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廢墟(1)
第二章廢墟
1、
通向有「妖怪巢穴」之稱的——地之國的道路顛簸而又漫長。
經過一天一夜的長途跋涉，艾蜜兒和同行的夢，以及索精心挑選的一隊侍衛一起來到了向日葵小鎮。
然而眼前的一切與她記憶深處那片繁花似錦截然不同——乾淨整潔的街道坍塌崩裂，連綿的房屋一夜之間化作殘垣斷壁，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地縫和不知疲倦地燃燒著的地火，受了傷卻無家可歸的人呻吟著躺在道路中央，任由熊熊的烈日暴晒，芬芳馥郁的空氣徹底被污濁和混沌替代……
艾蜜兒緊緊地捂著嘴巴，難以置信地順著記憶中街道一路疾走，最後站定在一片毫無生機的廢墟面前。
向……葵雜……鋪……
一塊斷成三截的招牌跳入她的眼帘，四個模糊不清的字眼隱約可見。
連向日葵雜貨鋪也難逃一劫嗎……艾蜜兒咬緊了嘴唇，震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傷在心中瀰漫。
「艾姑娘？」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聲詫異的低呼。
她猛地轉過頭，卻看到一身縞素的包通天正面色黯然地站在她身後。那張狡詐的面容此刻卻有些戚戚然，生意人獨有的精明目光也變得渾濁不堪，一頭油光可鑒的頭髮胡亂地朝後梳著，唯一沒變的只有臉上那顆黑痣。
「包老闆！」艾蜜兒有些意外，卻又突然注意到包通天的背上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袱，「你這是要去哪裡？」
「逃難啊！向日葵小鎮已經沒法呆了，我家老老少少都已經在花萎中死去了，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啊……」包通天
說完，就轉過身，緩緩地走遠了。他寂寥而又凄涼的背影在陽光下拉成一個巨大的問號，在她的視線中不住地晃動著。
花之國建立在花盤之上，那些巨型的花就是人們腳下的大地，因此花萎是花之國最大的天災，一旦爆發，等於人們賴以生存的土壤遭到了破壞，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她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曾經幫石老師整理的五大國講義，那時候大家都嘲笑石老師是在寫幻想小說，可是……誰會知道，有一天她竟然會親身體會這一切！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艾蜜兒出神地愣在了原地，眼中的迷濛好像霧氣一樣久久無法散開——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在天災人禍面前，竟然悲哀地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們流離失所！
「……不怕。」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啊……是……
艾蜜兒恍惚地轉過頭，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自己的身邊，白皙的右手一如既往地緊握著那具銀月弓，銀白色的長發在陽光中精靈般地舞動著。他輕蹙著眉頭望著她，細長眼眸中閃過又好氣又溫柔的光芒。
小七……
艾蜜兒情不自禁地張了張嘴巴，可是喉嚨卻有些哽咽，彷彿堵著團棉花似的說不出話來。她只能不斷地把眼睛瞪得更大一點，生怕一眨眼眼前這親切的身影就會消失不見……
突然……
閃電般的念頭擊中了她的心！
「棄已經死了！」
「他的確已經死了。在你墜湖的那一天，他就已經死了！你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索有力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回蕩。
小七已經死了？那麼眼前的是……
很快，棄就像是被陽光融化了一樣，漸漸地消散在空氣之中……
「不……不……不是的……不是……不要！」艾蜜兒驚慌失措地低呼起來，眼淚爭先恐後著迸出眼眶！
是他嗎？
站在艾蜜兒身後的夢，有些狐疑地打量著艾蜜兒身後一個頎長的背影。
僅僅是一個背影而已，卻不知為何，讓他的心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他不會認錯，那頭飄逸靈動的長發，還有那泛著象牙白色的長弓，冰山般冷漠的背影竟有一種令人退而遠之的氣勢……
夢微微眯起眼睛，腦海中一張熟悉的面孔與眼前的背影輕輕地重疊在一起。
是他！
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都來到了向日葵小鎮。
夢猛地朝前沖了兩步，像只壁虎一般將艾蜜兒的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
「艾蜜兒！我們去那邊找一點東西吃吧！」夢笑得有些勉強，可是雙手卻用力地將艾蜜兒的身體推向了另一邊。
「恩……」心灰意冷的艾蜜兒點了點頭，眼底的光芒也彷彿隨著棄的幻影消散而盡數褪去。只是幻覺嗎？可是為什麼，剛才那一刻，好像真的感覺小七近在咫尺……
陽光不知悲喜地照耀著這片殘破不堪的大地，彷彿想要憑藉微弱的力量拯救這片陰雲籠罩的大地。艾蜜兒緩緩地朝前走去，卻全然沒有意識到，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已經與最想要見到的人擦肩而過……
兩個身影漸漸地走遠，消失在混亂街道的盡頭。
頎長的身影終於有些遲疑地轉過頭來，棄那張剛毅冷漠的臉龐頓時完全暴露在陽光之下。
斜斜的光線將他瘦削的臉龐劃分成一明一暗兩塊界域，及膝的銀白色長發卻讓他看起來更多添了幾分無奈的滄桑。兩道挺拔的劍眉卻惆悵地緊蹙在一起，如刀鋒般銳利的眼神卻難以掩飾一抹複雜的痛苦。
「艾蜜兒……你在這裡嗎……」他低聲地問著自己。緊了緊手中的銀月弓，繃緊了下巴。
當身體稍有復原，他就迫不及待地四處尋找艾蜜兒的下落！不論他找到哪裡，卻看不到那烏黑的長發，那雙葡萄般晶瑩透亮的眼睛，也聽不到那銀鈴般悅耳動聽的笑聲……
本來想找包萬通打聽消息，他卻也已經不知去向。
艾蜜兒……
你到底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剛才，我感覺到了你的氣息？
棄緊抓住長弓的手指在微微地顫抖，突然，他毅然決然地沉下目光，毫不猶豫地邁開大步，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呼呼——
在微風的輕撫下，艾蜜兒與夢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向日葵小鎮，穿梭在一片向日葵花田之中。
「艾蜜兒，休息一下再上路吧。」夢望了望遠處，「過了這片向日葵花田，就快要進入地之國了。」
「地之國嗎……」艾蜜兒雙手抱著膝蓋靜靜地出神。
「只要能夠找到『白王的瓶子』，就能夠得到開啟封印的力量。」夢緊接著說道，「艾蜜兒，你能辦到嗎？」
「我……」艾蜜兒欲言又止，她真的能夠找到白王的瓶子嗎？她真的是大家口中所說的天之女神嗎？太多太多的問號在艾蜜兒的腦海中盤旋，她突然有些無助，如果小七在身邊的話，現在的她就不會那麼彷徨了……
她惆悵地低下頭沉默了半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從貼身口袋中掏出一根銀色髮帶，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
髮帶保存得十分完好，在陽光下閃耀著銀色的光芒，每當手指與布片上的紋路輕觸，她彷彿還能夠感覺到棄溫熱的體溫。恍惚之間，她似乎又看到了朦朧的畫面——
她和棄肩並肩坐在連綿的四葉草地上，說著彼此的故事。
她為棄梳理濕漉漉的長發，用髮帶扎得光滑筆挺。棄微微地閉著眼睛，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愜意。
……
可是……
想到檄文上白紙黑字關於棄的死訊，艾蜜兒的眼眶突然又有些微微的濕潤，她緊攥著髮帶輕靠在胸前，失落的目光卻被眼前一片絢爛的金黃色覆蓋！
與之前親眼所見的廢墟殘垣相比，這片金光閃閃的向日葵花田是那麼生機勃勃，彷彿鍍著一層妙不可言的金紗。毛茸茸的金黃色花蕊好像是有生命的觸角般，隨著徐徐吹拂的風爭先恐後地朝著天空舒展著身體。
多麼醉人心田的世外桃源！
艾蜜兒愣愣地望著這一切，彷彿一瞬間時空轉移，她又回到了進入花之國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狼狽不堪地從軟綿綿金燦燦的花蕊之中爬了出來，放眼望去，周圍的一切真的就像安徒生童話中的精靈國度，精巧的房屋建造在堅硬的花朵之上，甲蟲們乘著風瀟洒地來來回回……
「喂，小……棄，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花之國。」
「那個……棄，為什麼這裡那麼香……」
「這裡是牡丹平原，你腳下踩著的就是牡丹的花瓣。」
這是小七最心愛的大地。
小七絕對不會允許這樣一片美麗的土地被摧毀的。
「夢，我們現在就出發去地之國吧。」艾蜜兒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沒來由地站了起來。
「你……不打算再休息一下嗎？」夢望著突然變得堅毅的艾蜜兒，一臉驚疑。
「恩。我要快一點找到開啟封印的力量！」艾蜜兒微笑著仰起頭望著蔚藍如洗的天空，眼底已經充滿了力量，她的聲音驀然放慢，「我不能那麼自私，現在，我不止是為了我自己，就算為了腳下的這片土地，為了小七……我也一定要找到白王的瓶子！這樣，小七知道了一定也會開心的！」
「艾蜜兒……」夢望著艾蜜兒，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喂，你不是說來這裡找東西吃嘛？可是這邊什麼都沒有啊！」艾蜜兒捏緊拳頭像是對著自己的好兄弟般，朝夢的肩膀輕輕地捶了一下，臉上露出久違的燦爛笑容。
夢望著她明媚的笑臉，有些失神。
奇異的女孩……天底下好像真的沒有什麼事能把她擊垮。她多像眼前的向日葵啊，渾身都散發出太陽的光芒，是代表著太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