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 月白
「殿下?殿下?」薇娜將這個月內宮裡的事情敘述了一遍,見主人遲遲沒有聲息,明白她一定是又想起從前的事了。自從有人類進入達斯藍后,殿下就一直心事重重,看來多年以前的心事一直都沒有放下呢。見周圍沒有別人,她湊近兩步在莉莉安耳旁小聲說:「殿下要不要去看看水獄中的那個……」
話沒有說下去,卻是刺得莉莉安心裡一疼。她明白薇娜說的是誰,水獄中關著的男子正是她最想見又最怕見的人。
怕的是,萬一那不是他,那麼心底「再見一面吧」的卑微心愿就這麼落空了。
皇家水獄比之前瑾年和Rihanna住的牢獄更加陰暗森嚴,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水珠滴滴答答的聲音一直縈繞不去。迴廊幽深,潮濕的霧氣像門帘一般一層一層遮住探監人的去路。薇娜走在前方撥弄開水霧,兩人跟隨監獄長一前一後地往水獄深處走去。
監獄長忐忑地說:「殿下,您是不知道,這個犯人實在讓我們大傷腦筋啊。他明明是個普通人類,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那麼強的一股倔勁,一直要我們放他出去。他要去找人幫他復活一個叫『謝落微』的女孩子。我都說我們達斯藍沒有『復活』這回事,他就是不相信,趁我們不注意逃出去好幾回。我們費了好大盡才把他抓回來……我看守這裡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這麼倔強這麼難馴服這麼聰明的人類,真不明白他從哪兒來的那麼強的信念,就算是死也要找到那個女孩子……」
「好的,我知道了……」莉莉安打斷他的話,心被刺痛。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最盡頭的那扇獄門前,監獄長小心翼翼地拿出鑰匙開門,手指按捺不住地發抖。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莉莉安殿下為什麼要親自來這個骯髒的水獄里探望卑微的罪人,莫非這個人是……
「你」莉莉安嘆了口氣,小聲對微娜擔心莉莉安一個人去見要犯是孤身涉險旋即又想,說不定殿下真認識這牢獄里關著的犯人,兩個有什麼貼己話不讓她這樣的下人聽了去,想到這一層的微娜識趣地道一聲:「那麼我先告退了,在前面門口等您。」
支開了微娜和膽小的監獄長,莉莉安佇立在門口並沒有急進去。門裡傳來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池裡的聲響,像樂師撩撥的弦音分分秒秒縈繞不絕於耳。彷彿被這水滴聲擾亂了心神,她。蹙起雙眉輕輕倚在門口的牆邊,臉色煞白地一再鼓起勇氣卻始終不忍進到那扇門裡,見一面那個從迢迢自香港的男生。
心臟涌走一陣針刺般細微的疼痛起初弱弱的尚可以承受,漸漸深切起來,由針扎變為不能忍受的錐心之痛。
順著牆壁滑落,她像從前那樣褪下倔強霸氣的面具,褪下堅硬的殼,留下最脆弱的自己。她明白有種叫「愛情」的東西在死去多年後,春風吹又生的窸窸窣窣萌芽
有的女生常常捂著胸口裝疼痛,來換取男生們的憐愛;有的女生卻生下來就沒有心的怪物,心臟的位置空落落的,灌著風。
有的女生一心攀附顯貴想擠進上進社會;有的女生卻無心做那一世寂寞的王,只願與命里出現的那男子執手一生,共享暮色里一蔬一飯的溫暖平淡。
那是曾在心底萌發的最平實的願望,那母后和父皇曾經嚮往的簡單生活。原來貴為公主的她,一生想要的只有這麼多。
水獄里終年不見天日。那天Siva不願用我的鮮血去換取落微的復活,獨自從香港來到雲南,在梅里雪山的小道離達斯藍只差一步之遙時忽然天空布滿無數身著灰色法師袍的捕魂者,為首的捕魂者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拿下交給二王子。當時二王子有莉莉安殿下交代的要事在身,於是潦草地示意捕魂者將他囚禁在水獄。
這一囚禁就是漫長時日。他一次次地被看守抓回來回來,打得遍體鱗傷。換成是任何一個普通人,如果沒有刻骨的信念支撐著都寧願一死了之,痛快得多。復活落微是他的心愿,但傷到我的話,他更於心不忍,所以咬牙將一切苦痛承受下來。如今他像是一旦被眾人遺棄在角落裡忘記安葬的屍體,記不清過去多少個日與夜。
在每一個寂寞的夜和清靜的晝里,他聽著水滴的聲音,就會想起落微銀鈴般的笑聲。
4年前落微出事以後,他對身邊每一個認識或不認識落微的人說,落微是個多麼脆弱嬌小的女生,她怕貓怕狗怕所有可怕的東西,就是這樣一個梨花帶雨的人兒,為什麼會遭遇在電梯里被人割喉放血的厄運呢?
可隨著調查越來越深入,又聽信了捕魂者的說法,幾乎要下毒殺死我來換取落微「重生」的那一刻,他忽然遲疑了——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
因為愛,就可以濫殺無辜去換取所愛之人的生命?
因為愛,就可以不明就裡地一頭栽進迷霧裡?
因為愛,就可以忽略事件的本來面目?那個怕貓怕狗梨花帶雨的落微是真的她還是她用來掩飾的假面?
在瑾尚遭遇車禍住院的那段日子,他與父親蘇之含一次又一次的謀面讓他感受到了父親隱忍未發的力量,父親在用最沉默的方式換取他的回頭。在收到我發出的拒絕信息后,他終於決定放棄在香港的一切,放棄在蘇家的一切,獨自來到梅里找尋這個神秘的國度。
一個是21世紀現代法治社會,一個是18世紀君主專製法術泛濫的世界,懸殊的差落幾乎要顛覆他的思維底線。
落微是屬於達斯藍的,即使找不到她的人也能找到她生活過的蛛絲馬跡吧。可如今被囚禁在這裡的他默默的想,這樣下去別說找到落微,就連他自己是否活著回家都是個天大的問號。
今天他難得聽到走廊外響起的腳步聲,不慌不忙由由遠及近。其中一個腳步聲如此熟悉,輕柔而沉穩。他日以續夜漫無止境的昏睡中睜開混沌的眼,只見固若金湯的牢門吱呀一聲開啟,漏進絲線般細微的光芒。
他聽見外面的人說話的聲音,他們似乎在商量什麼,不一會兒又是離開的腳步聲,有兩個人離開,剩下一個佇立在門口。
縱使是門縫裡漏進的几絲光線,也是他這段時日來見過的持續時間最長久的光。他凝神聽見門口等待的那女生的呼吸。
聽得出她很緊張,呼吸急促不安。她停在門口的牆邊,她知道門裡囚禁著的人類男子卻不敢進來看他一眼。
她是誰呢?
她在害怕他?
siva這麼想著找不到答案,自從進入這達斯藍后,他見到的要麼是道貌岸然的琉璃族人,要麼是殺戮成性的暗驥,要麼是行蹤漂忽的不定的行神。他甚至沒來得及領略一眼達斯藍雪山的美,就被囚禁在這不見天日的水獄里。如果門外的人是來殺他的,那為什麼不進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遲遲不見那扇虛掩的門外有動靜,傷口的疼痛又一次襲來,他終於忍不住低吼一聲:「門外的是誰?」
門外的人門外的人沒有吭聲,過了會兒,她終於輕輕地叫了一聲:「瞳」
這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讓他驚詫地抬起頭。眼前空空如也。幻覺中那甜美的女孩並沒有出現。
可剛剛那一聲「瞳」,明明就是落微的聲音!他猛驚醒,門外躲在牆邊一直不肯進來的女子不是別人,她是落微!
「落微?落微?」他沖這暗無天日的牢獄里那唯一光明顫聲問:「落微,是你嗎?」
是她,一定是。
那一聲「瞳」熟悉而真切。是她,一定是她。
他像等愛的狐狸守著那線光明,期待自己深愛的她從門外翩然走進來。
沙沙。濤躊的女生似乎拿定了主意,朝門邊小步小步地走來。
沙沙,他緊盯著那虛掩的牢門,只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優雅地伸到門鎖邊,輕輕一推。
虛掩的牢門豁然洞外,數道雪白的光線呼啦啦湧進來潮濕的牢獄里。他被那聖潔的光芒刺痛了眼睛,下意識閉緊,又迫不及待地睜開。
風裡夾雜潮濕芬芳的氣息,又溫柔又高貴。眼睛一時未適應光線的他,細細玩味這似曾相識的氣息,熱淚盈眶。
「膝蓋上的傷,還疼嗎?」或許是背光的緣故,走進門的女生周身籠罩著一層淡藍色的光暈,聖潔若天神。
他按捺不住激動,竭力使眼睛適應光線直到看見女生洄異於人類的銀白長發,她濕漉漉的茶色里滿是、哀傷,憂鬱、驚愕和愴然的瞳他多麼希望出現的女子是落微,可這陌生的容顏除了給他失望,再無其他。
他失望得甚至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膝蓋上的傷,還疼嗎?」她走近,蹲下來細細撫摩他傷痕纍纍的膝蓋。從香港到梅里,從梅里到達斯藍,一路舊傷未好又見新傷。手指滑邊那些傷口的瞬間,疤痕像有生命一般簌簌地加快了癒合的速度,頃刻消失了,皮膚也恢復平整。
他有一點愕然地重新打量她——眼前的女生容貌陌生,細細看上去眼神里卻有他熟悉的那份純真。那份的空寂的瞳里的純真。她平素是皇宮中傲然不可接近的公主,是令人俯首稱臣的帝王之女,可一旦遇見他,她便卸下所有堅強的面具,卸下所有的心防,甘心在他做回最脆弱可人的那個自己。
她甘心放棄所有靈力,在他懷裡因為害怕一隻狗而哭得梨花帶雨。
世間幾十億人,只有他相信她是孱弱的,需要他的保護。
「你是」他微微眯起眼睛,來到這個全然陌生的國度,所有21世紀人類的邏輯都成謬論,所有不可能都成可能。他不敢在輕易下判斷,只是靜默地看著眼前這個容貌高貴的女生在他面前一滴一滴地落下眼淚。
她的心已經崩潰了,熾熱的淚也落下了,表情和話語卻依舊不肯暴露自己最真實的情緒。她還是強撐著,不肯揭曉這答案。
她寧願他永遠不要知道真相在捕魂者的護送下回到人類世界,回到2009年的香港,回到屬於他的家族裡好好生活,將這段記憶剔除得一乾二淨。
大抵是打定了主意,莉莉安竭力平靜下來,回答他:「我是達斯藍帝國的公主莉莉安,下個月就要繼承皇位。這裡不歡迎人類的到來,看在你是誤入的份上,我們決定不再追究。明天你就離開吧,我會囑咐信賴的捕魂者將你平安地送回地面。」
「不,我不回去!」他拽住她的手,「莉莉安,既然你貴為公主,那麼一定會很多法術吧?請你一定要幫我復活一個叫『謝落微』的女孩子。她4年前在電梯里被人割喉放血」也不顧對方是否在聽,他一口氣說下去,「當初我以為她死了,但達斯藍的捕魂者找到我說落微是屬於達斯藍地心帝國的,只要找到落微的宿主,用宿主的全部鮮血祭祀,就能換回她的命。」
「所以你打算殺死上官星見,用她的血復活落微?」她問。
Siva驚住:「你怎麼知道落微的宿主是上官星見?」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心裡那些澎拜的暗涌,她只想讓他看到一個冷漠的達斯藍公主莉莉安。於是,她用置身度外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解釋:「為什麼不知道?發生在達斯藍土地上的一切我都知道。蘇瑾瞳,現在我以達斯藍未來女皇的身份告訴你:以前那個捕魂者騙了你——它是達斯藍三王子派去故意迷惑你,讓你來達斯藍攪局的。謝落微已經死了,真真切切的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根本沒有『用宿主的鮮血祭祀就能復活』這回事」。
「不能復活?」他不相信自己一直以來的執念是一場騙局。
「對,不能復活。她死了,你就放過她,讓她好好安息吧。你們一個屬於人類世界,一個屬於達斯藍,本來就不應該有交集的兩個人。你也該回去了,不要惦記這事。」
「你騙我可以復活的,一定可以的!幫幫我,幫幫我,莉莉安!」
見他竭斯底里的模樣,她有些不忍:「如果落微知道你至今仍然忘不了她,她一定很感激你的深情厚誼。」
「感激?感激換得來愛嗎?」他望著那抹天光,喃喃地說,「我寫了那麼多小說,小說里的每一個人人物的命運都由我操控,可我的自己呢?被上帝玩弄在手心裡。我心愛的女生無聲無息地死了,我深信的世界觀莫名其妙地就被顛倒了。你們告訴我地球不只有人類,還有一個隱匿在地底下的達斯藍,於是我曾今深信的一切都成了笑話我的愛情,也像愚蠢的笑話「
Siva。
眼神清澈而深不見底的Siva,喜歡藍色就滿屋子深藍色調的siva,天生適應寫小說的siva,穿長袖T恤會把袖口微微卷上去一些、露出手腕的siva。
這樣外表俊美內心執著的siva,你的愛情怎麼會是個笑話,她在心裡輕嘆著,用靈力解掉束住他的鎖鏈:「我明白你對落微的感情,也看過你寫的小說,你說愛情含笑飲砒霜,愛情至美,砒霜至毒。深愛一個人失去自己,才會痴痴凝望他無邪的笑臉,一小口一小口飲下他遞過來的酒」
他默然,過了一會兒說:「這段話其實不是我說的,那是我年少的時候看的香港作家張小嫻的作品里的一段話。當時很喜歡她這段話的意思,沒想到自己也有含笑飲砒霜的一天。」
莉莉安站起來:「siva,你陷得太深了。忘記這裡,我會吩咐手下人帶你離開。」
「不」他絕強起來「我不會走的。就算不能復活,你一定有別的辦法,讓我見見落微,哪怕只見一眼也好。」
「她死了,你們再也見不到了,有些事,還是忘記比較好。」她的聲音飄渺得像是從很遠很遠的海上傳來,身體也隨著聲音飄散不見。
她愕然看著,著神秘女子來了又消失,像是風乾的水滴般不留痕迹。離開?他靠著牆角坐下來,踝關節一陣酸痛。落微清秀的模樣又無聲無息地鑽進他的腦子。
那年她15歲,剛剛轉去紐約的華裔高中。
他在一大群唧唧喳喳的新生里一眼就望見沉默的她。她應該是個有故事的女生吧,因為她落單時總流露出讓人猜不透的眼神。
她的心裡藏著秘密——他一開始就知道,卻還是不知深淺一腳踩進愛情的網中。
凌晨大雨的夜裡值寢的他竟看到她獨自一個人在走廊下喝水。這瘦弱的女生有那麼明亮的一雙瞳,像一隻懵懂的小鹿,乾淨得讓他難以自持地靠近。他愛她,相信她所說的一切,直到她那樣慘烈的方式消失。
在電梯兇殺案之後,他幾乎荒廢了學業和事業,用盡全力來尋覓她的下落,甚至動過殺人的念頭——當他發現世界上居然有捕魂者,居然有達斯藍帝國後有那麼一刻,他發現愛情原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模樣。
或許,這愛情從一開始就有陰影。
她的心裡藏著秘密,她不是他看到的全部,或許沒有他,她會過得更好——他早接受者殘忍的事實。
「這雪山可真美」夏吉推開越野車車窗,眺望道上那一座瑰麗梅里雪山。從香港到這裡馬不停蹄奔波一整天,直到見到這座聞名已久的雪山,心裡才算踏實下來。但siva他們現在還是下落不明,不知是困在雪山上還是身陷達斯藍。忽然,雪山上亮起一個白色的小點,趴在車窗的夏吉呼地抬起頭,拽著旁邊的雷光夏大叫:「你看你看,那邊有個發光的小點!雪山!雪山上在發光!!」
光夏眯著眼睛看了老半天,也沒見著什麼白點不白點的,本來心情就不好的他把氣撒到夏吉身上:「哪有什麼光點不光點?瘋了吧你?穿著4英寸的高跟鞋還硬要跟我們來梅里,您是想象釘子一樣死死扎在雪山上吧?」
「哼!」林夏吉跟了siva這麼多年,幫他應付大小事務,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哧一聲笑道,「喲喲喲,您是看不起高跟鞋,您以為你們家瑾年就不穿啊?」話說出口說著不合適的時候,已經遲了。眼見著對面火爆脾氣的雷光夏臉色從白到紅又從紅到黑,夏吉知道壞了,在光夏的拳頭到來之前大叫:「瑾尚!瑾尚救我啊!你看他」
「你們倆讓我消會行不行?」坐在司機旁副駕駛的瑾尚撇過頭來,朝後座的兩盞不省油的燈說。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打理自己了,原先染得發色掉乾淨后長出黝黑黝黑的新發,耳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遺落了,只剩下一個精緻的小耳洞昭示著它的主人曾是多麼在意自己外表的男子。
他是人人恨鐵不成鋼的二世主,仗著家底厚成天吃喝玩樂,身邊小明星無數。念書時在外國談戀愛,戀到滿身傷痕,自以為對愛情再無興趣,回國后夜夜笙歌,連父親和妹妹都開始放棄他,只當家裡多花點錢,養一隻好看的大狗狗。
當所有人都開始放棄他,這個男生卻像脫胎換骨般一夜長大,失去一條腿的他忽然間有了男人的責任感,將公司的是安排妥當后,親自來梅里找哥哥和妹妹。
越野車在路上顛簸著,司機開到岔路口,指了指其中的一條小路:「諾,這就是你朋友出事的那條小路,前陣子下雨後塌了,路完全走不了了。」司機倒一把方向盤,神色無奈,「別說你們擔心朋友出事了,那越野車的司機還是我一個山東老鄉呢。車裡的幾個人都下落不明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他嘀咕著:「我們這行真是拿命換錢,客人說走那條路又不能一口拒絕。現在好了,出了事車翻進江里。老婆跟孩子沒日沒夜的哭,家裡人連全屍都見不到。可見這人啊,真別跟天斗,鬥不過。」這話說得車裡一陣死寂,幾個人都想說什麼卻一時找不出反駁的詞。
是啊,人真不該跟來天斗,誰能都得過呢?
想起平日里siva的種種好處,夏季鼻子一酸眼眶溫熱,急急地翻出包里的紙巾想擦拭溫熱的眼眶,抬頭一看前排瑾尚的臉頰上已經蜿蜒著兩行眼淚。他怔了一會兒,想起siva曾說過這個弟弟是個心裡溫潤如玉的多情種子,看來這話不假。
不光Googleearth上標記了瑾年和我走過的路線,瑾尚把哥哥走過的路線也用紅線標記在了地圖上。現在這份標記著siv足跡路線的地圖就攤在瑾尚的腿上。司機在他的指示下繞過了我和瑾年走過的小路,繼續沿著國道前行來到一座當地人聚居的小村子。
天色漸晚,瑾尚抬起手腕看一看錶:「快7點半了,先找地方吃飯,睡一晚吧。明天我們在順著哥哥或星見他們走過的路,一點一點找線索。」他囑咐司機拐到盡頭一家稍顯偏僻的家庭旅店旁,把車停好后,幾個人跳下車。店主聽到馬達聲早就迎了出來,說旅行旺季里客人很多,房間都已經預定了,還請幾位客人另尋別處。
夏吉著急了,拎著她那一大包化妝品和衣服沒氣地嚷嚷:「喲喲,難道今晚就睡車上啊?我還要用洗面奶卸妝呢!啊,不穿真絲睡衣我睡不著啊」懶得理會她的啰嗦,瑾尚拿出一張預訂單給店主。「我姓蘇,這是三天前在網上預訂的房間憑據單,麻煩您查一下。」
預訂?一旁的光夏心裡一動,看著身邊的瑾尚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多年的老朋友。誰都知道瑾尚是個懶散成性從來懶得費神的公子哥兒,他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心細如髮。
「噢?原來是老早預定房間的客人啊。」店主如此重負,接過單子遞給前台小妹,囑咐前台小妹,囑咐她去收拾房間那鑰匙下來,一邊將他們幾個引進店裡,「這邊,這邊請。」
小店門面不大,一樓擺著幾張木桌供住店的客人吃飯。菜式多是些家常小菜,不華貴但是很實惠。吃飽喝足的客人可以放心地去2樓自己的房間,睡個安穩覺。
掃光幾個小菜后,本來就沒什麼胃口的大家都覺得飽了,瑾尚結了帳,帶大家上樓找房間。不習慣假肢的他一步一步走得很艱難,然而沒發現背包里的地圖無聲無息地掉落在樓梯上,被緊隨其後的光夏揀著。
siva走過的每一條路,他歇腳的地點都用紅色中性筆小心翼翼地標記出來。光夏的視線情不自禁地跟著那條線走,直到它落下這座不起眼的小店上。
原來,原來
原來這家店就是siva當初來到梅里住過的小店。
原來柔弱得像個孩子的瑾尚為了他愛的人,也有這麼心細如髮的時候。
薄薄的一張地圖在手中愈來愈沉,光夏連跑幾步趕過去,輕手輕腳地把地圖放在瑾尚的背包里,把攬住他的肩膀樓的緊緊的。
專心走路的瑾尚冷不防肩膀一沉,撇頭見雷光夏摟著自己的肩膀。光夏認真地說:「當初你放棄上官星見,我當你恨你哥哥,又坐回那個吃喝玩樂的蘇瑾尚!」說完拍拍對方的肩膀,「原來我的好兄弟早就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了。加油!」光夏的眼神閃閃發光,「我相信瑾年何你哥,還有另外兩個女孩子一定都沒事!她們會乖乖地待在那兒,等我們找到。你說是不是?」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瑾尚一愣,沒等回過身來,光夏已經一口氣說完又嘩啦啦地像只大猴子躥到樓上看房間了。佇立在樓梯上的瑾尚,,一路沉默的年上終於浮現出欣慰的笑意。
這樣溫柔的笑容,讓緊隨其後不明的夏吉看的失了神。
走進各個曾經住過的房間時,所有記憶彷彿又回來了。消失的畫面一幅一幅在腦海里復原,瑾尚取下背包放在門邊的椅子上,拖著那條不靈活的腿一步一步池裡地走到床邊坐下了。
床對面的窗敞開著,遠處梅里雪山上的積雪在星光下忽隱忽現。他凝神望向那近在眼前遙不可及的雪山,忘記了勞累。
別人的娃娃就是別人的,如果一定要去搶只會顯得你更加可憐——他想起自己對哥哥說過這句話,想起哥哥小時候教自己玩小賽車時的溫柔神情,褲捋到一半時,窗戶外傳來小小的喧囂,有人倉皇地邊跑邊喊:「有屍體,那邊發現車子和屍體!」
「什麼什麼」
「大半夜的你別嚇人?」一樓餐廳里的人群炸開灰白色的恐慌,幾個膽大的跟著回來傳話,前邊不遠處有人發現江水上來一輛殘舊的越野車,車裡的泥沙下埋著人,估計是早沒了。
人沒了。
腦子嗡的一聲,抓過桌上的房門鑰匙,瑾尚拖著腿不從心打開門往樓下趕,趕下樓就見到光夏也在。光夏見瑾尚一腐一拐地下樓,體力透支的樣子,擔憂地直把他往樓上推:「你下來做什麼?」
這邊沒回話,那邊夏吉也聞聲下樓來了。她換了件粉紅睡衣,風情萬種地一再欄杆上爹爹的問:「剛聽見有人喊屍體,嚇得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眉目中天生的媚態沒能煞住一心只有蘇瑾年的雷光夏,光夏沉下臉:「聽店主說前面不遠的江灘衝上來一部越野車,像是前些日子星見她們坐的那一輛」
「那那那她們」聽到這個消息夏吉一下子慌了,只覺得凶多吉少,彷彿那個被紙包住的慘淡景象立刻就要赤裸裸地露在眾人前。
該面對的死亡,現在就要面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