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開在記憶深處

小時候，他發誓要永遠保護她；長大后，他卻似乎忘了自己的諾言。她在傷心之餘，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而那個曾對她海誓山盟的小小男孩，已經永遠離去。

一

我想青梅竹馬，大致就像我和佳木吧！我們兩家樓上樓下，從小我們就認識。

小學一年級時玩過家家，佳木伴新郎，我伴新娘，就這樣，連結婚兩個字都還不會寫的我，在小夥伴的簇擁下，糊裡糊塗地「嫁」給了佳木。我只記得佳木撥開我額前亂七八糟的劉海，將嘴唇輕輕印在我的額頭上，然後認真地說：「我會永遠保護你！」小夥伴們拍手歡呼：「佳木，筱喬！佳木，筱喬……」

那情景直到現在我仍然清楚地記得，每每想起那句「我會永遠保護你」的誓言我都會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和佳木應該是一對，沒錯，高三畢業時，佳木向我告白：「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啊！」其實這答案早在我心中暗藏多年。

我理所當然成了佳木的女朋友，並且和他一同高昂著頭跨過了那道所謂高不可攀的大學門坎，從此橫行大學校園。每當聽到有人稱讚我和佳木是天生一對時，我便喜滋滋地告訴他們，我和佳木可是青梅竹馬呢！看著他們羨慕的神情，我在一旁露出得意的微笑。佳木敲頭我的頭說，你怎麼這麼虛榮！我反駁，虛榮怎麼啦，哪個女人不虛榮？

佳木學的是廣告設計，因為他喜歡畫畫，這完全是受佳樹的影響。佳樹是佳木的雙胞胎哥哥，雙胞胎的個性總是相反，他不像佳木那麼活潑好動，他內斂，沉靜，跟不熟悉的人說話會害羞，喜歡用畫筆描繪他所見的一切。他們是我所見過的雙胞胎中最像的一對，從小到大沒幾個人能分清楚他們，我很自豪，因為我可以。

跟佳樹在一起時的感覺很舒服，只要看到他安靜的笑容，清澈的眼眸，就好像沒有了負擔。佳樹說他是我的心情垃圾桶，心情不好或是和佳木吵架，我就去找他，他會耐心地聽我喋喋不休的抱怨。佳木就不會，他說他沒耐性。

二

我和佳木經常吵架，無非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這次好像不大一樣，距我們上次吵架，佳木整整五天沒來找我了。手機里迴響著空洞的語音留言，有事要忙。是借口吧？獃獃望著天花板，最近我們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到底我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隔天佳樹來找我，說我們出去走走吧，佳木不找你，你就去找他啊，你們之間總有人先讓步吧！２月的天氣依舊寒冷，但大街上情人節的氣氛卻讓人感覺到濃濃的暖意。

我偏偏很不湊巧地看見了佳木，更不湊巧的是他竟然牽著另一個女生的手。佳木顯然看到了我，他慌忙鬆開那女生的手，不知所措地望著我。那女孩我見過，是大四的學姐。學姐走向我，拍拍我說：「他只是陪我出來買點東西，你可別誤會啊學妹！」我卻分明看到了她嘴角那抹勝利的微笑。

「是啊是啊！我，我們回去再聯繫！」佳木有些支支吾吾。

「哦。」我木然回答。除了這樣，我還應該說什麼？突然間感到，我和佳木似乎就要結束。腦中卻一片混亂，只想快點離開，卻發現雙腳像被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街角的ＫＦＣ里飄出陶晶瑩悲傷的歌聲：當她揚起愛情勝利的旗幟，要我選擇繼續愛你的方式……視線漸漸模糊，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能哭？

「我們走！」佳樹拉起我的手，轉身離開。淚水終於決堤。佳樹用力攬住我的肩膀，第一次發現他的懷抱原來是這麼溫暖。抬頭看看佳樹，心裡有些動搖，我究竟喜歡的是誰？

隨後佳樹拿出他的畫板，很快畫了幾筆遞給我：「送給你，心情就會好多了！」畫上畫的是佳木，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正在跪地求饒。

我呵呵笑了起來：「佳樹，我發現你比佳木好多了……喂，不如我們交往啊？」

「你在胡說什麼啊！」佳樹堅決地搖頭，「你可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啊，我怎麼能跟他搶？」

「我開玩笑呢！」其實剎那間我真有股衝動，如果佳樹說好，我就和他在一起。

接下來的好幾天，我對佳木不理不睬，拒絕他的電話，他的解釋，他所做的一切。

我好像迷失了方向，打電話問佳樹：「佳樹，我該怎麼辦？」佳樹說：「筱喬你要堅強，我弟弟不是那種人，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停了停，又說，「我知道你還放不下。」

仔細想想，我是真的放不下嗎？也許我放不下的是１４年前那個輕輕的吻，那句誓言，那份仍然持續到現在的感動。當所有的一切都漸漸成為習慣，我就越是害怕失去。

「佳樹，如果你弟弟敢拋棄我，我一定會先殺了他，然後自殺……哈哈，可是你知道的，我沒那種勇氣。」

佳樹笑了：「傻瓜，你總算恢復了。」

三

我還是原諒了佳木，佳木高興地摟著我說：「筱喬，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怎麼會不相信我呢？」我不清楚我到底愛不愛佳木，我只是害怕失去，害怕我編織的美夢會在瞬間幻滅，因此我固執地相信佳木會堅守他的誓言。

「佳木，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那場婚禮嗎？」

「當然記得！」佳木說。

「那是你第一次親我，你說了一句讓我最感動的話你還記得嗎？你像那時一樣親親我吧，我好懷念！」我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佳木哈哈笑了起來：「都那麼久了誰還記得啊？」原來他早都忘了，可我卻還把它當寶貝一樣珍藏在心底。

「別生氣！我說的是我愛你，對不對？」佳木說完，俯身堵住了我的嘴。

說到底，他真的忘了。

四

我可以假裝幸福，我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是裂痕一旦出現，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修補得好，再怎麼假裝也於事無補。佳木和我終於分手了。

佳木決絕地說：「我們分手吧！」轉身離開時看不出一點留戀，學姐嘴邊勝利的微笑我看得真真切切。我輸得很徹底。

晚上我去學校附近的酒吧喝酒，一罐接一罐，雖然我沒有預想中的那麼悲痛欲絕，但我的夢最終還是碎了。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吧，有人一把扶住了我，是佳樹，真奇怪，我還能認出他是佳樹。我醉醺醺地說，佳樹啊，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早看見你了，一直在後面跟著你，我怕你出事。」

心中一陣酸楚，原來佳樹還在默默關心著我。

「我能出什麼事？佳樹，怎麼又是你，為什麼每次我傷心時，在我身邊的總是你？為什麼佳木就會讓我傷心？你說，你喜歡我對不對？」

「我……」佳樹沉默。

心裡的委屈一擁而上，我沖著佳樹喊道：「你為什麼不說，到現在你怎麼還不說？我知道你喜歡我，膽小鬼，你是膽小鬼！就因為佳木是你弟弟，而你決不能搶他的女朋友？現在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你怎麼不代替他來愛我！」

「別說了，我帶你回家。」佳樹低聲說。

深夜的冷風吹來，我一下清醒了許多，突然意識到我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我到底在幹什麼，難道我喜歡上了佳樹？怎麼可能！真是尷尬到極點，甩開佳樹扶著我的手，從他身邊飛快地逃開。佳樹在我身後大聲喊：「筱喬，你等等，我還有話跟你說！」

如果當時我不這樣跑掉，現在的我還會不會有遺憾？

五

從那以後，好久好久，我都沒有再見到佳樹，因為我在刻意逃避。我不停地徘徊，我不敢面對我自己，也不敢面對佳樹。偶爾也會想起佳樹那安靜的笑容，溫暖的懷抱，不知它們現在屬於哪個她呢？

直到大四畢業，有次回家，猛然發現門前擺滿了肅穆的白色花圈，而花圈上的名字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佳樹。怎麼可能呢？媽媽告訴我是車禍。她說多好的一個孩子，我看著他長大，怎麼就這麼去了……說這話時媽媽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哀傷。人的生命原來這麼脆弱，轉瞬之間就可能灰飛煙滅，可是我卻沒想到佳樹會這樣離開。

再次走近佳樹的房間，擺設依然如故，書桌上平放著那個佳樹隨身攜帶的畫夾，打開畫夾，就這樣一張一張慢慢看著，回憶的氣息越來越濃，在看到最後一張時，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小男孩正輕輕吻著那小女孩的額頭，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我會永遠保護你。

眼淚終於抑制不住地滑落下來。

所以佳木什麼都不記得。

所以佳樹沒有忘記那個誓言，他真的一直都在保護著我。

可為什麼我們卻一再徘徊，因而一再錯失，到最後只剩下遺憾……

（文／開到茶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