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0 曾經牽過的手

1.剪切了的記憶

醫院的病床上躺著的是那個脆弱的身影，她臉色蒼白。眼角還有餘淚。寬敞的病房內，彷彿只有她一個人。她看上去是那麼的孤獨，孤零零地閉著眼。

可是她睜開眼后呢！會面對怎樣的選擇？

空氣里，是死寂的氣氛。她躺著，沒有睜眼，是不想再醒來嗎？一動不動的她，青紫的嘴唇讓人害怕，彷彿中過毒一樣緊閉著。

醫院這個地方，彷彿是她宿命中脫離不掉的。

病房裡安靜得，彷彿聽得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這種安靜，籠罩著一種讓人恐懼的氣氛。

「都是我不好，偏偏去找你……」蘇東博緊張地徘徊著，是他去找狄傑，才會給蘇瑾月帶來如此大的傷害。口口聲聲要守住她，保護她。可卻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傷害。

狄傑不聲不語，獃獃地望著病床上的她，如果她真的醒不過來，他真的想隨她而去。醫院，好像是他們逃避不掉的地方。哥哥是在醫院走的，她在醫院做的心臟移植。現在她沒有一點生氣地躺在那裡，她不能去。就算是為了哥哥，她都不能走。她的心臟更是他的啊！

哥！求求你！讓她醒過來吧！狄傑內心掙扎著企求。他多希望哥哥的心能讓她快點清醒過來。

千浩是路過話劇社的時候看見蘇瑾月倒地的。他不明白，我什麼好好的她，又會突然受傷。看著她額頭上的血，嘴角的血，觸目驚心。她的模樣刺著他的心。知道她和狄傑感情好，他便忍住思念遠遠地躲開，在遠處關注她，可是她卻又受傷了。

瑾月，如果你醒過來，看到他們為你不吃不喝的樣子，你一定會傷心的。你再這樣下去，他們快挺不住了。

看著一夜間似乎老去了十年的蘇東博，還有狄傑紅腫憔悴的雙眼和千浩的默默不語，白樂樂低聲哭泣著，他好怕好怕蘇瑾月一覺就不再醒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她，為什麼她要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模樣。她不知道，這麼多人都在被她牽動這麼？

淚水滾滾而落。不只是一個人的淚。匯聚到一起，都是心痛的泉水。

不知過了多久，蘇瑾月終於醒來了。

大家的視線緊緊地向她聚攏，甚至都不願意多眨一下眼睛，生怕就在一眨眼的時間裡，她又會沉睡過去。

她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卻是使出全身力氣把輸液針管拔掉，鮮紅的血也從血管里溢出來一些。所有人，包括醫護人員，一時間全呆愣住了。

「你幹什麼！不想活了嗎？」狄傑衝過去，按住她的手。她的目光渙散的模樣，讓他好疼。以前那個執著可愛堅守著他的女孩呢？她眼神里寫滿了幽怨，寫滿了痛苦，寫滿了恨。

「放開我！」沉沉地睡去，醒來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他們都在騙她。緊緊地咬住嘴唇，她不想哭了。眼淚乾了，心也徹底碎了，甚至連哭的力氣都省下了。

看著狄傑，這個讓她暗戀一年又費盡心思追求的人，一直是她心裡最重要的人，竟然是假的，她的生活中竟然還有個叫狄磊的人。她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那個男孩的心臟在她身體里跳動，他支撐著她。可是，她到底愛的是誰？她愛的是狄傑嗎？蘇瑾月捂著胸口，這些，連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她真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

蘇瑾月厭惡的神情，讓狄傑恐懼，讓他的心疼得一顫，可是他不敢放手。他能感覺到她的手冰冷，沒有一絲溫暖。

「請你放開我！」蘇瑾月冷冷地甩開手。她不想看見與這些事情有關的任何人。她要想起一切，她想找回屬於她的記憶，和人狄磊共同擁有的記憶。

狄傑的手，停留在半空，抓住的是冰冷的空氣。

「瑾月……」蘇東博坐到她身旁，撫上她的額頭。

「你是我哥，最疼愛我的人，不是么！連你都欺騙我……呵！你們都聯合起來騙我，是不是！哥……為什麼連你都騙我。為什麼這種事我自己都不知道。連誰的心在我身體里我都不知道……我想冷靜冷靜，你們出去吧！求求你們了，出去，好嗎。」蘇瑾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盯著屋頂的天花板。

「病人需要冷靜，請你們兩個先出去吧！讓這兩位留下來照顧她吧！」醫生見蘇瑾月情緒很不穩定，勸狄傑和蘇東博出去。

「你們先出去吧！我和樂樂在這照顧她。」千浩雖然一直不清楚蘇瑾月怎麼會這樣，但他不希望狄傑在這影響她的情緒。她看起來已經很脆弱了，不是么！早知道會這樣，自己就會奮不顧身地爭取她，保護她。絕對不會讓她受這麼大的傷害。

「我不走。」狄傑呆站在這。他不走，他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

「為了病人的健康著想，你還是等她情緒穩定了再來。」醫生勸慰著，把他和蘇東博推出病房。

「就算為了狄磊，你也要好好的。」狄傑在走出門口的那一刻，轉頭痛苦地看著蘇瑾月。最後一刻的理智讓他明白，她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否則他一定會衝上去抱住她，再也不撒手。

病房內又恢復了安靜。

安靜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蘇瑾月把頭緊緊地縮到被子里。她想睡過去，一直睡覺，也許這樣，她可以想起那些事情，想起那個他。

「想哭就哭吧！」白樂樂坐到床邊，摸著她的頭。她能感覺到，蘇瑾月忍耐得很耐受。

蘇瑾月緊緊地抓住白樂樂的胳膊，趴在她身上痛哭起來。她不知道，她力氣大到指甲已經掐到樂樂胳膊的肉里。可是她發現自己不管怎樣大哭，都沒有流出一滴眼淚。

她放開了白樂樂，獃獃地坐在了床鋪上，一動也不動了。

白樂樂被她的樣子嚇住了，搖著她，很用力地搖著她，可是似乎靈魂出體了一般，只有痴獃的目光。

千浩站在窗口不知所措，這樣的蘇瑾月讓他感覺得陌生。他只知道此刻的她一定是在集中精神想過去的那些事情吧。

可是她這個樣子，真的讓人覺得好害怕。

2.真相

「她全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她知道她在我心裡有多重要嗎？我卻只是一個影子……」

「哥！她知道了，她知道你了，呵呵，你一定很開心吧，可是我想哭……」

「她好痛苦，我看見她痛苦的模樣，我的心都碎了。你走遠了，看不見了，那你能讓她不再難受！既然你不在了，我想替你照顧她，可是……」

「她現在不需要我了，哥，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哥……救救她……救救我吧……」

狄傑坐在美玉酒吧一杯一杯地喝著酒，嘴裡嘀嘀咕咕地說著醉話。

吐了再喝，喝了再吐。除非能睡著，否則他就坐在一個位置上不停地喝酒。

「狄傑，你是怎麼了？」美玉姐姐心疼地看著他。

「她知道一切了，她折磨自己，她不需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她厭惡地看著我……」狄傑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語。

「她在哪？」美玉身子晃了晃，心疼地看著兒子，看著他被傷害，難道這就是宿命嗎？她不準。她再也不準任何人傷害到她的兒子。從前心裡被隱藏好的痛一點一點被撕扯出來。為了他們，他一忍再忍，可是，她不能在眼睜睜地看著狄傑也痛苦地掙扎。

「市醫院！她好脆弱……她……」狄傑醉言醉語地說著。神智已經完全模糊。

「你們把他扶進屋子裡照顧，不准他出酒吧一步。」美玉姐姐吩咐后，便走出了美玉酒吧。

蘇瑾月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她只是默默地盯著天花板。不言不語，不吃不喝。醫院給她打的點滴里加了大量的葡萄糖，這樣才能讓她維持體力。

「我幫你削個蘋果吃吧！」千浩心疼地看著她這副摸樣。

蘇瑾月搖了搖頭，沒看他一眼。

她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她在努力地回憶，即使一片空白。能記得的，還是和狄傑在一起的事情。

「蘇瑾月！」美玉姐姐在醫院問到病房以後，直接走進來，她是想打這個連累她一個又一個兒子的蘇瑾月一巴掌。可是當她揚起手那一刻，看見眼前的女孩那般柔弱，精神渙散地盯著天花板。她放下了手，冰冷地看著她。又是這副柔弱的表情。又是這個模樣……

美玉姐姐的突然到來，無疑讓大家很吃驚。

就連蘇瑾月都轉過頭，盯著這個只見過一面的酒吧老闆娘。如今，她來是要幹什麼呢？

「我是狄傑的母親。」美玉姐姐站在那，看著蘇瑾月。這個曾經她也很喜歡的小女孩，給她帶來的卻是莫大的痛苦。

「阿姨？」千浩驚訝地愣住了，和狄傑認識這麼久，從不知道這個酒吧年輕的老闆娘竟然是他的母親。

狄傑的母親？蘇瑾月想站起身讓她坐下。可是自己渾身沒有力氣，跌落到床下。白樂樂趕快把她扶起來。

「不管你記得不記得，你害死了我的第一個兒子狄磊，現在狄傑又為你整天沉迷在酒水裡，過的渾渾噩噩。你又讓他心疼，你知不知道，你沒出現的時候，他的生活很正常。他是我的唯一了，你不要再傷害他了。」美玉姐姐的話字字鑽心，一個母親失去自己的兒子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狄磊……我……我害死……」蘇瑾月驚慌失措地抓住自己的頭。是她害死了他？她害死了他……還用著他的心臟？

「他是陪你一起去墓地的時候發生火災，他保護了你，所以，你沒有死。但是他卻是用生命保護的你，你知道我有多痛嗎？他的心臟可以活在你的身體里，你失憶了，你忘記了他的一切一切，忘記了我們家的一切一切。為了讓他的心臟更好地存活，為了你的生命，讓他這麼痛苦……難道你想讓我僅有的兒子都痛苦都生活嗎……你……」隱藏在最深處最想遺忘的痛，一點一點說出來，美玉姐姐渾身顫抖，神情激動。

「阿姨，你冷靜冷靜，瑾月身體不太好……」千浩摟過沒有姐姐，扶著她，讓她坐下。

「冷靜？她身體不好……比得過生命嗎？」她想看見她，想看見她兒子的心臟活得怎麼樣，可是真的看見她以後，疼痛就愈加劇烈。

「火災……心臟……狄磊……狄傑……」蘇瑾月痛苦地呢喃著。那個用生命愛她的人，被她遺忘到了哪裡？如果當初死的是她，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多人痛苦了？

「自從阿磊去世，這麼久我都聽過來了。我現在只希望你能離狄傑遠點，讓他走出痛苦吧！」美玉擦掉流淌下來的淚水。

「阿姨……這……」白樂樂扶著蘇瑾月，看向美玉姐姐。

「難道我們家為你做的還不夠嗎？你知道為什麼會有美玉酒吧吧？狄磊活著的時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和你永遠在一起，過自由的生活。他想跟你一起開一個有特色的酒吧，一個調酒，一個坐著看著書。他還小，可是他總在我耳邊說這些事，我滿口答應。他說，到時候就把名字就叫美玉，因為他翻過大字典，瑾字的解釋就是美玉。他沒有機會完成他的願望了。我替他完成。不是因為你，我是為了我兒子……我希望他在天上看見酒吧會安心。」美玉姐姐指著蘇瑾月，一字一頓地說完。

美玉……瑾……狄磊曾經為她做過這麼多。她無助地看著面前的母親，蘇瑾月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原來，最可惡的是自己，連累了這麼多人……而她，卻把他忘記了……

「我希望你轉院，病好之後離開這裡吧！醫院和學校方面我會為你提供幫助的。你重新開始你的新生活，不要再和我們家有什麼瓜葛。你放過狄傑吧！」聲音如訴，卻又威嚴有力。

哽咽著嗓子發不出聲音，蘇瑾月含著淚，點點頭。如果可以，他寧願離開，永遠的離開，去找狄磊。去找那個被她狠心忘記的人。

沒有停留片刻，美玉姐姐走出了醫院，沒有人看見她走出去后洶湧的眼淚，沒有人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3.離別的傷

蘇瑾月獃獃地看著天邊。狄磊，我忘記了一切，你恨我嗎？我害死了你，又來傷害狄傑，是找尋你的影子，還是真的愛上他了？

曾經，蘇瑾月一直不明白自己對狄傑的愛。一張照片，一個笑容，就讓她奮不顧身了。知道現在，她是為了尋找記憶里的那個人而來的，可是她卻不記得狄磊了。

蘇瑾月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打開，把所有的記憶都倒出來。一點一滴，努力地去尋找去拼湊。

摸著心臟的位置，那裡在跳動。狄磊，你能看見我嗎？蘇瑾月對不起你……她狠心地忘記了你。所有人都因為我的存在而痛苦。我該去找你，對嗎？我消失了，是不是所有人的日子會好過一些？我本來就不應該活著不是嗎？在你離開的時候，為什麼你不帶著我，一起離開？

火災……蘇瑾月不記得了，那場大火燒毀了太多東西，就連她的記憶都被狠心地奪去了。如果可以重來，蘇瑾月寧願是自己死在那場火中。也不要這樣活著，忘了他而活著。

「我想吃蘋果。」蘇瑾月看向千浩和白樂樂坐著的地方，目光里卻沒有他們的身影。

「好，我給你削。」只要蘇瑾月想吃東西，千浩就好開心。

「不，我自己削。」蘇瑾月語氣里的肯定，讓人沒辦法拒絕。

「瑾月，你沒事吧？」白樂樂獃獃地看著她。

「沒事，我想自己削蘋果，這些天，你們照顧我很辛苦，我想自己做點事。我想重新開始生活了。」蘇瑾月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看見她笑，千浩把水果刀和蘋果遞給她。

「我累了，我想一個人休息一會，你們先出去吧！放心，我真的沒事。」蘇瑾月淡淡地開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白樂樂和千浩互相看了一眼，走出病房。

就在門關上的那一秒，千浩突然覺得不對，蘇瑾月怎麼會突然想明白，突然笑？想到這裡，千浩腦袋「嗡」的一聲，迴轉身，快速衝到病房內，那一刻，他差點暈過去。蘇瑾月正拿著水果刀，對準自己的大動脈。

刀還沒切下去，千浩猛地抓過她的手。不敢使勁搶，怕傷到蘇瑾月。

「蘇瑾月！你幹什麼？你竟然……」她竟然想輕生！千浩的心被痛苦的刺到了。

「我好累……你放手！」蘇瑾月緊緊地握住水果刀，用力地掙扎著想擺脫千浩的手。

一旁的白樂樂目瞪口呆地看著血順著千浩的臉流下來。

蘇瑾月心頭一緊，刀「哐當」一聲掉到地上，那聲音劃破了寂靜，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也再一次刺到蘇瑾月的心裡。

蘇瑾月剛才用力搶刀的時候，刀劃過了千浩的臉。血，就那樣從臉到肩膀……最後滴落在水泥上，綻放出一朵血紅的花……那花，開得好艷，艷得讓人不敢睜眼看。

「醫生！醫生！」白樂樂哭著沖了出去。

「千浩……千浩……對不起……」蘇瑾月傻愣看著那個突兀的口子。

「沒關係。你不好好生活才是對我最大的傷害。你要記住，還有許多人關愛你。你要為他們著想，也要重視自己的生命。」千浩微笑看著她。他就是默默地愛著她。

「千浩……」這個時候，他竟然還能笑。蘇瑾月看著這個大男孩，伴隨著血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淚水汩汩而下。

一切的痛，如果自己不能承擔，她也不想在傳遞給別人。

陽光下的千浩，笑得那麼燦爛，但臉上的血卻是那麼的突兀，在陽光下，血紅得那麼刺眼。

他是在保護一個女孩。

美玉酒吧依然生意興隆，一個房間里，狄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落寞，痛苦。

寫滿了愁緒和憂傷的臉上多了幾分憤怒，他被母親軟禁了。忘記了酒醉后說過什麼，但他可以感覺，母親知道了一切。

好幾天沒有去看蘇瑾月，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想起她悲傷的表情，如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鹿。她把自己關住了，不讓任何人接近，她的樣子讓狄傑好擔心。

想到這，狄傑內體的思念像烈火一樣灼燒著自己，同時伴隨著痛流出來。

再也壓抑不住這種痛苦，狄傑推開門，直直衝出去，可沒走出美玉酒吧的大門，狄傑就已經被幾個服務生摸樣的男生拉了回去。

「你們幹什麼！」狄傑冷聲呵斥，瘋狂地掙扎。目光里充滿了憤怒，彷彿一觸及，瞬間就會爆發一般。

「你理智一點。」美玉姐姐及時出現，站到狄傑面前。冷靜的臉，依然端莊如以前。

「放開我……」狄傑抬起頭，掃過扯著他的幾個人。

沒有人動。

「放開我聽見沒有。」狄傑使出全身力氣，出拳揮向站在他左邊的人，趁勢掙脫了抓住他的手，巨大的力量充斥著他的身體……那就是他對蘇瑾月的思念。是她，讓他體內充滿了力量。

「媽……對不起！」狄傑跑開了，回頭看了一眼表情痛苦的母親。他知道，母親無論做什麼，都有她的道理。

「你找不到她了……」看著掙脫開的狄傑，美玉姐姐帶著痛苦沖著他的背影喊著。

「媽……」狄傑回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不要再犯傻了……」美玉姐姐眼裡沁著淚，看著兒子拚命地掙扎。

「我會找到她的！」狄傑心顫著回頭望了一眼，轉身離開。

美玉姐姐的心落空了，看著他消失在暮色下的身影，失落和苦澀充斥著她的心。為什麼，他們會愛上同一個人？

街道上人來人往都變成了一段一段的幻燈片，快速播放著。那些陌生的面孔都與狄傑無關。他一定要找到她，一定，加快腳步，飛奔到蘇瑾月所在的醫院。他不知道母親說的話的意思……他心存希望……蘇瑾月不會不見的。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是當他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心還是猛地一震。那一幕落空的白還是刺得他幾近昏厥。整個病房空空的，沒有她留下來的任何痕迹，空的讓人覺得恐怖。

愣愣地站在門口，狄傑喘不過起來，胸口的某個部位被堵得緊緊的。

哽咽著，心痛著。

想起母親說過的話，「你找不到她了……」

母親一定找過她了，想到這，狄傑轉身奔跑到到大街上，此時天色昏暗，繁華的街道變得凝重起來，所有的燈光都那麼刺眼。狄傑發瘋地奔跑起來，一個醫院接著一個不停地尋找，只是為了看見蘇瑾月的身影……

4.絕不放手

晚風瑟瑟，透過窗戶，蘇瑾月默默地看著窗外，今晚星光稀少。這幾天她翻來覆去的記憶著美玉姐姐的話……千浩的傷讓她多了一份清醒，她不能再傷害任何人了，除了她自己。如果可以一個人安靜地離開多好。

借著月光，轉頭看向千浩的臉，那個從脖子上方到顴骨位置的一條長長的傷疤突兀地橫亘在他的臉上。

傷無大礙，可是那條傷疤卻無情地留下了。

疤痕體皮膚，一旦傷及神經，傷疤就會突出來。很難再長平。

皮膚白皙，帥氣的他，臉就被她那麼不經意的一刀毀了。

更讓蘇瑾月內疚的是，千浩沒有怨恨，當醫生說他的傷疤可能幾年內都不會消失時，千浩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沒關係，我不在意。」

當蘇瑾月含著眼淚向他道歉的時候，他一如既往地笑著說：「你沒事就好，這點小傷算什麼？」

就設么一句話，蘇瑾月的心裡彷彿爬進了欠條萬條蟲子，咬著她，不疼，但很不是滋味。尤其是他的笑，伴隨著傷疤的笑，扯得讓人心碎。

就如同那個練吉他的夜晚，他陪著她一整晚。第二天清晨，他就是這樣笑的。

想到這，蘇瑾月不禁眼眶濕潤。到底有多少人，在為他痛著。

轉來新醫院，她問過醫生，如果她是選擇性記憶，大約到多長時間才能恢復記憶。醫生的答案是，也許受到某種刺激回想起來一切，也許會永遠都不回想起來。

永遠……難道她的一生中，這一段時間就被遺忘了嗎？為她付出最多的那個人，就要從她記憶里消失了嗎？

一張臉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驅散不去，是狄傑。自己都分不清楚現在思念的人到底是狄傑，還是狄磊。自己來仙島找的難道真的是記憶最深處的狄磊的影子么？自從第一次看見那張照片，就被莫名其妙地吸引著，全因為那個人在自己記憶的最深處么！

掏出狄傑的那張被撕碎又貼好的照片，放在掌心，即使溫暖，他們之間還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她也在思念他，不是么？他的冷酷，他的溫柔，他的笑容，一切如颶風般席捲過來，而過後，留下的卻是迷眼的沙。如果狄磊還活著，也會像狄傑一樣嗎？

她終於明白，有些事情即使忘了，它還是藏在記憶的最深處，冥冥之中，還是要被挖掘出來。可是一切變得越清晰，最隱秘的地方就會越痛。

想到這。淚水涌了出來。

「晚上很涼。」千浩找出一件衣服披到蘇瑾月身上，真希望可以永遠這樣照顧她。自從轉到新醫院，蘇瑾月沒有再趕蘇東博走。可是狄傑，突然消失幾天都不見人影。

「謝謝。」蘇瑾月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她的胳膊已經是冰涼的了，正如同她的心。

這麼多天，她還是沒辦法想起狄磊。

思念停留在狄傑的臉上。

一切都亂了，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

蘇瑾月是在大家關心的眼神下睜開眼的。又是一夜，疲憊地睡去，有疲憊地醒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身體沒什麼問題，最疼的是心。捂著心臟的位置，她問自己，是狄磊在傷心了嗎，為自己傷心了嗎？

「轉學手續已經辦理得差不多了。等你修養好出院，就可以走了。」蘇東博早早趕過來，即使蘇瑾月讓他辦理的是她一個人的手續。但他還是偷偷地為自己也辦了一份。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能讓她一個人離開。他要守著她的，不是嗎？他怎麼能放她一個人走？

「嗯。我身體過幾天就沒事了。」蘇瑾月呆望著窗口。她既然答應了一位母親，她就要做到。走出他們的生活。

既然答應要離開，心裡為什麼還是隱隱作痛？難道是怕再也見不到狄傑了嗎?

「狄傑……他……」白樂樂剛開口，卻被千浩冷冷的目光把話堵了回去。

狄傑……這個名字是他們這些天的禁忌。

蘇瑾月眼裡的痛一閃而過。

病房內除了心跳的聲音，其餘一切都變得安靜起來。

砰「一聲門響，打破了所有的沉寂，驅散了所有淡淡的尷尬。隨著門響，一個身影閃現在眼前。

包括蘇瑾月在內，所有目光都錯愕地盯向門口的那個人……狄傑。

他憔悴多了，衣衫不整，目光無神，口裡喘著粗氣。眼裡的痛苦清晰可見。他就這樣靠在門口，然後慢慢滑坐到地上。一夜間，他找遍了所有他知道的醫院。一個一個地找，終於找到了這個有蘇瑾月的醫院。

看見她完好地坐在病床上，狄傑鬆了口氣，累得坐了下來。

「狄傑……你……」白樂樂走過去要扶起他。

「就讓我坐在這吧!」他已經沒有一絲力氣站起來，更沒有勇氣馬上走向她。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找來的，沒有人告訴狄傑蘇瑾月到底在哪。可是，他來了，帶著一身的疲憊。

蘇瑾月又怎麼看不到他眼底的痛與柔情。狄傑的這幅摸樣讓她害怕，她不會告訴他，她會轉走。她怕他一樣沒有力氣接受這一切。

門口的他，痛楚地看著床上的蘇瑾月。

床上的她，與頹然的狄傑對視著。

眼淚，在彼此憔悴的臉龐上黯然滑落。他們都清楚對方的痛。這是一種無言的傷痛。

狄傑被蘇東博扶到蘇瑾月對面的床上。

其他人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久久對望的人。

5.誰欠了誰

「我心裡的痛和你一樣，我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無數次地想，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是那個傻傻地追著我的蘇瑾月該有多好……每次見到你都想讓你想起來，可又怕你想起一切……可怕的事終於發生了即使有他的影子，可我們還是愛過的，不是么？有痛，有淚，也有大大的歡喜……我一點都不想放棄……」狄傑雙手搓了搓臉，讓自己更清醒一點，目光鎖在蘇瑾月的臉上。

蘇瑾月看著他，久久地，才囁嚅著開口：「可是……」

「可是一切都發生了……」

她鼓足勇氣。一切都發生了，還可以回到原位么！答應了狄傑母親的話，蘇瑾月謹記在心。記憶的差錯，讓他們沒辦法回去了，更何況，現在又多了一個狄磊……

「你辛苦追到我，我們有那麼多曾經……無論你打不打算放棄，我都要等著你，他走了，我要替他保護你，不是為了哥哥，是為了我自己。我的心裡，如果沒有你，就是真的被挖空了。在你失去記憶之前，你可能都不知道，狄磊身邊的那個男孩，也如同他一般愛著你……只是，他只能遠遠地望著開心的你們……求求你，不要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不要……」狄傑聲音顫抖，說著說著就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狄傑……我……」蘇瑾月看著他，這張臉，是狄傑的，可是她想努力地從裡面看見狄磊。哪怕是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好。

一切都是美麗的假象，，被打碎了，所有人都是遍體鱗傷。

她想追尋狄磊的影子。她已經不清楚她心底在追逐的那個人到底是誰……絕望的痛深深地刺入骨髓。每一個過往都像無情的尖刺著人的心。滴滴鮮血突兀地流著。這些，是註定的結局，誰又能改變。讓自己來仙島大學，重新的相遇，卻是硬生生地痛了一次。

「瑾月……瑾月，即使所有都是假的，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些感覺都是真實的……」狄傑緩緩伸出手，想幫她擦掉臉上的淚。

蘇瑾月躲開臉，矛盾地看著狄傑。

狄傑的手停留在半空，撫摸到的是冰冷的空氣。這冰冷隨之竄入他的心裡。看著蘇瑾月別開的臉，他的手僵硬著，無力地抽回。沒有語言，因為一切都是蒼白無力的。

「我想一個人冷靜冷靜。那把吉他……能放在我這嗎？」忘記狄磊的罪惡感充斥著她的心，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努力，可是記憶卻只能讓她落荒而逃。她迷茫了，找不到方向。

狄傑點點頭，默默轉身出去，為她去取吉他。

看見他離開的背影是那麼孤單、疲憊，他走路時稍微往前傾了一些，沒有往日的光彩，微彎的背上寫滿了痛苦。陽光下的他，丟失了冷酷的微笑，丟失了筆直的身軀和深邃迷人的眼神……

是她的記憶讓人這般痛，一切都是假的，狄傑對她的好，是真的吧！

定神看著狄傑遠去的背影，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想哭卻沒有眼淚。蘇瑾月摸摸眼角，在她離開之前，她要為他做些什麼吧！

她還想去看看狄磊。

然後，就讓她消失吧！讓她一個人去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用一生，去想起她忘記的事，和她忘記的狄磊。

也許，這樣，自己就能夠贖罪了吧。

也許，時間，會讓身邊那些關心她的人，開始慢慢地淡忘她吧，淡忘，真的很好，把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