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尤圖爾遺迹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魂塚】
巨大的峽谷兩邊是高不見頂連綿不斷的黑色崖壁,上面無數搖曳的【魂器】正在低聲嗡鳴著。白色混濁的黏稠霧氣把峽谷的底部深埋起來,看上去彷彿是一片寬闊翻滾的白色之海。
抬起頭,能在最遙遠的頂上看見一條狹長的幽藍色的流動天幕,準確來說應該是海水,因為【魂塚】是在雷恩海域的深處。
巨大而雪白的【闇翅】彷彿一座羽毛組成的懸浮之島,無聲地在這個龐大的峽谷里滑翔著,從高處看下去,彷彿是山谷里飄起的一片小小的雪花。這個黑色的峽谷實在是太大了,麒零三人此刻朝著峽谷的北面飛去,【闇翅】和【蒼雪之牙】巨大的翅膀無聲地扇動著,整個空曠的山谷里,白色羽毛拉動出交錯的光線朝前面飛地捲動而去,吹向【魂塚】的盡頭。
麒零和天束幽花的眼裡都滴過了「希斯雅」果實的汁液,此刻,兩個人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兩邊森然高聳的黑色懸崖上無數植物般搖曳著的各種【魂器】。有些【魂器】上只有薄薄的彷彿蛛絲般的【黃金魂霧】縈繞著,而有些則像是一汪源源不斷地往外噴涌金色泉水的泉眼般,凝聚了無數的【黃金魂霧】。
麒零眼睛都看花了。
「停一下。」天束幽花突然喊了一聲,於是麒零摟了摟【蒼雪之牙】的脖子,停了下來,兩頭巨大的魂獸在空中懸停著,緩慢地扇動著巨大的白色羽翅。
「鬼山蓮泉,你幫我看一下那團【黃金魂霧】里的是什麼【魂器】。」天束幽花抬起手,指著高處岩壁上凸起的一角,頭也不回地問道。
麒零抬起頭,因為他的眼睛里也有果實的汁液,所以理所當然,他也只能看見一大團厚重翻滾的彷彿熔化的黃金鐵水,看不清楚裡面到底是什麼【魂器】,「好厲害……」
蓮泉看著天束幽花一副使喚下人般理所當然的高傲表情,連名帶姓地叫著自己的名字,有點兒厭惡地皺了皺眉,但是她不想和這個小姑娘計較,她只想趕緊離開這裡,因為她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有滴「希斯雅」果實汁液的她順著天束幽花的手的方向,看過去,一把白銀鑄造的弓從山崖上露出一半來。
「是一把弓,三尺半長,弓的兩頭雕刻出翅膀的形狀,冰藍色的弓弦,沒有箭筒,也沒有箭,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以魂力臨時製作冰箭或者直接激射魂力作為戰鬥方式的。」蓮泉站在巨大的【闇翅】背上,風吹動她的長袍,把她襯托出一種冷漠而理智的美。
「那就是它了。」天束幽花嬌艷的臉上,是一種掩蓋不住的興奮。
「我送你上去。」麒零抱緊【蒼雪之牙】的脖子,剛要往上飛,就聽見天束幽花的一聲叱喝:「不用你幫忙!」
天束幽花雙腳往【蒼雪之牙】的背上重重地一踏,憑藉著這股反彈的力量,她朝黑色的岩壁上飛快地掠去,在到達岩壁的時候,她借著那些岩壁上插滿的各種【魂器】,腳尖幾個輕輕的起落,「啪、啪、啪」幾下,就躍到了十幾丈的高處。她身上的白色飄逸紗裙在空曠的黑暗裡被風吹得彷彿翩躚的綢緞,出模糊的白光。
最後一躍之後,她已經攀在了那把周圍翻滾著金色水浪的弓旁邊了。她伸出手,手臂上一層密集的靈魂迴路若隱若現,她把一股魂力往岩石上一拍,「轟」的一聲爆炸,一整塊岩石爆炸成了碎片,那把弓連著她整個人都朝下面墜落,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弓身,但依然止不住下墜的趨勢。
麒零看著突然墜落下來的天束幽花,心裡一急,騎著【蒼雪之牙】朝上面飛去,魂獸龐大的身軀在空中一轉,雙翅一收,天束幽花已經穩穩地落在了它柔軟的寬大後背上。
「還好你沒事,剛剛看你掉下來,真嚇人。」麒零撓了撓後腦勺的頭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一雙彷彿星辰般亮的眼睛徑直地看著天束幽花,目光直接而又充滿了熱度。
天束幽花在麒零率性的目光里,臉迅紅起來,她咬了咬牙,輕蔑地說:「誰讓你來救我的,你以為我應付不了么?」
麒零的笑容尷尬地停留在臉上,而【蒼雪之牙】一聲怒吼,身軀一震,天束幽花差點兒站不穩。「這個畜生想幹什麼?」她嬌美的面容籠罩著一層蒼白的怒意,「你自己的魂獸也不好好管一下!」
「它是我朋友,你不能這麼說它。」麒零的臉色認真而嚴肅。
「哼,魂獸就是魂獸,和一個畜生有什麼好做朋友的。」天束幽花的表情充滿了不屑。
「也許等到你有了魂獸,你才會知道,」鬼山蓮泉乘著【闇翅】飛到他們身邊,說,「以後和你出生入死的,都會是你口中的這個畜生,而無論任何情況下,都願意為了你去死的,也是這個畜生。」
「我不在乎,」天束幽花冷笑著,稚氣的聲音里充滿了傲慢,「只要我一句話,別說是畜生,就算是人,是魂術師,都可以隨時讓他們為我去死。」
鬼山蓮泉看了看面前這個彷彿整個天地都圍著她旋轉的天束幽花,擰緊了眉頭。她轉過頭去,留給她沉默的背影。
天束幽花冷笑了一聲,把手上剛剛取得的弓朝自己的右肩膀後方用力一插,一陣血肉模糊的汩汩之聲,那把巨大的白銀之弓,毫不費力地往她的身體里融了進去。整個過程里,天束幽花的臉上都是毫無痛苦的、帶著淡淡輕蔑之意的笑容,彷彿是在譏笑剛剛將【魂器】第一次收進自己身體時痛苦不堪的蓮泉。
麒零不解地看向蓮泉,蓮泉輕輕地告訴麒零:「那是她的【天賦】,別人是比擬不了的。他們的身體癒合度太快,以至於他們感受到的痛覺也比我們要少很多。【魂器】第一次分離開我們的血肉再進入【爵印】,這個對於我們來說痛不欲生的過程,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其實幽花並不算什麼,她的【王爵】,那個有著【永生王爵】之稱的男人,【六度王爵】西流爾,才是【王爵】里的一個怪物。」
「我們的【天賦】,是你們這些人羨慕不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天束幽花已經完成了第一次將【魂器】融進【爵印】的過程了,她俏麗盈盈地立在【蒼雪之牙】的後背上,把銀弓重新從身體里釋放了出來,拿在手上,她纖白光滑的手背上,此刻籠罩著密集的金色刻紋。
「你想幹什麼?」鬼山蓮泉警惕地看著她。
天束幽花沒有回答,腳下突然暴出一陣氣流,把她的頭和紗裙吹得四散開來,她伸手朝著腳下深不見底的深淵用五指虛空一抓,於是從濃稠的霧海里,三股霧氣組成的氣流像是三條白蛇般旋轉著從下面飛快地衝上來,瞬間在她的手裡化成了三根手腕粗的巨大冰箭,她拉滿弓弦,朝著旁邊的黑色崖壁「突、突、突」三聲激射過去。
三根銀白色的冰箭射進黑色岩石瞬間引了轟然巨響,爆炸產生的黑色碎石塊和塵埃,瀰漫在空曠的峽谷之中。射出來的三個碗口大小的洞穴深不見底,並且一條裂縫沿著水平線在巨大的山崖上「嘩啦啦」地裂了幾十丈遠,「咔嚓咔嚓」的岩石碎裂的聲音朝遠處的黑暗裡傳遞過去。
天束幽花滿意地看著自己手裡的銀弓,臉上是無法掩飾的得意神色,「你緊張什麼,我只是試試順不順手。」
麒零站在她的身後,看得目瞪口呆的。
蓮泉神色凝重,她有點兒擔心,以天束幽花這麼小的年紀和她乖戾的脾氣來說,這個【魂器】對她來說太過於殺戮了。不過她沒說什麼,她喊了喊麒零,對麒零說:「我們繼續往前面走吧。你留心下周圍出現的【魂器】。」
麒零點點頭,轉身對幽花說:「那你騎穩了,我們出了。」
巨大的羽翼盪開沉在他們下面的濃厚霧氣,像是劃破乳白色的海面一般朝前面拉出巨大的弧形亮光,瞬間飛遠。
只是他們三個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腳下遙遠的峽谷深處,濃厚的霧氣掩埋下,一道暗紅色的光芒在霧氣里閃動了一下,然後又被濃霧遮實了,彷彿一根暗紅色的靜脈血管。
【西之亞斯藍帝國.深淵迴廊】
銀塵和鬼山縫魂都沉默地站在蒼白少年的面前,一動不動。
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頭頂濃郁的樹冠和空氣里黏稠流動的霧氣,照在蒼白少年的臉上,讓他顯得更加孱弱,整個人透出一種一擊即潰的脆弱美感。
鬼山縫魂看起來像要說什麼,但是一直忍著沒有開口。
蒼白少年用他彷彿琥珀般的瞳孔,看著縫魂,「你是不是想問我什麼?」
縫魂猶豫了一下,然後低頭,小聲說:「如果銀塵是上一代【天之使徒】路西法的話,那麼,他的靈魂迴路和上一代的【第一王爵】應該是一模一樣的,所以他的魂力應該遠遠越我們才對,但是我所感應到的他身體里的魂力和他的運魂方式,都不具備這種壓倒性的優勢……」
「他和你們不一樣,」蒼白少年的聲音輕得彷彿一吹就散,「你所能感覺到的,是他的第一層靈魂迴路,也就是屬於他的【七度王爵】的迴路,但同時在他的身體深處,封印著上一代【一度王爵】的靈魂迴路,只要他需要,他隨時都可以重新恢復【第一使徒】的力量。」
「他……他身體里有兩套靈魂迴路?」鬼山縫魂的瞳孔顫抖著。
「是……並且他還同時具備兩種【天賦】。」蒼白少年把目光轉過來,望著站在他面前的、彷彿一座雪山般沉默而寒冷的銀塵,他的目光里彷彿刮著雪山頂上的寒風,瞳孔里密集翻滾著白色風雪。
「兩種……【天賦】……」鬼山縫魂的聲音充滿了戰慄。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銀塵領口處露出來的脖子肌膚上,金黃色的刻紋隱隱浮現出來。鬼山縫魂不動聲色地移動了幾步,站在蒼白少年的面前,和銀塵對峙著。
「因為三年前,當你以渾身筋骨粉碎、滿目瘡痍的身體躺在【心臟】地上的時候,是我們封印了你【第一王爵】的靈魂迴路,同時賜予了你一種全新的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靈魂迴路,讓你成為【七度王爵】……你不會不記得吧?」
銀塵的瞳孔突然急劇地收縮,彷彿看見了鬼魅般驚駭的神色在他冰雪般的臉龐上翻滾著,「你是……你……」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被自己腦海里的想法嚇到了,這種可怕的想法卻似乎就是事實……
「你想得沒錯,我就是【白銀祭司】中的一位。」
蒼白少年的聲音,幽幽地回蕩在空曠的【深淵迴廊】。
遠處傳來不知名的魂獸的嘶吼,彷彿來自地獄的召喚。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魂塚】
麒零此刻攀在陡峭的黑色山崖上,【蒼雪之牙】扇動著翅膀,懸停在他旁邊的空中,隨時準備著保護他。
而在麒零頭頂上方遙遠的位置,天束幽花和鬼山蓮泉,站在【闇翅】的背上。天束幽花的眼睛里滿是忌妒的眼神,因為從她這裡看過去,麒零正在靠近的那把彷彿冰雪雕刻而成的騎士長槍周圍翻滾著的金色巨*,像是風暴一樣把周圍的【魂器】席捲得如同颶風中的蒿草般搖晃不止,彷彿那柄長槍是颶風的風眼,持續不停地擴散著黃金雷暴。剛剛一路飛行過來的路上,都沒有見到過魂力如此狂暴的【魂器】。
「麒零,你小心了,不要太靠近下面。」蓮泉在頭頂對麒零說,在說話的同時,她已經把【回生鎖鏈】釋放了出來,白銀的鎖鏈彷彿是靈動的長蛇般懸浮在她的身體周圍,隨時準備閃電般射出。因為蓮泉隱隱覺得那把【魂器】的位置,實在是太靠近深淵的地底了,自己在進入【魂塚】之前,縫魂就反覆告誡自己,一定不能靠近【魂塚】的底部。
從【闇翅】的位置看下去,麒零已經被翻湧不息的濃霧吞沒了,他的身影偶爾地從霧氣里露出部分,然後又迅被海浪般的白色吞沒。
麒零從周圍捲動的潮濕氣流里抬起頭,耳朵里都是呼嘯的風聲,頭頂傳來的蓮泉的聲音一吹就散,被周圍濃厚的霧氣阻隔著,完全聽不清楚。
他正在艱難地朝那把騎士長槍攀爬過去,【蒼雪之牙】也被不斷爆炸的【黃金魂霧】氣旋震得舉步維艱,勉強維持著和麒零的距離。麒零牢牢地抓著每一把從岩石上穿刺出來的【魂器】,一步一步朝那把此刻如同正在咆哮般的長槍靠近。同時,他眼睛里的「希斯雅」果實汁液漸漸失去效力了,周圍的【黃金魂霧】正在逐漸隱形,只剩下那些【魂器】原始的面貌。所以,周圍旋轉扭曲的氣流漸漸變得無法分辨,不時撞上一股,差點兒讓他摔到山崖下去。
當麒零終於用手握住了騎士長槍的槍柄的時候,【蒼雪之牙】出了一聲喜悅的嘶吼,麒零轉過身抬起頭,對上空的蓮泉和幽花揮了揮手,做出一個「拿到了」的手勢。
蓮泉引動著【闇翅】朝下面飛,準備接應麒零。
麒零在手上運滿魂力,然後一拳重重地砸向槍眼的位置,在碎石四處爆炸的同時,那柄冰雕玉琢的長槍,突然消失了!
麒零此刻整個人都正握著長槍往外拔,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整個人朝後面墜落下去,瞬間就被濃霧吞沒了,他的吶喊也被周圍的風聲淹沒了。
站在【闇翅】上的幽花被眼前的變故嚇傻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巨大的【闇翅】就振動著翅膀往深淵下面俯衝而去。蓮泉全身魂力爆炸開來,無數條白銀鑄造的鎖鏈彷彿閃電般卷裹著風聲刺進濃霧的深處,巨大的峽谷里充滿了「嘩啦啦」的鎖鏈摩擦的聲響,她感應著鎖鏈末端傳來的所有魂力異動,卻完全沒有任何麒零的魂力氣息。
等天束幽花回過神來,她想了想,然後雙手一揮,在她的紗裙飛揚開來的同時,空氣里突然顯影出十幾隻巨大的雪雕,彷彿是無數墜落的流星般,尖銳地鳴叫著沖向霧氣繚繞的峽谷深處,接著,它們又同時盤旋而起,無數巨大的羽翼帶動起的颶風,將一大片的濃霧吹散乾淨。
「這些雪雕,是你的魂獸?」蓮泉疑惑地看著幽花。
「當然不是,這些只是被魂術封印了的巨雕而已,平時可以收在行囊里,以符咒的形式存在,」幽花譏誚地看了蓮泉一眼,「你見過一個人有十幾頭魂獸的么?」
蓮泉不再和她多說,她繼續往深處飛去,同時,【蒼雪之牙】也從上空呼嘯著往下疾飛,瞬間越了她們,然後,她們看見了,霧氣吹散后清晰起來的峽谷深處,麒零抓著一把劍柄,身體懸空著,搖搖欲墜。
「抓緊了!」蓮泉對麒零大吼一聲,然後引動著【闇翅】急地下墜。
麒零牢牢地抓著那把從懸崖上僅僅露出來一小部分的劍柄,心裡默念「好險」,但同時又想到剛剛那個強力的【魂器】消失了,不由得分外可惜。他抬起頭,對蓮泉她們喊了一聲:「我沒事。」然後等著【蒼雪之牙】飛過來接應他。
而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生的。
當蓮泉突然感應到一陣不可思議的魂力流動的時候,她突然看見,麒零身下濃霧的空間里,一條彷彿血管一樣的東西,以快得不可思議的度,突然就纏到了麒零的腰上,彷彿是巨大的猩紅色蚯蚓般在他腰上蠕動著,麒零還沒反應過來,這條紅色血管樣的東西就突然收緊拉直,用一股巨大的力量把麒零往深淵裡拖,麒零雙腳從崖壁上騰空,只剩下手裡牢牢抓緊的劍柄苦苦支撐著。
天束幽花身後的空氣突然爆炸,銀白色的巨弓從她右臂肩膀的血肉里突然彈射出來在空氣里幻化成形,她迅吸納了幾股水汽,三支巨大的冰箭以雷霆之勢朝麒零身下的深淵處射去,但是,三支巨大的冰箭消失在雲霧深處,沒有任何聲音,彷彿射進了深不見底的海洋一般,瞬間就被吞沒了。還沒等天束幽花反應過來,三支冰箭突然從濃霧深處以更加迅捷的度反噬過來,流星般「啪啪啪」三聲模糊的鈍響,天束幽花的兩肩和腹部被射穿了三個拳頭大的血洞。她的目光突然空洞地散開,然後直挺挺地倒在【闇翅】雪白的後背上,冒出來的汩汩鮮血把白色的羽毛染得**的一大片。
鬼山蓮泉來不及管幽花,她心裡的恐懼像是死靈的斗篷般把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她看著被猩紅色血管抓住的麒零,又看了看倒在自己身邊的天束幽花,渾身顫抖起來。
「你快走啊,你別管我了!」麒零望著自己腳下那個濃霧瀰漫的空間里不知道是什麼怪物的東西,對蓮泉喊道。
鬼山蓮泉一咬牙,雙手朝前一甩,兩根鎖鏈「嘩啦啦」朝麒零射去,也捆在麒零的腰上,兩股力量拉扯著麒零,空間里肆意爆炸的魂力掀起無數飛沙走石。
「麒零,讓【蒼雪之牙】用爪子割斷捆住你的紅色血管,然後你抓緊鎖鏈,我帶你往上飛!」
「那這把破劍就是我的【魂器】啦?」麒零突然腦袋一歪,說道。
「傻小子,你先保住性命吧!快點兒!」
「好,」麒零抬起頭,說完之後,用力一拳砸在岩石上,一瞬間飛沙走石,失去支撐的麒零朝下面重重地一墜,蓮泉鎖鏈上的重量瞬間成倍增加,這股巨大的下沉力連帶著【闇翅】一起,被紅色的怪物觸鬚撕扯著,朝峽谷底部墜去。
此刻已經憤怒咆哮的【蒼雪之牙】,全身雪白的皮毛在颶風中倒豎起來,整個身軀在巨大的魂力作用下變大了好幾倍,巨大的雙翼白獅從天空俯衝而下,兩隻前掌的鋒利爪子,突然電光爆射,化成數把無限延長的鋒利刀刃,閃電般划向濃霧深處伸出的巨大紅色血管。在鋼刃般的爪子刺進血管的同時,從血管被刺破的地方,突然蔓延出無數像是毛細血管一樣的紅色細線,密密麻麻地沿著【蒼雪之牙】的爪子往上飛地纏繞,像是無數爬山虎的觸鬚般牢牢吸附在爪子之上,接著突然一聲鏡子碎裂般的脆響,【蒼雪之牙】的爪子瞬間被粉碎成了無數飛揚的金屬碎片,它出一聲巨大的悲吼,鮮血從兩隻毛茸茸的巨大白色前掌上往下噴洒,漫天紅色的血雨。
「蒼雪!」麒零一聲怒吼,雙手的魂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剛剛拿下來的這把巨劍,等到看清楚這把巨劍竟然只有半截、是一把殘損的斷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麒零一咬牙,往下用力一揮,砍在纏繞著自己的那根紅色血管上面,血管應聲而斷。
「嘩啦啦」一陣鎖鏈的響聲,蓮泉用力收緊鎖鏈,麒零朝上面飛去。
麒零剛剛翻身爬上【闇翅】寬闊的後背,還沒站穩,突然他腳下白色的羽毛後背上,「啪啪啪啪啪啪」一連串聲響,十幾根粗壯的血管從下面穿透【闇翅】的軀體,衝上天空,然後這些彷彿巨蛇般的猩紅肉藤,突然又往下急轉,交織成一張血網從天上籠罩下來。
巨大的創傷讓蓮泉只能把【闇翅】收回體內,一聲巨響,【闇翅】化成白色的煙霧倏地收回蓮泉的體內,失去坐騎的三個人飛往下墜落,瞬間掉進了翻滾不息的黏稠霧海。
急墜落的麒零三人,突然感覺到摔在了柔軟但結實的後背上,睜開眼睛,【蒼雪之牙】已經從上空俯衝下來,將三個人穩穩地接在了後背上。
麒零睜開眼睛,眼前彷彿地獄般的場景,讓他渾身恐懼得無法動彈,他僵硬地轉過頭,看見蓮泉和幽花的表情更加可怕,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像是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他們已經穿透了那層懸浮的霧氣,駭然地現,在這層濃稠的白色霧氣之下,並不是想象中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或者是怪石嶙峋的峽谷底部,在這濃霧之下,竟然是一片鮮血的海洋。下方遙遠的峽谷底部,無數根巨大的蚯蚓狀鮮紅觸手彼此交錯纏繞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翻滾著,每一根觸手上都有無數的圓形吸盤,那些吸盤看上去彷彿一張張人臉。一整個望不到頭的峽谷腹地,被成千上萬的這種恐怖的紅色血管塞滿了,它們黏稠而血腥地蠕動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血池裡無數攪動著的巨型蛔蟲……
「它們是什麼東西?怎麼會有這麼多?」麒零的臉色白,問道。
「不是『它們』……而是『它』……」蓮泉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恐懼。
「它?你是說,這些成千上萬的蠕動著的玩意兒,是一個東西?!」天束幽花突然抓緊麒零的衣擺,臉色蒼白地說。
「蒼雪!」麒零大喊一聲,【蒼雪之牙】一聲嘶吼,揮舞著帶血的翅膀,駝著他們飛快地往上逃離,而這個時候,突然在深淵深處的血池裡,無數巨大的觸角成千上萬地從糾纏在一起的巨大身軀內搖曳而出,彷彿海底的海葵釋放出萬千紅線。然後下一個瞬間,密密麻麻的紅色血管突然筆直地朝【蒼雪之牙】射過來,頃刻將它纏繞得如同一個墜入紅色獵網中的困獸,而隨之而來的勒緊,帶來了千斤重壓,麒零甚至聽到了【蒼雪之牙】體內骨骼碎裂的聲音和它痛不欲生的怒吼,但它還是拚命地往上飛,那些血管漸漸地勒進了它的皮肉,無數道傷口血淋淋地翻開來暴露在空氣里。
「去死吧!」一層透明的淚水衝上麒零的眼眶,周圍突然出現的爆炸聲,連同漫天席捲的魂力,讓蓮泉和幽花的視線都模糊一片。朦朧中,彷彿從天而降的一道萬丈巨劍,如同神怒一般,光芒無匹地刺進遙遠的地底,扎進了血色肉團的深處,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將整個山谷震蕩起來,紅色觸手一瞬間鬆開【蒼雪之牙】的身軀,但它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往上飛了,巨大的怒吼震得所有人胸腔里氣血翻湧,視線跟著變得模糊,連呼吸都快要失去了,三個人連同【蒼雪之牙】一起往下墜落。墜到一半,它砰然一聲化成白色的光霧,被吸納進麒零的身體。
蓮泉掙扎著,從手上甩出鎖鏈,將三個人的身體纏繞在一起,然後她右手用盡所有的力氣,往上面一甩,鎖鏈筆直地刺破頭頂濃厚的霧氣,「叮」的一聲刺進遙遠山崖上的石壁,蓮泉用力收緊鎖鏈,三個人飛快地朝上面飛去,轉眼破霧而出,逃離了雲霧之下血池般的地獄。
他們三個停在山崖一片小小的突出的空地上,蓮泉斜靠在山崖的石壁上,腳邊天束幽花已經昏厥過去,但是她滿身血淋淋的傷口卻在飛地復原,甚至可以看見那些血肉重新癒合的度,真是讓人恐懼的【天賦】。
而倒在另外一邊的麒零,雖然依然在昏迷,但是呼吸平穩,應該沒有受到什麼重傷。
只是,鬼山蓮泉疑惑的是,剛剛那道彷彿天神使用的巨刃般的利劍來自何處呢?整個【深淵迴廊】里應該只有他們三個【使徒】而已,就算有另外的人進來,那也只能是【使徒】,從來沒有聽過有那麼厲害的【使徒】存在。難道是【一度使徒】么?
蓮泉轉過頭,看見跌落在麒零腳邊的那把斷劍,巨大的劍身和劍柄上,雕刻的花紋精緻而古舊,而且感覺並不像亞斯藍的東西,劍的形狀和材質,都和亞斯藍地域上的武器大相徑庭。而且蓮泉突然有種錯覺,剛剛那道巨大的利劍,彷彿就是這把劍身的樣子。但是很明顯這把劍如此之短,並且只有一半,怎麼可能是它的鋒芒呢。
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先從這裡出去。
她掙扎著起來,叫醒還在昏迷的麒零和幽花。
「我們要先從這裡出去,現在就走。」
【蒼雪之牙】受傷太過嚴重,所以,蓮泉讓麒零繼續讓它待在身體內恢復魂力,三個人都坐在【闇翅】巨大的後背上,往【魂塚】的盡頭飛行而去。
大概飛行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到了峽谷的盡頭,並且一路上蓮泉都儘可能地讓【闇翅】在高空飛行,極力遠離腳下翻滾的霧海。剛剛的一幕依然清晰地停留在眼前,彷彿地獄般的場景在腦海里翻滾不息。
不過麒零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剛剛才擦過鬼門關,現在就完全忘記了剛剛的兇險,一路上都在嘮叨自己竟然拿了一把斷劍,這下可好,出去之後,應該會被銀塵羞辱個透。想到銀塵那張冰冷的冰山臉,他又無奈了,攤手嘆著氣。
峽谷的盡頭,兩邊的高聳山崖合為一體,這就是盡頭了。遠遠望見從懸崖上伸展出來的一個廣闊平台,【闇翅】緩慢地降落在地面,三個人從【闇翅】上走下來,蓮泉將【闇翅】收回體內。
平台盡頭是一面高大的石壁,和之前的懸崖不同,這一整面山崖都是平整光滑的,看上去像是精心打磨過的光滑的玄武岩,上面雕刻著和帝都格蘭爾特建築風格十分類似的花紋,一扇門的樣式被雕刻在巨大的山崖上。
「這裡是出口?這裡是死路啊!」麒零走到高大的石壁前,敲敲結實的石牆,疑惑地問蓮泉。
「這自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出口,你是通過【棋子】進來的【魂塚】,那麼就肯定是通過【棋子】出去了。你看見了那扇雕刻出來的對開的大門么?門上的兩個銅環,就是兩枚【棋子】。不過之前我的【王爵】告訴我,左邊是出去的正確【棋子】,通往【深淵迴廊】的入口,右邊則是代表死亡的【棋子】,一定不能觸摸。」說著,蓮泉回過頭,神色嚴肅地望著幽花,「我最後再和你確認一次,你說【棋子】的位置被調換過了,是不是真的?」
「沒有……」天束幽花低著頭,本來,她確實打算欺騙鬼山蓮泉,讓她去送死。可是經過剛剛的生死關頭,她現,在自己昏迷的時候,麒零和蓮泉兩人也沒有丟下過自己,雖然在她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里,從來沒有人敢丟下她不顧,但是,那畢竟是因為自己的皇室血統,那些人也都是屈服在他們皇家威嚴下的奴才。而對於和自己沒有關係的麒零和蓮泉來說,能夠這樣保護自己,多少讓她有些感動。雖然不至於讓她產生多大的改變,但至少,讓她再也沒辦法眼看著蓮泉去送死,「【棋子】沒有改動過,還是以前那樣,左邊是正確的出口,右邊是死亡。」
「那你剛剛為什麼要騙我們?」蓮泉的眼裡射出寒光。
「……我……」天束幽花被問得啞口無言,一種被羞辱的感覺瞬間從她的心裡蔓延升起,剛剛積累起來的一點點對蓮泉的感謝,被沖得一乾二淨,「我高興!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正確的出口,你們愛信不信!」
「是么?」蓮泉眼裡寒光爆射,她的身形一動,突然抓過天束幽花,把她往右邊的死亡【棋子】推過去。天束幽花來不及反抗,只能出刺耳的尖叫來。
「不要這樣!」麒零大聲喊道,雖然他也不是很喜歡幽花的性格,可是這樣用她來做實驗,未免太過殘忍了。
「不要!!放開我!!」天束幽花尖叫著掙扎,可是蓮泉怎麼可能讓她動彈,在快要靠近右邊【棋子】的瞬間,蓮泉停了下來,她看著天束幽花蒼白的臉色,說:「你這麼害怕,應該沒有說謊,【棋子】沒有動過,右邊還是代表死亡。」說完,她放開了天束幽花。
麒零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我還以為……」
「你以為我真的會讓她去送死么?」蓮泉冷冷地瞪了麒零一眼。
「當然不是,姐姐你長那麼漂亮,心地當然會很善良。」麒零咧嘴一笑,一排白牙齒顯得英氣十足。
蓮泉回過頭,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麒零,「你敢調戲我?!」
麒零的臉刷地白了,「姐姐……別認真啊……」
而蓮泉剛剛想開口,突然一陣巨大的魂力爆,將她往後一推,她只來得及看清楚天束幽花充滿怨毒的眼神和麒零驚慌失措的表情,她的後背就觸碰到了那枚死亡【棋子】。一瞬間,天旋地轉的黑暗扭曲之後,她整個人就在空氣里消失了。
麒零眼看著蓮泉進入了代表死亡的那枚【棋子】,胸口一陣恐懼,然後迅轉換成怒意,他一把把幽花推倒在地上,「刷」的一聲把半刃巨劍拿在手上指著幽花的喉嚨,雙眼通紅,「你怎麼這麼歹毒!你殺了她!」
「你怎麼不說她歹毒?是她先想殺我!」天束幽花看著面前用劍指著自己的麒零,心裡像被刀割一樣,這個之前還溫柔地對自己說話的英俊男孩子,現在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而對自己刀劍相向。
「她又沒有真的要殺你!」說完,麒零把劍瞬間收回體內,然後頭也不回地沖向那枚死亡的【棋子】,抬起手毫不猶豫地拉住了銅環,一瞬間消失在空氣里。
天束幽花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空曠的石壁,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無法想象麒零竟然就這麼為了蓮泉去死。
她的眼淚無聲地流了滿臉,而她自己完全不知道。
過了半晌,她虛弱地站起來。臉上漸漸籠罩起來的是不變的怨恨。
「既然你那麼想死,你們就一起去死好了。我沒工夫陪你們。」說完,她紅著帶淚的眼眶,轉身走向左邊通往【深淵迴廊】的【棋子】,抬手摸了上去。
當她的視線再次恢復的時候,她漸漸看清楚了面前的環境。
幽黑的光線,周圍是高大的看起來像破敗的古城一樣的建築,她剛剛還在思索【深淵迴廊】里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地方時,她就回頭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面如死灰的麒零和蓮泉。
「什麼意思……」天束幽花的心臟驟然收緊了。
【西之亞斯藍帝國.深淵迴廊】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實的事情,包括四年前的那場浩劫……那麼,你就應該和我一起回帝都【心臟】,如果這些都是真的,我會站在你這邊。」
「我回不去的。」蒼白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虛弱了,「和你們能夠自由地在任何有【黃金魂霧】的地方就能恢復魂力不同,我們三個【白銀祭司】,只能待在【心臟】那塊巨大的水晶里,才能擁有魂力,一旦脫離那塊水晶,我們的魂力每使用一次就會消耗一次,甚至不僅僅是魂力,連同我們的生命,也一起消失。在遇見你之前,為了和鬼山縫魂從【深淵迴廊】里一起出來,並且又對付了幽冥,我已經消耗了大量的魂力,而剛剛為了救鬼山縫魂,我的魂力幾乎所剩無幾……路西法銀塵,能夠在死前找到你,我已經很高興了。」
「我如何能相信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銀塵望著蒼白得彷彿要和空氣融成一體的少年,語氣溫柔下來。
「你不用現在就相信我,你只要回帝都去,慢慢地留心周圍的變化,總會現的。那個時候,你就明白所有的一切了……」
「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現任【第一王爵】身上被賜予的,是一種亞斯藍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恐怖靈魂迴路,那麼就算是我,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一切。你要知道,對我們來說,現任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幾乎是神一樣的存在。別說修川地藏了,就是現在他身邊的天、地、海三【使徒】,也是遠遠凌駕於我們所有【王爵】之上的……」
「銀塵,一切都不是不可改變的,而且你和我都知道,上一代的【一度王爵】——也就是你的【王爵】——吉爾伽美什,他依然還活著。這一點,你比我清楚,所以,未來的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好,我答應你,回帝都去弄清這些事情。我也答應你,會盡我所有的力量保護你。」
「最後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我的時間不多了,」蒼白少年輕輕擦掉嘴角流下來的血,「你已經有了自己的【使徒】,這一點我知道。但是,你在賜予他靈魂迴路的時候,給予他的,是你第一層的【七度王爵】的迴路,還是封印在你身體深處的,上代【第一王爵】的靈魂迴路?」
銀塵看著面前蒼白的少年,表情漸漸寒冷下來,他沒有回答,靜靜地站在飄浮著塵埃的束形光線里。
周圍清冷的大霧,將四周的參天古木浸泡得潮濕一片。
【西之亞斯藍帝國.尤圖爾遺迹】
龐大的古城彷彿一座巨大的墳墓。
這座遺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流傳下來,而且,也從來沒有在亞斯藍的歷史上聽說過有這樣一座巨大的古城存在過。
腳下是一條巨大的鋪滿大理石的道路,千萬年的光陰彷彿在它的表面刻下了無數的痕迹。放眼望去,龐大的黑暗裡,矗立著無數高大雄偉的建築群,雖然都破敗不堪,但是依然能夠想象出這座遺迹曾經的繁榮。
龐大的古城裡沒有任何聲音,巨大的安靜壓迫著耳膜,讓人太陽穴漲。
隱隱地,總覺得遠處甚至是身邊的黑暗裡,有什麼東西輕輕地走過去,或者黑暗裡有東西站在自己的身邊,不動聲色地呼吸著。
麒零覺得毛骨悚然。
「這到底是哪兒?」天束幽花看了看麒零和蓮泉,又看了看這座巨大的陵墓般的古城,聲音像被寒風吹打著的落葉。
「這就是你把我推進來的『死亡』。」蓮泉冷冷地說。
「可是我明明摸的是另外一顆【棋子】……」說到這裡,幽花停下來不敢說下去。
蓮泉沒有繼續理她,轉身環顧了一下周圍,「也許銀塵和縫魂他們說的『死亡』並不是指只要觸摸了【棋子】就會死,而是指這【棋子】會通向一個邪惡之地,就等於通向了死亡。畢竟【棋子】只能把人送往不同的空間,而不能直接奪人性命。」
「那可不一定,如果【棋子】的出口被放到一口火爐裡面,那摸了不也等於直接死么?」麒零歪了歪頭,好像認真思考的樣子。
蓮泉憋了半天,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謝謝你。」
麒零完全沒有聽出蓮泉的反語,兩手大方地一揮,「嘿,客氣啥。」
蓮泉深呼吸了一大口氣,忍住了拿鞭子抽他的衝動。
「往前走吧,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蓮泉對麒零說,然後回過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天束幽花,「如果不想死,就跟著我們走。」
道路往前延伸,天束幽花放出十幾隻巨大的雪雕在前面開路,雪雕身上出的白光把腳下的道路照亮。
在柔和的白色光芒下,龐大的遺迹看起來多了幾分高貴的感覺,而少了些許恐怖的氣氛。無數巨大的石柱倒在兩邊的地面上,一些彷彿地基一樣的坑洞里,隱隱能看見白骨。隨處可見白色奢侈石材雕刻成的殘缺拱門以及恢弘的台階,都預示著這個城市曾經不可一世的繁華和貴氣。
「噗。」
「噗噗噗噗。」
一連串彷彿吹滅蠟燭的聲響,飛在前面開路的十幾隻雪雕接二連三消失不見了,彷彿是白色的燈籠被風吹破了一樣。
黑暗彷彿從天而降,籠罩在他們三個的頭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只有三個人緊張的呼吸聲。視線里一片瘮人的黑暗,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會在這些黑暗裡復甦過來。
「幽花你別亂跑啊。」麒零轉頭對幽花說。
「我沒動啊,我一直在你右邊。」幽花小聲地回答。
「那剛剛……」麒零說到這裡,突然被恐懼抓緊了舌頭,無法再說完下面的話。如果幽花一直在自己右邊,那剛剛從自己左邊跑過去的是什麼東西?
「唉。」
黑暗裡一聲幽幽的嘆息。
三個人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真的,很可惜呢。」黑暗裡,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幽幽地穿透空氣而來,聽不出感情,彷彿只是在生硬地念紙上的字一樣。
麒零的視線里,突然出現一個白色的光球,當光線越來越明顯的時候,麒零看出來了,那是一個懸浮在空中的巨大蠶繭,聲音就來自於那個蠶繭裡面。
「可惜什麼?」蓮泉輕輕地移動兩步,擋在麒零和幽花的面前,「你是誰?」
天束幽花看著蓮泉擋在自己和麒零面前的身影,心裡掠過一絲歉意。
一陣彷彿布匹撕裂的聲響,光滑的蠶繭突然破開了一個洞,然後,一隻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從蠶繭里伸出來,然後「嘩啦啦」像是撕破綢緞般地,將整個身體掙扎了出來,瀑布般傾瀉而出的長,遮住了整張臉。小女孩用一種極其扭曲怪異的姿勢緩慢而掙扎地從蠶繭里爬了出來,一陣骨骼嘎嘎作響的聲音在空曠的黑暗裡回蕩著,讓人毛骨悚然。她慢慢屈起雙腿,坐在了蠶繭上,過了半晌,她終於抬起了霧蒙蒙的眼睛,幽幽地對著三個人說:「可惜,你們都快死了。」
麒零的瞳孔在瞬間鎖緊了,「莉……莉吉爾?!」
「哎呀,你認得我呢!」小女孩抬起她那雙混濁的紫色眼睛,也沒有望向麒零,而是望著空氣里一個不知道什麼的地方,用鬼魅般的尖細聲音說,「那麼,你也一定認得它了?」
她背後巨大的建築殘骸之後,突然亮起一團龐大的白光,一隻巨大的蝴蝶掙扎著蜷縮在石壁之間,巨大的肉翅上是血淋淋的觸鬚,綠幽幽的黏液「滴答滴答」地滴落在石板上,出像是滴血的聲音,混濁的惡臭隨著翅膀呼吸般地起伏而擴散出來。它的體積比之前在福澤鎮的時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骨蝶】莉吉爾……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麒零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在這裡,當然是因為這裡有【秘密】呀……」莉吉爾詭異地笑了笑,說,「但你們走進了【秘密】的範圍了呢,所以啊,就得死。」說完,她又看著空氣里一個不知道的地方,輕輕地抬起手,掩嘴笑了笑。
「我們不想和你動手,之前你打不過【蒼雪之牙】的,現在【蒼雪之牙】是我的魂獸。我也不想傷害你,你告訴我們怎麼出去,我們不碰你的【秘密】。」
「我之前打不過它,可是現在我能打得過了呢。」莉吉爾在蠶繭上換了個姿勢,抬起手撫摸著頭頂上垂下來的【骨蝶】的一根黏糊糊的觸鬚。
「之前?你是指什麼之前?」麒零有點兒沒聽明白。
「『之前』嘛,當然是指我死之前咯。」莉吉爾微微皺了皺眉頭,有點兒不耐煩地說。說完,她輕輕地揮了揮手,身後的【骨蝶】從一堆廢墟里沉重而蹣跚地飛起來,周圍引動的魂力氣流彷彿浩瀚的汪洋一般。
「這……這根本不是一般魂術師的魂力……這簡直……幾乎等於【王爵】的魂力了……」蓮泉心裡的驚訝太過巨大,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來自對面這個小女孩的力量。
她雙手抖動起來,刷刷兩道鋒利的鎖鏈朝飛過來的巨大【骨蝶】激射而去,然而,卻彷彿打在空氣上一樣,鎖鏈徑直地穿過【骨蝶】的身體,就彷彿穿越過光線和薄霧一樣,絲毫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同時,蠶繭上的莉吉爾,朝麒零身後的幽花隔空伸手一抓,彷彿她的手臂在看不見的空間里突然無限伸長了,一直看不見的鬼手伸進了幽花的身體,麒零轉過身,看見幽花的胸膛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血洞,然後聽見血洞里彷彿被用力抓緊了的聲音,幽花面容痛苦地扭曲起來,麒零拿出半刃巨劍,朝幽花面前的空氣里一砍,彷彿砍在一條透明的手臂上一樣,一陣光芒激射而出。
莉吉爾縮回手,瞳孔瞬間變成金黃色。
而在下一個瞬間,莉吉爾卻像是看見了鬼魅一般,臉色大變,她輕輕地招了招手,於是巨大的【骨蝶】飛回她的身後,她坐在白色的蠶繭上,眼神里是看見鬼般的恐懼和顫抖。
巨大的遺迹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幽花扶著石牆,痛苦地喘息著。
麒零和蓮泉回過頭,看見了站在他們身後,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
「你打不過我的,趕緊走吧。」黑色斗篷的身影幽幽地說,聲音聽起來有些尖銳。
「你……」莉吉爾咬著牙,滿臉不甘心的樣子,「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來帶他們走。」
莉吉爾用她此刻空洞駭人的大眼睛看了來人很久,最後她一聲不甘心的怒吼之後,整個人消散在了黑暗裡。
那個人輕輕地摘下長袍的兜帽,露出了一張俊美得不可言說的臉龐,麒零看呆了。
雖然他自己和銀塵都稱得上是非常英俊的面容,但是面前的這個人,卻有著彷彿比女人還要精緻的容貌和五官,寶石般的濕潤瞳孔,纖細的睫毛和如雪般的肌膚,但是,他開口的聲音,卻充滿了低沉的雄性渾厚。
「我來帶你們出去。」
「你是……」蓮泉警惕地問。
「【三度王爵】,漆拉。」黑色長袍的人站在黑暗裡,平靜地回答。
三個人聽完,呆住了。
四個人重新走回入口的地點。
幽花、麒零和蓮泉都不太敢說話。對於他們來說,接觸上位【王爵】的機會實在太少了,而站在面前的,竟然是【三度王爵】,這實在是令人不敢相信。對於他們來說,前三度的【王爵】都彷彿是遠古的不解之謎,他們很少露面,他們不和人來往,他們甚至隱藏了自己的【天賦】。
「這個地方不是你們應該來的,趁早出去吧。」漆拉望著麒零,平靜地說。
「是啊,這裡還算好,只是遇見莉吉爾而已,」麒零看見漆拉還挺好相處的,於是他自來熟的天分又開始揮了,「剛剛我們在外面遇見的那個彷彿血紅蚯蚓一般的怪物,才嚇人呢。」
「那是被封印在【魂塚】底部的亞斯藍四頭最兇惡的魂獸之一,它的名字叫【祝福】。」
「【祝……福】?我謝謝它媽媽給它起了個這個名字!它乾脆叫【可愛】好了,哦不,叫【嬌弱】好了,多適合它啊!」麒零氣鼓鼓的。
「這個名字是我們為了方便,對它的統稱。」漆拉看了麒零一眼,冷冷地回答。
「哦……」麒零有點兒尷尬地撓了撓頭,「那剩下的呢?」
「和【祝福】魂力級別並列的,還有【自由】、【寬恕】以及【二度王爵】幽冥的魂獸【諸神黃昏】。」漆拉說。
「哦,那這裡呢?這裡是什麼地方啊?看起來像一個墳墓一樣。」麒零回過頭,看看背後森然的黑暗裡高大建築的輪廓。
「這裡被稱做【尤圖爾遺迹】。」
「你說你是【王爵】,但是【王爵】肯定不能進來的啊,你怎麼能進【魂塚】呢?」麒零不解地問道。
「我有辦法把你們帶出去,我就自然更有辦法走進來。」
「那剛剛莉吉爾說我們靠近了【秘密】的範圍,這個【秘密】是什麼啊?」
「我不是來回答你們的問題的,如果想出去,就站在原地別動,我就要帶你們離開了。」
蓮泉和幽花點點頭,轉過頭瞪了麒零一眼。
漆拉回過頭來看著麒零,彷彿天神般美好的雙眼,在黑暗裡流轉著動人心魄的目光。
【西之亞斯藍帝國.尤圖爾遺迹】
龐大的黑暗裡,窸窸窣窣的聲音。
彷彿來自地獄的鬼魅悄然潛行著。
空氣里幽然浮動出來的白色光暈,巨大的蠶繭上,莉吉爾依然用怪異的姿勢坐在上面,頭瀑散開來。
「又來了呢。」她矇矓的雙眼幽幽地流轉著,「這次又是誰?」
黑暗的空間突然被一圈幽綠色的光芒照亮了一塊很大的區域。區域的正中心,站著一個穿著墨綠色斗篷的小男孩,他頭上戴著一頂鑲滿黑色鑽石的白銀頭冠。他看上去**歲的樣子,目光彷彿鋒利的刀刃,所過之處錚錚作響。
「難道你看見了我身後站著的三個人,都還不知道我是誰么?」
莉吉爾抬起頭,小男孩背後的黑暗裡,幽然浮出三個同樣打扮的男人來。他們都穿著及地的長斗篷,分別是不同的顏色。三個男人的身形也一模一樣,高大而健壯,儘管裹著密不透風的斗篷,但是依然能夠感應到他們軀體里汪洋般的魂力。
小男孩輕輕地蹲下來,他閉著眼睛,小心地撫摸著地面,彷彿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你想幹什麼?」莉吉爾睜開她霧蒙蒙的眼睛,陰沉著臉問他。
小男孩完全沒有答理她的話。
莉吉爾冷笑一聲,朝前面虛探一下,伸出自己纖細而蒼白的手掌虛空一握。但是,並沒有如她預料里,可以掐住小男孩的脖子,反倒,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的一個瞬間,自己的手臂就從肩膀上被卸了下來,她有點兒疑惑地歪著頭看著自己的手臂,再回過頭的時候,看見站在小男孩身後的其中一個男人,輕輕朝前面走了兩步,然後他從斗篷里伸出手,做了一個怪異的姿勢,下一個瞬間,莉吉爾就看見自己面前的場景上下左右顛倒著旋轉了起來,她仔細想了想,終於明白,她的頭已經從肩膀上掉下來了……她想出些聲音,而喉嚨里只有呼呼的風響。她那雙霧蒙蒙的空洞的大眼睛,再也合不上了。
小男孩彷彿完全沒有理睬面前生的事情,他停止了撫摸,然後把五指按在地面某一塊凸起的位置,下一個瞬間,無數碧綠的森然光芒從他的手指旋轉而出,在地面上迅擴大出一個巨型的魔法陣來,數不清的複雜刻紋光路,瞬間布滿了整個【尤圖爾遺迹】的地面。
「那麼,就開始吧。」他輕輕地說了這句話,然後五指往地面一插,岩石瞬間碎裂。
漆拉回過頭,遠處傳來的巨大地震般的轟鳴讓他鎖緊了眉頭。
「怎麼回事?」麒零也感覺到了遠處不可思議的魂力爆炸。
「不關你們的事,快走。」漆拉頭也不回地朝遠處走去。
【尤圖爾遺迹】的每一寸土地上,此刻隨著那個巨大的魔法陣翻湧不息的綠色幽光,彷彿有無數的散著碧綠幽光的毒蛇從地底出來,空氣里,類似莉吉爾這樣的成千上萬的亡靈,在一個瞬間,全部灰飛煙滅,無數的靈體支離破碎,無數的魂獸撕裂爆炸……
鬼哭狼嚎回蕩在整個遺迹的上空,彷彿要把整個空間震塌。
片刻之後,整個遺迹成了一片死寂而乾淨的廢墟。
小男孩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手,瞬間虐殺完了成千上萬個莉吉爾那樣的幽靈之後,他彷彿做了個小小的遊戲一般,聳了聳肩膀。然後他轉過頭,用他碧綠的瞳孔,望著身後的三個【使徒】,說:「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