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9江純彷彿丟了魂似的，慢慢地朝我走來，而另一邊正和花真較勁的東英則轉過頭去唱起了歌。「請、請問……您的名字是？」走到我面前的江純試探性地問道。「你好，我叫李江雲。」「姐！真的是你！這怎麼可能！花真啊，你趕緊過來看看啊！這個人竟然是我姐！」江純用異常激動的聲音招呼花真，彷彿她看到了奇迹的發生。「等會兒再說那個！我問你金東英，我到底做什麼錯事了？你幹嗎老是避著我啊！別再唱歌了，拜託你好好聽我說話！」現在滿腦子都是跟東英較勁的花真哪還有心思顧及其他呀。唉，人生中就是有這樣迷茫的時候啊。如果現在有個老鼠洞，哪怕只夠讓我把腦袋伸進去我都會鑽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我被江純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看右看的目光盯得全身不自在，她好像想要在我身上盯出幾個洞來才甘心似的。我趕忙把頭低了又低，比薩店店員們異樣的眼光也只好假裝看不見了。「姐，這到底是怎麼搞的啊？」江純用不敢相信的語氣問道。「也沒什麼啊，只是染了染頭髮，把以前不常穿的衣服穿一下而已。」我心虛地回答。「天啊！你要是以前就這麼穿該多漂亮啊，我剛才還以為是模特走進來了呢。」面對我的改變，江純感動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真的嗎？呵呵～」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我原本以為在我斷氣之前都看不見你穿裙子的樣子了呢。」「對了，你今天不是和光民一起去見殷尚的爸爸了嗎？」從不太適應的誇獎中回過神來，我突然想起今早老媽說的話。「我早就回來啦。不過老姐，你是不是……」話停在半截，江純用一種神秘兮兮的眼神打量起和花真站在一邊的東英來。接著，她把嘴湊到我的耳朵邊小聲地嘀咕道：「你是不是在和東英交往啊？」「說什麼呢你？」面對江純這個荒唐至極的問題，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咆哮了出來。結果這一吼不要緊，吸引了整個比薩店裡所有人的注意。連直到一秒鐘前還喋喋不休的花真都安靜了下來，目光直直地看著我，周圍頓時沉寂到了可怕的程度。看著這無法收拾的局面，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十分鐘后，我們四個人圍著一張木桌坐了下來。桌子上放著沒吃完的比薩，而我則奮力地消滅著杯子里的可樂。「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江雲姐你和東英在偷偷地交往嗎？」坐在東英旁邊的花真，用火辣辣的眼神望著我急切地問道。「當然不是了！」看見我和東英異口同聲地否認后，花真好像終於放下心似的，聲音也變得沒那麼激動了，繼續對著東英盤問著：「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去換了手機號是吧？」「我沒有手機呀。」東英仍然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愛答不理的。「別睜眼說瞎話了！」「沒想到不見的這段時間裡你只有音量變大了嘛！」「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呢？每天只是照你自己想做的去做。不想聯絡的話就關機，不想見面的話就銷聲匿跡。你這人怎麼能這樣呢！」說著說著花真又忍不住激動起來了。「什麼這樣那樣的！」「我拜託你能不能正經點兒啊。」「姐！這兒的比薩里怎麼只有一個蘑菇啊？」沒有理會花真的話，他轉過頭來對我說起了不相關的話。也許被東英冷冰冰的態度刺傷，花真的雙眼裡已經噙滿了淚水。我真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心不知不覺偏向了花真。「喂，金東英！你真的要這樣嗎，你難道沒看見花真在很認真地跟你說話嘛！」我忍不住對東英大聲說道。「我也沒有不認真啊！」他仍然雙眼緊盯著比薩回答。「這就是你認真的態度嗎！難道那上面會如你所願蹦出蘑菇來嗎！」「就因為這上面沒有蘑菇，才應該要蹦出來呀！不是嗎？」「跟你真是一句話都說不通！小屁孩兒！」看著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我的火氣也上來了。「我是小屁孩兒，那看來應該要恭喜你這個老太婆上了年紀嘍！」「你、你！」我被她這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從什麼時候開始，怎麼轉變成我們兩個人的吵架了。直到剛才我還因為看見鄭在寅吃癟的樣子而喜笑顏開的，怎麼一踏進這個不該來的比薩店以後就都變了呢。就在受了打擊的我低頭研究該怎麼回應這渾小子的時候，花真突然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個包裝好的東西遞到了東英面前。「這個給你。」東英沒有既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甚至都沒有看花真手裡的東西一眼。「去年的時候本來想如果能遇上你就給你的，可是因為一直沒碰到所以也就一直沒給。」花真解釋道。「我不要。」依舊冰冷的聲音。「你就收下吧。」聽得出花真聲音里的乞求。「這個又值多少錢啊？」「什麼？」「和錢比起來我更喜歡活生生的人，所以說，跟你比起來我更喜歡姜哲哥。」東英冷眼看著花真說道。「什麼？姜哲哥是誰啊？」花真的眼神里寫滿了疑惑。「我先走了。」「金東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照你這麼說來我不是人嗎？在你看來我根本就不算是人嗎？」花真情緒十分失落，低著頭喃喃地說道。「你本來就只是錢而已啊。」我的媽呀！我的爸呀！他怎麼能說得出那樣傷人的話啊！那、那傢伙！我氣憤地向東英追了出去，身後傳來花真痛徹心肺的哭聲和江純勸慰的聲音。花真險些暈厥的樣子讓我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這讓我心中的怒火更加熊熊燃燒了起來。「喂！金東英！你瘋了啊你！」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聲詰問。東英沉默著。「你怎麼能說出那麼不像人話的話來？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能感受到別人的心情嗎？怎麼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說成是錢呢！」「我先走了。」面對情緒激動的我，他只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去送花真回家，你不會真的這麼殘忍無情吧？你不是剛才還幫了我嘛，怎麼轉眼像變了個人似的！」剛剛從學校走出來的大學生們都興趣盎然地看著氣氛怪異的我們倆。「哥你又知道些什麼呢！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說這些話呢？」說完這句聽似無心的話，東英頭也不回地朝紅綠燈的方向跑去。而愣在原地的我則拜他剛才那句話所賜……「他叫他『哥』耶，原來是男生啊。」「看來是做了手術了。」「看著像同性戀，塊兒頭還挺大的。」「那個人是男的耶。」面對周圍漸漸聚集起來的大學生們的指指點點，聽著一句句傳進耳朵里的帶著羞辱性的言語，我實在是沒那麼好脾氣就這麼忍氣吞聲下去了。「你們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洗個澡，看看我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我扔下這麼一句話后昂首走進了比薩店。又進來這裡了，該怎麼辦才好呢，怎麼做才是最好的方法呢。遠遠地看見江純正坐在椅子上，雙手輕扶著花真的肩膀，我硬著頭皮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姐，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把花真送回家以後就回去。」江純抬頭看著我輕聲地說道。「哦，好。花真啊，你……沒事吧？」我試探性地問著。花真沒有回答，只有肩膀不住地顫抖著。「那、那個……我有東英的手機號碼，要不告訴你？」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能說的話了，這得冒出了這麼一句。「真的？」花真瞬時間止住了一秒鐘前還流個不停的眼淚，雙眼放光地看著我。我被她這麼大反應嚇懵了，趕緊隨手撕了張紙，把東英的電話號碼大大地寫在了上面。「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江雲姐！」花真異常珍貴地捧著那張紙，不住地向我道謝。「有什麼可謝的，那孩子剛才說的只是氣話罷了，你別往心裡去，我估計他這會兒心裡也在後悔呢。」我還在努力地想要安慰安慰剛才還哭成淚人的花真。「你確定是這個號碼吧？」她好像完全不在意我說的話，只是兩眼放光地盯著我追問電話號碼。「嗯……我確定。」她的眼神讓我覺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哇啊～混蛋、你這個大混蛋！連錢都沒有的大混蛋！」沒理解花真所說的「連錢都沒有的大混蛋」這句話的含義，不過已經完成了我所能做的事情之後，我輕輕拍了拍花真的肩膀，站起來向公共汽車站走去。當我慢慢走到公車站的時候，看見了癱坐在路邊的東英。「喂，金小無賴，你在這兒幹嗎呢？」我走到他的身邊，帶著一絲譏嘲地說道。「走你的。」東英挑起眉毛，怏怏地說道。「花真她……」「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明天再給你打電話。」還沒等我說完，他就打斷了我的話。「好吧，再說下去恐怕又要回到原點了吧。」看來他現在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吧。「路上小心，別崴到腳。」他不著痕迹地看了看我的高跟鞋輕聲說道。「知道了。今天多謝啦，明天再請你吃飯吧。」「嗯。」有氣無力的聲音。認識他這麼久了，像今天這樣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還真是有點兒不適應啊。我以前怎麼會一直認為他只是個每天只會傻笑的傢伙呢。看了看低著頭的東英，我走上公共汽車。在公車還沒出發之前，我打開車窗對著東英揮手道別：「東英啊～」「……」「東英啊，是我呀～」「別在這兒裝可愛了。」以為我是想安慰他，才用這麼肉麻的語氣說話，東英不滿地抗議著。「告訴你件事～」「……」「我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花真了呦！」「你！」東英霍的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就朝我撲來，不過萬幸的是，公車司機大叔在那個小魔鬼追上來之前已經發動了車子。看著在車后大喊大叫的東英、想起剛才比薩店裡的花真，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而我此時停不住的笑容只是因為鄭在寅呆若木雞的表情而已嗎？或者是……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