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在市一中待久了我才知道,原來耶耶只能算是稀鬆平常之輩,這裡的老師個個都是人才,基本上背後都有一些名段子流傳在坊間,比如陳先生。
陳先生雖然人高馬大,看起來也是個忠厚老實的主兒,讓人想不通的是這麼老實巴交一個人,怎麼就攤上我初三班主任那樣的悍婦了。陳先生喜歡吃晚飯的時候自己喝二兩,估計是平時被老婆欺負的不成樣子,又沒膽子抽刀斷水,所以時常借酒澆愁,慢慢就養成自斟自飲的毛病了。
傳說某年某月某日晚上,陳先生在伴隨著苦澀回憶喝完小酒兒之後,暈暈乎乎從家裡出來,轉悠到教室看學生上晚自習。正好趕上第一節晚自習下課,學生們看老師不在,就以各種形式進行自我放鬆。有個女生估計是遇見什麼好事兒了,在教室里情不
自禁地唱起歌兒來,《月亮代表我的心》:「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此女唱的情真意切,陶醉其中不能自已。陳先生在樓道里就
聽見了,催情的歌詞讓陳先生春心怒放,恍惚間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初戀時光,他踏著歌聲晃悠過去,發現還是自己的學生。歌助酒興,陳先生龜縮在門邊搖頭晃腦十分享受地聽這位女生唱完,然後極度悶騷地把頭順著門框探進教室,一臉滿足的樣子,估計是又想說聲音又想說聲道,結果脫口而出就成了:「你的音道真好。」
據說當時全班極度驚愕,該女生當場面紅耳赤,羞愧難當,從此陳先生的事迹載入市一中野史,在坊間廣為流傳。
我把這個段子從別人那兒販來,講給老歪聽,老歪大笑之後感嘆:「要不說他能當班主任呢,水平比耶耶高多了。」
老歪把追孟亞菲當成了正事兒,天天念叨,但是又念叨不出來個一二三,於是就反覆描述她有多麼清純多麼漂亮,不斷抒發自己的思念之情兼表一定要追到人家的決心,為此,老歪還絞盡腦汁字斟句酌地作了一首詩,姑且稱之為情詩。我對老歪同學的處女詩非常感興趣,但老歪卻極正經且極噁心地表示,這詩只能給孟亞菲看。我反覆乞求未果,只好作罷。
老歪的情詩寫在一張作業紙上,白天帶在身上晚上壓在枕頭下面,一方面為了防止我偷看,另一方面方便自己來了靈感隨時拿出來補充修改,於是這些天經常看到老歪手執情詩眉頭緊蹙,做沉思狀,幾天下來,那張紙已經被揉搓的皺皺巴巴,像一張用過的手紙。
大約一周之後,老歪的大作終於定稿了。那天晚上睡覺前,他像便秘一樣艱難地從褲兜里掏出那張用過的手紙,然後打著不恥下問的幌子,略帶嬌羞地主動拿給我看,讓我給他把把關,提提意見。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他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才情。
我接過手紙,老歪扭曲的大字映入眼帘,從句子長短不一的形狀來看,我斷定這是一首現代詩,題目是《我發現我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
我清了清嗓子,站在宿舍中間說:「大家都注意一下,本宿舍重要成員老歪同學的才華是有目共睹的,想必大家對他一直都非常景仰非常欽佩。現在我手裡拿的就是他的新作,一首情詩。我給大家朗讀一下,都學習學習。坐好了。」
大伙兒迅速歸位,端坐在自己床上。老歪伸手阻攔:「別啊,我就是讓你給我修改修改,別當著這麼多人現啊。」
「老歪,眾人拾柴火焰高,我一個人看頂什麼用?再說了,大家對你的才華仰慕已久,你就大方點兒給大家一個學習的機會吧。」
我恭維他幾句,其他人也附和著說是啊是啊,老歪特吃這一套,立刻幸福得跟個禿尾巴鵪鶉一樣,故作謙虛地虛偽了一下,表示默許了。
我抖了抖肩膀,略微醞釀了一下感情,抑揚頓挫地朗誦起這首凝聚了老歪心血與深情,才華與智慧,東掖西藏幾經修改的情詩:
「我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孟!亞!菲!
這一點
連草魚都看出來了
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走路的時候上課的時候任何時候
你的影子都在我眼前晃動看來我真的愛上了你愛上了你啊
孟!亞!菲!就是你!」
宿舍里鴉雀無聲,老歪臉上帶著陶醉的羞怯,眾人一臉茫然。我說:「讀完了。」眾人受到提示,紛紛鼓掌,一臉茫然迅速變成一臉欽佩。舍友甲說:「老歪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今日一聽,才華橫溢,才華橫溢啊!」舍友乙說:「這是我聽過最感人的一首情詩,老歪,不簡單啊!」「哪裡哪裡。」老歪擺擺手,恍惚間已化身成為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伯虎,風流倜儻自在不言中。眾人懾於我和老歪的淫威,違心說出來的溢美之詞,老歪居然不幸地當真了。說實話,這首詩準確地反映了他的文化水平,可以說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文曲星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還是沒能成功附上老歪的身體。雖然我不懂詩,但我已經強烈地感覺到,憑他這幾句,我就能替孟亞菲判他死刑。
「草魚,你覺得怎麼樣?多提提意見啊。」老歪已經進入文人的狀態了。
我無言以對。要說意見,最中肯的恐怕就是讓他直接把這個狗屁情詩撕了,可是我又實在不忍心摧殘老歪天真純潔稚嫩的心靈,於是斟酌再三,裝作很專業地點評了一下:「我覺得老歪這首詩寫得相當有水準,直抒胸臆,感情熱烈飽滿,尤其是孟亞菲這三個字後面的小感嘆號,無論從哪一點說,都是相當有創意的。這種大膽直白的表白,別說女人了,就我一男的讀了都覺得臉紅。」
我確實覺得臉紅,為老歪的才華。眾人紛紛響應:「說的好!點評到位!」「別老誇我,多提提意見。」老歪給坡不下,反而蹬鼻子上臉,
一發不可收拾了。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反正他也無可救藥:「就詩本身來說,是非常完美的,要說美中不足,那就是應該把這張爛紙換了,重新抄到一張信紙上,帶心型圖案帶香味兒的那種,記住,一個字兒也不能錯。」我只能寄希望於漂亮的信紙給老歪的情詩增加點兒印象分兒了。
「行!我比著龐中華字帖重新抄一遍!」
熄燈之後,老歪還沒從那股子興奮勁兒里緩過來,準備和我促膝長談如何追孟亞菲的問題直至天亮,我不勝其煩,但幾次裝睡著都被他識破了。
「睡什麼睡啊,沒睡過覺啊,先談談正事兒。」
「那是你的正事兒,幹嗎不讓我睡啊。」
「是兄弟嗎?是兄弟就給我指個方向。」「你不傻不呆什麼不知道?還用我給你指方向?」「這不第一次嗎,沒經驗。」
「初戀?」「絕對的。」「別跟我吹了,有你這樣初戀的嗎?我看你過去跟人表白的時
候一點兒心理障礙都沒有,嘴皮子溜著呢,一看就一行家,還跟我裝嫩呢。」我壓根兒就不信他的話。
「誰騙你誰孫子!」老歪急了。「真的?小夥子,沒看出來啊,情竇初開啊。」老歪嘿嘿一笑,黑咕隆咚我看不清他臉,就看見一口小白牙。「行,看在初戀的份兒上,給你個建議。我覺得現在最大的阻礙就是她那個男朋友,找機會把他做了,她身邊沒了人,一寂寞一傷感,你的機會就來了。這好比你想吃糖得先剝了皮兒,有個東西擋著肯定不舒服。她這人據說挺虛榮,到時候你別心疼錢,跑勤快點兒,嘴甜點兒,再加上你這首情詩,准成。」
「你以前就這麼乾的?」「誰干過呀,我這是給你量身打造的。」「你沒試過?能行嗎?」老歪有點兒不放心。「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要我我就這麼干。」「行,那我聽你的,啥時候動手?」「我上回跟那男的說你沒聽著?看見他們在一起什麼也別說,直接干。」
老歪的興奮勁兒仍然在持續,想再跟我討論點兒什麼,我扛不住他,只好把他說話想象成陳先生講函數,這一招還挺管事兒,慢慢地,他的聲音就隨著我的意識一起模糊了。
這幾天老歪去過幾次七中門口,可惜一次也沒看到孟亞菲和那男的在一起,於是計劃也只能無限期擱置。情詩早就謄到信紙上了,比著龐中華字帖一個字兒一個字兒描出來的,非常用心,可惜揣了幾天也沒送出去,在口袋裡蹭來蹭去又快成爛紙了。這兩個可惜放在一起,證明我們的日子過的還是非常無聊。但無聊的日子抵擋不了老歪蓬勃的淫蕩,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玩意兒。
一天下了晚自習之後,我們叼著煙晃晃悠悠回到宿舍,老歪神秘兮兮地從枕頭底下掏出來個東西,往我眼前一晃,說:「看看這是啥玩意兒。」
「這不望遠鏡嗎。」我覺得老歪的枕頭底下挺神奇,什麼都能掏出來,跟機器貓的口袋似的,就是不知道他晚上睡覺枕著這麼多東西咯不咯的慌。
老歪拿著望遠鏡頗為神秘地一笑:「表面上看,這是個普通的望遠鏡,其實……就是個普通的望遠鏡。」
「我說老歪,你是不是閑的找抽啊?有事兒干去沒事兒死去,大晚上拿個望遠鏡顯擺什麼啊?」
老歪大手一揮:「把門兒插上,把燈關了。」淫威肆虐下的舍友趕緊照做。
「嘿嘿,拿這個可以看女生宿舍。」老歪把望遠鏡一舉,亮明真相。
幾秒鐘的沉默之後,宿舍立馬炸開了鍋,幾個高才生一下子擁了上來,眾星捧月一般圍著老歪:「給我看看,給我看看。」想不到整天浸淫在知識的海洋里的高才生們居然這麼饑渴,
看來中學的知識還是非常貧乏的,完全填補不了青春期的空虛和狂躁。
那位平時學習成績最好,學習態度最積極,上課最乖最聽話的孩子跳得最歡實,我擔心他那瓶底似的鏡片掉下來會砸傷老歪的腳。看來學習成績和饑渴程度是成正比的。
老歪受到這麼多高才生的主動追捧,非常受用,把望遠鏡舉的高高的,接受膜拜。
「噓——別急,我先來,你們排著隊。」虛榮心滿足之後,老歪開始干正事兒。
學校的男女生宿舍中間隔了一個長約二十米的院子,像銀河一般把眾牛郎與眾織女分開,平常只能遙遙相望。宿舍沒有裝窗帘,男生這邊無所謂,女生那邊一般都是自己拉個床單被單什麼的遮蓋一下,但僅限於一樓,因為怕別人站在窗戶外面看見,所以擋得很嚴實,上面的樓層就不設防了,二樓的高度即使讓姚明過來搬個小板凳兒站上去也夠不著看,再往上更別說了,何況姚明也不會大晚上不睡覺搬個小板凳兒跑到市一中來偷看女生宿舍,因此一般來說窗帘意義不大,這就給了老歪等人可乘之機。二十米的距離,肉眼也能看見,但是隔了玻璃就不怎麼清楚,顯然老歪不滿足這樣的視覺效果,正好我們宿舍在頂樓,居高臨下,佔盡地利。
「目標,四樓東邊數第三個窗戶,一個穿黑毛衣的女生,她在走動……停下了……會脫掉衣服嗎?」老歪邊看邊現場解說,還時不時設置點兒懸念,高才生們毛腰潛伏在他後面,用耳朵和意念猥褻老歪嘴裡的那個倒霉的黑毛衣女生。
「放棄目標。下一個目標,三樓東邊第二個窗戶,一個穿……注意!」老歪激動起來,聲音頗淫蕩,「她開始脫衣服了,很好,哇!很好,繼續……」
老歪只顧自己感嘆,不說實質部分,全然忘了身後這幾位高才生。高才生們急了,紛紛責怪老歪不仗義,可惜老歪此時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他們又不敢伸手去搶望遠鏡,只能聽著老歪激動的聲音著急地干搓手。
我看不下去老歪這種霸道的行徑,走過去撥開人叢,把他一拍,他頭也不回:「拍什麼拍,正精彩著呢。」
我一把搶過來望遠鏡:「行了,你什麼沒見過啊,先給這位兄弟看看。」我把武器遞給了學習最好的那位。他用感激不盡的眼神看著我,接過武器,略帶羞澀而又異常堅決地轉過身,把望遠鏡狠狠地插在雙眼上,急切地掃描起來。菜鳥新飛,旺盛的求知慾讓他禁不住有些顫抖。
「我看見了……是真的……嗯!脫!快脫!快!」高才生果然不一樣,台詞都這麼富有激情富有挑逗性,比老歪的解說強多了。肉眼加近視鏡加望遠鏡,三合一的效果肯定比老歪二合一更好,看得也更真切,因此感受也是非同一般的強烈。我站在他們身後,清楚地聽到其他人咽唾沫的聲音,「咕嚕,咕嚕」,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詩人的意境出來了。
大家正爽得不可開交,忽然熄燈了,一片嘆息聲響起,望遠
鏡重新回到了老歪的手裡。大家回到各自的床上,繼續交流剛才
的心得體會,中間多次穿插向老歪致謝的環節,老歪頭枕望遠鏡,在一片讚譽聲中美美睡去。
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這事兒被其他宿舍的人聽說了,大家紛紛效仿,幾天之內,我們這層樓又增加了幾台新設備,學校掀起了一股偷窺女生宿舍的新高潮。好幾個宿舍的學生一下晚自習就往回跑,抓緊熄燈前的半小時只為一飽眼福。老歪作為開山鼻祖,自然有一種強大的滿足感,經常在觀看之餘在各個宿舍走動巡視,一來交流一下經驗,二來普及一下自己是拿望遠鏡第一人這個概念,忙得不亦樂乎。
我不想看女生宿舍,因為覺得實在是沒什麼好看的,不就那點兒東西嗎,她們有的我也有,只是小點兒,她們沒有的我也有,她們怎麼不拿望遠鏡往這邊兒看啊。可惜他們不這麼想。
有時候我挺羨慕老歪,隨便找個什麼事兒就能樂呵很長時間,聽我神侃,泡妞兒,寫情詩,看女生宿舍,生活充滿樂趣,而我就是提不起來興趣,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沒意思,偏偏學習也不好。我覺得上天安排我來市一中就是個錯誤,而我將錯就錯是最大的錯誤,這裡原本就不屬於我,混個畢業證對我來說毫無用處,初中畢業和高中畢業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還不如抓緊時間趁早去社會上闖蕩闖蕩,就算闖不好也不至於比現在差,萬一闖好了,賺了大錢,還可以攢起來留著以後給兒子買學校上,就跟老歪他爹似的。
我相信這所學校里很多人都是抱著混個畢業證的想法來的,
因為我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在學習上能有什麼出路,這種人就是沒勁,混完初中混高中,混完高中混大學,混完大學混社會,既然都是混,幹嗎非耽誤這麼多年,不如直接出去混。
當然,這只是我因為極度無聊產生的一個想法,因為目前來說我和他們一樣,瞎混,混吃等死。未來會怎樣?未來,我總覺得這是一個很遙遠的詞,就像天邊的浮雲,偶爾不經意地抬頭會看到,可也僅僅是過目,至於它究竟是聚是散,從來沒有關心過。
我和老歪一起逃課打遊戲機的時候,問過他一次:「你覺得我們這樣在學校耗著有什麼意義?」
「意義?」老歪雙眼並沒有從屏幕上離開,一邊打一邊說,「什麼意義不意義的,該上學的時候就上學,該睡覺的時候就睡覺,該打遊戲機的時候就打遊戲機,想那麼多幹嗎?遲早會有個說法。」
我沒再吭聲。想想也挺有道理,人活著總想有什麼意義本身就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兒,倒不如邊走邊看,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兒呢,我爸我媽生我的時候肯定是盼著好的,怎麼也料想不到自己兒子是這麼個貨色;幾個月前我還以為我要進社會了,現在居然在全市最好的中學讀書,命運無常,千萬不能做打算。
出門的時候,老歪又抬頭看了看上面的「安全出口」牌子,盯了幾秒不見掉下來,撇撇嘴撩帘子出去了。
周末,老歪他媽開車來學校準備接他回家。歪母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到我旁邊的時候,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兒差點兒把我頂暈。我趁她不注意,一把拉過老歪偷偷問:「這是你親媽嗎?」
老歪說:「你才是後娘養的呢,這不是我媽是你媽啊?」
「怎麼看著這麼不地道……」我嘀咕著。
「你媽才不地道呢。」歪母一陣噓寒問暖之後,問起老歪的學習情況,老歪打馬虎
眼兒:「湊合吧,這點兒東西,簡單的很。」歪母不放心:「考試過嗎?在班裡能排前十名嗎?」我聽這話,差點兒一口吐他媽臉上。望子成龍,盼歪成正,
也不能這麼不靠譜啊,自己孩子幾斤幾兩都拎不清。「沒考試過,過年才考試呢。」老歪義不容辭地撒了個謊。歪母轉頭問我:「他學習到底怎麼樣?」「還行吧,穩中有升,我覺得老歪是個學習的料。」我比老歪厚道,只撒了半個謊,後半句。前半句是事實,開學之後考試過兩次,入學摸底考試,我仰仗著初三大半年的努力在這個垃圾班裡還能排個中游,老歪倒數第二,倒數第一缺考;中間兒又考了一次,仰仗著開學初那一股子亢奮,我成績下降幅度不算太大,老歪倒數第三,因為有兩個缺考的。這樣說來,老歪的成績還是呈上升趨勢的,只是幅度稍微小一點兒。
歪母聽我這麼一說,滿意地笑了:「只要把學習成績搞上去,你花多少錢就管媽媽伸手,肯定支持你。你們倆要互相督促啊。」
我說行,阿姨,你把孩子交給我你就放心吧,准錯不了。老歪沖我一笑,一臉淫蕩。歪母帶著兒子準備走了,我自己在學校也沒什麼事兒,也準備收拾收拾回去。「坐我媽車走吧,捎你一段兒。」老歪邀請我。「不用了,我還有點事兒,你們先走吧。」我隨口撒了個謊,
因為不想坐他們的車,有車就開,沒車就走著,坐別人的車也光榮不到哪去。
我溜達著回了家,見我回來,我媽趕緊去做好吃的,我說你別張羅了,隨便吃一口就完了。我媽說,那哪行啊,學習這麼辛苦,我得好好犒勞犒勞兒子。我說不辛苦,一點兒都不辛苦。這是實話。
晚飯很豐盛,一桌子菜,這是專門做給我吃的,他們平時估計不捨得這麼鋪張。我覺得自己沒臉吃這頓飯。這事兒不能想,一想就煩,於是我就不說話,悶頭扒拉。
「這段時間學習怎麼樣?」我就知道他們會問。「不行。」我照實說。「怎麼就不行呢?既然能考進市一中,說明你有這個潛力,要對自己有信心。」「行了你們別叨叨了,有什麼潛力呀,我就不是學習的料。」「兒子,一定要努力學習,爭口氣,你也知道我和你爸都是因
為沒學歷下崗的,雖然現在家裡這麼困難,但是只要是你上學花錢,我們再怎麼費勁也會滿足你,要五十給五十,要一百給一百……」
「我不想上了。」我打斷了她。「放屁!不上學你幹什麼?要飯去?」我爸一摔筷子。「你以為我願意花你們錢?我壓根兒就不是學習的料,你們這麼做就是糟蹋錢呢。不上學的多了,我看誰也活的不賴。我現在有能力自己養活自己了,我不上學了去社會上闖去,賺錢養活你們!」「闖社會,你以為社會那麼好闖啊?我們那時候是想學習沒條件,現在家裡這麼支持你,給你創造這麼好的學習條件你還不珍惜……」「行了行了,打住,吃飯。」我打斷了他,這樣的話我聽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