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一場悲傷的往事

Chapter1救救王子

痛……

全身都在痛，又酸又麻的感覺從腳底浮上來，順著身體的血流，瀰漫到全身各個部分……我幾乎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奇怪的是，我的身體卻在搖晃著、移動著，彷彿在誰的背上一樣……

背？

誰的背？竟然這樣寬闊，這樣溫暖，這樣堅毅？

我有些艱澀地張開眼睛，一頭亞麻色的頭髮立刻就映入我的眼帘。

呃……好熟悉，連身上的味道都有些熟悉，而且他的肩膀是那樣的溫暖，令酸麻不已的我覺得那樣地安心……難道……

「千皓辰？！」我有些吃驚地叫出聲來。

他的腳步一停，喘著濃重的呼吸的臉孔微微地轉了過來。

「蜜兒……你……醒了。」

嚇？

我才看到他的臉頰，立刻就被嚇了一大跳。

背著我的人，真的是千皓辰，可是他的臉色實在實在是太難看了！如果說上次在學校里昏倒時的他臉色如紙一樣慘白，那麼今天的他，臉色根本就是蠟黃蠟黃的，額頭上的冷汗更是一大顆一大顆地冒出來，眉毛糾結在一起，薄薄的嘴唇已經開始變得青紫了。

看著這樣的他，我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緊了，心痛地連忙對他說：「千皓辰，你還好嗎？快點放下我，我自己走吧！」

「不行。」千皓辰暗紫色的嘴唇抖動著，「他們打中了你脖子上的天麻穴。現在雖然醒了，但是沒有力氣走路！我要……我要把你送到叔叔那裡去，要打上一針才能恢復！」

他努力地對我說著，可就在這麼短短几句話的時間裡，他的身體卻搖晃了兩次。

「不用了，千皓辰！我可以自己走，你快放下我吧！」我心急地在他的背上喊，「你的身體也很差，是不是？你總是騙我說你沒有病，可是你明明生病了！快放下我，讓我自己走！」

「不行！」千皓辰努力地抓住我的腿，「已經快要到了，你不要再掙扎了！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那些人……不要再讓他們發現我們！」

他一邊說著，一邊掙扎著邁開腳步，朝著前面努力地跑去。

我在他的背上搖晃著，身體真的很難受，又酸又麻的像是中了毒一般。可是千皓辰看起來更加難過，他雖然努力地背著我，可他的腳步比我的身體搖晃得還厲害，好像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卻還是努力地、再努力地背著我！

「千皓辰……」我看著這樣的他，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還是那個一直捉弄我、欺負我的壞蛋小男生嗎？他為什麼現在看起來那麼堅強，那麼勇敢，那麼讓人敬佩？

我從來沒有比現在還覺得心痛……突然發現自己真的一點也不了解他，看到他的眼淚，看到他的堅強，我才知道以前的那個千皓辰，只不過是我看到的表面……

「別這樣叫我……」千皓辰抓著我的腿，用力地朝著老爸的醫院跑去，「你這樣叫我，我會以為你已經喜歡上我了……」

什麼？！

我紅紅的眼圈被這個傢伙的一句話就給塞了回去。

他沒有搞錯吧，居然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捉弄我！我喜歡上他了？真會搞笑！

「喂，千皓辰！我只是覺得你太累了，所以難過而已，你這個傢伙不要太會自作多情好不好？」我生氣地對著他喊。

「是嗎？」他一邊跑，一邊抿著嘴巴笑，「小桃子你不要太狠心嘛，難道喜歡我不好嗎？我會對你很好的。還有……我只是想讓你開心才說的，我可不想你把金豆豆都掉到我的衣服上……」

呃？

他的這句話又讓我的心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他居然是為了逗我笑？他知道我的心裡很難過嗎？這個傢伙，怎麼總是這樣呢？一會讓人悲傷，一會讓人感動……討厭，真的好討厭他……是那種讓人心疼的討厭……千皓辰……

「呼……呼……」千皓辰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了，腳步也越來越飄。

「千皓辰，你還背得動我嗎？快把我放下吧！」我著急地喊。

「不……用……已經……到了。」千皓辰拼著所有的力氣，大踏步地跑進老爸和老媽的醫院。

一跑進診斷大廳，就看到老媽正在導醫台上和幾個年輕護士說話，已經不能支撐的千皓辰，背著我就朝著老媽的方向大步地跑過去。

「阿姨！」千皓辰幾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阿姨……快……救小桃子……」

撲通！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整個人突然雙腿一軟，就像是被人從背後狠狠踹了一腳似的，一下子就跌倒在老媽面前的地板上，立刻就失去了知覺！

「皓辰！蜜兒！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老媽一看到他昏倒了，立刻著急地大叫起來。

我顧不得回答老媽的話，從千皓辰的身上移開自己的身子，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千皓辰！千皓辰你醒醒！你不可以昏倒啊！你要醒過來！」

但當我看到他的臉色時，整個人頓時都嚇呆住了！

千皓辰的臉色已經從剛才的蠟黃變成了黑黃，原本那樣英俊帥氣的臉上，竟然發出暗沉的黑紫色，就彷彿醫院裡那些躺在ICU（重症加強治療病房）里快要離世的人一樣！嘴唇已經完全變黑了，漂亮的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

天啊，他都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居然還咬著牙，一直把昏迷的我背到老爸老媽的醫院裡來！

「千皓辰！」我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千皓辰會死嗎？他會這樣離開我嗎？看著他這樣躺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裡，突然浮起了從來都沒有過的巨大恐慌！

不……不！千皓辰不可以死！絕對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就這樣離開我！千皓辰！

「快點把推車推過來！這兩個孩子怎麼回事？！」老媽在旁邊著急地指揮著護士，一把拉起我，「蜜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媽！」我一下子用力地抓住老媽的手，「先救皓辰！老媽，先救皓辰啊！」

「我知道，會救他的！你們快把他推到陶醫生的診斷室去。」老媽一邊安慰著驚慌失措的我，一邊轉身對護士吩咐道

護士阿姨著急地推來了滑輪床，老媽把我抱到推床上，隨即，阿姨和護工也把千皓辰抬上了床。兩張病床分別朝著不同的診室推去，我看著離我越來越遠的千皓辰，心裡如萬箭穿心一樣地疼痛！

「媽！你們要救他……媽……救他……我不要他死……老媽，不要讓他死啊！」我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千皓辰不會就這樣離我越來越遠了吧？不會吧？我不會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吧？！千皓辰……

「不會啦！蜜兒，你給我安靜一點！」老媽用力地按住我，「你爸會救他的……放心吧！」

老爸會救他的嗎？千皓辰不會有事的吧？他真的不會有事的吧？當我張開眼睛的時候，還能看到他捉弄我時那可愛的笑容嗎？他還會笑眯眯地對我說著「我不過是在騙你」的嗎？

千皓辰……不要再說什麼只是為了騙我的話，我知道你的身體很不好，我知道你得了很重的病……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總是假裝那麼快樂，為什麼把一切都悶在心裡……千皓辰……你不可以……不可以就這樣昏倒，不可以就這樣離我而去……千皓辰……

看著他的推床被越推越遠，他的那張慘白的臉孔，也在我的淚水中，變得越來越模糊……

天上的神仙啊，上帝啊，精靈仙子啊，還有一直住在那枚漂亮的小尾戒中，讓我體會了那麼美麗的愛情的白鬍子老爺爺，我可以放棄我的童話，我可以放棄那麼美麗的電影，請……替我救活他吧……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他……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我現在不再強求他像童話里的王子那樣溫柔了，我只希望他能像童話里的王子一樣健康……

救救他吧，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Chapter2小王子受傷了

渾身酸麻的我，被老媽打了一針解毒針。老媽還很奇怪地對我說，好像吃什麼東西中了毒一樣，不只是脖子後面的外傷才讓我全身麻痹的。

暈，聽到老媽這句話，我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在那個童話中白雪公主可是吃錯了蘑菇湯，難道我也會那樣中毒嗎？現在還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那個為了把我送到醫院來、咬著牙堅持著沒有昏倒的千皓辰，還躺在我爸的診室里呢！不行，我要去看他！

我翻身就從老媽診斷室里的病床上跳下來，拔腿就向外跑。

老媽聽到動靜，在我身後大喊：「蜜兒，你又亂跑什麼？藥力還沒有完全起作用呢！」

「沒關係！」我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先去看看千皓辰，馬上回來！」

「皓辰那孩子還……」老媽的聲音在我的身後漸漸遠去。

我顧不上老媽的焦急，雖然身體還有一點麻麻的，我卻一口氣跑到了老爸的診療室外。透過透明的玻璃門，我看到老爸正在裡面忙碌著，似乎依然昏迷著的千皓辰，就躺在診斷室里那張雪白的病床上。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看到他那張慘白的臉孔，雖然已經不再是那樣暗沉黑黃，卻依然虛弱得讓人揪心。

「爸！」我推開診療室門。

「蜜兒，你來了。」老爸看著走進來的我，「你怎麼樣了？聽你媽說你身體也不太舒服？」

「我沒關係，可能吃錯東西了。」我無所謂地揮揮手，有些著急地問，「爸，千皓辰怎麼樣？他還沒有醒過來嗎？他受了什麼傷……」

老爸看了我一眼，好像有點吃驚地問：「怎麼蜜兒，難道你不知道皓辰的病嗎？他沒有告訴過你嗎？」

「他的病？」看著老爸的表情，我覺得有些不妙，「他從來沒有說過。他這個傢伙總是騙我，好像不想把他的病告訴別人。我只是看到他昏倒過幾次……」

「不只是昏倒。」老爸的表情有些凝重，「是神經性間歇昏迷症。」

「啊？那是什麼？」老爸的醫用術語讓我有些不明白，心裡卻隱隱約約地感覺那似乎是一種很嚴重的病。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理隱性疾病。簡單地說，就是因為心理壓力過大，或者精神長期抑鬱，而服食大量的精神類藥品，所導致的大腦皮層內部神性官能的紊亂，繼而帶動腦部血壓突然升高，產生突然間失去意識或昏迷的癥狀。」老爸詳細地對我解釋著。

「精神抑鬱？服食大量的精神類藥品？」我不能把老爸的所有話都理解清楚，卻抓住了這兩個讓我覺得很吃驚的詞，「千皓辰……會精神抑鬱？他會吃什麼……精神類的藥品？」

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以前總看到他是那麼地快樂，就算看到了他的眼淚，我也無法相信，這個總是以捉弄我為樂、欺負我為生活動力的傢伙，會……精神抑鬱？！

如果真是抑鬱的人，應該是那位溫柔的童話王子，有著那樣憂傷的眼神，這個傢伙……一點點……不，完全不像啊！

「你都沒有看出來吧？」老爸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千皓辰，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在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也沒有看出來。你還記得嗎，你第一次帶他來我們家的時候，他就昏迷在我們家門前了。那時候我幫他做了診斷，發現他的胳膊上，居然有打過鎮靜劑的針孔！而且是劑量非常大的那種粗針孔，這讓我非常吃驚！我差點以為這個孩子是吸毒了，但沒想到他居然是服用大劑量鎮靜藥品的患者。」

啊？！我吃驚地瞪圓自己的眼睛。

我記得那一次，他摔倒在我的懷裡，我還以為他要吃我豆腐，害得我被老媽罰，可是……那竟然是……他真的昏倒了？！

「大劑量的鎮靜劑是有很強的刺激性的，如果長期使用，不僅會對藥物產生依賴性，而且會嚴重損傷腦神經。因此我才把這個孩子留在咱們家裡，想要治好他。」老爸接著對我說，「我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在深夜獨自一個人坐在我們家的陽台上，我去看他，他對我說頭太痛了，整夜無法入睡。他還告訴我說，他喜歡和你在一起，因為看到你笑的時候，他才能把心裡的那些雜亂全部拋棄。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壓得這個孩子喘不過氣，但是……當看到他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夜空下時，我忍不住會覺得心疼。」

什麼？！

老爸的話，讓我的心頓時像被人緊緊揪住般疼痛起來！

千皓辰……竟然整夜都無法入睡，要服用大劑量的鎮靜藥品。他經常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陽台上，直到天明……不，這些我怎麼都不知道，我一點也不知道！怎麼會是這樣呢？他居然會有這麼嚴重的病症，卻深深地埋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知道……而他欺負我和我開玩笑，只是為了忘記那些煩惱……

不，千皓辰……你怎麼那麼傻呢？你怎麼那麼倔強……你為什麼不對我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至少可以讓我為你分擔……我總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笨最傻的女生了，誰知道你是一個比我更傻更笨更倔強的男生！

千皓辰……你這個笨蛋，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要一個人苦苦地扛著……千皓辰……

我的眼圈頓時紅了，眼淚奪眶而出。

老爸看了我一眼，很理解地說道：「蜜兒，我去藥房給他配點葯。你去看看他吧，希望他能儘快清醒過來。再昏迷下去，恐怕他的腦神經都要受損了。」

「好，我知道了。」我的聲音哽咽。

老爸微微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偌大的診療室里，只剩下我和躺在病床上的千皓辰。他靜靜地躺在那裡，好像睡著了，然而他的臉色卻是那麼的難看，即使昏迷著，兩道濃眉仍深深地糾結在一起，青紫色的嘴唇也緊緊地抿著——就好像他倔強的個性，寧肯一個人永遠地背負傷痛，也絕不想分給別人承擔……

「千皓辰，你這個……笨蛋。」我伏在他的床邊，眼淚快要滑落下來，「你有這麼重的病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想要一個人永遠地硬扛下去嗎？那天在天台上，你也是發病了，對不對？如果不是我拉住你，你就要摔下樓了，對不對？難道你一定要這樣硬扛著，寧肯死掉也不告訴我嗎？你這個笨蛋……你怎麼這麼傻這麼笨……」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正在打著點滴的他，手心冰冷得嚇人。我連忙用兩隻手去握他，去溫暖他，可他的體溫還是那樣冰冷冰冷的，就好像……已經離開了我一樣……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了下來。

這個倔強的男生，這個死也不肯為別人增加負擔的男生……你怎麼這麼笨，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這麼……讓我心疼……

「皓辰，你醒過來，快點醒過來，知不知道？」我咬著嘴唇，哽咽地對他說著，「你快點醒過來，把你的心事都告訴我……我不要你再一個人這麼辛苦，這麼累……我會陪著你的。無論什麼樣的困難，我都會陪著你的……知不知道？快點醒過來……皓辰……答應我，快點……醒過來。」

我的眼淚滑落到他的手背上，暈開一片濕濕的淚痕。

我把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掌心裡，只希望我能溫暖他，只希望他能快點醒過來……我再也不會罵他，不會欺負他，不會和他鬥嘴了；我會好好地和他相處，我會幫他分擔一切，我會讓他快樂，讓他幸福……就像是童話里的那位王子一樣……

驀然間，我臉頰上的手指，突然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難道皓辰醒了？

我有些吃驚，想要抬起頭來看看他。

但沒想到放在我頰邊的那隻手掌，突然捧住我的臉頰微微地一用力，就把我整個人都朝他的方向拉了過去！

啵——

沒有任何預警地，沒有任何準備地，我的嘴唇就這樣硬生生地落在他的唇上，一抹濕濕的、涼涼的，虛弱的，但帶著些許溫暖的味道，立刻就在我的唇邊彌散開來……

啊……怎麼……怎麼回事？

千……千皓辰醒了嗎？

他怎麼會把我突然拉向了他？我怎麼會突然和他……Kiss？仿若我們第一次相見時，這個莽撞的美少年，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硬生生地把我攬入懷中，把他的嘴唇貼到了我的唇上……

啊……千皓辰的……吻……

Chapter3那一場傷心的往事

千皓辰的吻！

剛剛清醒過來的他，竟然一把拉過我去，把他的唇印上我的唇！

這是一個與第一次相遇時，完全不同的吻。也許那一次，我只是想要幫他躲過那些追逐他的人，只不過像是一個掩護的吻；但這一次……這一次卻完全不同……

我跌倒在他的懷裡，被他的手臂牢牢地抱住，我的嘴唇貼著他的嘴唇，我的呼吸和他的呼吸交纏在一起！雖然他生病了，但是他身上的那種像青草一般的味道，卻一點也沒有改變，依然那樣清爽地、芬芳地拂上我的臉孔……

剛剛還在哭泣的我，祈求著他快點醒來的我，完全沒有預料到，在他醒來的這一刻，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吻我！剛剛還流在頰邊澀澀的淚珠，滑過我們兩個人的唇角，彷彿把我的氣息和他的味道，完完全全地交纏在了一起……安靜的護理室彷彿變成了整個世界……不，是整個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留在護理室中的我們……

啊……千皓辰……我的心……顫抖著，顫抖著……

「小桃子……」我聽到他在我唇邊的低吟，聲音那樣低沉沙啞，「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啊，我的心立刻就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剛想對他說些什麼，診斷室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有個蒼老的聲音猛然間從我的身後傳了過來：

「你們……在做什麼？！」

聲音是那樣的蒼老有力，幾乎是怒喝般的咆哮，令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我被嚇了一大跳，連忙掙開千皓辰的手臂，吃驚地轉過頭去，立刻就被嚇得張大了嘴巴！

因為，闖進診療室的竟然就是那群在馬路上、想要把千皓辰抓走的黑西裝男人！那個「烏眼雞」先生也在裡頭，其他幾個被我打過的、臉上紅紅紫紫的傢伙更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不過與剛剛不同的是，現在站在他們最前面的不再是「烏眼雞」先生，而是一個身材高大、氣度不凡、風度翩翩的男人。雖然看起來已經年過半百，但他的聲音和長相卻和千皓辰有著三分相似。更重要的是，他有著一雙非常純正的天藍色的眼睛！

啊，或許他是……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高大的男人又朝著我們咆哮了一聲，他的中文似乎說得不太標準，卻有著一種震懾人心的效果。

躺在病床上的千皓辰並不像我這麼吃驚，在看清來人之後，他竟然很不給面子地、自顧自地把身子轉了過去。

千皓辰的舉動立刻就激怒了那個男人，那男人朝著千皓辰大吼：「Eddy，我在跟你說話！」

Eddy？這個名字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

千皓辰面朝病床裡面，一動不動。

診療室里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不免有些害怕，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

千皓辰沒有回頭，卻握了一下我的手。

「Eddy，你這是什麼態度？給我轉過身來！」男人非常生氣，雖然還保持著表面的風度，但已經朝著這邊走過來了。

我一看到他朝著病床走過來，立刻就張開雙臂，像是想要保護雞寶寶的母雞一樣，大聲地對那個男人說道：「不許碰他！」

那男人的眉尖猛然一挑。

我的心立刻跟著怦然一跳，這個表情，好像千皓辰哦！

「你是誰？為什麼擋在這裡？」他用天藍色的眸子，直直地盯著我，「莫非你就是那個把我的警衛長打傷的小丫頭？」

呃？警衛長？這是什麼名詞？

不過，不可以認輸！現在千皓辰的身體還沒有好，我要保護他！

我努力地把胸膛一挺，「是啊，是我！怎麼樣……反正……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們把皓辰帶走的！」

「皓辰？！」男人的眉頭皺了起來，「叫得很親密。所以你把他留在這裡？」

啊？

這句話出乎我的意料，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叫得很親密？千皓辰不叫皓辰叫什麼？難道要叫千千？什麼叫我把他留在這裡？

「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那個男人的態度非常傲慢，「一是你馬上閃開，不要再靠近Eddy，那樣我會讓他們停止再找你的麻煩；二，如果你不離開，我就讓他們把你請出去。對不起，小姑娘，我不想使用第二種方法。」

這個男人說話咄咄逼人，氣勢異常地強勁，說出的語句令人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他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說話？

「我一個都不要選擇！」我伸長手臂，保持著我的姿勢，「我不許你們碰千皓辰，誰都不許！」

男人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他把眼睛一眯，好像不願再浪費口舌似的，朝著身後的那些黑衣人一揮手——

「烏眼雞」先生立刻就朝我撲了過來。

哇！他們又要幹什麼啊！這裡可是我老爸老媽的醫院，難道他們還敢綁架我嗎？我不要！除非他們再打暈我，不然我就抵抗到底！

正當我握緊了拳頭，又想亮出我的「蜜桃神拳」的時候，一直躺在病床上的千皓辰，突然勉強地支撐起了身體，朝著那個男人大聲地喊道：「夠了，不許碰蜜兒！你們已經打傷過她一次，到底還想要幹什麼！」

看到千皓辰終於起身了，那人的臉上浮起勝利的微笑。

「Eddy，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嗎？」

我連忙扶住千皓辰，他虛弱得就像一片葉子，要靠在我的身上才可以勉強支撐住身體，可是倔強的表情卻仍是那樣堅毅。

「不，你少做夢！在那個下著雨的夜晚，我就已經把你忘記了。就算我現在說，也不過是對著一個陌生人在說，對著一個想要欺負我女朋友的人在說！」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那副拼了命保護我的樣子，令我的心頭忍不住一酸。

可千皓辰的這句話，卻令那個男人非常地憤怒，一直保持著的風度也被怒火燃燒殆盡了，他盯著面前的千皓辰，咆哮如雷：「Eddy，你在說什麼，你可知道？！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也從來沒有人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但是今天！你——我的兒子居然敢對我說，已經忘記我了！」

嚇？！

男人的這句話，嚇得在千皓辰懷裡的我猛然顫抖了一下。

我……我沒有猜錯！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真的是……千皓辰的父親！天啊，怎麼會是這樣！他們是父子啊，怎麼會……弄得這樣劍拔弩張！

千皓辰聽到這句話，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彷彿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連長長的睫毛都沒有抖動一下。

他甚至輕聲地冷笑：「原來……你還記得你有一個兒子……不過，已經太晚了！你兒子已經死了！在那個下著雨的夜晚，和他的老媽一起死了！」

啊，我又被嚇了一大跳。千皓辰在說什麼？和他的老媽一起……死了？！

「Eddy！」男人的表情急劇地變化，彷彿傷心、難過、委屈、憤怒一下子混雜在了一起，「你不可以這樣對我說話！你老媽去世了，我也很難過，但是那天晚上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趕不回來，所以……」

他似乎想要對千皓辰解釋，但是還沒等他說完，千皓辰的胸膛已經開始劇烈地起伏起來，呼吸急促、臉色慘白，他突然對著男人大吼一聲：「夠了！不要再給自己找理由了！有什麼事，比你相依二十年的女人更重要！有什麼事，能讓你在妻子彌留之際，還不能趕回來！有什麼事，能讓你在她去世十個小時之後，才從別的國家飛回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義大利做了什麼！」

千皓辰的吼聲，彷彿一下子撕破了整間診療室的天花板，我彷彿覺得有千萬滴冰冷的雨珠，從天空中不停地飄散下來……而那些雨珠，不僅僅是冰冷的，還是血紅血紅的……因為……那根本就是從千皓辰的心裡飄下來的冰雨，那根本就是從他的心裡，從那最深最痛的傷口處，噴涌而出的鮮血……

「Eddy！」男人被千皓辰的憤怒給震驚了，瞪著自己的兒子，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千皓辰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他那雙淺藍色的眸子里噴涌而出。

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的傷心，彷彿那顆傷痕纍纍的心都已經碎成了千片萬片，和著晶瑩的眼淚洶湧而出……

千皓辰對著面前的男人聲嘶力竭地嘶吼：「你走！離開這裡！當我從那裡出走的時候，就已經把一切都拋棄了！我早已經不再是Eddy了，我只是千皓辰！我只是老媽的千皓辰，來自東方的千皓辰！我不再有父親，我不再有什麼家庭！從今以後，我是我，你是你！你走，離開這裡，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去找你的情婦吧，去找那些女人吧！老媽都是被你害死的，你還有什麼臉留在這裡！」

啪！

千皓辰的話音還未落下，一個狠狠的巴掌已經猛然落在了他的臉上！

極度虛弱的千皓辰被打了個正著，整個人一下子就從我的肩膀上滑落下來，重重地摔倒在了病床上！蒼白的臉頰邊，五根紅紅的指印立刻就腫了起來！

我被這一幕完全給驚呆了，看著千皓辰被他的父親一巴掌給扇倒的樣子，我的眼淚也一下子涌了出來！

「臭小子，哪有這樣對父親說話的！」男人生氣地又要對他揮巴掌。

我幾乎是拼了命一般地，一下子就擋在了千皓辰的面前！

「不要！求求您不要打！皓辰生病了！皓辰在生病！您不要打他！求您……不要！」

Chapter4流著血的淚

真不知道這是一場怎麼樣的混亂！

我哭著擋在千皓辰父親的面前，但是那狠狠的巴掌還是不停地落在我的身上背上，千皓辰發瘋似的在身後拉著我，一邊抓著我，還一邊對著他父親大吼：

「不許碰蜜兒！不許碰她！你們給我走！走遠一點！」

這樣的話當然令他的父親越發惱火，更多更激烈的巴掌更是朝著我們兩個暴風雨似的落了下來。

「烏眼雞」先生也看不過去了，上來想要拉開千皓辰的父親，而千皓辰的父親卻更加生氣地咆哮道：「你這個不孝的傢伙，難道這十幾年的教育，就是讓你對你父親大喊大叫的嗎？難道就是讓你來指責你父親的嗎？！」

「你早已經不是我的父親了！」

「你這個臭小子！」

男人的臉氣得煞白，我拚命地想要拉住千皓辰。對立的兩個男人卻像是戰鬥中的公雞一樣，瞪圓了眼睛，誰也不讓誰。

「叔叔，請不要這樣……他在生病……請不要……」我哭喊著想要攔住他。

但是那個男人卻一手推開我！

「走開！你這個小丫頭！」

撲通！

我沒有防備，一下子就摔倒在地板上。

「蜜兒！」千皓辰突然在病床上尖叫了一聲。

轟！啪！

診療室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竟然是千皓辰硬生生地拔掉了手上的點滴針，把旁邊的點滴架子給推倒在地板上！透明的點滴瓶摔得粉碎，濕冷的液體和透明的玻璃四處飛濺。

千皓辰的父親和「烏眼雞」先生都嚇了一跳，他們停下咆哮、止住動作，不解地看著病床上的他。

千皓辰光著腳跳下病床來，鮮紅的血滴順著他的手背一顆一顆地滾落下來。我看到他全身都在顫抖著，兩隻拳頭卻已經緊緊地握了起來！

「到底要怎麼樣？你到底要怎麼樣？！難道害死了老媽還不夠嗎？！難道想連我唯一喜歡的女孩都給奪走嗎？！你是不是想要我死？想要我和老媽一樣去死，對不對？！」千皓辰咬著自己的嘴唇，雪白的牙齒在早已經沒有任何血色的嘴唇上咬出了深深的印痕。

我還沒有時間想清楚他在說什麼——「唯一喜歡的女孩」？難道是指我嗎？現在沒空弄明白，因為千皓辰憤恨的表情，讓我的心整個揪了起來！

「好。反正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成全你！我成全你！」

千皓辰突然彎腰，從地板上撿起了一片點滴瓶的碎片，將那尖銳的鋒刃，對著自己的左手手腕處用力地劃了下去！

「皓辰，不要！」

彷彿有第六感似的，在他突然彎腰的時候，我就已經預感到他會做什麼了！何況老爸說他有很嚴重的精神類病症，很容易做出極端的行為！所以當他剛剛朝著自己的手腕上劃過去的時候，我就猛然飛撲了過去！

「皓辰，不要！」我一把抓住他捏著玻璃碎片的那隻手，拼了命地阻止他，「皓辰，你瘋了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他真的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彷彿把自己的手腕當成了發泄的對象一樣，雖然我拼盡全力想要拉住他，但是那碎片還是割開了他的肌膚，鮮血立刻像泉水般噴湧出來！

「皓辰！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這個世界上你不僅僅只是一個人，你還有我！還有我啊！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自己的生命……你怎麼可以……」我用力地攥緊他手中的碎片，尖銳的鋒刃頓時陷入了我的掌心……我的血，和他的血，一起從我們交握的指縫間，不停地、不斷地流了出來……

千皓辰沒有想到我會這麼用力地握著他，為了不使他再往深處地傷害自己，我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轉眼，手心已是一片鮮血淋漓。

他吃驚地看著我們交握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眼淚，大顆大顆的眼淚，突然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地涌了出來……

這雖然不是皓辰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可是這一次的眼淚，卻讓我的心，那麼疼……那麼疼……那大顆大顆的淚珠，來不及流過面頰，就那樣生生地跌落在我們握在一起的手指上，和著那一滴一滴湧出的鮮血……暈成令人心碎的顏色……

流著鮮血的眼淚，流著眼淚的鮮血……

我的心，緊緊地縮成一團，那麼痛，那麼痛的一團。

我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為我知道，我的眼淚也像他的一樣，斷了線般地不停滾落。

喧鬧的診療室終於安靜了下來。

皓辰的父親站在旁邊，說不出是生氣還是難過，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複雜和交纏。「烏眼雞」先生他們也都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我們。

他們看著我們流血，看著我們流淚。

驀然間，他的父親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微微地嘆了一口氣：「走吧。」

「呃？」「烏眼雞」先生愣了一下，「先生，難道少爺……」

「我說走吧！」他的父親威嚴地下令，表情中沒有一絲可以商量的餘地。

「烏眼雞」先生不敢再說什麼，連忙向自己的手下使了一個眼色，跟著皓辰的父親一起走出了診斷室。

啪嗒。

隨著房門的門鎖落下，剛剛還鬧成一團的診療室，瞬間恢復了平靜，只有滿地晶瑩的玻璃碎片和我們手中靜靜流淌著的鮮血，還在無言地訴說著剛剛那一場「戰鬥」的慘烈……

千皓辰依然站在我的身邊，光著腳，臉頰蒼白，纖細修長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他的手裡緊緊握著那片碎掉的玻璃片，手腕上赤紅的血液，從傷口中汩汩而出……他長長的睫毛抖動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如決堤的江水不停湧出……

我抬頭看著他，卻無法看清他的眼睛。那雙淺藍色的眸子，已經被淚水完全淹沒了，再也沒有往日里那明亮的光芒……

心痛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

剛才的父子對話言猶在耳，我從來沒想過，會從千皓辰的身上，聽到這麼一個悲傷的故事。我以為他一直都是那麼快樂，那麼無憂無慮，可是……可是今天卻給了我一個完全相反的結局……他……我曾經以為那麼快樂的他，竟然承受了比別人多幾千幾萬倍的孤單和悲傷……

「皓辰……」我看著他，試圖想要說些什麼，「你還在流血，我去拿紗布來給你止血！」

雖然我的手也受了傷，但是現在最要緊的是先給他止血！

「不要！」

千皓辰的手指卻輕輕地一松，他掌心裡的那枚碎片跌落在我們腳下，但他沾滿了鮮血的手指，卻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輕輕地一拉，我一下子就跌進了他的懷抱。

「不要走……蜜兒……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你了……蜜兒……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千皓辰流著眼淚輕聲地呻吟，他用力地把頭埋進我的頸窩，那濕濕涼涼的淚水，一下子就打濕了我的衣襟。

聽到他這樣無力地哭泣，我的心就像是被人捏碎了一樣地疼痛。

這個何其堅強、何其倔強的男生，卻在這個時候，在我的懷裡，哭得像孩子一樣脆弱……

「我不會的……皓辰……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會永遠陪著你的……我會的……」我忍不住抱緊他，和他一樣，痛哭流涕。

「答應我……蜜兒……答應我……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不想再失去你……老媽走了，那個晚上我一個人守著她……你知道，你知道那種眼睜睜地看著你愛的人死去時的感覺嗎？我沒有力量救她……我沒有能力留住她……我只能看著老媽死去……我只能看著老媽一個人……孤單地死去！」

千皓辰用力地抱住我，可是他的雙腿卻已經沒有力氣支撐，整個人不停地朝地板上滑落。

我連忙用力地撐住他，我知道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經過這樣的打擊，他沒有昏倒已經算是很幸運了。我只能用我的懷抱溫暖他，我只能用我的身體支撐著他。

「別讓我再經歷一次……蜜兒……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蜜兒……蜜兒……」千皓辰緊緊地抱著我，像是快要把我嵌進他的身體一般地抱著我。

我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可是我卻沒有掙脫。

我知道現在我有多痛，皓辰就一定比我更痛更痛！我想替他分擔，我想替他承受。

可是那個黑暗的夜晚，那個孤單地守著漸漸離世的母親的少年，他心中埋下的陰影，根本是任何人都無法觸及、無法分擔的啊……

「我不會離開你的……皓辰，我會守著你的……我會的……永遠都會的……」我用力地抱緊他。

他像個孩子般地把頭埋在我的懷抱里，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他這樣的哭聲，就好似把那個最令他心痛的夜晚的酸楚，都一併哭了出來……

我抱著千皓辰，兩個人坐在診療室里冰冷的地板上。

像是要撕破人心靈的壓抑的哭聲，不停地在老爸的診療室里回蕩著……回蕩著……

那一個……讓人心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