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是浮雲的世界

「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有發生……白白的軟軟的浮雲……一切都是浮雲……」

逃回房間的十月像只烏龜蜷縮在床上，用被子蒙成一團，只能從被窩裡不斷傳來咒語般的自言自語。

「一切都是浮雲啊！怎麼辦？原來那天貴妃娘娘真的有來過，而且還是個男的！如果被杏兒知道的話，她一定會把我先奸后殺的！」

一想到這裡，十月木然地坐起身，揮舞著雙手在空氣中不斷做著催眠自創的「浮雲心經」動作，直到熊杏兒走進房間也沒有一點反應。

「哈哈，十月，今天幹得不錯！」熊杏兒一邊稱讚，一邊調著面膜，「你看到可樂灑在金太子身上時，他吃癟的表情了嗎？哈哈哈，真是爽呆了！」

「浮雲……浮雲……一切都是浮雲……」可是十月仍舊沉浸在自我催眠的世界里，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是不是怕金太子報復啊？有我罩著你呢！」熊杏兒坐到十月的床上，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安心吧，我不會讓他動你一根汗毛。」

沒想到十月仍舊沒有回答，順勢抱著被子徑自歪倒在枕頭上，臉上流露出嬰兒般的笑容，甜美純潔，蕩漾在幸福里：「好漂亮！好漂亮哦！雲朵怎麼會飛呢？會笑的雲，好可愛……」

「要不要叫救護車？她已經這樣自言自語一天了……」

「叫什麼救護車啦，有必要弄得那麼誇張嗎？她一向都是傻乎乎的樣子啦！」

「我覺得真的有必要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她已經對著電視屏幕傻笑兩天了！」

「……她是不是有精神障礙？」

「不行！誰也別攔著本太子，我一定要送她去醫院！她已經保持獃滯狀態三天了！」

「看她平時挺正常的，是不是嚇傻了？」

「不是吧？」

「一定是！」

「金太子！一定是你上次把她嚇傻的！」

「金太子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

「我靠，怎麼又怪我了！我只不過稍微凶了幾句，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熊杏兒一個勁兒地用手指戳著金太子的肩膀，「看你那副鬼見愁的表情，不凶都已經慘絕人寰了！」

「……」金太子無奈地望著失魂落魄、兀自傻笑的林十月，心裡竟然感覺到令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愧疚。

「啊，還要買菜做晚飯！」正在太子黨彼此埋怨的時候，話題主角十月卻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就往外走。

太子黨三人面面相覷，熊杏兒更是緊張地一把攔住她。

「十月你想吃什麼？貓舍里都有。我還有兩盒費列羅巧克力，都給你吧。」

沒想到十月傻傻地朝她笑了笑，自顧自地往前走：「巧克力色的雲不好看。」

熊杏兒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暈倒過去。

肖馳看了看神遊物外的十月，開口建議：「還是讓她出去單獨轉轉吧，或許會好一點。」

「十月你真的沒事？」熊杏兒還是不放心，想了想后找出一大張硬紙板，寫上自己的電話號碼和貓舍地址，最後用膠帶貼在林十月的背上。

肖馳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這是遊街示眾還是招聘廣告？」

熊杏兒有點窘，連忙又撕了一張小塊的紙條，重新寫好后塞到十月口袋裡，「有事要記得給我打電話，再不然就找個可靠的人打。」

這幾朵浮雲對自己真是戀戀不捨啊！

十月又傻傻地笑了笑，朝他們揮了揮手后，出門下樓。

滿世界都是浮雲！雲山雲海的，好漂亮。咦？遠處怎麼有朵烏雲向她飄過來？

而且那朵黑壓壓的烏雲好像正在盯著自己看，帶著殺氣騰騰的黑氣，像神話劇里的大魔王出場似的，騰雲駕霧地沖自己呼嘯而來……

不好！趕緊逃！

十月下意識地提著剛買的飲料就是一頓狂奔，氣喘吁吁地一路跑到一根電線杆下面才停住，回頭看看再也沒有烏雲的影子，提到嗓子眼的心臟才終於得以放鬆下來。

「我們又見面了，可愛的女孩！」冷不防一張大臉從相反的方向湊過來，對著張皇失措的十月，嚇得她往後跳了一大步。

等到穩住心神定睛看去，十月才從浮雲世界回歸，發出一聲開心的驚呼：「是你，貴妃娘娘！」

「啊，你就是DV里的那個女孩吧？真是太有緣了，真高興再見到你啊！」對方也開心地應和道，臉龐超乎尋常的俊美更露出魅惑人心的笑容，今天他的穿戴不是古裝女人的裝飾，而是正常的男生裝扮，可是那張令人一見難忘的完美臉孔仍舊讓十月一眼就認出：對方就是和自己陰差陽錯相遇的貴妃娘娘！

「我可是找了你很久哦……」男生笑眯眯地看著她，微微眯縫的眼眸透過濃密得像兩把小扇子的睫毛，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哎？找我很久……為什麼？」

「哎？什麼DV？找我很久……為什麼？」

再次看到美若天仙的貴妃娘娘，十月欣喜若狂，可是對方的話讓自己一頭霧水。

只見「貴妃娘娘」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用一根手指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湊近她臉。星辰般的狹長眼眸專註地審視著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迷人的吸引力，「找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你了。來，再幫我拍段DV吧，你上次那段視頻，真的很可愛哦……」

貴妃娘娘誇我「可愛」耶……

神志和靈魂都已淹沒在牧野那雙美得無可挑剔的眼睛里，十月只能怔怔地看著「貴妃娘娘」取出一個DV，把播放屏正對著自己展示：

「你真的好漂亮，就像京劇里的貴妃娘娘一樣！」

「你是演員嗎？還是你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來的？」

「你要是貴妃娘娘，能不能收我當宮女？我想到皇宮裡看一看，每天能看到你就行了。我喜歡照顧別人，當然……特別想照顧你。」

十月看著屏幕上的自己，腦中閃過一個記憶的片段：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那一年的華清池旁留下太多愁。不要說誰是誰非，感情錯與對。只想夢裡與你一起，再醉一回……」

自言自語久了，十月竟然唱起《貴妃醉酒》，唱到忘情之處，拿著芹菜做鮮花，擎著胡蘿蔔為酒杯，手舞足蹈，百無禁忌。可惜她並不善於音律唱歌，一唱到高潮處就破音，嗓子像有小蟲飛進去似的。

十月咳嗽了幾聲，再也唱不上去了。

誰知不遠處有個帶黑框眼鏡的男生、正拿著一台便攜DV對著自己的方向，好像……在偷拍！

十月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再偷偷去看時，對方卻若無其事地將鏡頭對準別的地方。

呃……一定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哪裡有人偷拍會拍得這麼淡定？再說我長得一點也不漂亮，更沒什麼引人注意的地方。

怎麼這段DV竟然會落到貴妃娘娘的手上？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牧野，是《獅星王》節目的劇務，費勁心思想要找到你的原因呢，是之前的DV拍得有些模糊效果不清晰，想請你再幫我錄一段DV錄像，可以放到節目上播放……」

「什麼？！」

十月終於反應過來，那天淡定地舉著DV偷拍自己的男生，和電視上美若天仙、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貴妃娘娘、以及現在穿著休閑服飾的眼鏡男全都是一個人——牧野！

「怎麼樣？可愛的女孩，只要再來一段有趣的表演……我保准讓你上電視，一夜成名，所有人會認識你！」

牧野充滿磁性的聲音就像是來自天堂的指引，沒有人可以拒絕。

而且他的臉也越湊越近，溫熱的氣息將十月的臉燒得通紅。

「我……」十月半天嚅囁了一句，睫毛在鏡頭前眨了又眨，痴迷地盯著牧野看了許久，獃滯而迷惑。

「那麼，我們開始吧！」牧野聽到十月漸漸急促的呼吸聲，心裡越來越得意，可牢牢鎖住十月的眸子里卻溢出越來越多的深情。

從來沒有人能抵擋我的「深情電波」，牧野躊躇滿志地想。

然而下一秒鐘，躊躇滿志的他等到的最後回答卻是：連飲料都沒來得及撿，風捲殘雲般逃走的背影。

貓舍門口現在正佇立著一個高大健碩又局促不安的身影。

金太子在門口徘徊兜圈，嘴裡不住地念叨：「怎麼還不回來？怎麼還不回來？」

看到巷口搖搖晃晃的身影，他眼前一亮想要迎上前，突然記起了林十月在貓舍中的地位，最終扭捏地將手插進褲兜里，撇開頭看著45度角的遠方，故作輕鬆地說道：「咳咳，不是我想道歉，是他們的強烈要求！不……求了我半天，我不忍心，才來道歉的，上次我凶你的事情……你最好別往心裡去！」

「……」

金太子等了半天，不見林十月搭話，焦急地看向她。沒想到十月只是一臉怔忪，失魂落魄的大眼睛里全是迷茫和不解。

不是吧，自己造成的傷害有這麼深？

金太子心裡的愧疚感源源不斷地湧上來，他滿懷誠意地用力抓住十月的胳膊：「我那只是氣話，你別當真！我說對不起還不成嘛！」

「……」十月仍舊毫無反應，眼睛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好像根本沒聽見似的。金太子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焦急，心就像一根麻花似的絞在了一起。

「林十月……」他鼓足勇氣再想說些什麼，沒想到突然一滴豆大的眼淚掉到他手上。

金太子瞬間呆住，以為是自己弄痛了她，連忙鬆開手：「你，你怎麼哭了？」

十月沒有回答，只是木然站著，眼淚像河水一樣淌出來，突然捂住臉就衝進了貓舍。

金太子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好久才放下。

雖然平時惡作劇做過不少，但這……可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把女生弄哭啊。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十月的眼淚，自己的心臟彷彿也像被沉重的海水浸濕的海綿一般，溫柔地塌陷下一大塊。他愣愣地待在門口，佇立在十月消失的地方良久，感覺自己的頭腦徹底被十月弄亂了。

他想問問十月到底怎麼回事，可是以往的勇氣卻彷彿瞬間全部失去。

不到半分鐘，小洋房的門被人從裡向外地踹開，正好迎面撞上站在門口發獃的金太子臉上。

比金太子矮上半頭的熊杏兒，聲比人高的一陣叉腰怒吼：「金太子你是豬啊，要你道歉，竟然把人弄哭了！」

金太子吃痛地捂著臉，竟然出人意料地沒有還嘴，只是露出一臉懊惱的表情。也猛然用力朝門上踹了一腳，但門卻突然反彈過來，又撞在了他的臉上，甚至比剛才撞得還要痛。

「呵呵，你這就叫裡外不討好！」金太子的奇特反應被肖馳看在眼裡，他抱著雙臂尖刻地奚落道。

而另一邊，淚奔回房間蜷縮在被窩裡的林十月卻在心裡一遍遍地吶喊：「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竟然調戲我？！她怎麼可以調戲我？她怎麼可以是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