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章 桃花亂(3-5)
3
龍鳳客棧。
客棧很偏僻,在一個竹林深處,青翠的顏色閃過後是大片大片的桃粉花海,濃郁的花香讓人懷疑是到了世外桃源。
只是這美麗的桃紅后暗藏著殺機。
客棧的招牌很破舊了,看起來有些年月。聽師父說,當年他們盜了亂世古琴后就在這個客棧住了下來。店小兒見我們從桃花叢中走來,趕忙迎上來,陪笑:「喲,兩位客官裡面請,是打尖還是住店?」
我說:「住店,來兩間上好的客房。」
一進大門,餘光掃了一下四周,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個身著白衣的翩翩美少年。他聽見腳步聲,回頭見了我,眼中猛然升起對異性才有的傾慕之色。我轉過頭,店面真是清冷得很。店小兒沏了一壺茶水來,套近乎地說:「這位大師面善得很,可曾來過我們客棧?」
師父回憶起當年微微一笑:「當年老衲來客棧投宿時,小二哥還沒有出生吶。」
「今天也真是巧了,不止一個人對小的說過這句話,樓上天字3號房和6號房的客人都這樣講過,不曉得的,還以為你們約好了來故地重遊呢?」
店小二說者無心,師父聽后搖了搖頭:「如煙,我們還是回房吧,還麻煩小二哥弄些齋飯到老衲房裡。」
上樓的時候,那個白衣少年朝我笑了一下,便回頭繼續飲酒,真是個輕浮的怪人。
剛進房不久就聽見樓下一陣喧鬧,我探出頭從窗戶里往外看,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正朝店小二發火:「喂,我娘必須住天字型大小客房,你以為姑奶奶第一天行走江湖啊,這麼個清冷偏僻的店怎麼可能滿客?是不是怕我們付不起銀子?」
旁邊的婦人約知天命之年,偶爾從皺紋華髮叢生的容顏看出幾分年輕時的清秀。她微笑著責怪刁蠻的女兒:「晴兒,休得無禮,來時你爹囑咐過,今日到此的皆是長輩,脾氣也該收斂了。」
晴兒乖巧地說:「是的,娘,那我們就住乙字型大小客房。」
店小兒這才擦擦滿頭的汗,正要去安排,只聽耳邊有洪亮的聲音傳過來,聲音是從天字6號客房傳出來的:「如果讓女眷住乙字客房,傳出去我沈天齊的面子往哪裡放?若素的房間給李夫人住吧。」
話音剛落,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從3號房傳出來:「你個老毒物,年紀這麼大了還那麼愛面子,當初真該一劍殺了你,我耳根也圖個清凈。不如我徒弟的房間讓出來,省得那個老賊子在家罵我不照顧他的妻女。」
李夫人笑道:「多謝兩位美意,老身替我家老爺謝過,只是這麼多年了,我家老爺幾年前癱瘓在床,江湖的事早就不予過問,各位的密函之約就由老身來完成。」
3號房間傳出豪放的笑聲:「這老賊子竟然娶了個這麼個不讓鬚眉的賢妻。」
李晴兒不樂意了:「伯伯,你既與我爹是故交為何罵他老賊子呢?」
「這老賊子就是老賊子,他那妙手空空的工夫娃兒你學了多少?」
李晴兒正要發火被李夫人制止:「時間不早了,我先與晴兒休息去,有何事明日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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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知道我素未謀面的姐夫沈若素的爹就是當年的「無毒公子」沈天齊。這是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入夜,師父吩咐我早早歇息,末了說:「如煙,夜裡要機警點,也不要亂走動。他們中間如若誰要殺你,雖說不是一招半式可以解決的,但也絕非難事。況且,他們三人中肯定有一人手裡有那把亂世古琴。那把琴三十年未出江湖,這一出,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浩劫。」
師父的話並不是不放在心上,只是許多疑問在心裡無法解開,而且熟睡又會有遭人暗算的危險,到不如走動一下,探下虛實。
沈若素的房間在樓下乙字2號。
我輕手輕腳地出了門,為了不吵醒其他人,我一個倒掛金鉤從二樓翻下去。沈若素的房間沒有燈火,仔細一聽也沒有呼吸聲。難道,他不在房間里?
忽然只見眼前白光一閃,一把刀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是誰?這麼晚了鬼鬼祟祟的,有何居心?」
我回頭看,應該就是沈若素了,他和二姐描繪的樣子沒有太大的差池,劍眉星目,威武挺拔,最重要的是他眉目之間有一股英雄之氣,不像是嗜血之人。
沈若素見我的面目驚呆了片刻,我暗自得意,雖然二姐的溫婉之美和我的天人之美氣質不同,但仔細看眉目是如出一轍。我微微地笑了一下,沈若素忽然將刀壓低問:「說,你是上官清兒什麼人?」
上官清兒?只聽師父說她是個極美的女子,其它還真是一無所知。既然,沈若素認不出我,於是決定賣個關子調侃一下他。
「難道你看不出來么?」
「啊?難道,你真是她的女兒?奔月仙子當年跳崖沒有死?那麼你是她和田滄海的女兒了?亂世古琴也是你們串通好偷走的?」
他的刀壓得更低了,我的脖子被劃出一道清淺的血口子,血的味道清甜,我一下子醒悟過來師父的話。這果然是很危險的事,即使是玩笑也許就能糊裡糊塗地丟了性命,只是聽他的口氣似乎別有內情。你真是她的女兒?這說明有人給了他個先入為主的概念,我就是上官清兒的女兒。
趁他疏忽,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腳踢中他的腹部,趁他吃痛地彎下身子,我踩著他的肩膀一躍而上。回到房間里,對著銅鏡處理好傷口,那一條淺淺的紅色卻觸目驚心。我懊惱地嘆氣,明日是免不了被師父責罵了。
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琴聲。
琴聲暗澀枯燥毫無感情,我卻聽得心慌了,這琴聲可是那把亂世古琴的曲目《桃花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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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師父見了我脖子上的傷口竟沒多言,只是嘆氣:「亂世被雪藏了三十年,終於要大白天下了。」
「師父聽到了昨晚的琴聲?」
「不錯。彈琴之人腦中定是沒有殺念,否則,我們恐怕不能好好地站在這裡說話了。」
「師父,你退出江湖后與其他人有無聯繫?」
「都已反目。」
「那密函是誰發的?」
「尚且不知。不過發密函的人肯定不是偷琴之人,因為發密函的人彷彿發現了琴的下落,密函里還特別叮囑要我帶上身邊貌若奔月的姑娘。」
「貌若奔月?」
師父雙手合十口中直念阿彌陀佛:「罪過,想當年你八歲時與母親上山上香,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不僅是筋骨輕巧,眉目之間竟然像極了當年的奔月仙子上官清兒,於是,我便決定收你為徒。」
原來如此,怪不得沈若素說,你真的是奔月仙子的女兒?
我笑,計上心來:「師父,如煙有一計不知道可行否?」
「說來聽聽……」
為防隔牆有耳,我伏在師父耳朵旁邊吩咐,這般,這般……
下了樓我才發現天氣不是很好,正下著細密的小雨,塵土的清香撲面而來。我拿出一錠銀子給店小二說:「麻煩小二哥去不遠的鎮子上給我買把琴來。」
身後有蒼老的女聲傳來:「這雨天,姑娘買琴做什麼?」
我回頭,行禮:「李夫人,在客棧甚是無聊,買把琴來,一來打發時間,二來給長輩們增添點樂趣。」
「姑娘貴姓?」
「我是師父揀來的,所以跟師父姓田,叫煙煙。」
「原來如此。」李夫人坐下喝茶,眼神卻一直在瞄著我的臉。
「夫人能嫁給盜中之仙,應該也有很不錯的武功吧?」我故作天真地問。
「我一農家女子,怎麼會知曉武功?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年輕的時候總盼著莊稼有個好收成,嫁個好男人。」李夫人低頭羞澀地笑,半天又抬頭大夢初醒般地問,「唉?晴兒這丫頭說去鎮子上買糕點,怎麼那麼久都不回來?」
我沒答話轉身上樓,那個白衣少年微笑著站在樓梯上,溫文爾雅地開了口:「姑娘昨晚歇息得可好?」
「甚好,多謝公子關心。」
「在下獨孤冷,可問姑娘芳名?」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那個從兒時起就被念叨了千萬遍的名字。我未來的夫君獨孤冷,他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然而他並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
「田煙煙。」我說。
「好名字。」他微笑:「可惜我已有了未婚妻,她叫柳如煙。是不是叫煙的女子都貌若天仙?」這是一句很好的恭維,不過我並沒有那麼高興。這種哄女子的伎倆並不是多麼的高明,尤其是對我這種聽多了甜言蜜語的人來說。
我岔開話題:「公子昨晚可聽見琴聲?」
「是的,以前聽師父說,如果彈琴的人心中有殺念,亂世古琴的樂曲就可以殺人。」獨孤冷正色,「我師父的確沒有那把古琴。」
「徒弟說的話能信么?」我問,他但笑不語。
突然,店小二從門外闖進來,他的臉色煞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不好了,不好了,客棧後面的桃花樹下,有一個死人。」
李夫人率先沖了出去,我和獨孤冷隨後跟上。
桃樹下,一個女子雙目怒睜,面部扭曲,雙臂被齊齊削下。血色混著雨水把土地都染紅了,觸目驚心。
竟然是李晴兒。
「晴兒!」李夫人撲到女兒身上悲痛欲絕。
雙臂被齊齊削下,除了沈若素,沒人會這麼做。沈若素江湖人稱「斷臂公子」,他每次動手都會把別人的雙臂削下來。但是,沈若素從來都沒有殺過人,他斷了臂都會給別人點止血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