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脫軌的月亮

我是你脫軌的月亮

做了十幾年循規蹈矩的女生,一次偶然大膽的改變讓我遇見了他,從此我的生活不再波瀾不驚。可是我們終究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相交之後就越走越遠。也許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月亮一時脫了軌。

優兒說夏天出生的人脾氣急躁,愛出汗,膽子也大。我這個三伏天里落地的人恰恰相反,我喜歡一成不變,喜歡賴在床上看書從日暮到凌晨。我怕冬天,我說話做事都比人慢一拍,我不敢蹺課不敢化妝不敢忤逆爸媽師長們的任何心愿,十七年來,江含熙成了循規蹈矩的代名詞,我習慣了這樣的江含熙,並且甘之如飴。

今年的生日還遙遙無期,優兒就向我轟炸:「不要再陪爸媽吹蠟燭吃蛋糕啦,星期三讓我來幫你安排,我保證給你一個超炫的party!讓你終身難忘!」

於是,優兒在中午吃了我的壽麵之後就開始像擺弄布偶娃娃一樣給我打扮起來。「天啦,你的衣服怎麼那麼少?天哪,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天哪,你就像個修女一樣!」「平時穿校服嘛,有什麼關係?」優兒不再叫「天哪」,而是不由分說把我拉上了街,用她的專業眼光為我挑衣服,我就在她的撥弄下在試衣鏡前不停走秀,已經筋疲力盡了。

「這一套,就這套!相信我,沒錯的!最後一次了嘛,阿熙你快去試試看!」優兒把一套粉藍色的裙子塞給我。

我嘆著氣穿上它走了出來,我聽見周圍一片私語:「嘩,好漂亮!」「是啊,真的很特別!」是嗎?我悄悄看優兒,她得意萬分地向我做了個OK的手勢。走到鏡前,我看見了一個被藍色輕紗擁著的女孩子,輕輕柔柔的,像一個藍色的夢。

「就是它了!阿熙,走兩步轉一圈看看!」我依言向外走了兩步,沒想到就在那一秒種之間,一個飛奔而來的身影撞了上來!我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我還來不及看清那個撞到我的人,就聽見優兒大叫道:「喂,你不會說對不起嗎?你懂不懂禮貌?」

「她為什麼不讓開?是她自己太笨,能怪我?」

這個多麼無禮的人!我抬頭看向他,卻接觸到他驚訝的目光。他向我伸出手:「很榮幸能撞上你這麼可愛的美女!」不僅無禮,而且輕薄。我甩開他的手,站起身來,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我背後停了很久。

優兒盯著他走遠的背影:「真不像話!穿得像個小阿飛,唔,說不定就是個小阿飛!」

一個小阿飛是影響不了我們的快樂心情的。這個下午,優兒又扮演了粉刷匠,在我的臉上開工,直到黃昏來臨,她把我推到鏡子前:「看看你自己!」鏡中的江含熙在臉紅,優兒說得對,今晚是不尋常的,會是我終身難忘的一夜!

我被帶進音樂酒吧時嚇了一跳,這裡與我想像的相差太遠,沒有水晶吊燈,沒有衣香鬢影,樂隊在恣情演奏,我只覺得頭昏目眩。這不該是江含熙來的地方。但優兒不容我多想,宣布了party開始!大家七手八腳向我塞禮物,我不能逃,我是主角啊。

迪斯科音樂響起來時,大家湧進舞池,我躲開邀請,向洗手間逃去。我討厭那喧嘩的音樂與人聲。見鬼的是,這間酒吧很大,洗手間卻是個單人間,有人在用,我只好等待。不知哪個角落傳來尖叫聲,像是出現了更加混亂的局面,是有人打架了嗎?我實在不喜歡這個地方,我要離開這裡。洗手間空了,我剛要進去,身後砰的一聲!回頭看去,一個人正躺在我的腳邊!是喝醉了?我蹲下身,小聲地喊:「你還好吧?」

他猛地抬起臉!我驚叫著癱坐在地上!血在他的臉上流淌,分不清哪裡是傷口,只是那麼驚人地流淌!我聽見音樂聲中夾著叫囂:「他跑到哪兒去了?快追上那小子!」

喊聲越來越近,我惶然看向他,我不能沾惹這些是非,不能!而他只是那麼抬著頭,目光從滴血的眉骨下輕飄飄地投向我,甚至還有笑意!也許是他的目光讓我中了邪,那一刻我沒有逃去安全地帶,卻拖起他把他推進了洗手間。門剛關上,氣勢洶洶的追兵就到了。他趴過的地方有血跡,我悄悄走上去,用我的長裙擋住它。「喂,小姐,看沒看見有人跑過去?」我一指門口方向:「他剛才已經跑出去了。」

應付完追兵,我急忙進去洗手間。他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氣,看見我竟粲然一笑:「你可以演邦德女郎!」老天,他說的是什麼鬼話!可是我罵不出口,他還在流血。我遞上手帕:「你快洗洗傷口。」

他的笑容變得調皮起來:「我怎麼能看清傷口?你來幫我洗!」

我一陣頭暈,不行了,我的眼裡全是血!我丟下他奔出洗手間,徑直回了家。

第二天清晨來臨,我相信昨晚都是噩夢。現在我醒來了,噩夢也就消失了。然而優兒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阿熙,你害我們擔心死了,你回家怎麼不說一聲?你看見人家打架了嗎?」

有人叫我:「江含熙,有人找你!」我定一定神,走了出來。

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你的名字很好聽呀。」是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讓周圍的女生很興奮,但那身打扮讓我反感,標準的遊手好閒型。「我不認識你。」

他毫無預兆地握起我的手,在我的掌心裡寫下他的名字:「我叫承昭。記住了!」女生們一起驚呼!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剛要開口說話,他又合攏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觸了一下!

我的表情一定傻透了,因為他露出了笑容:「難道沒有人追求過你嗎?」夠了!同學們會笑死我,老師們會罵死我,我的自尊心要被他摧毀殆盡了!我轉身往回跑,他卻一把抓住了我!這算怎麼一回事?我一著急,眼淚快要下來了:「我沒招惹過你!」

他愣住了,動作也放柔和了:「你原來是個愛哭鬼啊?昨天看見血你都沒哭!」

我一震!他是那個流著血還笑的傢伙?「我是來還這個的!」他拿出手帕。「我不要了。」

「哦,當定情信物送給我了?」他又在嬉皮笑臉了。我只好伸手去拿手帕,可他忽然撤回去,笑得可惡極了:「我改主意了,等你放學后我再還給你!告訴你,昨天我在商場里第一眼看見你,我就喜歡上你了!」原來他就是撞倒我的那個人!

放學后,我照例留下來寫練習冊,任憑優兒把嘴皮磨破,也不去見那個承昭。天一點點黑下來,教室里長風肆行,我本來就不愛出汗,此刻竟然有些冷。是該回家的時候了。

濃濃暮色中,校門外空無一人,我嘆息了一聲,難道我的潛意識裡渴望那個承昭等著我?

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我一下!承昭?我剛要回頭,一隻手搶下我的書包奪路而去!這是……搶劫!我脫口而出:「承昭!救我!」另一個身影也奔了出去,是承昭?我急起直追,哪裡還有他們的影子?

我不爭氣地哭了出來,怎麼辦怎麼辦?

「江含熙!」我的書包在眼前晃了一下!什麼?我驚喜地抱住它,承昭就站在我面前:「人沒抓住,看看少了什麼沒?」

「還好,書都在。」見到他,我的心又忽高忽低了。

承昭笑嘻嘻地盯著我:「你真是個好學生,只顧著書!」

「還有通訊錄,要是丟了,他們會不會按圖索驥騷擾我的家人?」

「哈!你擔心得好特別!」承昭笑得前仰後合,突然搶過我書包翻找:「通訊錄?啊,這裡!」他翻出筆,邊寫邊道:「現在,我的聯繫方式也在上面了,我不怕被騷擾,歡迎騷擾!」他向我眨眨眼,又笑起來。

暑假裡的課要補到八月中旬,承昭每晚來等我放學,他總有一堆笑話,讓我一路上都開心不已。我也給他下了鐵的紀律:不得進入學校門口一百米的範圍!所以,連優兒也被我瞞了過去。

承昭會在路邊專註地看著我,我迎視他的目光,他又在笑了!

「你覺得你是個好人嗎?」

「在女孩子面前我永遠是,你要知道,就算是分手時,她們也會抱著我哭,承昭我好捨不得你!哈哈,你笑了!笑了就是沒事兒了對嗎?」

我真不知面對承昭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已經可以控制我的笑與淚。莫非有一天,我也會哭泣說,承昭我好捨不得你!我逃避似的輕喊:「你是個浪子,我不了解你,你也不懂我的世界!」

「那為什麼你要我來聽你哭?」

我無言以對。

我出神的時候,承昭輕輕攬住我的肩,孩子氣地把頭埋進我的長發里,輾轉著低語:「江含熙,你是老天派來收我的是嗎?我沒法兒不想你,你討厭的一切我都可以改,只要你在我身邊!」

補課結束后,學校很慈悲地放了我們二十天假。

承昭來接我時,開口就說:「放假了,我們出去玩?」

我的心怦怦亂跳,這是心有靈犀嗎?我笑而不答。

「又讓我猜?好吧,猜女生心思我最拿手了!」承昭自顧自地笑,我卻有些失落。

我越來越怕聽他說類似的話,這是否意味著我對他越來越自私?我聽見他的笑聲:「我知道有個地方適合你!」「哪兒?」「一個神秘的地方,叫做香格里拉。」

我向父母撒了謊。優兒成了我的借口,我對他們說我要去北京,背上行囊我卻投入了承昭的懷中,我們去了香格里拉。整整九天,我們流連在南國風光里,我們登上了神秘之地,我們爬上了雪山等待日出,對著第一縷陽光許願。太陽把冰雪帶來的寒意驅散,承昭問我:「你許了什麼願?」「說出來不就不靈了?」「你不說?那讓我來猜……」我拗不過他,只好說:「我希望相愛的人能相守。」

承昭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我:「沾你光的人還真多!那你不想知道我的心愿?」我笑了:「不想。」

秋意一天濃似一天,夜來得一天早似一天。我剛出校門就看見了爸媽。我大驚失色:「你們怎麼來了?」「我們來看看寶貝女兒不行?」他們滿臉慍色。我硬著頭皮走上去,只聽見媽媽問:「你放暑假那幾天到哪兒去了?」

什麼?我完全是措手不及!「別說你聽不懂!陳優剛才到家裡去了,你沒和她去北京,那你去哪兒了?快說!」

我怎麼忘了和陳優套一下供詞!我孤立無援地站在爸媽面前,真希望自己立刻消失掉!但現在我最擔心的是承昭。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承昭遠遠地走來:「是阿熙嗎?出什麼事兒了?又有人騷擾你?」

爸媽狠狠瞪了我一眼:「這是誰?」我嚇得沒有力氣了,承昭,不要再走過來了!

可是承昭飛奔了過來:「你不要怕,我來了!……你們……」

爸媽露出居高臨下的表情,冷冰冰地斜睨承昭:「我們?你有什麼資格讓她不要怕!」

老天,我閉上了眼。誰能來救救我和承昭?

我被監視起來了。媽媽堅持自己每天陪我去學校,每晚來接我下自修,她的工作單位就在附近,連午飯都和我一塊吃。

轉眼冬天就來了,忽然有一天,媽媽中午抽不出空來,送我到學校后才說:「今天你在食堂吃,不許耍花樣!」

我一再猶豫,終於還是忍不住撥了承昭的號碼,老天保佑,電話有人接了!接電話的是一位老奶奶,她告訴了我一個手機號。當我聽到那久違的聲音,竟然一下子熱淚盈眶!

「喂喂喂,誰啊?不說話浪費我手機費啊?」還是那樣一個他,沒有變!

我突然覺得無限心酸,他應該頹廢不是嗎?他失去了我應該有起碼的憂傷不是嗎?「承昭,我是阿熙。」「……阿熙?Sorry!我認識你嗎?」

我快要倒下去了,是他嗎?真的是那個摯愛我的承昭嗎?我軟弱無力在做最後掙扎:「你連江含熙也忘了嗎?」

「啊哈,江含熙!我怎麼會忘呢?我認識的女孩子裡面唯一的高材生!你有事嗎?」我的眼淚在流淌,嘴巴卻依然不爭氣地說:「我想見你。」

「歡迎歡迎!我一直都在『極地藍光』,你不用付小費就可以看到我!哈哈,不說了,我手機可是自費的!再見!」刺耳的忙音傳來,我摸到自己的臉,都是淚水。

中午一放學我就衝出了校門。「極地藍光」就是我第二次見到承昭的地方,我一口氣沖了進去。中午的客人很少,我一眼就看到承昭。他還是那樣魅力四射,像個發光體,在他的懷裡卻坐著個濃妝艷抹的女孩子!他們的舉止那樣不堪入目,我無法遏制自己尖叫一聲,在眼淚湧出來之前我奔出了那裡!

我遇上了一場車禍,恍惚中希望自己就這樣死去,也許我也這樣說出來了,我看見許多驚異的目光朝我掃射,也許我只是記錯了,只是在衝上大街那一刻,我看見了這年第一場雪,飄飄洒洒,純凈無瑕……

承昭從我的生命里刪除了,就像刪除了個可怕的病毒,讓人從癱瘓狀態中蘇醒。我轉了學,沉默地念完高中,又走進了一年的七月,等待那張意料中的錄取通知書。我的生日悄悄地來了,一條簡訊息也悄悄出現在我的手機里:

「七月的夜很短,這一天因為你的來臨卻美得永恆。生日快樂!」

沒有別人知道我出生在夜裡,除非是……我的心在狂跳不上!多久沒有這樣了,難道那個名字至今仍讓我悸動!僅僅是恨吧?我也混亂了。我回應道:「你是那顆飛越過我的流星嗎?」

「我不是流星,對你只是個天外來客。我曾讓你天搖地動,很抱歉。」

我的手在顫抖:「那我呢?對你又是什麼?」

「月亮。有自己的軌跡,有自己圍繞的恆星,也有自己的吸引力。」

「是嗎?卻留不住一個天外來客。」

「哈哈!月亮總是很清醒,因為她在夜晚睜著眼。再見吧,天外來客要起程了!」

再見吧。我刪掉了全部記錄。他說得對,只是一次擦肩而過的旅行。

晚上在宿舍里讀媽媽的家信,又快到七月了,媽媽說要替我好好慶祝一下二十歲生日。她在信的末尾寫道:「我們一直瞞著你,每年你生日都有人送花來。我想是那個姓承的男孩,那年爸爸媽媽曾找過他,他也答應不再和你交往,你出車禍那年他就去了南方。其實發生那場車禍是他送你去的醫院,也是他為你輸的血,媽媽現在告訴你這件事,相信你已經可以承受了,是不是?」

我放下信紙走到窗前,額頭抵在玻璃上,鼻尖一點一點發酸。月光皎潔,可以蒸發我的眼淚吧?我已經可以承受了,我正在我的軌道上。但有個天外來客會記得,那月亮,曾經脫了軌。

(文/葉雨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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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等於愛上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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