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困獸之鬥

第2節 困獸之鬥

有人說命運是場無情的玩笑,我堅決同意這個觀點。我和周瑜一直惺惺相惜,他當年感嘆:「既生瑜,何生亮!」我說既然有我小熙,幹嗎還要有小易。

周瑜總輸給諸葛亮,我同樣玩不過小易,可是我比周瑜還悲慘,他們至少不用天天見面鬥氣,可我小時候因為家裡住房不寬敞,每晚還得和小易睡一張床,這種情況一直維繫到小學三年級。

小易老愛窩在我懷裡,小手握著我的食指,必須保持這種標準的睡姿才肯乖乖入睡。他原本是想含著我的手指來著,因為據說這樣嘬起來像奶嘴,被我厲聲阻止后才悻悻然作罷。開玩笑!萬一他睡傻了,咬下去怎麼辦?這世界不需要多一個九指神丐洪七公。

人們喜歡形容女人為水做的,我告訴你們,其實男人的水含量也差不到哪裡去——例如小易。他小時候晚上經常「畫地圖」,準時準點跟葛州壩瀉洪似的,尿床一直尿到小學四年級。由於被他貼身緊逼,每次「黃河」滔滔泛濫起來都必定毫無意外地殃及無辜,唉,本人就在這種生不如死的狀態下生活了整整六年。

一年冬天,我在睡夢中發覺自己的衣服濕濕熱熱的,醒過來開了燈一看,果然小易又尿床了,一時氣急猛甩開他纏著我的手:「你這個尿床包,這麼大了還一天到晚尿床,討厭!討厭!」

他彷彿受驚過度向後退了一步,瞪大雙慌亂的眼難以置信地望著我。然後趁我發火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竄至隔壁爸媽房間。我心中一慌,糟糕!趕緊跟過去,還是遲了。

小易已經聲淚俱下地惡人先告狀,將驚人的表演天賦發揮到極至,眼淚串了線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小手拚命搖著媽媽的胳膊,用委屈得能掐出水來的聲音哭喊道:「媽媽……爸爸,姐姐罵……不喜歡易易了……嗯……姐姐不要易易了,怎麼辦?」

媽媽一邊手忙腳亂抱起小易不住地哄,一邊橫眉冷對著我,義正詞嚴地訓斥:「你這個孩子太不懂事,弟弟還小,只有五歲,你怎麼能罵他……」

實在太不甘心,我狠狠地瞪了小易一眼,就你會哭,我不會啊!我小小年紀便赫然明白在敵人面前貫徹視死如歸頑抗到底的拼搏精神之重要性,真是不易。使勁扯開嗓子,我哭得那個叫驚天動地,肝腸寸斷,天地變色,肺活量之大連阿諾·施瓦辛格聽見了都能羞憤地倒地抽搐不已。

慘烈的哀嚎震住了討厭鬼,他停了下來,用一種敬畏而恐懼的目光盯著我。正為自己的計謀得逞而得意,可我顯然低估了小易的殺傷力,只見他眼裡飛速閃過一道幽光,一股在劫難逃的恐懼感涼颼颼地從我的脊樑爬到腦後。

「姐姐……不哭,易易……疼……疼姐姐……」小易一臉神聖純潔跟天使似的表情,吵嚷著要爸爸抱過來給我擦眼淚。

媽媽聽后欣慰得喜不自禁,摟緊了小易一陣狂風浪蝶地猛親,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指責和不耐:「看你弟弟對你多好,多懂事,你要多學學,別哭了,知道錯了就好。」

天哪,我到底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了!

回到床上仍忿忿不平,同樣是哭,為什麼他是受了委屈,我就成做賊心虛,不但落人口實還給小易表現同胞愛的機會。翻來覆去痛定思痛研究了三天,得出的結論只有我哭的樣子一定不如小易有感染力,就此在床上暗暗發誓,下次要熟練掌握好表情。

勤能補拙的道理我懂,此後一段時間,我經常一人關在衛生間里對著鏡子練習,嘗試多種姿勢,還每每掉點鱷魚眼淚,實踐殘酷地證明因為我的眼睛比較小,眼眶的容積只能含下一滴眼淚,多了第二滴就會把第一滴給擠得掉下去,怎麼也達不到小易那種滿含淚珠直打轉,能收能發,要大就大,要小就小的水準。

由於經常在廁所花好長時間而且每次出來都淚水漣漣,媽媽覺得驚奇萬分,問我:「還拉不出來么?」我一愣,沒聽懂,只聽她又感嘆:「怎麼這麼小的孩子就便秘了呢?」

悲慘的童年在七歲時終於得到些微改善——我開始上學了。之前小易太小,我得在家照顧他。雖說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我一個屁點大的小孩怎麼可能去照顧一個比我還小2歲的小小孩,不過既然爸媽認為我對小易的成長可以起到不可磨滅的作用,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地在家裡做小保姆。

學校是什麼玩意我不明白,只聽說有很多小孩在一起玩,一起上課。我聽了相當興奮,眼睛發光,叫啊鬧啊地折騰了幾晚沒好好睡。

爸媽對我這種積極上進的學習態度感動得無以復加,以至於我上大學翹課被他們知道后,他們還拿小時候的光輝事迹對我進行再教育:「小熙啊,你這孩子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呢,想你以前可是很愛上學的,可從來不逃學啊……」他們哪知道我那時積極要求上學是為了逃開小易呢!不過我可不敢把真實的原因說出去,否則免不了又耳提面命一番,只好打著哈哈:「好漢不提當年勇啊……」

小易一聽說我要去上學不陪他玩,怎麼可能就這此甘心放過我。小小的身形夾帶著磅礴氣勢迅速閃到大門前,左手緊緊把住拉手,右手握拳在空中揮舞,哭天搶地地喊道:「不許走,不許丟下我!」

只要我一試圖靠近,他立馬嘶吼得好像殺豬一樣,生猛程度超過任何防盜報警器。這麼小的身材能爆發出那麼大的能量,說明他真的是急了。

媽媽無可奈何地摟住淚流滿面的小易,以最最溫柔的語氣誘惑他:「易易乖,姐姐回來給你帶糖葫蘆吃。」

「我不要……我要姐姐……我不要糖葫蘆么……嗚嗚……」

「易易聽話……」

「不么,不么,就不要!」

我在邊上冷笑,以一個尚未上小學的幼兒身份深刻領悟到溺愛孩子的嚴重後果。同他的無理取鬧相比,我這種苦哈哈長大的孩子是多麼以大局為重,多麼明白事理啊!

「要不,讓他們一起上學?」媽媽無助地望向爸爸。

小易樂顛顛衝到爸爸身邊,渴求地仰著頭扯他的褲腿:「一起,一起!」

「好吧,咱們聽小易的,和姐姐一起上學。」

就這樣,我們一個幼兒園,一個小學,開始了茫茫的學習生涯。

一二年級的功課少得要命,下課鈴一打,我和安安還有曉靜就以野馬之勢衝出教室。他倆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咱們仨做什麼都在一塊兒,用粗野點的話就是好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

我小的時候比較淘氣,專愛鼓搗些男孩子玩的玩意,爬桿兒、抓蟲、揭人屋頂瓦片絕少不了我,玩洋娃娃這種事則不可能有我,幸好有安安曉靜陪著,挨罵也多倆人。

我和曉靜最愛到安安家裡玩,他家有條狗叫波奇,是我起的,長得和《花仙子》里的那隻狐狸波奇一個樣。我們仨兒放學就拉了波奇到處逛,波奇沖在前面,我們輪流牽著繩子追在後面。波奇最喜歡去的地方有家人養雞,每次它都瘋狂地對著雞棚吼叫,嚇得那些雞不斷撲騰翅膀,滿棚子亂竄,雞毛漫天飛舞,我們幾個看著眼前的雞飛狗跳,心裡樂得跟啤酒花一樣吱吱冒泡。

小易向來不喜歡安安,這不奇怪,我和他從小就是冤家對頭,在家爭寵,在外也見不得對方的好。我一直認為能和小易交好的肯定和他是一丘之貉,他估計也這麼看待安安還有曉靜,每次安安上咱家他都不給人好臉色,一句話不說,哼,誰理他。

我和安安、曉靜的三人行終結於小學二年級,安安搬家轉學,咱們的聯絡就此中斷。

多年後回想起當時的片段,三個孩子牽著一條小狗,穿梭於路邊,陽光透過婆娑的梧桐葉照在身上,臉蛋兒跑得紅撲撲的,只聽聞一陣陣歡快的笑聲,該是多麼無憂、多麼喧囂的美好童年。

安安走後,只剩下我和曉靜,日子過得不溫不火,成績考得不上不下,我讀書不太用心,全賴些小聰明,能輕易考到前五名卻永遠達不到最優秀。

小易轉眼也上小學了,在學校如魚得水,風生水起,簡直颳起了一股子旋風。上到校長,下到掃地的大媽,甚至連校門口賣茶葉蛋的阿姨都知道咱學校有這麼號人物。從一年級起就是大隊長,年年考試拿第一,次次是三好學生,讀書就像啃白菜一樣容易。

我媽最高興的事就是去開小易的家長會。這不是變態。她每次去學校都能感受到朝鮮人民歡迎志願軍一樣的熱情,盡興而去,滿意而歸,極大地滿足了其烈火般熊熊燃燒的虛榮心。開我的家長會氣氛就差點,不過誰一生不能樣樣都順意,遭到些打擊才能成長不是?

要我說,人就這點不好,沒事就愛亂比較,簡直沒事找事。拿我來說,我的成績和絕大多數同學比起來算是好的,但你硬要叫我往小易這種程度上靠,不是自尋煩惱么。當我把我這種理智的想法和爸媽交流了一下后,他們嘆了口氣,斷言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有什麼大出息了。

顯然,我這種腳踏實地、不好高騖遠的樸實作風得不到大家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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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你壞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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