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黃金魂霧
【西之亞斯藍帝國.港口城市雷恩】
從早上醒來開始,麒零就跟著銀塵開始一路快前進,銀塵看起來輕飄飄的,彷彿散步一樣悠閑,但是實際上,他的度就像一陣風似的,麒零鉚足了力氣,才勉強跟上他的度。漸漸地離開福澤鎮外的森林之後,銀塵就帶著麒零,一路往西邊進。開始麒零隻是有點兒疑惑,但是猜想可能銀塵知道一條近路吧,也就沒多問。直到突然看見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座白得耀眼的海港城市,麒零終於忍不住了:「銀塵,我們不是要去帝都格蘭爾特么?格蘭爾特應該是在北邊的內6吧?我們跑來這個海港城市幹嗎?」他一邊仰起頭驚嘆著雷恩恢弘的白色建築群,一邊快步趕上走在前面的銀塵。
「我帶你來這裡,是來拿屬於你的【魂器】。」銀塵沒回頭,繼續朝前走著。
「【魂器】?這個又是什麼?」麒零又迷惑了。他嘆了口氣,現自己永遠都沒法搞明白這個魂術的世界了。剛剛弄清楚一個東西,轉眼又會多一個新的玩意兒。昨兒個剛剛弄懂了自己的魂獸,現在好了,又來了個【魂器】,明天不知道會不會再來一個魂衣、魂鞋、魂皮帶什麼的……
「就是屬於你的獨有的一件兵器。【魂器】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兵器,它只產生於【魂塚】裡面……」
「請問這【魂塚】又是……」麒零覺得自己腦子已經缺氧了。
「【魂塚】是在雷恩海域下的一處深海洞穴,這個巨大的洞穴從遠古以來就存在著,和帝都格蘭爾特【白銀祭司】的存在一樣,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魂塚】就像是一個孕育【魂器】的巨大母體,無數強力的【魂器】都像是有生命的植物似的,從洞穴的岩壁上生長出來。【魂器】和普通兵器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它和魂術師的身體一樣,具有靈魂迴路,魂力沿著【魂器】上的刻紋流動,能產生巨大的力量,同時【魂器】也具有容納魂獸的功能,所以,擁有【魂器】的人,其實等於擁有兩隻魂獸。但是只有【使徒】才有資格進入【魂塚】去摘取自己的【魂器】,所以,也只有【使徒】和【王爵】,是擁有兩頭魂獸的。並且,一旦【使徒】進入過【魂塚】一次,無論是否成功地拿到了強力的【魂器】,他此生永遠都不能再次進入【魂塚】了。」
「這麼厲害啊?那和我現在的【蒼雪之牙】比呢?」
「不同【魂器】的容量都是不一樣的,越強力的【魂器】,就能收容越厲害的魂獸。但是【魂器】也是需要寄居在魂術師的身體內部的,如同【第一魂獸】需要寄生在【爵印】里才能恢復魂力一樣,【魂器】也需要魂術師的**,才能恢復魂力。」
「你說……把武器……放在身體里?」麒零頭皮一陣麻。
「是啊。你要看我的【魂器】么?」銀塵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麒零。
「不用不用!謝謝您了!」麒零胃裡一陣噁心,「你剛說是在海底啊?那我們怎麼去?還得弄條大船嗎?我先說好,我沒錢的……」
銀塵深呼吸一口,轉身大踏步走掉了……
「這……生了什麼事兒啊?」麒零站在狹長的甬道入口,看著四處崩裂的裂縫,砸裂的坑洞,四處飛濺著的碎石,一片狼藉。
銀塵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他狹長的眼睛籠罩在一片陰影里。周圍依稀能夠感應到殘留下的魂力餘燼,證明打鬥生的時間離現在不遠。而且從空氣里飄浮著的魂力余絲的精純度來說,這些魂力不是來自一般的魂術師,這種精純程度的魂力,至少是來自【使徒】,甚至【王爵】的。
頭頂的陽光把甬道里的一切照得毫畢現,光線里浮動著微小的石屑碎片和粉末塵埃,像是金色的煙霧。
「你不是說我們去海底么?來這裡幹嗎?」麒零問。
「從這裡數過去,第十七個神像,就是去【魂塚】的【棋子】。」
麒零揉著太陽穴,一臉痛苦的表情,「我說銀塵大爺……請問這【棋子】又是……」
銀塵白了麒零一眼,「【棋子】其實是被施以了魂力的一種傳送之陣,通過凝固在物體上的封印,打通連接兩個地方的時空。【棋子】的外表理論上來說可以是任何的東西,一顆石頭、一棵樹、一扇門、一把武器、一個雕塑,都可以成為【棋子】。【棋子】分佈在奧汀大6上的各個地方。而雷恩的這枚【棋子】,連接著【魂塚】。」
「噢……」麒零望著牆壁上這一排沒有瞳孔的蛇女巫雕塑,很難想象能夠通過它們到達另外一個空間。
「你去吧。觸摸第十七個神像。」銀塵對麒零說。
「我?我一個人去?」麒零猛搖頭,「不不不不,我不敢……」
「當然你一個人。我在還是【使徒】的時候,就去過那裡了。我沒辦法再進去一次。」銀塵望著這條冗長的狹窄區域,目光籠罩在陰影里。
【西之亞斯藍帝國.港口城市雷恩】
麒零盯著面前一排陰森森的蛇女巫神像,口中「嘖嘖嘖」個不停,並且絲毫沒有準備離開的跡象,銀塵不得不上前一把抓過他的衣領,把他從神像面前拖走。麒零死命地掙扎后現沒辦法脫身,於是只能轉為語言的攻擊,「放我下來!你這樣提著我簡直像欺負小毛孩兒一樣,我太沒面子了!」「我告訴你,我也就才十七歲,我會長個子的,你別仗著現在比我高小半個頭就可以把我提來提去!」「我告訴你啊我……呸呸呸……」——當然,結局是他一路吐著冰碴子,一路被拖出狹窄的甬道,到達一個不大但精緻的驛站前。
驛站門口掛著兩面白色的旗幟,兩盞雕刻精緻的銅燈。從打開的大門,可以看見裡面坐著一些看上去地位不低的人在喝茶聊天。
銀塵鬆開麒零的衣領,然後走進驛站的大堂。
「你剛剛不是說要讓我去【魂塚】么,怎麼現在跑來住店了?」麒零跟進去,對著正在詢問店家還有沒有房間的銀塵,問道。
「只剩下一間房了。」店家指了指插滿鐵牌、只剩下一個空位的青銅告示牌說。
「不行!得兩間!」麒零看了看銀塵雪山般挺拔而冷酷的側面,刷地一下漲紅了臉。他支吾著,對店家要求,「必須得兩間。」
銀塵拿了店家遞過來的房間銅牌,然後轉身走上樓梯去了。他沒有回頭,沖身後的麒零冷冷地說:「上樓。不然我把你提上來。」
麒零哭喪著臉,一路小跑利索地跟上去了。
走進房間的時候,麒零看見銀塵把長袍脫下來掛在床邊的支架上,然後他從胸口的衣服裡層,拿出兩粒金黃色的果實,小小的,看上去像是金黃色的櫻桃。
「這是什麼?」麒零走過去,看著銀塵手裡的金色果實。
「這是一種叫做『希斯雅』的樹木的果實。『希斯雅』是亞斯藍傳說中的光明女神,這種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果實,傳說中是女神的眼睛。」
「哇……是不是吃了就能魂力突飛猛進,瞬間就能達到像你們那麼厲害的境界?我小時候聽故事,總是有這種神奇的果實,或者說葯之類的!」麒零雙眼放光,一臉認真而嚴肅地直瞪著銀塵手裡的金色果實,臉上寫著三個字「快給我」!
銀塵一張臉冷若冰霜,反手往麒零頭上一拍,「你故事聽多了。」
說完,他走過去,伸出手捏著麒零的下巴,把他的臉拉近自己。「你閉眼睛幹嗎?有病啊。」銀塵翻了個白眼,看著面前面紅耳赤緊閉著眼睛的麒零的那張英氣勃的臉,嘆了口氣。
「條件反射呀!再說了,我哪知道你又想幹嗎?」麒零睜開他狹長的眼睛,睫毛激動地上下扇動著,像兩片柔軟的黑色羽毛。銀塵看著離自己鼻子只有幾厘米的麒零的臉,愣了愣,心裡想,不知道他長大之後,有多少少女會被這張英俊的臉給迷死。銀塵的臉色緩和下來,對麒零說:「睜大你的眼睛,不要動。」
說完,銀塵捏著一顆「希斯雅」的果實,移到麒零的眼睛上方,向他的瞳孔里,分別擠入了幾滴金黃色的汁液。
一陣冰涼而又舒服的感覺像是泉水般潤進眼眶。麒零揉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面前白衣如雪的銀塵,此刻全身都籠罩在一層彷彿霧氣般的金色塵埃裡面。
「這……這是……」麒零抬起手,對著包裹在銀塵身體上的那些緩慢浮動的金色塵埃揮了揮手,金色的塵埃緩慢地蕩漾開去,看起來夢幻極了……
「這是【黃金魂霧】,」銀塵面容一緊,忽然像是無聲的爆炸一樣,他從身體里擴散出一陣海浪般洶湧的金色霧氣,瞬間充盈了整個房間,「是我們魂力的實體。」
麒零傻站在原地,看著整個屋子裡循環流轉、翻湧不息的金色巨*。
銀塵抬起手推開窗戶,指著外面,對麒零說:「你看窗外。」
麒零揉著眼睛,走到窗戶邊上朝外面看去,他大睜著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這是自己一直生活著的世界。
熙熙攘攘的城市建築中間,一縷一縷稀薄的金色霧氣緩慢地飄動著,彷彿透明的絲綢一樣,纏繞在城市的上空。偶爾有幾個人的身體上,會看到明顯擴散出來的【黃金魂霧】,城市中央的一棟白色尖頂的宮殿里,【黃金魂霧】的濃度明顯更大,像是濕漉漉的水汽一樣,包裹著整個龐大的宮殿。
遠處的大海,隨著波浪的捲動,不時地會從海底掀起幾股黃金粉末般的霧氣來,彷彿海底的巨鯨噴出的水柱一樣,無數的霧氣在大地的各處飄浮著。
麒零瞠目結舌地回過頭,銀塵在床邊坐下,抬起那雙銀白色的瞳孔,對麒零說:「坐下吧,我和你說。」
麒零乖乖地走過來,往地板上一坐,兩條長腿伸在面前,他抬起頭,目光里是渴望的神色。每一次,只要說到關於魂術世界的事情,他都像是初生嬰兒般,對任何事物都充滿了好奇。
「你所看見的這些【黃金魂霧】,其實就是我們的魂力。魂力瀰漫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地方,區別只在於濃度。當我們使用魂術的時候,你看見的那些我們身體上的金色刻紋,其實都是這些【黃金魂霧】在我們身體里流動時產生的效果,因為其極高的濃度和在我們身體里運行時產生的能量,所以能夠被肉眼看見。而平時【黃金魂霧】都是看不見的,只有用『希斯雅』果實的汁液洗過的瞳孔才能看見。」
「【黃金魂霧】是自然產生的么?」麒零問。
「沒有人知道【黃金魂霧】的來源。我們只能知道哪裡的【黃金魂霧】比較濃密黏稠,哪裡又比較稀薄。至於【黃金魂霧】的真正來源,可能只有【白銀祭司】知道吧。因為這畢竟關係到整個大6魂力的根本。沒有這些【黃金魂霧】,也就沒有所謂的【王爵】,所謂的【使徒】,甚至連魂獸、魂術師這些都不會有。」
「對了,銀塵,我還沒問過你,為什麼會有魂獸這種動物呢?它們是自然界產生的么?那麼厲害的魂力是與生俱來的嗎?」
「這就是我剛才說的,沒有【黃金魂霧】,也就沒有魂獸。其實任何的人或獸,如果長期處於高濃度的【黃金魂霧】之中,那麼,一定會產生異變。這種異變會隨著【黃金魂霧】通過呼吸、滲透、肌膚附著等方式進入人的身體而日漸生。【黃金魂霧】在體內不斷流動,就會慢慢地形成各種魂力迴路,也就是我們身上那些金色的刻紋。迴路越複雜越密集,能調動產生的魂力就越大,運行的方式就越多。除了這種自然的方式之外,魂力迴路的產生還有另外一種方式,就是【王爵】對【使徒】的【賜印】,這是瞬間讓【使徒】的身體內形成與【王爵】同類型的魂力迴路的方式。
「在整個國家裡,有一個地方聚集著無數的高等級魂獸,那就是【深淵迴廊】,它也是目前所知的這片土地上,【黃金魂霧】濃度最高的幾個地方之一。只是很少有人能到達【深淵迴廊】的最深處,傳說中那裡有一個完全由【黃金魂霧】凝聚成的金色湖泊,那裡【黃金魂霧】的濃度高到了讓無數翻湧的魂力以液態的方式聚集在那裡。所以,整個陰森的巨大峽谷里,聚集著成千上萬無法想象的高等級魂獸。另外一處擁有高濃度【黃金魂霧】的地方,就是你即將去拿【魂器】的所在,處於海底的【魂塚】,也正因為如此,它才能孕育產生無數的強力【魂器】。」
「啊……原來魂獸是這麼來的,」麒零撓撓頭,笑著,「原來【蒼雪之牙】是有一天莫名其妙掉到黃金池子里洗了個澡的小獅子,等它爬到岸上的時候,它已經長出了翅膀並且瞬間就跩得不行了!銀塵,我們改天也找一個這樣會聚著【黃金魂霧】的池子洗個澡,等到起來之後,哇,我們肯定變成【一度王爵】和【一度使徒】,那個時候多拉風呀!」
銀塵看著面前興奮的麒零,果斷地潑下一桶冷水:「沒有那麼簡單。魂力迴路的形成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並且【黃金魂霧】的濃度和人之間的作用也非常微妙。有些生命力弱的動物如果抵抗不了高濃度的【黃金魂霧】,別說變成厲害的魂獸了,連生命都保不住,直接死在濃烈的【黃金魂霧】里;要是濃度過低,又無法形成高等級的魂獸。所以,這個大6上存在著的那些頂級的魂獸,都是非常特別的,並且經過了千萬年的歷史才存活下來。所以說,你這個澡,還是暫時別洗了。」
麒零一臉傻眼的表情。
「不過,當我們受傷或者魂力消耗過大的時候,處於高濃度的【黃金魂霧】環境中,是會讓我們的魂力得到迅恢復的,甚至連身體的傷害都能迅治癒,肌肉骨骼組織的再生和癒合能力都會隨著【黃金魂霧】的濃度加大而增強。所以一般魂術師身上都放著一兩枚這樣的『希斯雅』果實,在受傷的時候迅找到附近【魂霧】濃度高的地方休養。」
麒零把玩著剛剛銀塵給自己的那顆黃金果實,揉揉眼睛,現面前的【黃金魂霧】已經看不見了。「這個果實的汁液效果,只能持續一會兒。」銀塵對他說。
這時,窗外傳來陣陣歡呼聲和歌唱的聲音,麒零走到窗前看了看,然後回過頭來對銀塵說:「窗外好多人呢!看樣子是要舉行什麼慶典了吧?」
「今天是雷恩城的『越城節』,是祭祀神話里的海洋之王塞恩斯的節日。因為雷恩是一個港口城市,人們的生活大都和漁業有關。所以,掌管海洋的塞恩斯在他們心目中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神。」
「真的啊?!那我可以去看看嗎?」麒零眼裡放著光芒,「我從小都沒離開過福澤小鎮,我們鎮上也就新年的時候大家會穿上自己最新的衣服,幾戶人家圍在一起唱歌什麼的,所以我從來都沒看過這麼多人的大型慶典呢!」
看著面前頭漆黑如墨的少年,黑墨般的瞳孔閃爍著光芒,銀塵輕輕地笑了笑,冰雪般的面容像是在一陣和煦的風裡微微融化開來一樣,「那你去玩吧。晚一點我再和你說進入【魂塚】后要注意的事情。明天我們就一起過去,然後你自己進去拿屬於你的【魂器】。」
「太好了!」麒零雀躍著衝到門口,剛走了兩步,停下來,回過身走到銀塵面前蹲下,抬頭望著他,說,「你不和我一起去么?一個人待在這裡會無聊的吧?」
「不會啊。這麼多年我都習慣了。」銀塵笑著伸出手摸了摸他頭濃密的頭頂。
「哎,走吧!」麒零站起身,抓起銀塵的手往外面拽。
「呵呵,我和你說,我真不去。」銀塵微笑著,面容像是燦爛的桃花,但同時,他的衣服里嗖嗖作響,一隻小蠍子從他的手臂上一路敏捷而矯健地跳過來,跳上麒零抓著銀塵的手背,然後揚起尾巴迅地一紮。
「哇啊啊啊啊啊!你要不要臉啊,把魂獸放出來打自己的【使徒】!」麒零縮回手,沖著此刻正在銀塵肩膀上跳躍的【雪刺】怒目而視,而【雪刺】絲毫不畏懼,揮舞著小小的鉗子,「吱——」地大吼一聲,然後囂張地搖晃著雙鉗,沖著麒零扎了個馬步,做出一個「你放馬過來」的囂張姿勢……
麒零扶著額頭,一臉無奈地擺擺手,「罷了……」
麒零拉開房間的門,走出去之後,又回過頭來對房間里的銀塵說:「如果你有事就在窗戶上叫我,我聽覺特別好,我馬上就回來。」
「要是真有什麼我都對付不了的事,你回來也沒用。」銀塵一邊拿著一小塊咬下來的蘋果碎片喂【雪刺】,一邊嘲笑麒零。
「那可不一定!好歹我身體里還有一頭獅子呢!」麒零眉毛一挑,不服氣地白銀塵一眼,「那我就先走了哦!」
銀塵點點頭,「你身上和我有一樣的【爵印】,所以,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比如我生命消失,或者突然離開你太遠,你的【爵印】都會有感應的。」
「那太好了。」麒零笑著,關上門。
麒零的腳步聲從樓梯下去之後,漸漸消失了。
銀塵起身把窗戶關上,外面歡慶的聲音變得隱約起來。月光從窗戶的格子中間照進來,在他冷峻的臉上投下柔軟的黃色光芒。
習慣於這樣的寂寞已經多少年了?好像已經想不起來了。
這些年來的自己,跋涉在茂盛的遠古森林,出沒在無邊無際的沼澤,穿過雪原、越過沙漠,遇見過無數已經塵封在歲月沙漠里的各種遺迹。習慣了身邊只有魂獸陪伴的自己,在這些年的歲月里幾乎沒有說過話。
人世間的歡樂和喧鬧,都離自己很遠。沒有節日的喜慶,也沒有平凡的塵煙。
銀塵回過頭,看見自己掛在床頭支架上的銀白色長袍。他想起之前麒零看著自己的衣服時說「你們【王爵】的衣服真好看,我從小到大都沒穿過這麼好看的衣服,真漂亮」,他記得當時麒零滿臉認真而羨慕的表情,和那雙覆蓋著濃密睫毛的眼睛,像柔軟的黑色羽毛覆蓋下的兩顆寶石。「我以後也能有這麼好看的衣服么?【使徒】能穿得像你們【王爵】這樣帥氣么?」當時的自己看著麒零說:「當然可以啊。路過城鎮時有賣衣服的地方我買給你。不過你要是還像現在這樣上躥下跳,又爬樹又挖洞的,什麼好衣服穿在你身上都毀了。」麒零揮揮手,「那怎麼會!我可捨不得!那麼好的衣服!」
也許明天麒零去【魂塚】之前,來得及的話,就在雷恩幫他買一件像樣的魂術長袍好了。畢竟他是這個國家尊貴的【使徒】呢。也許那小崽子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命運已經完全改變了吧。
銀塵輕輕地躺在床上,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他自己都沒有現,這幾天的日子裡,他露出的笑容比過去幾年還要多。心裡對這個叫做麒零的白紙一般的少年,越來越在乎起來。也許這就是【王爵】和【使徒】之間的羈絆吧。比血緣還要濃厚的情感,比伴侶還要純粹的靈魂依靠,無數溫熱的情感,緩慢流動在胸膛里。
腦海里很多熟悉的場景,從被自己刻意封閉的記憶里浮現出來,像是籠罩在靈魂之上的漫長雨季,龐大的雨水之下,是那些讓人不敢觸碰的回憶的雷區。那些人的面容,此刻溫柔地浮現在自己臉龐的上空,他們悲傷而動人的眼神,撫摸著自己的臉。
銀塵的眼底浮出一層透明的淚光來。
【西之亞斯藍帝國.深淵迴廊】
身體上的【爵印】一直傳來持續的陣痛。一陣密集過一陣的穿刺般的痛感從【爵印】處襲向大腦。從自己身體里傳來的信號,告訴自己,幽冥正在一次又一次持續地呼喚自己,這證明他此刻遇見了致命的危險。記憶里這樣的情況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看來幽冥他……
神音在一片陰氣森森的濃霧裡快地穿行著,手腕上的那串水晶珠鏈此刻出幽藍色的光芒,但光線也只能照穿短距離的空間,身邊都是颶風掠過樹木時捲動起來的林濤聲,像是恐怖的號叫。光線被頭頂茂盛的樹冠遮斷,只有陰森森的黑暗充斥著周圍。
黑暗的濃霧裡偶爾會閃電般地襲來一頭魂獸,神音總是在剎那間就用她那條長滿尖銳倒刺的銀白色金屬鞭子,「刷」的一聲把咆哮而來的怪物撕扯成一堆鮮血四濺的肉塊。本來【上位使徒】對陣一般的魂獸,就是毋庸置疑的壓倒性實力,就算不能【瞬殺】,也能在幾個起落之間了結對方的性命,更何況是被冠以【殺戮使徒】之稱的神音。
但隨著一路殺戮過來,神音也漸漸皺緊了眉頭,越往【深淵迴廊】深處走,越能感覺到魂獸愈加兇殘和暴戾。剛剛進入【深淵迴廊】的時候,自己僅僅憑藉瞬間鎖緊瞳孔釋放的魂力,不用出手,就能讓幾頭魂獸粉身碎骨;而現在,已經不得不從身體里拔出自己的【魂器】,才能保持前進的度不被牽制。而最後殺戮的那頭渾身長滿尖銳鱗片的綠光菱角蜥,甚至在自己的手背上劃開了一條小口子。可以說,危險的程度正在以幾何級數增長。哦不,準確地說來,之前每前進大概一千步,魂獸的魂力就提高一個檔次,而現在,每前進一百步,魂獸的魂力就明顯地躍升了一級……而自己感應到的幽冥的【爵印】,還在更加遙遠的深處……
神音心裡慢慢滋長起來的恐懼,如同周圍黑暗中黏稠而陰冷的霧氣一般,緊緊地包裹著心臟。她以前從來沒有進入過【深淵迴廊】這麼深的地方,在最開始成為【使徒】的那段魂力試煉的日子裡,自己也僅僅只是在外圍獵殺魂獸,練習魂術。
【爵印】傳來的刺痛越來越劇烈,但是感應到的幽冥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神音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濃烈的血腥氣息。
神音在一面巨大的黑色山崖下停下腳步。
遠處山崖的夾縫中間,有一個像是巨獸張大的血盆大口般的洞穴,洞穴之外的空地上,無數魂獸碎裂的屍塊、內臟和頭顱交錯堆疊,彷彿從天上砸下了無數粉碎的屍體殘骸。洞穴門口,一根彷彿巨大樹木的白骨,橫在洞口,上面僅剩的幾塊掛在骨頭上的血肉正在「吱吱」地腐爛著,變成血褐色的黏稠泡沫……
神音胃部一陣收縮。
她如同初雪般潔白的紗裙,此刻早已被膿血和碎肉粉末染成了一身散著地獄氣息的殺戮血袍。
周圍一片死寂,彷彿是死神從上空掠過後留下了這片地獄。
她朝著那個黑暗的洞穴一步一步走過去,身體上的【爵印】隨著呼吸般的明滅出「嗡嗡」的蜂鳴。
神音一隻腳剛剛踏到洞穴的門口,突然感覺到周圍空氣里異常流動的魂力軌跡,但是她還來不及反應,地面突然爆裂而出無數尖銳棱刺,瞬間插進了她的肩膀,「幽冥,是我!」她張口朝洞穴里喊,混濁的鮮血從嘴角淌下來,她的聲音因為痛苦而扭曲。
「刷」的一聲,所有的冰刺回縮到地面。
神音把魂力沿著身體里的迴路運行了一圈,讓剛剛被撕開的血肉癒合到一起,然後她聽見洞穴里一個幽靈般的聲音,「進來」。
神音手腕上出的幽藍光線照亮了洞穴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洞穴的盡頭,幽冥狹長的雙眼從他垂在額前的濃密頭中顯露出來,碧綠的瞳孔讓他顯得像是一個兇猛怪獸。他的右臂整個消失不見,甚至連大半個肩膀,連同鎖骨部位都粉碎了,幾根肋骨從支離破碎的血肉里刺穿出來,暴露在空氣里,大塊大塊半凝固的黑色血團,包裹在胸腔的邊緣,隔著一層肌肉隔膜,能看見心臟跳動的形狀,如果再深一些的話,胸腔腹腔里所有的內臟就會「嘩啦啦」地湧出來掉在地上了…
神音手腕上出的幽藍光線照亮了洞穴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洞穴的盡頭,幽冥狹長的雙眼從他垂在額前的濃密頭中顯露出來,碧綠的瞳孔讓他顯得像是一個兇猛怪獸。他的右臂整個消失不見,甚至連大半個肩膀,連同鎖骨部位都粉碎了,幾根肋骨從支離破碎的血肉里刺穿出來,暴露在空氣里,大塊大塊半凝固的黑色血團,包裹在胸腔的邊緣,隔著一層肌肉隔膜,能看見心臟跳動的形狀,如果再深一些的話,胸腔腹腔里所有的內臟就會「嘩啦啦」地湧出來掉在地上了……
整個洞穴里都是傷口腐爛出的腥臭味道。
神音顫抖著聲音,驚恐地問:「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不可能啊……」
「帶我去【深淵迴廊】的盡頭,那個黃金湖泊,」幽冥的聲音在洞穴里回蕩著,聽起來像是一頭垂死的惡魔,「我要再生我的手臂,不過這周圍的【黃金魂霧】濃度太低了。」
「好……」神音壓抑著心裡的恐懼,「不過,我不能肯定我能走多遠,我剛剛來的路上遇到的那些魂獸,已經快要越我的魂力等級了……」
「就憑你當然不行,」幽冥冷漠地打斷神音,「要不是我把你沿路走來的魂獸殺了三分之二,呵呵,你連這個洞穴都走不到,更別說剛剛一直徘徊在這個洞穴門口的那幾隻了……呵呵……你看見那根巨大的白骨了么?那只是其中一隻魂獸的小腿骨。」
神音望著面容邪傲的幽冥,心裡是說不出的恐懼和驚訝。一直以來,她都覺得以自己【殺戮使徒】的身份,就算不及幽冥厲害,但也不會和【王爵】差太多,但現在,傷勢如此嚴重的幽冥,依然能夠把如此多的魂獸消滅乾淨……洞穴外的那些破碎屍塊,彷彿是證明著幽冥實力的勳章一般,出森然的白光。
「那我……」神音看著幽冥,不知道他到底作何打算。既然憑自己的力量已經無法再朝【深淵迴廊】前進了,那麼……
幽冥抬起頭,把身子坐直一些。他看著神音,臉上邪邪地笑了笑,然後突然用他修長的手指,插進了自己的喉嚨,鮮血沿著他雪白修長的手指往下淌,而他保持著邪氣而俊美的詭異笑容,不斷地用手指在喉嚨里探找著什麼,手指插進喉嚨深處,出血肉摩擦的汩汩之聲,聽起來說不出地詭異。
「拿著。」幽冥喉嚨處那個巨大的血洞呼呼地漏著風,他的聲音嘶啞難聽。他從喉嚨里挖出一顆貝殼般大小的幽綠色寶石,扔到神音手上,然後他眯起眼睛,幾縷金黃色的魂力沿著身體的迴路會聚在血肉翻開的喉嚨傷口處,那些翻開的筋腱和皮膚像收縮的花瓣般癒合在一起。
「你的……【魂器】?」神音捧著手上那顆出朦朧綠光的寶石,聲音顫抖著說。
「是的,呵呵,」幽冥虛脫般地靠向身後的岩壁,「這就是即使放在所有出現過的【魂器】里,依然能夠排名非常上位的【死靈鏡面】,我想你肯定聽過吧……你往它內部注入魂力試試看。」
神音壓抑下自己心裡的激動,金黃色的紋路在她的紗袍里若隱若現,她的手臂上「畢剝」幾聲電光火石,隨著幾縷金色魂力注入到那顆幽綠色的寶石后,一個巨大而尖銳的、彷彿鳥類鳴叫般的聲音在洞穴里響起來,一面巨大的通體剔透的綠色透明盾牌幽靈般懸浮在神音面前。
盾牌彷彿由一塊完整的綠色透明寶石鑄造而成,仔細看的話,會現寶石的內部,是無數複雜而又精美的白色刻紋。
「【死靈鏡面】在【魂器】里雖然屬於防具一類,但是,它和其他那些比如【戰神之盾】、【龍淵之盾】等擁有高防禦力的防具不同,它其實是具有攻擊性的防禦武器。它能夠隨著使用者的魂力高低,而投影出一個和敵人一模一樣的複製品,無論對方是魂術師、魂獸,甚至是【王爵】。只要對方的魂力在你之下,你就能投影出一模一樣的【死靈】,代替你去戰鬥,而【死靈鏡面】最強大的地方在於,從理論上來說,只要你的魂力不中斷,那麼它能製造的投影就是無限的,也就是一個【死靈】被對方殺死之後,還可以投影出下一個【死靈】,所以,對方等於是在和無數個自己戰鬥,直到和最後一個【死靈】同歸於盡。」
神音看著面前的幽冥,彷彿看著一個強大到不可思議的鬼魅。
這是自己成為他的【使徒】之後,第一次知道他的【魂器】,沒想到竟然強大到這樣的地步。不愧是僅次於【一度王爵】的終極殺戮者。此刻躺在一攤污血里的幽冥,看上去依然渾身籠罩著那層彷彿源自地獄的不可靠近的強大氣場,就像一把染血的劍,森然而又鋒利。
「拿著【死靈鏡面】開路吧,見神殺神,見鬼殺鬼。」幽冥掙扎著站起來,他搖搖晃晃的半邊身體上,不斷掉落下血肉碎塊,「不過,如果不是我的身體狀態如此糟糕,不足以駕馭我的魂獸的話,又怎麼可能需要靠卑微的【使徒】來救我。」
幽冥慢慢地走過來,他英俊而邪惡的臉靠近神音,用剩下的那隻手捏起神音的下巴,把她那張此刻布滿恐懼表情的精緻面容,拉向自己。他充滿盈盈笑意的眸子,彷彿兩汪幽綠的湖泊,他用刀鋒般薄薄的嘴唇,咬住神音的嘴唇溫柔地摩挲著,彷彿在親吻嬌嫩的花瓣,他那沙啞而又低沉的聲音溫柔地呢喃著:「就算需要你使用【黑暗狀態】,你也得保護我順利走到黃金湖泊,你也知道,你是離不開我的吧……」
【西之亞斯藍帝國.港口城市雷恩】
整個城市的大小街道上都擠滿了人。
麒零已經在大街小巷上逛了一下午了。此刻暮色漸漸降臨,白天溫暖的海風,漸漸起了涼意。街上各種酒肆都擠滿了人,很多人都聚在一起,享受著節日慶典的佳肴。
感覺似乎所有居民都從家裡出來了,每個人都歡樂喜慶地參加著這個祭祀海洋之神塞恩斯的慶典。無論大人小孩都穿著精緻的服飾,街道上的各種店鋪和餐館都把招牌放到了街邊招攬著生意,有肌膚黑亮的小伙兒站在餐館門口衝來往的行人高聲吆喝美味的菜名,還有一些身穿舞娘華服的漂亮女人,在一些奢華的驛站門口,跳舞迎客,看起來大家都準備通宵達旦的樣子。
無論是回蕩在整個城市上空的響亮的慶典樂章,還是處處懸挂著的光亮的銅燈銀燭,當然還有四處搭建起來的慶典戲台和教堂廣場上演奏著短笛的吟遊詩人,以及提著亮金屬銅燈四處奔跑的小孩兒們,到處都彰顯著雷恩這個海港城市的富饒達和人們的安居樂業。
麒零隨著擁擠的人流,一路目不暇接。
天空里不時爆炸的焰火倒映在平靜的碧綠色海面上,看上去像是流光溢彩的銀河從天空傾瀉到鏡面般的海洋里肆意流動,海港上停泊著無數巨大的貨船,每艘貨船都已經收起了巨大的風帆,沉甸甸的錨沉在海底,無數的船員和水手們,在高高的船舷上放聲高唱著漁歌,喝著楓糖釀造出的泡沫甜酒,海岸一圈,是雷恩市的皇族們豎起來的代表亞斯藍帝國的巨大旗幟,醒目的水源徽章隨著旗幟迎風招展。
這些都是麒零在福澤鎮從來沒有看過的景象。他看著周圍很多服飾高貴的貴族,很多人一看就是魂術高手,很多人甚至肆無忌憚地把自己的魂獸釋放出來,跟在他們身邊。街上行走著銀色的獵豹、九條尾巴的雪狼……甚至天空里也不時飛過一些看上去極其稀奇的鳥類。而雷恩的居民們可能早就習慣了城市裡那些血統純正的貴族魂術師,所以,他們的目光里都是羨慕和景仰,而沒有福澤鎮上居民們看見魂獸時的恐懼。
麒零的目光里也是羨慕,不過他羨慕的是那些年輕男孩子身上挺拔精美的魂術長袍或者白銀戰鎧,而自己身上一看就是從小城市來的人穿的粗布衣服。麒零嘆口氣,不過瞬間又抖擻了精神,心裡想,沒事,我可是銀塵的【使徒】呢,這些人都沒我厲害,銀塵說了,回帝都之後,我比現在帥氣十倍!
想到這裡,他突然想起自己身體里的【蒼雪之牙】,於是他突然興奮了起來,於是,他默默地運行著魂力,然後「嘭——」的一聲巨響,周圍的人都被驚呆了,塵煙四處飛舞,街道的地面上裂開了幾條縫隙。當塵埃在海風裡散去之後,所有人都看著面前這頭巨大的雙肩長出白色羽翼的銀白獅子,麒零湊到【蒼雪之牙】耳邊,悄悄地說:「再大一點兒,現在還不夠拉風。」【蒼雪之牙】斜著眼睛看麒零,做了個不屑的表情,但是還是很聽話地一聲怒吼,整個身軀瞬間膨脹了一倍,一雙巨大的雪白羽翼,砰然展開,足有五米振幅,周圍的氣流被這雙巨大的羽翼捲動著,形成一股股細小的旋風,【蒼雪之牙】兩隻前爪趴在地上,馴服地低下頭,麒零壓抑著內心的喜悅,翻身爬了上去。
所有人都看著高高地騎在獅子背上的那個英俊少年,獅子雷霆般的怒吼聲伴隨著捲動的海風氣流,吹拂著麒零漆黑的濃密頭,帶在風裡獵獵作響,整個人像是籠罩在銀白色光芒里的年輕神祇。
遠處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銀塵,輕輕地斜了斜嘴角微笑,「這小崽子,又忍不住炫耀了。」
周圍的人不斷出驚嘆聲,有幾個小孩子對著騎在高大獅子上的麒零不斷地拍手叫好,麒零心裡樂得不行,臉上得意的表情像是在光。
他騎著和他同樣耀武揚威的【蒼雪之牙】緩慢地在街上走動,他路過的周圍的人群,都對這頭光芒萬丈的魂獸讚不絕口。而這個時候,麒零看見前面一個穿著白銀鎧甲、劍士模樣的人朝他走過來,這個人大概三四十歲的樣子,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楂,看起來剛毅無比。
「小兄弟,你有一頭了不起的魂獸啊,你是來自帝都的吧?」他朝麒零走過來。
不過,這人剛朝麒零靠近幾步,就突然感應到地面魂力的流動,在他腳尖前一寸的地方,突然從堅硬的岩石地面爆出一根剔透的尖銳冰凌,他嚇得趕緊後退一步,接著,「轟轟轟」接連幾聲巨響,又是五六根一人高的巨大冰凌從地面刺出來,硬生生地把他逼退了十幾步。等到他在離麒零很遠的地方站定了,冰凌才停止。
那人尷尬地笑笑,望著前方【蒼雪之牙】冷酷而鋒利的眼神。麒零不好意思地拍拍獅子毛茸茸的耳朵,「乖啦,別動手,還不知道他是想幹嗎。」然後拱手對那人做了個「抱歉」的動作。
「我沒有惡意,我是雷恩第一世家天束家族的護衛領,這些日子,我們整個天束家族,正在為我們的小姐,也是當今帝都的小郡主天束幽花物色婚配的對象,剛才看見您氣宇軒昂,所以邀請您去府上,讓我們來款待您這位年輕有為的貴客。」
「啊?談婚論嫁?不行不行……我年紀才多大啊,剛剛十七歲呢!」麒零臉上微微紅,趕緊擺手。
「呵呵,我們小郡主今年十六歲,和您正好般配。而且也不一定就是您啊,好多年輕有為的貴族都來提親,這位小哥,就當是去做客吧。」
「那也不行,我明天還得……」麒零說到這裡停下來,想到肯定不能說明天要去【魂塚】,這樣就等於公布自己【使徒】的身份了,所以他接著說,「我明天還要帶我母親去看病呢,我得先走了。」說完,麒零俯身摸摸【蒼雪之牙】毛茸茸的脖子,準備離開。
而這個時候,麒零整個後背突然感到一陣冰冷的僵硬,一陣排山倒海的魂力朝他席捲而來,【蒼雪之牙】拍動雙翅振天而起,巨大的氣流衝擊得周圍飛沙走石。【蒼雪之牙】騰空之後飛快地掉轉過身,麒零剛剛聚焦視線,就看見十幾團雪亮的光影朝自己衝撞過來,麒零嚇得兩眼一閉。而這個時候,【蒼雪之牙】突然一聲巨雷般的怒吼,凌空脹大三倍,巨大的身軀彷彿傳說中的神獸,而在這驚濤駭浪般的魂力中,那些雪亮光芒的移動物體,紛紛被震得四散飛去,撞在兩邊街道的建築外牆上,掉落到地面后,現是無數雪白羽毛的巨鷹。
而麒零還沒有回過神來。一個彷彿白雲般流暢的身影便從遠處閃電般地襲來,無數鋒利的冰刃流星般朝他激射。麒零下意識地身軀一震,尾椎上的【爵印】突然燙起來,他雙眼瞳孔一緊,那些迎面而來的物體被他周身激蕩出的魂力轟然震碎成粉末,那團白雲般的身影隨著一陣叮噹作響的悅耳之音,突然逼近自己的面前。【蒼雪之牙】抬起巨大的爪子,鋒利的指甲彷彿突然暴長的利刃,划向那團影子,而那團白影迅地凌空朝後翻越,在天空里劃出一條巨大的白色弧線之後,轟然一聲落到街面上。
麒零已經嚇得目瞪口呆了。他趕緊拍拍【蒼雪之牙】的頭,扭身朝旁邊建築的背後飛去,要是被銀塵知道自己闖這麼大的禍,肯定被捆起來三天不準吃飯。【蒼雪之牙】的身影在黑色的天空里一閃就消失了,所有人都被這種度嚇傻了。
剛剛那個中年男子趕緊跑上前去,落回地面的那個白色影子,此刻面容冷峻地站在街道上。她揮了揮手,剛剛被麒零震飛的十幾隻巨大的雪鷹,紛紛飛回她的身邊,在她身後停穩。
中年男子彎腰鞠躬。恭敬地說:「恭迎幽花郡主。」
天束幽花看著麒零消失的方向,目光像是冰凍三尺的湖泊,她清脆的聲音冷冰冰地說:「剛剛逃走的那個人是誰?翻遍雷恩城,也要把他給我找出來。敢擋我的路,不要命了么?!」
【西之亞斯藍帝國.深淵迴廊】
天地是彷彿混沌停止后的寂靜。
整片巨大的峽谷里,瀰漫著揮之不去的劇烈血腥氣。四處飛濺的血漿,將周圍的樹木、荊棘、岩石,全部淋成一片恐怖的絳紅色。彷彿天空里持續下了一個月的腥紅血雨,一切都泛著紅色的潮濕。
無數斬斷的各種怪物的頭顱像是一顆又一顆巨大的隕石,墜落在山谷里。
神音虛弱地倒在一片屍體的殘骸中,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經過剛剛慘烈的戰鬥,現在只剩下疲憊而脆弱的**。她的身旁,如同一座小山丘一般巨大的【織夢者】已經轟然倒下。她轉過身,用殘破不堪的身體勉強貼著地面爬行了幾步,然後摸著【織夢者】僅剩下的五條腿中的一條,毛茸茸的剛刺扎著她的手,她一點兒都不覺得疼,她撫摸著它岩石一般粗糙而堅硬的外殼,像在撫摸嬰兒柔嫩的肌膚一般溫柔而心疼。她抬起頭,看著【織夢者】顫動著的碧綠瞳孔和它張開著的血淋淋的口器,眼淚流了下來。她調動著最後剩下的魂力,把【織夢者】霧化后,收回了自己的身體。
雖然只要魂獸沒有死,都可以在【爵印】里再生和恢復,但是,至少一段時間內。【織夢者】都不能再戰鬥了。
神音望著周圍一片狼藉般的屍骸曠野,彷彿剛剛過去的那場慘烈的廝殺,如同一個壓在身上的噩夢,如果不是仗著自己手上的【死靈鏡面】,剛剛那些彷彿來自地獄的魂獸,任何一頭,都足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殺死自己。還好有幽冥不斷傳遞他的魂力到自己的身體里,所以才能投影出同樣厲害的【死靈】來對抗這些魂獸。
看著那些鬼怪般的魂獸和它們自己的影子【死靈】血腥地戰鬥,她持續不斷地投影,甚至不得不調動出【織夢者】來保護在湖泊里一邊重生一邊輸出魂力的幽冥。
彷彿在地獄的邊界遊走了一圈再回來的感覺。
神音倒在地面上,轉過頭,看著視線盡頭的那個黃金湖泊。過了一會兒,她貼著地面的耳朵就感覺到了來自大地深處的轟鳴,一陣由弱漸強的震動。金色的湖面突然劃破寧靜,幾圈漣漪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一閃即逝,然後在下一個瞬間,湖面突然高高隆起,一個巨大的水花爆炸開來,漫天金黃色的雨,而金黃色的雨滴里,是從湖底重生而出的幽冥。
他赤身**地從湖面上走過來。渾身被金色的光芒籠罩著,光滑的肌膚彷彿鍍金般地出亮光,修長的身軀、寬闊的肩膀和胸膛,雙腿和胳膊結實的肌肉下是滾動不息的力量,之前垂死的重創彷彿消失了一般,他英俊而邪惡的面容上是淡然而略帶譏誚的笑容,兩道斜飛入鬢角的濃密眉毛下,是籠罩在狹長陰影里的碧綠瞳孔,他渾身籠罩著無法抗拒的力量,那是**、生命、邪惡、殺戮的象徵。
他緩緩地走向神音,**的身體上漸漸縈繞起絲綢一般黑色的霧氣,然後緩慢地變化成了他那件代表著殺戮和死神的黑色戰袍,整個身軀再次裹進了像用地獄里的黑墨染成的斗篷里。
他走到神音面前,蹲下身子,輕輕地摘下自己的兜帽,五官輪廓從金黃色的霧氣里顯現出來,像是完美的天神。他伸出手,對神音說:「現在,還給我吧,我的【死靈鏡面】。」
神音捏著手裡的綠色寶石,沒有說話,也沒有遞給幽冥,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而下一個瞬間,她突然看見幽冥的瞳孔急劇收縮成線,然後空氣里一聲尖銳的弦音刺痛她的耳膜,隨後她看見視線里,像是時空變得緩慢一樣,無數血珠慢鏡般飛揚在空氣里,同時飛揚起來的。還有那塊碧綠的寶石,以及自己握著那塊碧綠寶石的右手。
「什……什麼……」神音低下頭,看見自己齊腕斷處的那個整齊的圓形傷口不斷往外噴血,自己的手剛剛已經被幽冥無形的魂力瞬間斬斷了。
幽冥輕輕地在空中接過那枚寶石,然後用他修長的手指劃開自己的喉嚨,把寶石放進自己的血肉,彷彿在佩戴一枚領花般優雅動人。之後,神音的頭被幽冥抓起來,提在手裡,然後朝黃金湖泊里一扔。
隨著湖水漫進喉嚨的同時,彷彿汪洋般沒有盡頭的魂力朝神音身體里席捲而來。她閉上眼睛,流下眼淚的同時,咬牙開始重生自己的手掌。
咯吱咯吱——
從手腕斷處重新穿刺出來五指白骨,白骨之上,開始汩汩交錯生長出血管筋腱,尖銳而巨大的痛覺一陣一陣地劃破腦海。然而,神音卻彷彿感受不到痛覺般的面無表情。她眼睛里的眼淚混合在金色的湖水裡,泛出透明的微光。
她**地從湖裡爬上岸邊,抬起頭,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裹在黑色霧氣般縹緲長袍里的幽冥。她看著自己撐著地的雙手,剛剛再生出的右手,光滑潔白,沒有一點兒瑕疵。
頭頂傳來幽冥的聲音。沙啞而又動人,「你應該知道,如果你想要復仇,還遠不是時候吧。」
神音低著頭,沒有說話。
幽冥轉身離開了,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周圍濃厚的霧氣里。
「快點兒跟上來吧,否則,等其他的怪物來,你只能死在這裡了。」
神音站起來,擦掉臉上不知道是湖水還是眼淚的痕迹,跟了上去。
「而且。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粉碎我一條手臂的人,我現在要去向他討回點兒代價了——除了一條手臂之外,身體其他部分都要被粉碎成灰燼。」
【西之亞斯藍帝國.港口城市雷恩】
麒零沿著各個建築之間狹窄的縫隙拐了好多個彎,確定已經沒有人追上來,才鬆了口氣。剛剛已經把【蒼雪之牙】收起來了。否則,帶著這麼招搖的一頭雪白獅子,再怎麼東躲西藏也藏不了。麒零又在街上轉了好多個彎,才漸漸放下心來。
周圍擁擠的人群依然享受著節日的慶典。
麒零抬起頭看了看,才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又走到了白天來過的十七神像那裡。
麒零好奇地走過去,停留在那一枚通往【魂塚】的【棋子】神像下面,盯著面前沒有瞳孔的女巫石像看了又看。
正看得入神,甬道入口傳來無數喧鬧的聲音,大批居民歡天喜地地擁了進來,從他們口裡斷續聽到,好像中央廣場上的祭祀儀式要正式開始了。
所以,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穿越這條甬道的捷徑,企圖迅到達中央的廣場。
麒零靠邊讓人流過去,擁擠的人群手舞足蹈,口中高唱著嘹亮的樂章。麒零不由得也漸漸高興起來,把剛剛的驚心動魄忘到了腦後。
而他正準備和人們一起前往中央廣場時,突然人群里不知道是誰推了一把,他整個人朝後面仰倒過去,他的手剛剛觸碰到那枚【棋子】神像的那個瞬間,突然空氣里一陣劇烈的扭曲,他的視線全部消失了,彷彿有人伸出一隻手,抓著他的胃,然後猛地朝黑暗裡一拖,整個人像是被拋進無底深淵一樣,眼前一閃,就失去了所有的視覺。
躺在床上的銀塵突然感覺到尾椎處的【爵印】一陣刺骨的疼痛,然後瞬間就消失了感應。
他的心陡然往下一沉,「難道他自己進【魂塚】去了?」
他翻身起床,一個閃影的瞬間,他修長的身軀就從窗戶破空而出,高高地躍上漆黑的夜空。
——還沒有告訴他進入【魂塚】之後到底要拿什麼【魂器】。
——也還沒有警告他。拿完【魂器】之後,哪裡才是出口,而且出口處有兩枚【棋子】,只有其中一枚可以從裡面出來,通往【深淵迴廊】,而另一枚【棋子】,通向死亡。
——最重要的是,【魂塚】的最下方,囚禁著目前亞斯藍地域上最邪惡的魂獸,只要稍微靠近……
這些,都是還沒來得及告訴麒零的事情。銀塵心臟里一陣劇痛,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再一次充斥著銀塵的胸膛。
「我不要再……失去一次了……」
整個雷恩上空突然響起穿刺耳膜般嘹亮的蜂鳴聲。
一陣強似一陣的弦音。
所有的人都痛苦地捂住耳朵,他們抬頭望向天空,看見的是飛掠而過的一顆如同流星般的光影朝十七神像飛去,他們不知道那是銀塵,他們只看得到他白銀色的長袍在遙遠的夜空上出刺眼的光。
而在如同警報般鋪天蓋地的巨響里,天束幽花突然從天束家族的宮殿里拔地飛起,朝著十七神像的地方疾沖而去。
所有雷恩的居民,都彷彿看見天災般露出驚恐的表情,他們捂著自己的耳朵,承受著天空里巨大魂力波動所帶來的痛苦。橫衝直撞的氣流和轟鳴的爆裂聲彷彿從天而降的巨*,捲動在整個雷恩的上空。
此刻,除了銀塵和天束幽花之外,遙遠地平線上的遙遠夜空中,還有一個銀白色的身影如同流星一般朝著十七神像飛快急行,彷彿墜天的隕石一般,往雷恩降落。
沒有人知道那個身影是誰。
但是,彷彿冥冥之中註定一般,越來越多的人,都像是被命運的手牽引著,會聚到了這片神奇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