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的願望是你永遠幸福
運動會熱鬧的開完了,本學期唯一的熱鬧活動滑稽落幕,我們累得半死不活的,趕著應付期中考試,接著就是期末考試,兩種考試之間夾雜著前所未有的各類考試,什麼十校聯考,什麼黃岡名題,高考模擬,會考模擬,各科老師紛紛表明考試的重要性,以鍛煉我們堅強的意志,讓我們可以從容不迫面對考試,甚至不惜拿出上課時間讓我們堂考,英語老師最厲害,整個一星期,每天都拿出一節課讓我們考試,於是那張需要九十分鐘的考卷,我們都在四十五分鐘內加速寫完,美其名曰鍛煉我們的考試速度。
在班主任盛讚英語老師用心良苦時,卓維低聲罵道:「呸,她就是懶得備課,考試一節課,考完講解習題一節課,好混課時費。」
大多數同學被考試折磨得不甚其煩,也有少數例外,比如我。我從容不迫的考完一場接一場,從不抱怨。卓維很奇怪,「菲兒,你難道逆來順受到這個地步了?」
「我習慣了,以前讀初中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現在比起以前學校來說,要好很多了,我們以前是通年都在考試中度過,有時候還要在放學的時候加堂考試。我們從前學校,以分數定人,學習成績好,就一定是好人,成績差就一定是劣等生。」我淡淡笑道,「以前我有個同桌,是個小偷,時常偷我的東西,把小姨送我的飛亞達手錶偷走了,有一次她在上課的時候摸我的書包,被我當場抓到,我就去告訴老師,你猜老師怎麼說嗎?」
「教育那個女生?」他覺得我的問題比較白痴。
「不是,他說誰讓你不看好你自己的東西。她的成績比你好,她怎麼會偷你的東西。」我說完后,卓維的眼睛瞪地快掉下來了,「怎麼可能?你肯定騙我!用成績來判斷人的優劣?」
「你不信?我再說個例子給你聽,我以前在學校有個特別座位,就是和老師講座對面的,這個位置不屬於任何小組,非常異類。所有同學都覺得我不屬於他們一組的,都很排擠我。我們有個老師,上課的時候口水非常厲害,我每天都要忍耐他的口水雨。這些不算什麼,關鍵是我的座位,是把壞掉的椅子,那個椅子沒有椅子面,我和老師說,幫我換一張,老師不理會我。我只好用報紙包了一塊木板架在上面坐了整整一學期,後來有個成績優秀的同學看中了我的座位,她換過去的當天,那把椅子就換成了新的。」我咬住嘴唇,我以為我會忘卻,卻從未忘記,我終身都會記得這件事情,像一個恥辱柱牢牢烙在身上。
「你總說我太在意結果,忘記了過程的美好,可是我沒辦法,成績不好,就意味著低人一等。我初中的班主任老師是數學老師,就因為我數學不好,我一直被人嘲笑,被老師奚落甚至是歧視。那時候,我的頭髮都白了很多,見到老師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如果沒有到一中,沒有遇見你們,我想我早就進精神病醫院了。」我很少提及初中的生活,只因為太刻骨,拚命想要忘卻,卻一直忘不掉。「我很喜歡一中,它給了我很多希望和快樂,我真害怕他會變成我從前所在的學校一樣。」
「不會的,一定不會。」他堅定向我保證,他又能如何保證?即便是學生會長,我們也只是學生而已,以卵擊石絕不可能。只是相比其他學校的學生而言,我們已是相當幸運。
我遇見過幾個初中同學,偶有交談,說起彼此的學校,都是吐不盡的苦水。聽說我們居然還可以上音樂、美術和計算機課,又羨慕又嫉妒。他們的這些非高考科目的課本拿到手后立刻被轉賣到廢品回收站,據說一些昏了頭的,把自己的英語書也一併賣掉,事後想起,又大費周章把書買回來,原指望可以賣些小錢收回成本,最後倒折本了。
我聽得驚心,生怕自己也會落到新學期開學就向廢品收購站賣新書的地步,幸好期中考試大家經過沒日沒夜的奮鬥,總算形勢一片大好,校長很滿意。卓維趁機安排校內記者團在校報上連續十期書寫一中色彩和傳奇,說明植根一中最重要的傳統——培養學生的個人素質。
我問卓維,為何不能像傳說中的學生會長一樣,直接和學校談判。卓維不耐煩地擺手說道:「這個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我們學生會本身心就不齊,別說集體和學校談判了,就現在的情況看,各部能夠合作完成一件活動都沒那麼容易。」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基本沒踏入過學生會,一是學習太忙,二是卓維說暫時沒我什麼事情,堅決不讓我去學生會。
「沒事,就幾個老部長搗亂,」他笑了笑,一幅不在意的樣子。
「那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我怯生生的問道。
「不用,我搞的定。對了,我聽說今年聖誕節附近有流星雨,要不要一起去看?」他把話題岔開了。
「真的嗎?」我從小到大隻見過一次流星,尚未來得及許願,就消失不見,讓我遺憾了好久。
「嗯,獅子座流星雨。」他篤定地點頭,「到時候一起去看吧。」
流星,這種一閃而過的美麗物體,總是深深吸引著人們。對著流星許願,是每個人都干過的傻事。流星雨的消息自然引起了不小轟動,基本有段時間,大家討論的核心話題就是流星雨。幻想著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十二月的北風,冷得像刀割一樣,連續幾天一直都在下雨,更增添了刻骨的寒意。各種樹木凋敝,唯有菊花開的妖艷異常。
日子越臨近,我們越焦急不安,總擔心老天不配合,不過幸好,到了流星雨的那天,天終於晴了。等待看流星雨的同學們從清早起就興奮地重複討論起這幾日里一直說的話題,該去哪裡觀測,帶什麼東西。文雅她們卻沒那麼幸運,在流星雨光臨的前一天被告知,第二天晚自習考試。
二班一片怨恨聲,卻無可奈何,只能羨慕地跟我再三囑咐:一定要幫她們多許幾個願。
下午放學時,卓維反覆叮囑我,「今天晚上,你早點來學校,別遲到了,多穿點衣服,記得啊。」
我急忙回家扒了兩口飯,就往學校趕。等到了學校后,徹底傻了眼,想不到這麼多同學擠在操場和窗戶邊抬頭看天空。
我趕忙在人群中擠來擠去,試圖找一個最合適的觀測點。這時卓維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把抓住我的帽子,帶著我往大槐樹下走。我們總算在獵戶座升到空中的時候走到了那棵大槐樹下。
他示意我坐在地上放著兩個軟墊上,又遞給我一副望遠鏡,對我說:「慢慢等吧。」
周圍人很多,漆黑一片,同學們圍坐在一起,百無聊賴的就開始講鬼故事,於是一整晚,就聽見尖叫聲此起彼伏,吵得我心驚肉跳。
等了一個多小時,天上還是沒有動靜,耐不住性子的同學開始散去,有得實在受不住寒冷,也早早得撤退了,站在山坡上的人也尋思著換個地方,這裡比操場上風大,吹得骨頭縫都要裂開了。
人漸漸退得差不多了,山坡上冷的更厲害了。我也冷得發抖,非常後悔沒聽卓維的話,多穿件衣服。我站起來,不停地走來走去,使勁跺腳。
卓維見狀,讓我在這裡等,他先下去,我坐在漆黑的夜裡,看著天空上的星星,等他回來,越等越害怕。周圍只有幾個人小聲說話,天上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手電筒的微弱的光芒,夜風生冷的刮進骨頭裡,樹木在夜風中沙沙作響,每個黑影都讓人心生恐懼。
我縮成一團,側坐在大槐樹下,心裡不停念叨卓維快點回來,一分鐘過得比一小時還長。雖然他前後離開的時間不過二十分鐘,我卻像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他終於回來了,拿著兩杯奶茶,一條珊瑚絨毯子。我見到他時差點撲到他懷裡,第一次那麼深切地希望他在我身邊。他把毯子披在我身上,又遞給我奶茶。
我裹緊那條柔軟的毯子,頓時就覺得好多了,「你怎麼會帶這個?」
「就擔心你這個白痴穿得很少,所以特意準備著,剛才忘記拿來了。」他蹲坐到避風的位置,又指指他身邊對我說道:「到這裡來,風小。」
我蜷縮在他身邊,他的身體擋住了風,我覺得不大冷了,鬆開毯子遞給他:「你披著吧,我不大冷了。」
「我穿得多,你裹著吧,本來就是為你預備的。」他擺擺手,挺了挺身體,「流星雨應該快開始了,再等會。」
我站起身來,堅持把毯子披到他身上,「你幫我擋風,就不冷了。」話音剛落,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抓住毯子直接丟到我身上,「裹上,你打算感冒逃課嗎?」
我還是沒拗過他,那條毯子最終還是裹在我身上。又等了半個小時左右,還是沒見到流星,身邊的人等得受不了,又撤了一批。
天空中星曜閃爍,還看不出任何跡象。不少人開始說流星雨是傳聞而已。很多人動搖了,操場上的人也稀少了很多,山坡上漸漸地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謝謝。」我輕聲說道。
「謝什麼?」他縮了縮脖子。
「謝謝你一直照顧我。」我仰望著天空,輕聲說。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們是朋友,這不都是應該的嗎?」他笑著說。
「我覺得很幸運,在二班時候有文雅、陳諾和安心,在這裡有你。有你們一直陪著我,我的高中生活才不那麼枯燥無聊,我想將來我回憶起我的高中生活時,一定會覺得十分值得。」我感慨到。
「不嫌我們給你添麻煩了?你要沒認識我們,該少多少事情。」他不以為然。
「怎麼會呢,朋友都是互相擔當的,再說也沒什麼大不了事情,以前我把這些看得太重,真是不值得。」
「你知道文雅她們最喜歡你哪點嗎?」他轉問我。
「不知道。」我有點疑惑。
「她們說你像朵向日葵,天天努力向著太陽,又單純又認真。」他淡淡笑道。
「你也是這麼覺得嗎?」我心跳的很快,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對我的看法。
「我覺得你像初升的太陽,還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面,雖然沒有散發你的能量,卻很溫暖。和我截然相反。」他說。
「怎麼會?我一直覺得你很耀眼。」我驚訝地說。
「紙老虎而已,最多只是個反射陽光的月亮。」他低下頭,「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好,不像你,從內到外都是一樣的乾淨。」
我不知他是這樣想,自嘲笑道:「你們是說我頭腦簡單吧。」
「是純粹。我們都很羨慕,不止是我,還有文雅她們,都很羨慕你的純粹。她們說你像個孩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呵護,有時候你表現得比我們都勇敢。」他輕聲說。
「流星!」苦守在操場里的人群里爆發出激動的喊聲。
我忙抬頭一看,果然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未及我幫文雅許完願,就已悄然消逝在天盡頭。
我站起來,瞪大眼睛望著天空,保持許願的姿勢,不敢再錯過一顆流星,卓維在我身後笑道:「就只有你才把許願當成那麼認真的事情。」
「別鬧,待會我不能再錯過了。」我跺跺腳,腳都坐麻了,動起來都不像是自己的,「我要先幫文雅、安心和陳諾許願,萬一流星不夠多,再錯過一顆,就麻煩了。」
「你要許什麼願?」他也站起來,雙手握拳,「我幫你,雙保險。」
「我想考進好大學。」我不好意思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愿。
「嗯,我就猜到了,還不如許個願,讓你將來嫁個好老公吧。」他揶揄道。
「我才不要什麼好老……」我說不出口,又羞又怒,他每次都嘲笑我想考好大學的夢想。
「知道了,想要進北大?」他仰望著天空,念念有詞,「讓桂菲同學考上北大吧。」
「算了,不用了。」我忽然有些沮喪,我有自知之明,北大今生我都是不可能考上的。
「不想考北大了?那清華?浙大?南開?南大?」他把挨個把名校念了一遍,我搖搖頭,「老實說,憑我的數學成績,我都擔心能不能考上二本。」
「我會幫你的,考不上北大,其他的學校總可以的。你說你想去北京,那就許願考上北京的大學吧。」他說。
「你說我們考上大學之後,是不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了?我有時候覺得很迷惘,好像我出生就是為了考大學。」我眼睛不眨地看著天空,「人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肯定不是為了考大學,」他笑著說,「大部分人的意義是為了繁衍,為了活著而活著,一代代的繼續下去。其實很無聊,我們爭取的,都是為了虛名,人最寶貴的就是可以簡單快樂的過一生,到死前沒有遺憾。」
又一顆流星閃過天際,我快速的幫文雅許完願,繼續思考卓維說的話,快樂簡單的過一生是人生最本質的意義嗎?
「你覺得怎樣才可以快樂簡單的過一生?」我接著問道。
「有個摯愛的人,陪伴著,牽著手一起慢慢變老。」他頓了頓說道,「只不過,這世上能有多少愛情能夠永恆?愛一個人,但無法結合,這是正常了,我不想和我愛的人相結合,那樣我們會彼此相恨的。其實,我很羨慕,楊過,小龍女的苦戀和痴情,但我更欣賞李莫愁,艷麗明媚的赤練仙子。令狐沖,任盈盈看似美滿的結局,但我不信。香香公主是幸運的,能夠為最愛的人死在最愛的人懷裡,夠了。不要說陳家洛不會珍惜,其實他也許愛霍青桐多一些。」
他說得七零八落,夾雜著幾部金庸小說的筆下人物,像是在自言自語,彷彿有所指。
「你是在說王美心嗎?」我說完就後悔了,怎麼老是不記得教訓。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仰望著天空,保持著許願的姿勢,不知他有什麼願望。
許久之後,他說:「我覺得我很難像郭靖黃蓉那樣,能和愛人牽手到老。但是你可以,你一定要過的幸福。」
我連續呸了三聲,「不許胡說八道,你怎麼就會不能幸福到老了?我們都要幸福的活到老。」
明朗的星空下,他笑了,許久才輕輕點頭,就在那個瞬間,無數流星像煙火般綻放在天際,四面八方同一時間劃過無數流星,璀璨絢爛的讓人忘記了一切,就被那星空吸引,恨不能多長几雙眼睛,看不盡的流星。
許多年後,我一直記得那樣的深夜裡,漫天的流星雨劃過頭頂,我和卓維站在那棵大槐樹下,對著天空虔誠的合十許願。我要我們都可以幸福快樂的活到老。漫天的流星讓人眼花繚亂,我看著一顆又看一顆,我堅信總有一顆星星會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