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syndrome#5「源宇哥,怎麼才來啊?」不行,韓桃京,這種口氣是結婚以後才用的。「源宇哥~~~!」這隻會讓人聯想到奇怪網站上絲毫沒有人情味的彈出窗口。「昨天睡得好嗎?!?」咚(敲自己的頭)!!這個也不對。跟源宇哥見面不是昨天的事,而是剛剛不久前的事!!靠在源宇哥所說的宇星男高灰色外牆上,對著前面貨車的車窗,我開始緊張地實地演習。就算被人看到我這副醜樣子也不管啦,必須在一個月之內把這個又聰明又性感又可愛的男人牢牢地抓住才行……咣!!!!!!!!!!!!!!「哎喲!!!!!!!!!!!!!」正想著,好像老天要懲罰我這種見不得人的想法一樣,突然間我的頭被猛地撞了一下。「這是哪個王八蛋啊???!!!!!!!!!!!!」咣!!!!!!!!又是一下,打得我靈魂出竅。書包!黑色的書包!看大小估計裡面東西有很多,至少有兩本書,還有一個筆筒。「天啊,疼死我了……」我跌坐在地面上,哇哇大叫的聲音穿越高牆傳了進去,然後傳來兩三個活物的聲音:「說真的!我真的從五層樓上跳下去過!!」「靠,你騙誰啊你!上下嘴唇一碰就什麼都敢說?!!那我就從六三大廈(譯者註:六三大廈是韓國第一高樓,高264米)上跳下去過!!」「這像話嗎?!難道你是蜘蛛俠啊?!!」「那你是蝙蝠俠啊?能從那兒跳下去?!!!!!」呼,呼,呼……在別人腦袋上開了個洞,居然還有心說蜘蛛俠這個蝙蝠俠那個的……「呀,混蛋!!!你們死定了!!!!!!!!!!!!」怒火從腳底「噌」地躥上腦門,我完全忘記了頭上撕裂般的劇痛,彈簧一般地跳了起來,三個剛剛翻牆跳過來的傢伙被我憤怒的臉嚇呆了,傻愣愣地看著我。「……」「姐,你怎麼在這兒……」「……」「哦?真的是你姐耶!!姐你在這邊幹嗎!!?」智率嘴邊粘著兩個飯粒,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游移。原來剛才在旁邊爭論蜘蛛俠和蝙蝠俠的笨蛋竟然是我弟弟泰陽和昨天剛跟他同流合污的夢澤……「哦……我現在……所以呢……你們幹嗎!!現在要逃學嗎??!!!!」「……」「去哪兒??想去哪兒??!!!!!」為了迅速掌控局面轉換話題,我裝糊塗地伸手指著泰陽的鼻子。「去游泳池看穿斑馬條紋游泳衣的美眉去!!」泰陽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蹦跳著,只要一豎大拇指,旁邊的夢澤就兩眼放出油油綠光,好像光想想就會很興奮的樣子。「嘿~~緊繃繃的斑馬條紋比基尼……」「……」「嘿~~!」「海俊呢?」「海俊來電話說他今天不能來學校了。啊,對了,姐,你是來見海俊的吧?」「不是!!!」「那來見誰啊?」「你們這些臭要飯的!!!為什麼要翹課??我告訴你們老師去!!!」我的臉不受控制地慢慢變紅了。所以那三個傢伙開始明顯面帶疑惑地打量著我,就在泰陽不斷試探著一點點低頭,就要眼珠一轉張口說「啊,我知道了!」的時候,我面向牆內大聲喊起來:「韓泰陽,金智率,張夢梓!!啊不,張夢澤!!老師,快來抓住這幾個傢伙!!!」「姐,你要幹嗎??!!!你瘋了!!!?」「他們說要看緊繃繃的斑馬條紋泳衣,所以去游泳池了!!!!」「靠!!」事已至此,他們已無計可施,正打算往不同方向一鬨而散。「笨蛋,你幹嗎?!!拿著書包!!!!」混亂中,泰陽把自己的書包掛在夢澤頭上,掙扎中的夢澤呈大字形倒在路上,而連後腦勺上都粘著飯粒的智率則唱著不知名的歌兒第一個消失不見了。他跑的時候居然沒有走直線而是S形路線,而且他唱的歌是這個調子這個歌詞:「混亂混亂,混水中去釣斑馬!魚餌是金智率,性感的金智率!但是討厭尖尖的魚鉤。把我整個扔到水裡吧!」「……」然後從我視線里消失的是鼻子上貼著創可貼的老弟泰陽。最後是急急忙忙爬起來跑掉的夢澤,在他逃跑的時候,校服褲子之間露出了畫有天藍色阿童木的內褲。……現在我最大的擔心像海嘯一樣滔滔不絕地涌了上來。不知什麼時候這幾個傢伙可能會變成科學家的目標……說不定會把他們那些笨蛋大腦解剖開做研究哦……搞不好他們大腦裡面會出來女人的內衣跟長統襪什麼的……或者乾脆他們腦袋裡連大腦都沒有……剛剛渡過緊要關頭后,我撫摸著額頭上的傷口癱軟在牆邊……我親愛的源宇哥四十分鐘之後才出現……他開著通體紅艷艷的汽車,儼然7一樣地倒退著過來,似乎要讓誰看見一樣慢慢地打開車門。我再次環顧了一下周圍看那些笨蛋們是不是還在,然後用我敢說只有0?1秒鐘的時間彈入車裡!坐進車內以後,我放下了劉海遮住額頭好擋住傷口,老天也好像跟我學一樣,突然下起豆大的雨點來。我突然擔心了一下夢澤露在外面的內褲,它會不會被雨水打濕啊。那條內褲看起來是夏天穿的,那可是相當地薄啊……「我第一次來學校,看到我負責班級的資料裡面居然有泰陽時,還嚇了一大跳呢。」源宇哥小心地踩下油門,盡量假裝聽不到我咕嚕咕嚕咽口水的聲音。看這邊,看這邊,蔡源宇。我絕對不會吃了你的,這可是大白天啊。「我剛看到源宇哥出現的時候,發現你居然是個實習老師,也大吃了一驚呢。」「但我很擔心啊。泰陽為什麼變成這樣了。小時候他又善良又很聽我的話……」「泰陽怎麼了?」「海俊、泰陽、智率,還有轉學來的那個夢澤……現在他們真的是已經被學校打上烙印了。」沒錯啊。回想起剛才他們逃跑的背影……這些傢伙不是被打上烙印,而是應該被蓋上超大的圖章。讓圖章警告大家不要靠近他們周圍半徑一公里以內。「要是問他們到底有多愁人,有的老師把他們幾個的名字合起來,叫他們『海泰智夢』,他們已經上了這周的黑名單了。」「海、泰、智、夢。還真像那麼回事呢。聽上去就好像老龍王愛喝的天然飲料(譯者註:『海泰智夢』的發音聽上去好像『海苔之夢』)……」「我可沒跟你開玩笑啊,桃京……」「他們幾個不是都很陽光又很血氣方剛的嘛。」「海俊可不是這樣。那孩子好像不會笑。每天都在惹事,還老缺席。一點小事就跟老師粗聲粗氣……」「那個……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吧……」「還有泰陽也是……」「泰陽怎麼了?」「智率非常有唱歌的才能,海俊呢,學習上完全不用人擔心……可泰陽就……」「……」我想跟源宇哥聊的可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不知道源宇哥有沒有注意到被傷心淹沒的我慢慢把頭越垂越低,而他卻一直不停地喋喋不休地說著有關泰陽的話題。「等下,那個不是海俊嗎?!!」源宇哥突然冒出的一句話,一下子就把快要去見周公的我拉回了現實,還沒等我趕緊抬頭看看,他就慢慢地把車停靠在路邊,完全將我推入了萬劫不復之地。「喂!!!申海俊!!!」「完蛋了。」我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把臉深深地埋在膝蓋上,在黑暗中悄悄地刺探這兩個男人的呼吸聲。據猜測,源宇哥一下子搖下了車窗,而對面的那個傢伙應該就是海俊。「你不是說不舒服沒來學校嗎?在這邊做什麼?」「我沒說不舒服啊。」這擲地有聲的嗓音徹底打破了我希望認錯人的僥倖心理,不是海俊還能有誰?「反正過來上車吧。我載你。」蒼天啊,大地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不用了吧,讓你旁邊的女人下車就行。」直中要害。我把頭更深地向膝蓋里埋了進去。「你說什麼?你知道她是誰?」「韓桃京,下來吧。我會原諒你的。」海俊的這句話好像半開玩笑,可聽起來他分明正強壓著怒火,我聽了以後「撲哧」一笑,安靜地抬起頭來。海俊右手搭在車窗上站在那裡,被雨淋濕的黑髮顫動著,他的手指輕輕地叩打著窗玻璃似乎在叫我快下車。「海俊,對不起,我沒能守約……」「已經兩點了。比我們約好的一點遲了一個小時。」他揚著腕錶,稍稍提高了嗓門,嚇得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對不起嘛,今天不行,改天再接受你拜託的事,行不行?」「必須今天。」「要是你們先約好了,你就跟他走吧,桃京。」兩個男人的臉同時擺在眼前。雖然三角關係讓人臉紅心跳,但不知怎的,我的心情卻好像在連續一口三個一口三個地吞下洋蔥。「不是說拜託你一定要幫我嗎?」「……」「你跟我約好了的啊。」「對不起啦……」「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就算不是我,你可以拜託的女孩子不是也多得是嘛,何必非要找我呢……這是我第一次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求你去找其他人吧……」無可奈何之下,我完全不加考慮地就這麼坦率地脫口而出了。不知道這些話是能起到正面作用還是會適得其反呢?那傢伙一言不發地盯著地面,足足幾分鐘后他從口袋裡掏出個什麼東西來一把扔到車窗上,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進了對面的便利店。「啊啊啊!!」我簡直氣瘋了,連源宇哥就坐在旁邊的事情都忘記了,死命地撕扯著頭髮大喊起來。源宇哥有些尷尬地先看看我,再看看海俊消失的方向。「你們本來約好的嗎?」「沒,只是他說有事要拜託我,所以要來找我……」「什麼事拜託你啊?」「他說要跟一個女孩子分手,讓我當他一天的女朋友。」「要跟一個女孩子分手?」「對啊。」「海俊現在沒有女朋友啊……」「哦?源宇哥怎麼知道他沒有?」「就是……知道啊……」語音未落,源宇哥急忙撿起海俊留下的那團東西,是一張紙。「啊?那為什麼啊?又沒有女朋友,幹嗎拜託我這種事?」「金真英鋼琴獨奏會……」「什麼??!」「這上面寫的……」居然是真的。我大吃一驚,幾乎像搶一樣地從源宇哥手裡奪過那張紙。沒錯,就是那個,讓我從小開始彈鋼琴的原因,讓我一直作為目標去努力,讓我在這一刻依然瘋狂期待而又尊敬不已的金真英老師的鋼琴獨奏會門票。金真英。那個演奏令我忘記呼吸、緊緊扣住我的心弦的人。聽說從小左手的食指和無名指都被切掉的人。讓我全身上下、連腳指頭都顫抖不已的人。令舞台上耀眼的鮮花與掌聲直接呈現在我眼前的人。「這個人的演奏會啊,聽說要在公演六小時前就去排隊才勉強可以買到票,是么?」「你怎麼知道……」「難道就因為這樣海俊今天才沒去上學?」「你怎麼知道的啊……」…………這只是偶然嗎……斬不斷理還亂的十一年前的記憶。我震天的哭聲和撫摸在頭上的那隻大手溫暖的觸感。鉤鉤小指頭許下的那漸漸被遺忘的約定。還有今天這只是為感激而落下的大顆雨滴。海俊啊,你為什麼……為什麼要跟我去聽這女人的鋼琴演奏……突然間,海俊看上去非常疲倦的雙眼出現在票的上方,我本能地想打開車門跳到雨里,源宇哥卻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一下子按下了控制鍵鎖住了車門。「源宇哥,讓我下車。」「別這樣。」「為什麼?」「……」「這個,如果這張票真是他買的,那那個傻瓜就是從今天早上開始一直排隊才買到的吧。我不管昨天他拜託我的事情到底是撒謊還是什麼,他是因為我才沒有好好休息的,因為我才在這裡淋雨,因為我才盡心儘力,所以我現在必須出去,我要去報答他。」「……」「我喜歡源宇哥,但現在我得下車。」源宇哥對我斬釘截鐵的話一直保持著沉默,只有雨刷在左右左右地做著單調的運動,間或源宇哥試圖發動車子產生的震動。「源宇哥~!!」「雖然我還不是正式的教師,但這種情況下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我還是知……」源宇哥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我這側的車門被什麼擋住了,一個拳頭或是什麼看不清的東西正在用力地敲打著車門。「海俊?!」我大吃一驚,飛快地搖下車窗看看出了什麼事,外面是撐著雨傘遮住車門上方、面無表情的海俊。「這種時候,電影或者小說裡面的男人都會滿臉悲傷地站在後面看著車一直開走直到消失在視野吧。」「……」「我死也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人本來就是越做不到越想做。」「……」「剛才你是不想淋雨才不下車的吧?」他自顧自不停地說著,手裡搖著那把從便利店買來的雨傘,一臉現在下車也不會淋到雨的表情,調皮地點著頭。「源宇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要問什麼?」「海俊他,這樣子露出額頭的樣子,你以前見過嗎?」「沒見過。」足夠了。讓我現在必須下車的理由。「你問這個幹嗎?」「讓我下車吧。要不然我就再也不讓泰陽去上學了,讓源宇哥你傷心死。」「桃京……」「讓我下車。」源宇哥在我臉上半點可迴旋的餘地也沒找到,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打開了車門。我蹦跳著走向海俊身旁……「你真是找死呢。」海俊一邊把雨傘移到我頭頂上,一邊「惡狠狠」地說,我沒答話,笑嘻嘻地撩開頭髮露出前額。「哇,姐你腦門怎麼這樣?」「你呢,你腦門怎麼這樣?」海俊圓潤的額頭上,有一塊指甲大小的深深傷疤。「所以我才一直用頭髮擋著啊……不許看,很丟人的……」「那你是因為我才第一次把頭髮梳上去的嘍?」「看著太凶的話,還是放下來吧。」「嘿嘿。看著很可愛的嘛~!」「笑什麼笑?就知道惹人生氣。」海俊一直用眼角看著源宇哥的車開走才收回視線,好像剛才真的非常生氣,他的兩個臉蛋還紅紅的。我把左手背放到自己額頭上,右手背放到海俊額頭上……「嘿嘿。我們真像,腦門上有一樣的傷疤。」「把手拿開啦……」「讓人看了還以為我們在動手打架呢,對不對?」「明明跟我約好了,怎麼又坐在別的男人旁邊啊?」「嘿嘿,一樣的腦門。」「你要不是我朋友的姐姐啊,我一定狠狠揍你一頓。」「傷疤一樣的,嘿嘿。」「叫你別弄了!!!!!!!」海俊站在雨簾中,而個子剛到海俊肩膀的我,在他旁邊蹦著跳著,繼續夠著摸他的額頭……他完全不顧自己已經渾身澆得濕透,儘力把那個青蛙模樣的雨傘遮在我頭頂上。「對了,你是不是從一大早開始就去排隊買這個票了?」「沒有。」「什麼沒有?一定是。我知道……」「我說了沒有嘛……」「你等了幾個小時啊?」「我說過了沒有啊~~!我才不會為了女人像個傻瓜一樣呢。」「哎喲!!覺都沒睡,眼圈黑得像熊貓哦~~!」「啊!!!!夠了吧,你這笨蛋!!!!!!!!!!」「說什麼哪?叫我笨蛋?!!膽子不小啊!!臭傢伙!!喂!!我現在要是淋到雨就有你好看的!!我今天可沒洗澡,會很有『味道』的!!」青蛙雨傘突然從我頭上跑了,海俊開始向前大步走去。「我頭髮要是出味兒了,最倒霉的可是你!!!!你,你可別後悔!!!」「這還算女人么……」「你說什麼??!!!!」「啊~~吵死了,趕快過來!!!!」源宇哥,從小開始源宇哥就從來不說過分的話,他總是那麼彬彬有禮。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也許現在我也還是最尊敬、最羨慕他這一點吧。但是。明後天再見到他的話,一定要把話說開,我要告訴他,他真的錯了。……申海俊,這臭小子。他是會笑的。在學校外面,他笑得如此燦爛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