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綠光沿襲
我朝著綠光奔跑,
那背離你的方向,
你卻坦然喝著一杯下午茶。
01.
我就知道會這樣。
當我氣喘吁吁地跑到課室門口的時候,一桶冰涼的水直直地朝我潑了過來,即使我反應夠快弓著身子想閃過還是沒能倖免。我低著頭看著,梁子聰送給我的與他同款的白色帆布鞋已經被髒水玷污得分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喲,真冷啊!"林小唯穿著一件紅色的短款呢子大衣和黑色的短裙,戴著粉紅色的手套和粉紅色的圍巾,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漂亮的娃娃,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可不漂亮:"呀,你怎麼那麼晚呀,不是昨晚又出去賺外快吧?"
她的咬字極為曖昧,站在她身後的男生女生都笑了出來,說:"走吧,走吧,別等下被人家誤以為我們要和她做生意。冷死了,這個鬼天氣。"
我的腳已經被凍僵了,看著那一雙雙穿著薄薄褲襪的腳和穿著厚厚的卻濕透了棉褲的我的腿,真不知道是誰比較冷啊。
那個被利用完便被拋棄的水桶就橫躺在我的腳邊,我瞪著林小唯的背影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王八蛋",然後用力地將水桶朝她踢了過去,可惜的是,沒有砸到她,反而砸到了牆壁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嘭——"。
林小唯轉過頭來笑得像一棵水仙花一樣:"栗歡啊,你不是以為你搬出宿舍就可以拋棄我們這幾個朋友吧?我們肯定會像以前一樣對你好的,你要乖乖的哦。"
她笑得特別燦爛,壓根兒就沒有理會我正瞪著她已經快將眼眶瞪裂了。
如果說在我的被窩裡潑水,將我的牙刷牙膏扔到馬桶里,把我晾在陽台的衣服都潑上水彩寫上"婊子"的這一系列的行為都是對我好的話,那麼林小唯和她那幾個朋友真是對我好極了,好到我受不起要從宿舍里搬出去。
如果我當初知道我會和林小唯同校,我死也不會考到這個學校,即使這是所多麼好的學校,即使這所學校的學費是最低的,即使這所學校以我的成績可以拿到獎學金。躲在廁所的單間里擰著褲子的時候我是這樣想的。我的褲子和鞋襪都已經完全濕透了,我只能將褲子和襪子擰乾,然後再套回去。
可是我顯然低估了林小唯的破壞力,當我準備推開廁所門出去的時候,卻發現門已經被人從外面給拴上了,我用盡了全力也無法打開。
"喂,開門啊!"
"有沒有人在外面?開門啊!"
"喂!"
我正打算拿著梁子聰硬塞我包里的那把短棍砸門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說曹操,曹操到。我清了清喉嚨,按下了通話鍵。
"喂。"
"你上課了嗎?沒有遲到吧?"梁子聰的聲音帶著一點鼻音,卻一如他的人一樣溫潤。
我暗自咬咬牙,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沒事,我要上課了。
我和梁子聰認識已經有兩年,他是當初我從B城轉學到S城的時候在整個班裡對我最好的人。其實也不能說是最好,只是那個時候全班的同學都將我孤立,在我的椅子上灑紅藥水,在我的球鞋裡放圖釘,當著我的面喊我"從裡面出來的老鼠和臭蟲",而梁子聰只是從來都沒有參與過而已。
後來我也沒有想到我能和他走到一起。校花林小唯喜歡梁子聰的事情全校皆知,我亦是認為他們是最般配的王子公主配,雖然這個公主有些惡毒。但是王子怎麼會看上醜小鴨而看不上公主,我後來一直想不通。
我問他為什麼喜歡我的時候,他是這樣回答的:每次我看到你被人欺負不發一言卻眼神兇猛,就覺得你比那個笑臉盈盈的林小唯真實多了。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而林小唯對我的恨意更加明顯了,以至於延續到了大學變本加厲。
我穿著還是濕漉漉的褲子和鞋子坐在有暖氣的課室里仍舊猶如置身冰窟。兩個小時后當我從課室里走出來,腳已經完全僵硬了,褲子也快乾了。
我跌跌撞撞回到綠葉小區的時候,卻發現沒有帶鑰匙,於是只能冒著被信信抽一頓的危險按了門鈴。
果然——
"你丫的就不能記得帶鑰匙嗎?"信信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怒氣沖沖地出現在門后,我還沒有來得及解釋她卻突然瞪大了眼睛指著我,"媽逼的,那些賤貨又欺負你嗎?"
"啪——"她一巴掌甩在我的腦袋上,一臉恨鐵不成鋼:"你這個軟柿子,你讓梁子聰幫你會死嗎?只要你和他開口他就肯定會幫你的!"
02.
有人說,朋友就是不停地反對著你的決定,可是當你固持己見的時候卻不問原因義無反顧與你站在一起的人。
信信於我便是這樣。
一個小時后,我坐在沙發上喝著薑茶看著報紙,信信還是不停地重複著那句話:"你和梁子聰開口會死嗎?還每天早出晚歸去打工,我真的不知道你這麼倔到底為的是什麼!"
信信是我的舍友兼房東,她在酒吧工作,總是晝伏夜出,時常在半夜喝得爛醉回來,她的酒品又出奇的差,喝醉后喜歡唱歌,常常鬧得我不得安生。但是不得不說的是,信信是在S城除了梁子聰之外的唯一對我好的人。
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在宿舍住不下去出來找房子,無意中在學校的電線杆上看到一則租房啟示,於是我便敲開了信信的門。第一眼看到信信的時候,我便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那是女生的直覺。
"你要租房子嗎?"她似乎剛睡醒,睡眼朦朧地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其實我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因為這裡的環境很好,看起來租金應該很高。而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的手一下子拍上了我的後背:"別緊張,我不是什麼好人!"
她故意笑得十分猥瑣,卻成功地驅散了我的不安,我說:"你帶著我看看吧,這個房子應該沒有發生過什麼情殺事件吧!"
她又笑了,拉著我十分興奮地在房子里穿梭。
"這是廁所,看,我的浴缸多大,還可以泡鴛鴦浴。"
"廚房在這裡,你可以在這裡開伙!"
她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我打斷了她:"那個,租金比較重要,你先和我說租金吧!"
"哎呀!看你這麼對我胃口,我就收你便宜一點。"
我和信信只用了十分鐘就確定了房東租客的關係,她僅僅收了我五百塊的房租便包水電包網路偶爾還包我的飯食。
相處了三個月,我更確定我們是相像的。比如我們都沒有朋友,我們都一樣倔,且我們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我們更加不會像一些女孩子一樣費盡心思去窺探別人的秘密。
很奇怪,我們僅僅是認識了三個月,卻像多年的老友般熟識,相處起來也坦然自若。
我一直堅信,當你一步步靠近絕境,總會有那麼一個兩個人願意來拉你一把,比如我身邊的信信,以及梁子聰。
信信見說服我不動,氣呼呼地往房間走去,順便扯走了我手中的報紙:"More的專欄我還沒有看呢!"
More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他的情感專欄上面記錄了他周圍各式各樣的極品男女與愛情故事,他的語言風趣幽默,卻又總是一針見血,犀利無比。
他今天的專欄寫的是一對分開后又重遇的男女在陌生的城市裡發生的故事,我看到他的最後一句話,眼睛突然就疼了起來。
我突然想起了聖誕夜的那個黑色的身影,他就像一面黑色的幕布遮擋住了我的視線,硬生生地逼著我朝後望。
信信總是會問我:"你那麼拚命賺錢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我這樣告訴她:"我不想依靠別人。"
如果你曾經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無人對你的困境伸出援手,明白那種無助感之後,你便再也不想依靠任何人了。
我當初在選擇選修課的時候,我避開了晚上的課。所以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去打工,我的工作很雜,什麼工作賺錢多我就做什麼。我發傳單,我發小樣,在商場需要人扮小丑扮玩偶的時候我也可以為了那幾十塊錢將自己折騰得滿身大汗。
就像聖誕夜,梁子聰要來看我,我卻為了比平常多三倍的工資而放棄了和他約會的機會。梁子聰的學校在城東,而我在城南,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但是來回一趟也要四個多小時,且我還要打工,所以我們見面的機會比較少,一般是一周才見一次面。
由於晚上去打工又被喝醉了的信信折騰了一個晚上,所以第二天我在學校開什麼交流生歡迎會的時候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如果不是梁子聰的簡訊把我叫醒,我想我肯定會在大禮堂睡到口水直流。
我按照梁子聰的提示來到校門口的時候,看到了一隻碩大無比的熊。
一個十五六歲的男生背著那隻熊站在我面前,熊的手中還掛著一張紙。
"歡歡,聖誕節快樂,禮物遲了點,希望你會喜歡。"
那隻巨大的據說有一米六的熊便是我的禮物,事實上,我並不喜歡熊。
其實也不能這麼說,我是喜歡熊的,但是從聖誕夜開始我便對熊有了恐懼感。你試著在零下幾度下著大雪的夜裡在大街上扮熊發氣球,最後還因為奔跑而跌了個狗吃屎,然而你工作了幾個小時還沒有得到回報,最後被扣了工資還被訓了一頓,原因是弄髒了熊熊玩偶皮套,你的心情能好嗎?
我的鼻子有些發酸,撥了個電話給梁子聰,聽到他的聲音我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喃喃地說了一句:"我很喜歡。"
然後他就笑了,雖然我看不到他的笑容,但是那依舊像日光一樣驅散了這大半個冬天的嚴寒。
逆著光,我看到我的整個影子都給那隻巨大的熊吞噬了,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一隻直立行走的熊。
03.
俗話說,有得必有失。
在收到了梁子聰送給我的那隻熊之後,我的鋼筆便丟失了。那支鋼筆我已經用了整整三年,外殼的漆皮被蹭掉了不少,信信總是笑我小氣鬼,這支筆都快進棺材都不捨得丟,而現在它終於失蹤了。
我在學校、家裡和來回的路上找了很多次也沒有看到那支鋼筆的影子,最後還是信信提醒了我:你喜歡隨地記日記,會不會丟在別的地方了?
今天是星期六,我氣喘吁吁趕到大禮堂的時候,卻像是闖進了童話里。大禮堂搭成了一個漂亮的宮殿,舞台上方還掛著一幅紅綢:交流生歡迎晚會。
聽說這是為了歡迎B城來的交流生舉行的晚會,貌似那些交流生也會來表演。我們學校真是噁心,就沒有聽過有什麼交流生歡迎晚會的,我打了個寒戰,自顧自地找著我的筆。
舞台上都是黑壓壓的人群,估計是在排演著什麼話劇,鬧騰無比。
我在我前幾天坐過的那排位置找了三遍也沒有看到我那支掉漆的老鋼筆,於是我打算從前排找起,1200個紅色的座椅,我就不信找不到一支老鋼筆。
我那麼有信心實在是因為我的鋼筆太舊了,估計沒有人會撿回去,而看著這地板,也不像剛打掃過的,所以我撅著屁股趴在座椅上扒拉著,無視那黑壓壓的人群。
"世界對著它的愛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恆的接吻。"
這是我最喜歡的詩句,來自泰戈爾的《飛鳥集》。這句詩歌就像一隻鳥兒,穿越了各式各樣的聲音,然後朝我襲來。
這是一個微微喑啞的男聲,有些陌生卻又有些熟悉。我的心突然像被扎進了一根針一樣,疼得讓我無法呼吸。
我轉過頭去,僅僅是一秒,我就知道是他。
他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領子外翻,眉頭微微地皺著,比起兩年前他瘦了很多,看起來就像一根高高的白楊樹,他此時手裡拿著稿子在大聲地在背著台詞。
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恆的接吻。
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恆的接吻。
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恆的接吻。
我的耳邊不停地迴響著這句詩,然後我就想起了那一年的駱一舟和那一年的我,他拿著泰戈爾的書在湖邊讀給我聽,一邊讀一邊罵:"這是什麼詩,拗口死了,真不知道你怎麼會喜歡!"
讀到這裡的時候,他便吻了我,嘴唇冰涼。
而現在,那個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視線一樣,突然轉過了頭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看到火星撞地球一樣,帶著不可置信。
他已經停止了背台詞,安靜地看著我,人群一下子也喧騰了起來,像有三千隻烏鴉不停地鬧騰著,可是我卻什麼也聽不到,我的腳也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我是想跑的,可是我卻怎麼也動不了,就那樣看著他朝我快步走來。
一步一步朝我逼近,一步一步將我推入絕境。
他看起來有些慌亂,抿了唇,那兩個字像針尖一樣直戳我的心臟。
"栗歡。"
我總算反應過來了,從椅子上翻了下來,轉身就想跑,卻不料絆到了電線,摔了個四腳朝天,他急忙朝我走來,扶起我:"栗歡,你還好嗎?"
在那麼一刻,如果我手中有煙灰缸或者是別的什麼硬物,我一定會毫不留情朝他的頭上砸過去,然後再大聲地告訴他:他媽的,沒有遇見你老娘一切都好。
我手上沒有硬物,我卻很大聲地將這句話吼了出來。駱一舟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臉色難看得不得了。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我沒有給他機會,我狠狠地將他往後推,然後轉身離開。
其實,我不過是落荒而逃而已。
看起來氣勢洶洶,但誰又知道我在奔跑的時候腳是發抖的,在臘月里我的手心還滿是汗,我包裹在羽絨服裡面的背脊亦是濕漉漉的。
駱一舟追在後面跑了很久,最後我站在了人工湖邊對著他喊:"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他沒有再追來,可是我卻更加難過了。我整個人像置身於冰涼的湖水中,被人綁住了手足,越掙扎越往下沉,沉進了名叫駱一舟的旋渦里。
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我會在距離B城那麼遠的S城遇到駱一舟,我也沒有想到我會接連兩次都遇見他,我更沒有想到兩次遇見我都是那麼狼狽,而他卻總是那麼光鮮亮麗,沒有一點污穢。
我突然就想起了More的專欄上的一句話:你的離開,謀殺了我的情感,你的到來,謀殺了我的理智。
有的人就像永恆的月光,只能默默凝視卻永遠都觸碰不到。所以,我能做的便是假裝我們從來都沒有遇見,繼續我波瀾不驚的生活。
我翹掉了下午的課,睡了整整五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梁子聰給我打了很多個電話,我都沒有接,我有些心虛,但是我到底在心虛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信信用力地擂著我的門:"姐姐去上班了,我煮了飯,你吃點啊,小王八蛋!"
我用被子蒙住了頭,發覺還是很冷,儘管我身上還穿著羽絨服。
梁子聰的簡訊這個時候傳來:你記得吃飯,我這幾天要做實驗,我過些日子去看你。
我將手機拿在手裡把玩著,最後還是發了個"好"過去。臨睡之前我一直在想著一件事,那個天殺的駱一舟為何會出現,可是沒有想通我已經睡著了。
信信說得沒有錯,我就是一頭豬,我抱著梁子聰送我的那隻熊睡覺睡到我都忘記晚上還要去打工的事。
第二天精神抖擻地去上課,我想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夢,那支鋼筆我也不要了。可我沒有想到僅僅是十幾個小時,我便成了學校的名人。我就是走路都可以聽到有許多人戳著我的背脊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有那麼好的聽力。
他們都說:"你們知道英語系那個名聲不是很好的栗歡嗎?她可真屌,和B城來的那個計算機系的高材生帥哥嗆聲呢!"
她們都說:"她這肯定是想吸引他的注意,你們不知道啊,她之前好像在B城弄出了什麼大事進了少管所,最後才轉學到這裡來呢!"
我可以發誓,我真的不知道駱一舟就是校長口中那個十分牛逼的交流生,我更沒有想過要引起他的注意,我寧願我們從來都沒有遇見。
可是這可能嗎?現在他就站在我們課室的門口,手裡還轉動著我前幾天丟的那支鋼筆。
我看到他狹長的眸子,彎彎的,笑得跟狐狸一樣,前幾天的失魂落魄不復存在。他說:"栗歡,我們又遇見了,我沒有想到你還留著這支鋼筆。"
我還是止不住憤怒,一手從他手中奪過鋼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屁,我已經準備將它扔了,你撿回來了?還有這不是我們的第二次遇見,你忘記了在聖誕節那天你還弄飛了我的氣球,媽逼的!"
我吼完之後就踢開了教室的門,我看到林小唯張大了嘴巴看著我,而駱一舟站在我身後沒有再說什麼,我知道他此時肯定又是皺著眉頭的,他從前最討厭的便是我說髒話了。
04.
我和梁子聰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他很容易就察覺出了我的不快樂。他在電話那頭問我:"栗歡,你是不是不開心?"
我想起了高三的那一年,我把高考資料撕了個粉碎,扔在垃圾桶里。後來我坐在教室里發獃到晚上七點鐘,從桌子上起來的時候我便看到梁子聰亮得刺眼的眸子。
他問我:"你是不是很不開心?既然不開心,為什麼不試著反抗呢?"
於是我反抗了,我像是被羞辱了一樣從椅子上躥了起來,將他惡狠狠地推倒,又像只瘋狗一樣咬了他的脖子,可是他卻笑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彎的,就像一彎明月。
那個夜晚,我和梁子聰就坐在課室的門口,月光涼涼地照在我們身上,我靠在他的肩膀就哭了起來。當初發生那些事的時候我沒有哭,在裡面被欺負的時候我沒有哭,而那個時候我卻趴在一個陌生的男生的肩膀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
從那個晚上之後,我和梁子聰慢慢地熟悉了起來,到後來,我們便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梁子聰就像一面鏡子一樣,可以輕易照出我的喜怒哀樂,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對他說,我很快樂,只是打工累了一點。
事實上,我也依舊每天準時上課下課和林小唯抬抬杠,每天被她羞辱幾次,被同學們孤立。其實這對我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如果說駱一舟不出現的話,我對我現在的生活真的是滿意極了。
當你看到一個長相出眾衣著光鮮滿身名牌的男生握著一大把五顏六色的氣球站在雪地的時候,你能聯想到的關鍵詞是什麼?
浪漫,愛,還是童話。
抱歉,我此時只想吐出一個F開頭的四個字母組成的單詞,他那目光在我看來就像毒蛇一樣,順著我的脖子往下攀爬著,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其實,我還是有些懼怕他的。
雖然他是笑著的。
我假裝沒有看見他,遠遠地從他身邊繞過。我說過我不是什麼偶像劇言情劇的女主角,我最多就是個女配角,但是我不想做炮灰,所以我選擇做透明。
可是我沒有想到駱一舟那樣一個低調的自尊極強臉皮極薄的人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著那大把氫氣球朝我走來,他的步伐很大,我的步子很快,但還是被他追上了,他扯著了我的袖子,喊了一句:"栗歡。"
我回過頭去惡狠狠地瞪著他,我想我此時的眼神肯定不比毒蛇與猛虎好到哪裡去,可是他卻還是微笑著的。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看到你很好我就安心了。"
"氣球給你,你不是說我把你的氣球弄飛了嗎?拿著。喏。"
"栗歡……"
我沒有搭理他,我一直在努力掙脫著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勁很大,我掙脫不開來,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將他磨牙吮血。
我就像被綁在鐵軌上,他淡淡的目光和淡然的語氣猶如轟隆隆朝我奔來的火車,從我身上碾過,讓我疼痛難當。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我將我的單肩包掄起,然後直直地朝著駱一舟的胸膛砸了過去。
"嘭——"
他悶哼了一聲,拿著氣球的右手鬆開了,拉著我的左手卻沒有鬆開。他揉著胸口,看樣子砸得不輕,可是左手卻沒有放。
氣球順著寒風飛了起來,卻沒有飛高,我聽到女孩子們歡天喜地尖叫著,可是我卻一點都不覺得浪漫。
北風獵獵,駱一舟的臉色和積雪一樣嚴寒。
我當然知道四本辭海大小的書砸起人來有多麼痛,可是他卻僅僅是皺了眉頭,儘管沒有戴手套的手指關節發白。
我沒有和他再糾纏下去,因為我的電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喂。"
"栗歡,你現在在學校嗎?"
梁子聰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感冒了。我不知道為何在這個時候竟然對他撒謊,我說沒,我現在在家。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駱一舟也突然放開了我的衣服,面色凝重地看著我的身後。
我轉過頭去,便看到了梁子聰,他穿著白色的大衣,一隻手握著手機,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雪花落在他烏黑的頭髮上,只是那麼一眼,我便兵荒馬亂。
他的聲音那麼近卻又那麼遠,讓我聽起來並不是那麼真實,他說:"栗歡你其實沒有想騙我對不對?"
我朝梁子聰走了過去,他看起來在雪地站了許久,腳上和我同款的匡威經典版帆布鞋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
我說:"對不起。"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嘆了口氣:"其實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我拉著梁子聰的手往校門口走去,他的手很涼,我抖了一下。他突然笑了,拿起我的手呵了一口氣,然後放進他大衣的口袋裡。
我的胸口突然暖和了起來。
我沒有回過頭去看駱一舟,我想我們真的沒有任何瓜葛了。
"栗歡,你站住。"
他喊我,可是我們誰也沒有停,我拉著梁子聰走得更快了,他亦沒有問為什麼,只是緊緊地將我摟在懷裡。
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從梁子聰身上掰了開來,我聽見梁子聰說:"你放開她。"
我們就像三個小丑一樣在大街上糾纏著。
"為什麼要放,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駱一舟終於顯露出了他的本性,面色不善地與梁子聰對峙著,他說:"該放的是你吧,梁子聰。"
梁子聰伸出手來要拉我,可是卻被駱一舟狠狠推開。駱一舟是學過空手道的,這一推他也用了十分力氣。
"小心。"
我大聲地喊著,可是梁子聰卻躲避不及,飛身出去一下子被一輛黃色的小QQ撞倒在地。
梁子聰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他的頭下方的白雪慢慢地滲出一絲鮮紅。我突然又像回到了那一年,我在那個陰暗潮濕的空間里,被那一雙雙手扯著頭髮往頭上撞,被那一隻只腳踩在身下,痛苦不堪,卻又無能為力,無法反抗。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身後的駱一舟的臉上。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漆黑的眸子里寫著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他說:"栗歡,你為了他打我?"
我以為我已經對他完全不在乎了,可是他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我便開始惴惴不安。
我想都是陽光白雪太過晃眼,否則我怎麼可能感覺有眼淚從我的眼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