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審貓(3)

「等一下啊！廚房裡連開水都沒有了。」蘇琴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接著便是嘩嘩的水聲。

家裡不僅方圓這個重生外來人不會做什麼家務，就連土生土長的方芳也對此不甚精通。小時候父母都在家，家庭條件雖然不好，卻也用不到方圓兄妹做太多的活計。至於後來兄妹兩人開始讀書，家裡承擔不起的時候，老人們又一同出門打工，兩個孩子住校同樣也沒有擔負起家裡的工作。因此，窮苦人家出身的方芳倒是不比大小姐們對家務活擅長多少。這種背景下，兄妹倆的這個家便可想而知了。

方圓並沒有就蘇琴的話進行回答，只是輕輕靠進少發裡面，仰著頭徹底放鬆起來。

幾年來的經歷讓方圓對真正的自己有些淡忘了，連那場大火也模糊起來，好像他一直以來就是方圓的，甚至對重生前的原本方圓的經歷也認同起來。曾經難於接受的與蘇琴的關係也漸漸不很在乎了，只是他還沒有真正意義上接觸過愛情之類的東西，潛意識中對此有些惶恐和懼怕，至於為什麼，則是他說不清的。不過有一點能肯定，就是在與蘇琴相處的日子裡，方圓並沒有真正從蘇琴那受到太多的壓力，壓力都是出於他自己內心深處。

「真的到了改變的時候了？」方圓心中對自己默默問了一句。誠然，圍棋的世界永無止境，盤上爭鋒雖然很有趣。但畢竟不是生活的全部，上輩子如此，這輩子也何嘗不是！但真地讓他考慮人生大事的時候，他又開始猶豫起來。

說實話，上輩子的方圓不曾對女人產生過什麼好感。甚至可以說基本沒有過接觸，當然書寓中的女校書不能算了。

而重生后一年之久的時間裡身邊出現最多地、或者說最為接近的居然都是女子，不過其中的感情還是有些差別的。比如以方芳來說，起初方圓雖然是將她當作了親人。但長久以來地孤獨讓他很難從心底里接受這個小妹。後來接觸久了，尤其是方芳也到了成都之後，兩人之間才真正親密起來，如今，方圓簡直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平江的身份，似乎從來就是方芳的哥哥一樣。相比與活潑而又心事重重的方芳，蘇琴給方圓的感覺越來越奇怪，剛剛相處的時候不過以為她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輕少女，只是身世比較可憐而已。可隨著了解的增多，蘇琴不斷給她帶來驚異的感覺。廚藝算是一樣，堅韌的性格則更是讓方圓欣賞不已地，對各種事務的處理上也非常讓方圓覺得稱心如意，因此漸漸對她的好感增加起來。

前輩子的平江也有自己的擇偶標準，總結起來大概有三點，一是相貌上過得去，不要求長得跟天仙似的，但一定無礙觀瞻，整天對著一個醜女任何男人大概也不會如何舒心；第二就是保證廚藝不錯。前世的他嘴不算叼，但好東西的誘惑還是難以抵抗的，每天吃杠子頭也是受不了地；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聽話，當時他非常反感鬧鬧哄哄的女權運動，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出去拋頭露面，簡直就是太不像話了，所以這一點當時他最為關注。當然了。現在的方圓已經沒有了上輩子的想法，但是自己的女人還是希望能聽話一些。

若是從他曾經的標準上分析，蘇琴確實非常適合他的原則，每一條都相當完美地附和了，如果說方圓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地話，蘇琴的能力太強或者說能算上半條。男人。很少希望女人很強勢的，不過蘇琴聰明地早早表示了放棄現在的工作。讓方圓在這一點上也難以挑剔了。另外，也是最緊要的只有他不是原本的方圓，同蘇琴相處總有些在欺騙她地感覺，他最近地逃避行動倒是不少出於這種考慮，算得上一種心理障礙吧！

棋盤中和家庭中是兩種不同的思考方式，在棋盤上，方圓可以努力逼迫、打壓、蹂躪對手，可以算作沙場爭鋒，但家庭地生活中卻又不同，家庭里講究的是妥協而不是爭強，只有雙方的不斷妥協才能真正協調起家庭成員內部之間的關係……從道理上說，方圓明白這些，但是不清楚自己能否做到。

「麻煩！」方圓搖搖頭，長考出臭棋，還是先放下吧，船到橋頭自然直，以後再說吧！想到這裡方圓乾脆閉上了眼睛。

「等著急了吧？」蘇琴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很快就好了。」

方圓睜開眼睛坐好，一笑搖頭，無意義的話卻也挺有意思的。

就在此時，房門口傳來一陣響動，接著便是方芳的聲音道：「看你還調皮，回不了家了吧？」說話間房門開啟了，方芳一手抱著老貓，一手正從鎖孔中拔下鑰匙。

似乎沒有想到方圓回在家裡，方芳微微一愣，但緊接著便笑道：「哥，你沒上班啊？」說著收起鑰匙進門，腳後跟輕輕一帶，房門輕輕關閉了。

方圓點頭的工夫，方芳已經輕輕放下老貓，邊扔下書包準備換鞋邊說道：「小擺可憐兮兮的坐在樓道里，我還以為家裡沒人呢。」剛剛彎下腰，突然瞧見鞋架上擺放的兩雙鞋不由嘿嘿笑了起來，抬頭笑嘻嘻地問道：「琴姐也在？」

沒有需要方圓來回答，蘇琴已經出現在廚房門口笑眯眯地對方芳道：「方芳今天這麼早就放學了？」

方芳古怪地一笑，換了拖鞋走到方圓身邊坐下道：「嗯…以後都是半天。琴姐有吃的嘛？餓死我了。」

蘇琴道：「等等，我馬上去做。」說完笑呵呵地反身進入廚房。

廚房的工作對於方圓而言絕對是苦差事。不過對於蘇琴卻是一件非常有意思地工作，邊哼著愉快的小調邊麻利地從冰箱里翻出吃食，擺弄一番便開始了燒飯的工作。

方芳望望廚房方向，一臉壞笑地湊近方圓低聲道：「哥，你們都不上班偷偷摸摸地在家做什麼呢？還把小擺也趕跑了…」

方圓臉一板也低聲道：「不許胡說八道！什麼偷偷摸摸的。我昨天才回來，有些累，所以才沒有上班的，蘇琴她剛剛才到。」

方芳依然嬉皮笑臉地說道：「是…是…不偷偷摸摸。正大光明更好啊！嘻嘻…」

拿這個小妹沒有辦法，方圓乾脆起身要回房間去，方芳阻攔道：「哥，別走啊！要不我吃完飯就去同學家？」

不理會方芳地取笑，方圓沉著臉走進自己的房間，其實他內心中倒也沒有生氣，只是有些不慣被小妹調笑而已。

必到房間里，方圓剛剛坐在電腦前，便聽得客廳里傳來蘇琴的聲音道：「小丫頭你很壞啊！小心我以後再也不給你做飯了，自己吃館子去吧！」接著方芳的笑聲也傳了過來：「不敢了。嫂子！」一句話便換來了蘇琴吃吃地笑聲，隨後又聽得方芳繼續說道：「嫂子啊！扮哥他太老實了，你可…」隨後便是兩個女孩的笑鬧聲了，瞧不見，不知兩人在做什麼。方圓搖搖頭，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彷彿有些亂，乾脆打開電腦登錄「TMD」消遣一下。

一般情況下方圓上網時總要先上論壇看看，看看有什麼棋界新聞。論壇不像網站。消息往往會提前透露出來，因此論壇的火爆才會大於網站。

「TMD」的論壇上今天非常熱鬧，導火索還是方圓，具體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傳出LG外卡的問題，不知什麼人從什麼渠道得到了「LG」將特邀方圓參賽的消息，於是第一時間在論壇上發布出來。事實上方圓到現在為止也只是從木木那裡聽來的消息，正式邀請還沒有發過來。熱鬧主要原因是在於對這一消息的分析，發布者僅僅露一面便不見了蹤影。而且沒有透露消息來源，因此才導致了網路棋友無法確定真假，基本上持否定意見的居多。但有一點是大家都認可地，就是幾乎所有棋迷都希望方圓能更多地參加世界大賽，檢驗一下他到底達到什麼樣的水平。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引起軒然大波的主因。有人公布了當初領隊與方圓的談話的主要意思，職業資格是最難於取得的一項認證了。現在棋院主動邀請方圓進入職業棋界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新聞了。更有甚者，方圓這位業餘棋手居然斷然拒絕了。這簡直就是天下奇聞，難怪棋迷們議論紛紛。

方圓越看越是冷汗直冒，支持與反對的棋友們的數量不清楚，不過論戰地激烈程度簡直讓人觸目驚心！尤其是不支持方圓的一方，從弘揚圍棋、國家榮譽、競技性質等等多角度全方位地對方圓進行批判，言辭激烈、慷慨激昂，似乎不將方圓定性為國家罪人不肯罷手一般。

與以前所有關乎方圓的全部是支持的不同，本次批判他的人非常多。當然了，繼續支持方圓決定的也是數量龐大，不過與反對者的口若懸河不同，大多數人的支持原因都是最樸素，認為他的決定只是他自家地事情，同時對於反對者的上綱上線感到反感。

方圓將幾個最重要的戰貼看完之後，趕緊關掉論壇，「TMD」大廳也不進了，免得上線被人逮個正著，如今的形勢還是稍稍避避風頭的好，想了一下乾脆連電腦都關掉。

無所事事的方圓坐在椅子中順手拿起一本期刊，隨便翻著。他想到過自己地決定會給棋迷帶來一些爭論，可完全沒有想到地是這種爭執會如此規模。成為這樣的焦點是方圓所不願看到地。

LG特別邀請的問題還好理解，說不定是什麼相關人士露出了口風，然後輾轉傳入棋壇的，何況木木本人就是一個中國通，好友遍及國內各地，便是他傳出來的也不無可能。然而另外一件事就有些費思量了，當初兩人是在賓館房間談的，而且是方圓的單間，再沒有旁人在場，這種事情能傳出來，必然與那位領隊不無關係了。再或者就是官方故意傳播的，沒有別的可能。

現在不管是那一種情況，對方圓來說都相當麻煩。當時領隊找他談話的時候並非非常正式，應該說只是一種私人的交流，可這種私下的東西拿到網路上，其目的是什麼？

方圓正思考著，客廳再度傳來聲響，卻是方芳的驚訝，只聽她道：「琴姐你真的是剛來？」

接著是蘇琴有些不滿的聲音道：「你呀！連你哥哥的話也不信了？」

方圓搖搖頭，有時候總覺得她一直是個小女孩，好像幾年都沒有成長過，不過現在看來也未必如此，至少知道懷疑了。

方芳的聲音繼續傳過來道：「那也不好說啊！也許你們是外面吃的，像什麼燭光晚餐啦，什麼浪漫情調啦…」

「炒飯也堵不住你的嘴，不吃我可端下去了。」顯然開始了威脅，而且這威脅非常有效，因為滿上方芳便含含糊糊地說道：「吃了，吃了…」倒是嘴裡含著東西樣子。

方圓不由一笑，蘇琴的手藝便是對付方芳的利器，方芳不住為自己和蘇琴撮合想來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吧！

想到這裡方圓心中一動，有這樣一個關心自己的小妹和同樣關心自己的女友還有什麼放不開的？自己本就是一個棋手，還是一個沒有職業資格的棋手，馳騁沙場的目的就是要會一會天下高人，至於以此為生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最多將來會過天下高手之後便退隱棋壇便是，卻也附和了他原本的性格。當下方圓微笑著翻開期刊瀏覽起來。

說到底，方圓骨子裡還是傳統的封建文人，即有憂國憂民之志，又有歸隱田園之心，比較而言應該是欣賞那種揚名天下、功成身退的做法。方圓最欽佩的是陶淵明的，最欽佩的人物是范蠡先生。這一點或許方圓本身清楚，但是一直沒有去深思的，也不打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