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5節
第61節:大學畢業后
因此,她在孫林飛先生軟硬兼施的動員下,並得到回去之後立馬給她換最新款Lotus敞篷跑車的允諾后,才帶有幾分勉強地,跟著回到國內,先去了北京上海之類的國際大都市玩了玩,又禮節性拜訪了一些孫先生的朋友或客戶,接著,父女倆就動身來到了D市,見到了宋致山先生全家。
直到見到宋聿,孫安琪這才終於明白老爸為什麼會一定要拉著她回國,不過,第一次地,她對老爸自作主張的安排倒並沒有生氣,因為她發現,這個年齡和她相仿的宋聿同學跟她以前見過的所有男孩子都不一樣,在宋致山父子和孫家父女四人相聚的,為照顧孫安琪小姐的口味而特意招待的西式餐會上,宋聿同學神色自若地,間或說上幾句話,更多的時候,只是用很合乎美式規範的餐桌禮儀,坐在那兒有禮貌地吃著,並無多言。
再加上宋聿同學長得高高大大,相貌俊挺,一看上去就是運動健將,據說GITTA彈得也不錯,實在是文武雙全,而且,他總是一副懶洋洋,諸事都無所謂的模樣,這副迥異於其他男孩子的冰山架勢,倒更讓她著迷。
因此,她倒是第一次覺得,老爸的自作主張,倒也真的很有中國人常說的那個什麼先見之明了。
而且,她倒真的有點喜歡上這個酷酷帥帥的宋聿同學了,而且,她決定,回國后,要好好地,仔細考慮一下大學畢業后,要不要跟Daddy回來定居的事。
因此,此刻的她,第一次聽到宋聿同學這麼誠懇的話語,一時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跟她最近以來所了解的宋聿同學,反差實在太大了。
於是,她只能愣愣地,盯著面前這個有點陌生的宋聿同學。
然後,她又聽到宋聿同學很耐心地,繼續向她解釋著什麼:「孫安琪小姐,我是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諒解。」
孫安琪終於有些回過神來了,她看向宋聿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明顯已經放柔和了很多的臉色,心裡居然產生了一些酸意,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出言詢問:「是……那個……陸瀟瀟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或許,只是她的SIXTHSENSE吧。
她就看到宋聿的臉色更加柔和了,他點點頭,帶著滿滿的,略帶寵溺的微笑,她一時竟然有些看呆了。接著,她又聽到宋聿略帶徵詢的聲音:「你願意……聽我們的……」
孫安琪有些怔怔地,點點頭。
片刻之後,在宋聿緩緩的述說中,在最初的一陣很不是滋味的酸澀過後,孫安琪不自覺地,被宋聿臉上無邊無際的溫柔打動了,她時不時地,居然也隨著他的回憶而微笑,而蹙眉,而開心,而憂慮,居然有些奇妙地,也隨之沉浸到他所說的往事中去了……
等到宋聿已經講完了的時候,她依然坐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原來坐在她對面的這個看上去對什麼人,包括對自己的爸爸宋致山先生,都下意識表現出一種禮貌上的疏離和冷淡的男孩子,這個似乎臉上永遠沒有什麼表情的男孩子,這個宋聿同學,居然會對一個女孩子,有著那麼熱烈的,毫不掩飾的愛意。
她本能地,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她的心裡,有著一絲絲……嫉妒和失意,為什麼,那個女孩子,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人?
為什麼,能讓眼前這個宋聿,如此溫柔,如此放下身段,如此全心全意付出一切的女孩子,不是她?她繼續沉默著。
宋聿似是了解什麼,也不再多說,只是耐心地陪她坐著,一言不發。
他們面前的咖啡,明顯地,都已經冷卻了,但是,兩人都沒有想到要去喝。
又過了很長很長時間。
宋聿繼續沉默,凝視著面前的咖啡杯,突然,只見孫安琪揚起頭,看向他,臉上雖然仍有些黯然,但明顯釋然了些:「OK,ISEE,我想我知道了。」她很坦率地,「我承認,我有些不開心,我有些嫉妒……」她的聲音頓了一下,「但是,還必須承認,我有些感動,因為……」
她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雙手,她的聲音,突然間,停了下來。
畢竟,孫安琪是從小到大都接受那種西式教育的女孩子,生就一副開朗爽直的脾性,再加上孫林飛先生在女兒的培養上很是下了一番工夫,所以,她倒也向來深諳一句中國古話:強扭的瓜不甜。再加上,現在,連她自己都深切意識到了,其實,她對面前的這個宋聿同學的了解是極其極其不夠的,她對他一時的迷戀,或許,也只是表像。
更何況,以她向來深受異性歡迎的輝煌歷史,她也絕不願意去遷就一個心思完全就不在她身上的男孩子,如果說,她原來只是認為這個宋聿的個性使然,但是,如今她明白了,宋聿並非天生冰山一座,只不過他的狂熱是為了別的女孩,以她的自尊和高傲,是不願委屈自己的。
畢竟,她還年輕,就算這次小小挫折一下,又有什麼關係?說不定,以後還有大片森林在等著她呢!
並且,她倒也真正被宋聿的一番肺腑之言打動了,少女情懷總是詩,哪個女孩子不喜歡純情,不喜歡浪漫呢?
她暗自心中憧憬著,或許,就在不遠的將來,她就能像那個叫什麼瀟瀟的女孩子一樣,也能遇上這麼一個真心對自己的MR.RIGHT呢!
於是,又過了一會兒之後,她的臉上,是真的綻放出了淡淡的笑顏:「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也會被一個女孩子,吃得死死的啊……」
第62節:盡地主之誼
一副略帶促狹的樣子,還向宋聿擠擠眼。
宋聿略微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沒看錯面前的這個叫孫安琪的女孩子,果然,心地的確很善良,而且,心胸也很開闊。
他就篤定自己開誠布公的一番話,一定會說服她的。
於是,他也情不自禁地,綻開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
片刻之後,孫安琪口氣輕鬆地,歪著腦袋想了想,「不過,我還是,要小小地,懲罰你一下……」
宋聿鬆了一口氣,他居然也有心情開玩笑了,愉快地:「好,儘管提。」
孫安琪倒也不客氣,伸出三個手指:「我有三個條件。」
宋聿也很爽快:「沒問題,你說吧。」
孫安琪笑眯眯地說:「第一個是,以後不要再叫我孫安琪小姐,叫我安琪就可以了。」
宋聿毫不猶豫地點頭,這個小CASE。
「第二,過兩天我就要回美國了,當作補償,你要陪我玩兩天。」
這下,宋聿很是有幾分躊躇,他當然知道,瀟瀟為了避開他,找了個借口住到學校去了,他幾乎打算即刻去找她,但自從那天在瀟瀟房門口遇上從女士和孝庄以來,這兩個人的複雜眼神,就一直在他眼前縈繞,再加上想到那個沈寒培……
最終,他按捺住了躁動的心情,決定讓瀟瀟靜下心好好想想,過兩天再去找她,這也就是他深思熟慮后,把孫安琪約出來,快刀斬亂麻的最根本原因。
如果,要陪這個孫安琪,那就意味著,這兩天又不能去找瀟瀟了。
但是,處事果斷的他最終還是下了決定:「好。」
畢竟這個孫安琪還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他也從來沒心情帶人家去玩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就當他略盡地主之誼吧。
孫安琪悄悄瞥了一下他的臉色,她莫名地,對這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就是有一種懼怕的,不敢輕舉妄動的感覺:「第三……」
宋聿的眉毛似是挑了挑,但最終,他仍然沒有作聲。
然後,就只聽得孫安琪呵呵呵乾笑兩聲:「第三……嗯,等我想好再告訴你。」
宋聿仍是挑挑眉,一聲不吭。
孫安琪當他默許了,見好就收,就此不再說話。
於是,兩人不約而同站起來,向外走去。
瀟瀟在學校里,查資料,看書,間或,當她去圖書館的時候,會坐在她和宋聿經常坐的那個老位置上,然後,時不時地,對著那個空蕩蕩的座位若有所思。
沈寒培先生仍是很有耐心地,時不時打個電話給她,讓瀟瀟十分無奈,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沈先生的言行舉止均無可挑剔,對她更是體貼入微,他費盡心思地,從從女士那裡打聽到瀟瀟的種種嗜好,每次見到瀟瀟的時候,都不忘記給她帶上,且語氣輕鬆委婉地一帶而過,讓瀟瀟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十分的無可奈何。
對沈寒培這樣外表成熟穩重,但心思細膩的大男人,相處的時間越長,彼此之間越來越了解,她原先的戒備心理,倒也逐漸逐漸減弱了。記得有一次,當沈寒培先生來D大找她,兩人在校園裡散步,他曾經半真半假地,跟她說過:「瀟瀟,或許,等到有一天,你肯對我敞開心扉的時候,會發現,其實我身上還是有很多優點的。」
瀟瀟垂下頭去,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沈寒培先生的這句話,弦外有音。
不一會,她聽到沈寒培先生略略低沉的聲音:「瀟瀟,你知道嗎……」瀟瀟不由自主抬起頭看他,就看到沈先生第一次若有所思地,神情略顯寂寥地,看著遙遠的星空,半晌之後,才重又開口,「我一直以來,都很羨慕你的單純,你的不經世事。」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要知道,從小到大,對我而言,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無法自己選擇的……」
他繼續凝視著夜空:「我有一個哥哥,可是,他很早就去世了,我媽媽在我念大學的時候,也去世了。記得古人曾經說過,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平民百姓的普通生活,往往要快樂得多。」他側過臉來,看向瀟瀟,「一直以來,我都為別人而活著,背負了太多的期盼。現在的我,希望能為自己而生活,為自己而快樂。瀟瀟,我一直很慶幸,在有生之年,我能夠遇到你。」
接著,他就再不開口,而是一直深深地,凝視著她。
這是沈寒培先生第一次,用很純粹,帶有幾分溫暖笑意的眼神看她。但是,在他溫文爾雅的目光中,仍然有著淡淡的感傷和蕭索。
瀟瀟愣了一下,但是,她無法開口,她只能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又過了兩天,很快,假期快結束了,孫家父女倆就要重返美國了。
於是,尚且不知道宋聿在他們眼皮底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策反成功的宋致山先生和孫林飛先生相約最後再聚一次,當作為孫家父女餞行。
宋致山先生躊躇了一下,還是讓從女士打電話問一下瀟瀟,有沒有空一起回來吃頓飯。
畢竟,他心裡對瀟瀟一直有愧疚,因此,他下意識地,在瀟瀟提前返校期間,隔三差五地,差老王司機送點吃的喝的用的過去。
換作以往,這等瑣事,根本不在宋致山先生考慮之列。
宋致山先生走後,從女士獨自一人想了好久,也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撥通了電話。
瀟瀟聽到從女士很是遲疑的問話后,沉默了一會兒。正當從女士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聽到女兒輕柔而略帶低沉的聲音:「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按時回來的。」
放下電話時,從女士的心中,掠過一陣極其強烈的不安,她從來沒有聽到女兒有過這麼沒有生氣的聲音,那個聲音,柔弱,禮貌,但是極其疏離。
第63節:主動出擊
她的眼角,驀地盈上淡淡的濕霧。
當年,家境富裕的她,跟時為一介貧寒書生的陸遠帆狂熱相戀,遭到了家庭強烈反對,甚至將她反鎖在家裡。
脾氣倔強的她以絕食相抗爭,歷經千辛萬苦之後,兩人才終得以結成伉儷。
即便丈夫因病早逝,即便多年來她獨自撫養女兒,很是辛苦,但是,她決不後悔當初的一意孤行,她永遠記得當初捉襟見肘的日子裡,每當她夏日午睡時,丈夫都會靜靜地坐在身旁為她扇扇子,在她懷孕時,他經常騎著自行車穿越大半個城市,傾其所有地到處為她去買各種營養品。一直以來,在從珊心中,遠帆只是睡著了而已,永遠,都睡在她心底的最深處。
所以,在瀟瀟身上,她寄託了太多太多對亡夫的思念,所以,她對瀟瀟要求極其嚴格,所以,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得到幸福,能夠開心。
瀟瀟,她唯一的女兒,和她當年一樣單純而倔強的女兒,她以為自己的安排會讓她幸福開心的,但現在……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她的心中,充滿了濃濃的迷茫。
一直坐在她身旁的孝庄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瞥了她一眼,略帶責備地:「天底下做父母的,看梁祝的時候,都恨那個棒打鴛鴦的祝員外,臨了到自己頭上……」
看著從女士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樣子,她的語氣漸漸放軟下來,「從珊,我知道你是為瀟瀟好,我知道你想她幸福,但是,你也要想想,有什麼,比瀟瀟自己喜歡更重要?這麼多年來,你逼著瀟瀟學這個學那個,你要求瀟瀟門門功課都要拿第一,瀟瀟體諒你,所以,她一直都努力讓你滿意。可是,你知道瀟瀟根本就不喜歡彈琵琶嗎?你知道念大學的時候,她其實也很羨慕其他女生自由自在想做什麼都可以嗎?你知道她以前一直不願意談戀愛,是擔心一旦有什麼狀況會讓你失望不開心嗎?」
從女士低著頭,一言不發。
孝庄微微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從珊,這麼多年來,我看著你把瀟瀟培養成一個循規蹈矩,要求完美的女孩子。但是,我們是不可能陪她一輩子的,她需要一個真正對她好,懂她的人,帶著她用平常心去看這個世界,讓她知道什麼事,儘力就好,不一定要做到最好。而且從珊,你要好好想想,當初你鬧著要結婚的時候,瀟瀟是怎麼對你的?」
最終,她又嘆了口氣,起身走了出去,扔下淡淡的一句話:「幫我說一聲,我不舒服,就不去吃飯了。」
終於,這天中午,大家又聚到了一起,到了那家當初為孫家父女接風洗塵的餐廳,只不過,這次是為他們餞行。
宋聿和孫安琪依然在宋致山先生的刻意安排下,坐到了一起。
只不過這次,兩人的神情自然了很多,而且,每當孫安琪一如既往地問東問西的時候,宋聿也耐心很多,儘管仍是三言兩語般簡單帶過,但是,畢竟有問有答,臉上,似乎也不復是完全硬梆梆的了,看在宋致山先生眼裡,自是十分高興。
因此,在餐桌上,下意識地,他對瀟瀟格外關照,不斷地,讓從女士給瀟瀟多挾點菜,勸瀟瀟多吃點。瀟瀟仍舊很有禮貌地致謝,然後,低著頭,慢慢地吃菜。
她完全不向宋聿和孫安琪所在方向看哪怕半眼,她只是低頭專心致志地吃著飯菜,因此,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孫安琪略帶研判和些微戲謔的眼神,還有宋聿時不時掠過的執著,熱烈,又略帶複雜的眼神。
整頓飯下來,她幾乎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聽著大家聊天,宋聿看到,她的長發依然掩著臉,但是,現在,他居然想像不出來,長發半掩下的那張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他的心裡,突如其來的,一陣極其極其強烈的恐慌,還有一陣極其極其強烈的不安。
因為,在他和瀟瀟一直以來的相處中,他都是主動出擊,熱烈而不容抗拒的那一方,而瀟瀟一直以來,彷彿都只是被動地在接受,在回應,但是現在……再加上那個一直以來都那麼執著的沈寒培先生……
他看著瀟瀟低著頭,幾乎有點不確定,此刻瀟瀟的心裡,她的真實想法和感受,到底是什麼……
吃完飯後,宋致山先生先送孫家父女回賓館休息去了,畢竟第二天他們要趕飛機。
王司機要送從女士回家,瀟瀟要返回學校,從女士略略躊躇之後,朝宋聿瞥了一眼,後者似有所悟,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連忙開口:「從阿姨,我送瀟瀟……」
從女士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瀟瀟已經淡淡地說了一句:「謝謝,不麻煩了,我還有事,不順路。」
說完,跟眾人禮貌地道別後,便獨自一人離去。
眾人也各自上車離開。
宋聿就只看到瀟瀟益發顯得苗條纖細的身影,孤孤單單地,漸行漸遠。
突出重圍
很快就開學了,一回到學校,默默同學就立刻發現,只是短短一個暑假過去,瀟瀟似乎變了很多,原本就有些內斂的她,益發沉默寡言,而且,和上學期明顯不同的是,自開學以來,她一直閑雲野鶴般獨來獨往,但是不知為什麼,看著瀟瀟沉靜但略顯蒼白的臉,看著瀟瀟深幽杳遠的眼眸,無數次,她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第一次發現,從來和瀟瀟無話不談的自己,什麼都不敢問,什麼都不敢說。
姚遠也發現,宋聿同學自開學以來,突然又跟打回原形一樣,不再以模範學生自居,他又開始經常在宿舍睡覺,而且,也很意興闌珊,沉默寡言,幾乎一言不發,不論做什麼事,他都十分冷漠,十分心不在焉。
第64節:突出重圍
同樣地,姚遠也是什麼都不敢問,什麼都不敢說。
終於,有一天,在熄燈之後,默默想起來窗帘似乎沒有關嚴,要知道,女研究生樓後面就是男生樓,據說經常有人用望遠鏡來瞻仰她們這些國家重點保護動物,她又不是不知道D大學生把這棟樓稱為熊貓館。
於是,為防患於未然,她急急起身去關窗帘,但是,當她走到窗前,無意中往外一看,立刻,她就愣住了。
在宿舍樓前,那個昏黃的路燈下,一個修長的身影,垂著頭,站在那兒。
是宋聿同學。
她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的的確確,是好久不見的宋聿同學。
他靜靜地,垂著頭,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她一把拉起早已躺在床上,但她知道一定沒有睡著的瀟瀟,二話沒說,把她拉到窗前。然後,用眼神示意她向外看。
瀟瀟也看到了,她同樣,靜靜地,看著那個修長的,熟悉的身影,然後,她低下頭去,默然轉身,又躺回到床上去。
那晚,默默知道,瀟瀟一整夜,都沒有睡著。
一連好些天的夜晚,宋聿都站在她們宿舍樓下,一直到天亮。
這一年的九月十二號又到了,這一天,是瀟瀟和宋聿的生日。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由於從女士和孝庄罕見的沉默,家裡的氣氛空前沉悶,毫無生氣,宋致山先生的心情似乎也隨之大打折扣。
因此,和去年截然不同的是,似乎全家,包括宋致山先生在內,都有點意興闌珊,提不起給瀟瀟和宋聿過生日的任何興緻。
而這兩個當事人,更是毫無興緻,一臉的無所謂。
當這兩個人在這天的下午回到家裡后,都只是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即便不得已出來打個照面,瀟瀟照舊低頭,目不斜視,而宋聿,依然表情複雜地,一直盯著她,然後,擦肩而過。
於是,全家只是準備簡單地,在晚上,吃吃長壽麵,再買了一個大蛋糕,就權當給兩人過生日了。
晚上七點多,正當全家圍在一起,默不作聲地,吃著麵條的時候,瀟瀟的手機響了。
自然還是沈寒培先生。
就聽到沈先生依然是那麼溫文有禮的聲音:「瀟瀟,祝你生日快樂。」
瀟瀟淡淡一笑,致謝:「謝謝你,沈先生。」
宋聿手中的筷子驀地一頓,在碗沿輕輕敲擊出清脆的聲音。
沈寒培似是微笑地:「瀟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出來一下,為你單獨地,慶祝一下生日?」
然後,又添了一句:「我現在就在上次那個法國餐館,你方便出來一下嗎?」
瀟瀟略略沉吟了半晌,然後輕聲說:「好,請稍等,我一會兒就到。」
接著,她起身:「宋叔叔,媽媽,劉阿姨,張阿姨。」
她瞥了一眼低著頭,停下筷子的宋聿,「你們先吃吧,抱歉,我要出去一下。」
宋致山微笑了一下,看向瀟瀟:「我打電話讓老王送你一下吧,順便好好玩玩。」
瀟瀟發現,第一次,老媽從珊女士用不甚苟同的神色,看了宋致山先生一眼,又朝宋聿投去了一瞥,然後,看向女兒:「瀟瀟,沒什麼事的話,記得早點回來。」
她的眼裡,是滿滿的關心和了解。
孝庄也關心地瞥了一眼瀟瀟,然後,神色複雜地,又瞥了宋聿一眼,也緩緩開口:「瀟瀟,早點回來。」
瀟瀟心裡一暖,朝宋致山先生微笑地:「宋叔叔,不用了,我自己打個車過去,你們吃,我先走一步。」
她再也沒有向宋聿看過去,因此,她沒有發現,宋聿的手,握得有多麼多麼的緊,幾乎,失去了任何血色。
在那個法國餐館,沈寒培靜靜地,坐在那個老位置上,等著她。
他的手邊上,放著一大束香水百合,清新欲滴,十分耀眼。
香水百合,是瀟瀟最喜歡的花。
瀟瀟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
沈寒培十分有紳士風度地站起來,把瀟瀟領進座位。
然後,他也不說什麼,只是遞過那束花:「瀟瀟,生日快樂。」
瀟瀟看著那束花,沉默不語,半晌,微笑了一下,接過去:「謝謝。」
然後,又是低頭沉默,一言不發。
過了不知多久,瀟瀟似是下定了決心,緩緩地,抬起頭來。
對面的沈先生似乎知道她有話要說,只是看著她,靜等她開口。
他就看到瀟瀟平靜,然而很堅決地說:「沈先生,實在很抱歉,我今天來,是有些話要跟你說清楚。」
沈寒培揚揚眉,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瀟瀟又深吸了一口氣,略帶歉意地看著沈寒培:「對不起,沈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一番心意,非常抱歉。」
一想起最近她和宋聿的種種疏離,種種誤會,她的心頭,不禁湧起一陣深深的酸楚,同時,眼眶驀地一濕。
為什麼,在她的心,已經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時候,而這個人,帶給她的卻是如此失落,如此無助,如此空蕩蕩的感覺?
對她的這番話,沈寒培已經早有預料。
他並非等閑之輩,去年第一次約瀟瀟出來,她匆匆忙忙地,提前離去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在門口等著的那輛豐田車裡,坐在駕駛座上的那個臨走前很是挑釁地看了他一眼的小男生有些面熟,但一時有點想不起來。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把車牌號記了下來,回去之後,立刻派人去查。
結果,不一會兒,消息就反饋回來了,那輛車,居然登記在他認識的一個人名下,那個人,就是宋致山先生。
他再回想起宋先生結婚那天所見的人和事,突然間,想起來了,那個有些面熟的小男生,想必就是婚禮上曾經見到過的,宋致山先生閑談時也跟他提到過數次的,現在在D大念書的兒子,宋聿同學。
第65節:最後一眼
他心裡約略有些數了。
去年的有一天晚上,他去D大找瀟瀟,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又看到那個小男生,十分生氣地,直直地,從他們身旁一陣風似的掠過。
他心裡更有數了。
接下去,有很長一陣子,瀟瀟對他的電話或簡訊,只是簡短地,禮貌性地應答,他想,他知道那是為什麼,因此,他也很少主動去找她,只是時不時地,打個電話或發發簡訊,簡單問候一聲。
他已經等了很久,他可以繼續等。
直至這個暑假,在從女士的安排下,他才又跟瀟瀟聯繫逐漸頻繁起來,但是,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注意到了瀟瀟不時的若有所思,心不在焉,還有那一絲絲的勉強。
而且,那天在君臨廣場上,他不是沒看到那個叫宋聿的小男生看著他和瀟瀟時,眼裡掩飾不住的怒火,和臨走前最後一眼裡極其明顯的敵意,他更記得那天送瀟瀟回去時,她的恍恍惚惚,神思不屬。
他的心裡已經完全明白了。
但是,如果只是因為這個小男生,就這麼輕易放棄,他也就不叫沈寒培了。
於是,他微笑著:「那個男孩子,叫宋聿對不對?」
瀟瀟十分驚訝地,睜大眼,看著他。
沈寒培繼續微笑:「瀟瀟,那個讓你一直以來,不能接受我的男孩子,是宋聿,我說得對嗎?」
瀟瀟默默地,又低下頭去,她的臉上,掠過一陣深刻的痛楚。
一貫眼光敏銳的沈寒培,並沒有忽略她臉上那深深的痛楚,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
凝視了很久很久。
正當他開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突然,他看向了她的身後,他的眼睛驀地亮了一下,但是,他依然不動聲色地:「瀟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比宋聿還要大上兩歲。」
瀟瀟沒有抬頭,但是,她的聲音低低的,十分清晰地說:「年齡不代表什麼。」
沈寒培先生微微一愕,但只是片刻,即恢復不動聲色,繼續悠悠地:「他不夠成熟,也不夠穩重。」
瀟瀟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什麼時候,對面的這個沈先生居然有這樣的閑心來品評別人了,要知道沈寒培先生一向溫和內斂而含蓄,從不鋒芒畢露,現在的他,似乎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但是,現在的她暫時沒有心情研究這個,她繼續下意識地,維護般地,淡淡開口:「你說的這些,都是需要時間來歷練的。」
沈寒培的眼底,閃過一道激賞的眼神,但是,轉瞬即逝,他喝了一口咖啡,看向瀟瀟,又閑閑開口:「他似乎脾氣也不太好。」他猶記得宋聿惡狠狠的,似是要吃了他般的眼神。
瀟瀟微笑了一下:「多給他點時間,他會改的。」總有一天,宋聿會成長起來的,他也一直都在努力,而且,他的努力,她都看得到。
沈寒培好整以暇地,再接再厲:「我好像聽你媽媽說過,宋先生正在幫宋聿物色理想的對象,而且,似乎,已經找到了。」
瀟瀟低下頭去,默然半晌,然後抬頭,那一瞬間,沈寒培看到她臉上閃耀著溫柔,堅定,還有些微的酸楚:「愛一個人,無須回報。」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愛他,這就夠了。」
這些日子以來,經過反反覆復的夜不能眠,她唯一能夠真正確定的一件事就是:她愛宋聿。她愛他的深情,愛他的倔強,愛他的誠摯,還有,愛他的不顧一切。
無論滄海桑田,如何變幻,她都確信這一點。
或許,對她而言,這就足夠了。
即便,即便,即便……
她的心裡,又掠過一陣痛楚。
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氣,但是,即便那樣,她也絕不後悔。
沈寒培的臉色略略一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繼續看向她身後,微笑了一下:「瀟瀟,我想,你身後站著的這個人,會比我更高興聽到你剛才的這番話。」
瀟瀟一愣,下意識回頭,緊接著,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
是宋聿,定定地,站在那兒。
從瀟瀟出門那一刻起,他就在宋致山先生極端愕然的眼神,和從女士以及孝庄帶有些許期盼的複雜眼神中,不顧一切地,跟在瀟瀟後面奪門而出,一路跟到了這裡。
他在門口躑躅了片刻,接著,同樣不顧一切地,推門進來。
後來,瀟瀟所有的話,他都聽到了。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瀟瀟說,她愛他。
即便他們在沉浸在熱戀中的時候,在他無數次軟硬兼施的要求和誘哄下,他也從來沒有聽到過,固執而內斂,且對感情謹慎得近乎偏激的瀟瀟說過這句話。
他愣愣地,站在那兒,那一瞬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能獃獃地站著,恍若石化。
直到沈寒培站起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這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輸得這麼慘。」
他淡淡一笑,看著宋聿,「而且,是輸給你這樣一個小男生。」他似是輕嘆了一聲,又看了一眼瀟瀟,「宋聿,你年紀比瀟瀟小,所以,你要加倍努力,加快成長,成為一個讓瀟瀟可以倚靠的,真正的大男人。」他微笑著,「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說完,轉身離去。
片刻之後,沈寒培走到門外,他抬起頭去,看向遠方遙遠的星空,那如水的夜色,那寥落的星辰,他再一次,無限寂寥地一笑,他的手,不經意間,觸到了袋中那個小小的盒子,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那個小盒子,那裡面,曾經有他無限的夢想和憧憬。
他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接著,他回過頭去,看看餐廳里的那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人,微笑了一下,然後,走向了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