔細看看裡面是什麼腫瘤讓他有這麼強烈的自信。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我隨便挑了個理由:「我只是很討厭黃頭髮。」
他拈了拈自己的頭髮,還有點不相信:「真的?」
我用力點頭。
他撇撇嘴:「那算了。」
雖然很變態,但是沒有死纏爛打,我稍稍鬆了口氣。這時太陽系那邊在酒精的作用下,本來拘謹的氣氛已經開始熱烈。男人們吹捧的聲音女人們嬌滴滴甜膩的聲音此起彼落,大家都圍繞著同一個目的,就是拱宋子言唱歌。
時間在推辭與起鬨中持續了近半個小時,幸災樂禍地看著宋子言落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一向吃癟的我忍不住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正笑著呢,就看到宋子言的目光灑了過來,我連忙收起笑做出從精神上支持他的堅定表情。他的嘴角慢慢的挑起一抹笑,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這這樣笑的時候往往我都不會太好過。
果然,下一秒他就不疾不徐地開了口:「秦卿,你過來。」
我在人民群眾懷疑驚詫的目光中走過去,一個陰陽怪氣的女聲擦過耳邊:「總經理記性真好,新人剛進來你就連名字都記住了。」
宋子言但笑不語,絲毫沒有解釋的打算。我略懂了,他不肯撇清我們純潔神聖的師生關係,而利用好奇心把別人的注意力轉到我的身上。也就是說,現在我就是一舉著炸藥包的董存瑞,面對人民群眾不屑的嫉妒的以為我被潛規則的目光炮彈,我還得大喊:「為了宋經理的清凈,請向我開炮!」
幸好比起盾牌來,我還能開口解釋:「總經理原來是我老師。」
宋子言做老師的事情估計原來就有人知道,人群里傳來幾聲長長的哦。
宋子言把話筒遞給我:「那正好給你一個報答師恩的機會,替我給大家唱首歌。」
我婉拒:「我唱的不好。」
他說:「沒事,就隨便唱唱。」
俗稱小麥霸的我,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還是不怯場的,於是就接過了話筒。
宋子言慢條斯理地又開了口:「既然你是英語的高才生,就來首英文的吧。」
他是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連基本口語都不好,居然還讓我唱歌。好了傷口忘了疤,沒有謹記過去的慘痛教訓,以至於對敵人放鬆了警惕是我的罪過。我實話實說:「我英語不太好。」
他笑得很無害:「不要太謙虛,你連專業都沒學好我們公司怎麼會錄取你呢。」
總經理髮話,一圈人全都點頭贊同。
我目光掃過去,全都是小雞啄米一片,只有角落裡,剛剛那個黃毛小子兩臂環胸的看過來。我心裡那個苦啊,早知道不如剛剛跟他偷溜了,或許他只是邀請我去他家談人生談理想談奧巴馬呢,怎麼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啊。
不過既然被逼上了梁山,我也只好狗急跳牆了,我問:「總經理,我能自己選歌嗎?」
他帶著一副我孫猴子逃不出他五指山的蛋腚神情,寬容大度地說:「隨你。」
他實在是太小瞧我了,殊不知這世界上還是有一首英文歌即使我閉著眼睛也能唱出來的。
我轉頭沖服務員喊:「給我點首生日歌!」
餐廳里的生日歌是為了客人生日時用的,一曲就循環了好多遍。我就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足足唱了五遍。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我放下話筒,看著周圍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我覺得自己特悲壯。
「啪啪啪!」宋子言帶頭鼓起了掌。
「啪啪啪!」那個黃毛小子居然也便笑邊鼓起了掌。
於是,在大BOSS的帶領下,眾人陪同鼓掌,氣氛再度熱烈。
一個禿頭大肚的人沖宋子言伸了伸大拇指,睜著眼說瞎話:「不愧是總經理教出來的學生,唱歌都唱的這麼好!」
我差點沒摔地上,這就是互踩與馬屁共生的職場啊,可是拜託你能不能靠譜點,這歌五歲小孩子都會唱吧。退一萬步講,就算我今唱的是別的,那又關這個計算機老師什麼事兒啊。
沒想到宋子言還一本正經地點頭:「我的人,當然錯不了。」
一語驚全場,男人聞之皆虎軀一震,女人聽之盡花容失色。然後齊刷刷地看向我,我頓時成為人群中的焦點。捕捉到宋子言眼中一閃而逝狹促的光,我就知道,我今天是要將人肉盾牌進行到底了……
不出山人所料,接下來我的位置就調到了宋子言身邊,享受著他偶爾夾過來的一隻大蝦和群眾們自以為雪亮的目光。
越是這種條件越考驗一個人的迎難而上的綜合能力。本來到了公司我是想讓宋子言罩著的,可是看今天這情形,他不來害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更別說罩著我了。可是現在我坐在哪裡?公司的權力中心!這裡隨便一個人都能成為我頭頂的一棵大樹。天賜良機,我必須要好好把握。
笑眯眯地看著我另一邊坐著的端莊嚴肅的部門經理,我聽到自己諂媚而誇張的聲音:「其實我剛剛就一直想問你,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保養品,怎麼皮膚這麼好?」
她謙虛的說:「天天上班忙的,哪有時間保養呢?」
但是從她不自覺咧開的嘴,我知道自己的馬屁還是很有用的。女的嘛,誰都愛聽別人誇自己漂亮,雖然可能明知道對方不是那麼誠意。譬如我,如果現在有人說其實你比張柏芝好看,我嘴上說著你別開玩笑了,嘴角還是能咧到耳朵邊的。
我再接再厲拿出手機加強逼真效果:「你就把你平時用的說一下就行,我用著皮膚能有一半的好就夠了。」
她半推半就地說了幾個產品,又很羞怯地問:「我的皮膚真的看起來很好嗎?我這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呢。」
我看著她暗沉的臉色眼角的細紋,違心地稱讚:「是啊,看著真的很年輕誒,一點都不像三十多歲的人。」
「噗!」這次是宋子言噴了出來。
而那個主管臉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手裡的筷子咯吱咯吱的響。我覺著她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殺氣騰騰。
看著明顯忍著笑的宋子言還有其他神色古怪的人,我忽然覺得氣氛安靜的很詭異。
一片安靜中她開口:「秦小姐,下個月三十號我生日。」
「那先祝你生日快樂了。」
她語調冰冷:「我二十七歲的生日。」
五秒鐘后,我訕訕低頭喝水,一直喝水不停喝水,連眼皮都不敢抬了。
又如坐針氈過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盼到了結束,我迫不及待的就要離開這鬼地方,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聲音喊住了。
一個舉止很有風度的大叔,進公司時在他那裡報的到,人事部的田經理。
幸好不是宋子言,我鬆了口氣。
他走過來,帶著上級關心下級的和藹表情:「我記得你學校在郊區,這麼晚了,你一個小女孩回去不方便──我找輛公司的車送你。」
人間處處有真情,我熱淚盈眶,冷凍了一個晚上的心開始感到春天般的溫暖。
在這一片怡人風光中,我聽到他喊:「總經理!」
脊背上汗毛根根直立,我極其僵硬地轉身。
宋子言斜斜倚在車子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