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桃花朵朵開
研二的陸卷爾,完全不需要自己找節目來打發時間,只是準備課堂論文,參加各門課的討論,就已經是疲於應付了。但是,時間被佔得滿滿的,不等於心會隨之被填的滿滿的。
不論多忙,卷爾都會用些時間,整理丁未出鏡的視頻,按照時間順序,一句報道的內容分成幾類。開始的時候,是丁未要卷爾幫他看新聞,提點兒一件。因為他交了片子,可在播出的時間裡他一般都在外面採訪,是沒辦法再第一時間收看的,卷爾那兒雖然沒有電視,但只要有網路,想看哪個頻道都行。
這些本來就用不來多少時間,可新聞滾動播出,丁未通知她會在哪個台播,但具體的播出時間他提供的夜未必準確。所以卷爾只要開機,就開著網路電視,小窗口始終置於前端。
除了這項工作,卷爾漸漸還攬下了幫丁未搜集素材的差事。
丁未再上班以後,跟卷爾見面,一般都是來她這裡查些資料。有的當天就能弄完,有的弄了一半就得走了。他不會每次都帶自己的本子來,用得多多還是卷爾的電腦。每當他來的時候,卷爾就拿本書坐在沙發上看,掃一眼書,看一陣他。
丁未心煩的時候,對被盯住不放的反應就是,「閑的沒事,法語看好了?」
陸卷爾同學的「二外」,在她醒悟過來要好好學習的情況下,依然是掛科了。丁未拿住這件事,總是時不時的刺卷爾一下。
當丁未心情不錯的時候,就會把卷爾拉過來,給她講他最近摸索出來的一些心得。是的,摸索出來的。他進台里一年多,看著能看會的,他已經都看會了。但依靠這些想在台里立足,還遠遠不夠。他會看別人的採訪、別人的主持,學技巧、學風格,有時候哪怕是一句開場白都要費盡心思。所以除了自己經驗的累積,他將國內外的知名記者、主持的視頻,都儘可能的搜集起來,像鸚鵡學舌似的跟著人家說話,中文的,英文的,漸漸的語調,語氣都能被模仿的相差無幾。有時候大段大段的背出去來,卷爾只能端著睡,在一旁極其崇拜的伺候著,「你都可以上台表演了!」
「給誰看?都是干這行的,有什麼新意!」丁未沒覺得這是什麼絕活,這覺得是必要的學習過程罷了。
「漂亮的女主持人們,總是有些新意的吧。」
「或許吧。」每個人都是上鏡沒有本人漂亮,能不眼花繚亂嗎?但長得美不是全部,當一條新聞都要被重錄幾次的時候,丁未的那點兒綺念遐思就被扼殺在萌芽中了。專業的表現靠的並不是完美的面容,還有很多幕後的努力。所以他還是更願意看那些有些年紀的女主持人。
這樣的答案當然不是卷爾希望聽到的。她只好自己給自己解圍,「你這麼累,不要一整天都對著電腦了,休息一下?」
「總比任務下來,對著話筒張口結舌好。」丁未在重壓之下,別無選擇。
所以有時候,丁未沒弄完或者沒時間過來,她會按照他的框架,一點點把內容補充進去。做學生的一大好處就是自由。課下的時間,還不是隨她安排。再忙只要少睡一點兒,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
這個階段,對丁未一件最大的人,已經不是羅思繹,而是范菁芒了。隨著丁未的經常出入,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不需要卷爾多說,她也看出了個大概。
「卷爾,求求你從電腦那兒離開一會兒吧,我每次看到你的時候,你都是個背影給我。見不到人,你就守著電腦等著看新聞,從畫面到字母,全都不放過,你知不知道,這是很病態的啊!你再這麼坐下去,恐怕要直接坐化了。」
范菁芒說了半天,見卷爾動也不動一下,她只好走過去,果然她戴著耳機,頭靠在衣櫃的側面已經睡著了。
她將電腦關成無聲,手還沒來得及離開,卷爾陡然坐正,迷迷糊糊見,眼睛還是緊盯著電腦屏幕。
「你取來,跟我出去。」范菁芒乾脆關了電腦,把卷爾拉起來。
卷爾還有點兒似醒非醒,,「去哪兒?」
「去玩。你看看你像不像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兒?你用你的青春,甚至用你的生命去澆灌他的視野,促他成長,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兒早?這麼個行蹤不定、感情飄忽的人,你要這麼守著電腦一直等他?」
「我,我只是好不容易知道能幫他做些什麼,想儘力做得好一點兒。」
「卷爾,你的付出應該是有選擇、有限度的,超出這個限度,你支撐不了,被付出的人接受起來也會有負擔,你這樣做或者會滿足他一時的的虛榮心,但是絕對換不回對等的好喝相應的愛情。」
「我沒想過跟他換什麼……」
「你安於現狀,是因為沒有威脅。如果他現在告訴你,他有女朋友了,你怎麼辦?」
卷爾本來是靠著衣櫃門站立的,此刻跌回到椅子上,「沒什麼怎麼辦的,他如果覺得沒有再見我的理由,那就只能不見。」
卷爾是真正有苦說不出。同丁未的憐惜看似很多,但兩個人的關係,卻在退步中,頂兒對她越來越規矩,彷彿兩個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超越界限的事情。她之所以為丁未的事情付出真么打的心力,未必有菁菁以為的那麼偉大,心底何嘗沒有藉機討好的打算?只不過自己的這種討好卻是費力不討好,手段笨拙得讓人看不下去。
「你有點兒志氣好不好!」范菁芒是家裡的老大,下面還有對雙胞胎妹妹,平時訓妹妹都是這麼訓的,此刻跟卷爾也不客氣,「苦哈哈的熬著,他卻看不到,只讓我看著鬧心。你這麼窩囊下去,他會感激嗎?」男人的邏輯,喜歡的,哪兒哪兒都好;不喜歡的,做多了,只能是眼中釘、肉中刺,絕不會因此有什麼心軟。
「走吧!」
「啊?」還有長篇大論的范菁芒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卷爾這麼輕易就被說動,大大出乎她的預料。
「去認識一下你的『月下獨酌』。」「月下獨酌」是菁菁新男友的網名,他們在一起后,私底下也如此稱呼。菁菁稱他未月下,他叫菁菁為青襟,因為她在罈子里的網名是「青襟素袍」。
卷爾跟范菁芒出去,意外的遇到了一個沒想過會再遇到的人——曲東光。
兩個人一打照面,彼此都認了出來。沒辦法,當初的印象太深刻。兩個人問候了彼此,問候了彼此的家人,交流了一下近況,才在給他們留下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他們論壇的名字叫做「煮茶煮酒」,聚會是不定期的。聚會的管理是聊一陣、玩一陣,最後去大吃一頓。輪流做東,做東的人只需要提供聚會場所,吃飯是要AA制的。「罈子」里的人,有的原本就認識,有的是在聚會時才認識的。曲東光和「月下」就是原本認識的。他們兩個都給環球寫專欄,私底下本就要好,論壇也在他們加入后才漸漸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可謂長老級任務。
聚會,每次都有討論的主題,儘管總逃不掉最後跑題的命運,卻還是會將每個人的發言記錄在案,最後整理一下發到論壇里去。
卷爾這個列席的,只要出耳朵就行,沒有人非要她發表意見。聽自然也是能聽出樂趣的,比如每次菁菁發言,「月下」都會略作補充,卻又不搶她的風頭;再比如曲東光對經濟問題很有見地,對政治也很敏感,但他的發言不夠尖銳,在這些很有主見的人中間反而顯得格格不入了。
激烈的討論到中午被強行宣布暫停,進入遊戲階段。所有人都吃了些水果和電信來補充體力,因為要玩的是殺人遊戲,既耗心力也耗體力。
卷爾沒玩過這種遊戲,本想先看一次的,但是遭到所有人的反對。所以她在簡單的記住什麼牌代表什麼身份之後,就匆匆上陣了。
幾局下來,卷爾雖然明白了遊戲規則,但實在是沒什麼機會真正參與,她明明每次都是抽到良民,偏偏很多人都會在曲東光的誤導下,將她公決出局;此書多了大家當然看出來曲東光是故意的,可也都知道他這人沒什麼惡意,逗逗小女生罷了,也就樂得配合他。彷彿卷爾的生殺大權真的握在他的手中一樣,他只要有口風,那捲爾一定會被三振出局。
「我是良民,我是實實在在的良民啊!」卷爾見這局的形勢又要不好,只好學著其他女生苦苦哀求起來。她在這兒就一個自己人,那就是范菁芒。偏偏她抽中了黨法官,完全幫不上忙。
曲東光微微一笑,到他發言的時候,他終於算是發了一次慈悲,將卷爾畫出他認定的危險區域。
再一輪,卷爾學乖了,「同志們,如果我是殺手,你們說有個人還能倖存到現在嗎?」果然,她再次幸免於難。
下一輪曲東光就被殺了。卷爾這次說:「有人嫁禍我!」她無辜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自然是能平安過關。
事實上她這局的身份是殺手。到最後把人殺光都沒有被警察抓住。她是沒什麼心計的,好不容易有了武器,最開始就想把槍口對準曲東光的。但她被同為殺手的「月下」制止,菁菁雖然沒說什麼,但眼神是讚許的。所以前面她的安全,實際上大半是靠「月下」的保駕護航。
這次之後,卷爾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視,對她說的話不肯再輕易相信。曲東光更是變本加厲,弄得卷爾最後乾脆不繁衍。可她不說話,曲東光也能從她的表情、動作,甚至是他聽到的某些聲音來分析卷爾的身份。總而言之,他是不遺餘力的栽贓嫁禍。
卷爾帶著微笑聽著,開始的時候是禮貌性的微笑,後來他扯得實在太遠了,所有人都鬨笑,她也保持不了完美的弧度,只能跟著大家一起咧嘴傻笑。
「虛偽。」吃飯的時候,曲東光非要坐在卷爾的身邊,湊到她耳邊,當然不會說什麼甜蜜的悄悄話。
「幼稚。」卷爾回敬了一句。她並不是涵養功夫好,也不是顧著父輩間的交情才不氣惱,是真的對曲東光的幼稚有著極其深刻的印象。他再怎麼有學識,有見地,都改變不了他性格的缺陷。
「果然懷恨在心吧,女人哪,心胸總是跟身材不成比例。」
「是嗎?那恭喜你了,你的心胸跟你的身材是很相符的。」難道是上次高莫跟他之間有什麼摩擦,讓這個人耿耿於懷的總是找麻煩?
不知道是這句話起了作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曲東光之後的表現紳士多了。他談笑風生之餘,一直注意著卷爾的杯子、盤子,幫她倒滿飲料,控制桌子轉的節奏,輕壓住轉桌,等卷爾夾過之後,才會把手抬起來讓桌子繼續轉下去。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卷爾沒辦法享受他提供的貼心用心,匆匆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再好的宴席自然還是會散去。
「我送你回去。」
「我等菁菁。」開什麼玩笑,再讓他繞幾圈?他有那個時間,她卻不想奉陪。
「你不要這麼掃興好不?」曲東光站到她面前,「別誤會啊,我還不敢要求您顧著我的興緻。我是說『月下』他們兩個自然有他們的安排……」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卷爾豈有不明白的,「我打車回去。」
「走吧!」
卷爾被不由分說的推進了他的車裡。
她沒抵抗或者掙扎,坐在車裡看看這兒看看那兒,有人送還非要表現得太過不情願,那就有些不識好歹了。
上次,曲東光來接她,他們的東西多,對他的車沒注意,這會兒才看出不同來。他的車,她看不出是什麼牌子。即便是不認識的,車前端或者方向盤中間總要有個車標吧,但是她什麼都看不到。看不懂要不要不恥下問呢?卷爾看了看認真開車的曲東光,算了,還是不要了。他們兩個的磁場完全不對,維持目前的平和狀態,似乎安全更有保障一些。
「是回宿舍了?」曲東光開了一陣才問,「我走這條路沒錯吧。」
「不知道。」卷爾絕對不是敷衍他。她到這裡讀書之後,在地下穿行的時間絕對是占絕大多數的,讓她在地面上確定方向、方位,那是不可能的。
「上次,雖然有點兒故意,但是我路不熟是真的。」曲東光慢慢開著,留意前方的指示牌。
卷爾沒答話,只是略側了頭看著他。擋光板沒有折上去,擋著他的視線,他卻沒有意識到。他每次都貓著腰、探著頭的看路牌,一弓一弓的,有點兒意思。
「呀,好像下錯道了。」曲東光有點兒懊惱,「你別盯住我看啊,這麼高的關注度,會導致我短路的。」
曲東光對陸卷爾並沒有什麼太深刻的印象。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就是讀書讀得有點兒呆。可以肯定的是宜家型的,可惜不適合他。他當時剛回國,根本沒有任何以婚姻為前提的戀愛心思,他二十剛剛過五,考慮這些實在是有些過於超前了。可老頭子的心思不能不顧著點兒,所以就跑了那一趟。後來卷爾那邊沒消息,他這邊沒動靜,這件事就被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淡忘了。
今天出現的陸卷爾還是老樣子。什麼樣?就是完全沒把他當成一回事的樣子。所以他才會有那些被她笑為幼稚的舉動吧。
不讓看就不看,陸卷爾收回視線向後靠得更實一些,沒有幾分鐘就進入了夢想。她睡眠不足,又跟著玩了整整一天,新的人、新的遊戲,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而曲東光的誤入歧途,好像是在夜晚的房間里拉上厚厚的窗帘,滅了她最後一絲清明,把她徹底的推入了黑暗。
車子一停,卷爾就自動自覺的醒了過來。她適應了一下,才發覺自己非常不見外的在曲東光車子上夢會周公去了。
「謝謝,我到了。」卷爾覺得就這樣下車似乎不是太禮貌,於是很體貼的問了一句,「你自己能開回去嗎?」
在不大熟悉的路線上獨自奮鬥了將近一個小時,此時聽到這樣的話,曲東光立時感覺自己被狠狠的嘲諷了。他很誠懇的回了一句,「開不回去,你送我吧。」
卷爾此時休息好了,正是隨時都可以進入戰鬥的巔峰狀態,當然不會被這樣的一句話熊住,「好吧,我開車,你指路。」
「你會開車?」
「我可以學。」
「想拿我的小灰練手?」曲東光不幹了。他的銳志經過這一年的改裝,絕對可以稱之為獨一無二了,寶貝得不得了。他剛從日本訂了一套一萬三的包圍,還沒過新鮮勁兒呢!那是誰都能染指的嗎?
卷爾手一攤,「你不同意,那我就愛莫能助了。」就這個四不像的車,讓她開,她還擔心自己的安全呢!誰知道裡面是怎麼拼湊的,雜牌軍在一起打不打架啊!
曲東光要知道他這個剛剛變身的小灰,被陸卷爾這個超級外行如此定位一定是要吐血的,還得是大口大口的噴濺這麼誇張。改裝車,他在國外就開始玩了,只不過那時都是小打小鬧的實驗性投入,沒有下什麼血本。可他回國后買的這輛車,從買車開始,那都是經過仔細研究,花費了心血的。前前後後單單改裝,已經花了八萬不止。何況他的改裝,主要是針對外觀和內飾,或者增加一些小小的輔助功能,自然不會動車的根本。他是改裝,又不是拼裝,哪裡需要擔心穩定性。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這麼覺得了,貌似改到後來,除了發動機能換的地方他都換了。他改了剎車盤、懸挂,加了防傾桿,換了輪子輪轂,能想到的、有改進餘地的,都一一實現就是了。不過他依舊能發現有需要改的地方,只是錢包要求他先緩緩,容待日後再說。
「那你請我喝點兒東西,我得休息一下,不能疲勞駕駛。」曲東光就不信,還壓榨不了她了!
「我們馬上關樓門了。」卷爾對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還是沒有辦法給予滿足。無論他提什麼要求,她都不會答應的。她被踢出局那麼多次,不記仇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就改天,你把電話號碼給我。」
曲東光通知對卷爾提供的信息毫不懷疑,迅速的存在他的手機中,揮揮手便離開了。卷爾失望的拿著自己的手機,她很想知道他的號碼,這樣才能在有電話來的時候不去理會啊!
范菁芒這次把卷爾從電腦前拉開,作為她拯救卷爾的第一步。此後的步驟,自然更不能放鬆。所以第二天,她早早的就回到宿舍。
「你怎麼認識『東臨』的?」范菁芒自己同曲東光接觸不多,聽別人說他早年也算得上是個玩家,夜夜笙歌可能不至於,但到哪裡都是呼朋喚友的。『月下』跟他早就相識,對他評價頗高。
「曲東光嗎?年初那個你說有點兒過分的小海龜。」卷爾躺在沙發上任范菁芒在她的臉上塗塗抹抹,敷好面膜。看來范菁芒對她的改造計劃,是內外兼顧的。
「緣分吶!」
「猿人還差不多。」
范菁芒笑了,曲東光是五官都很突出的那種,算不上英俊,但很有特色、很陽剛的感覺。「不帶這麼損人的啊,多留口德,桃花才會旺。」
「是嗎?怎麼不見你口下容情?」
「所以我桃花不旺啊,只有去旺別人了。」范菁芒從不介意倒追,也不介意別人知道她在倒追。
正是冬天呢,吸引卷爾的不會是絢爛的桃花,她只希望她守著的那盆火,願意把兩個人之間的冰幕融掉,讓她能熱上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