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第1節:

班步意外歸來,給樂北的生活塗上一抹亮色。她每天一起床,就直奔班步那裡綵排聚會的節目。她玩高興了,還會像以前一樣,拉起班步的手,可班步會使勁甩開,大喊:"幹嗎呀?兩年中別的沒變,性取向變了?"

"什麼意思啊?"樂北歪著腦袋,眼神中帶著稚嫩。

班步很認真地給樂北講,在國外同性戀很多,如果互相拉手,一定會被認為是同性戀。她還給樂北灌輸了很多西方文化,比如洋人結婚後,經濟都是獨立的;在國外打狗是觸犯法律,會坐牢;吃麵條不能出聲,那是沒禮貌的表現。班步的西方氣質已經侵入形體,偶爾,說話的時候會縮下脖子,手勢也比以前更加豐富,很多句子中都夾雜著英文單詞。

樂北眼神中充滿了敬仰,像聽故事一般,全情投入。班步本已足夠優秀,經過在國外的磨鍊,如今更加羽翼鋒芒。

電台活動當天,兩人早早起來打扮,準備好服裝就直奔電台演播大廳。

班步換上紅色低胸小禮服,散落的長發,帶些波浪大卷,隱隱現現蓋住肩胛。樂北身著花邊紅色連衣裙,從裡到外,透著青春的活力。

走進大廳,故地重遊一番。到處都是似曾相識的面孔,當年的小聽眾都長高了,很多男孩子都需要班步和樂北抬頭仰視。她們與每個人打招呼、擁抱、微笑。

活動開場,班步手持麥克風,在舞檯燈光的照耀下,紅色禮服更加光彩奪目。樂北貪婪地把當下盡收眼底。她知道,過了今天,一切又將恢復平靜。

班步站在台上,盡情地享受自己的聲音從音箱中傳出,伴著慷慨激昂的音樂,此刻的激動、榮譽、驕傲,銘刻在心。

曾經的一切恍如昨日,而未來方興未艾。

整場活動以樂北最後的發言落下帷幕,她把激動的淚水留在舞台上。掌聲、歡呼聲,響徹整個演播大廳,久久未停。

兩人早已興奮過頭,樂北提議去小洞天吃飯,那是五年前,班步提議傍大款的地方。

"兩瓶啤酒。"樂北對服務員說。

"一瓶,我不喝。"班步阻止。

"哎喲,你都出國了,怎麼還不喝酒啊?"

"說不喝就不喝,做人必須有原則。"

"你這原則性也太強了!"樂北轉向服務員,"就拿倆,她不喝我喝!"

"幹嗎啊?你也變酒鬼了?"班步故意要帶出邵林的意思。

"什麼叫也?本來就是。"樂北沒有接班步的話茬兒,只想把壓在心頭的鬱悶,隨著啤酒一飲而盡。她用今日的喜悅努力吞噬著內心的煩亂,說:"今天真牛!一下讓我看到了你當年的風采,你天生就該屬於舞台!"

"你今天不也是超常發揮嗎?那眼淚差點把電台給淹了,多虧我會游泳。"班步笑道。

"行了,你這是褒還是貶啊?哎,上學期考得怎麼樣啊?沒留級吧?"

"讓您失望了,我已畢業!準備移民!你呢?工作?學習?愛情?"班步一樣一樣打探著。

"工作,尚未找到。學習,正在努力,準備向廣院發起猛攻,向你看齊,咱也當回大學生。"

"還有呢?"班步追問。

"還有什麼?"樂北把視線從班步的眼睛上移開。

"愛情啊?"

"還行吧。"

"什麼叫還行啊?你和邵林怎麼樣了?憑我巨蟹的預感,你喜歡雲濤。"班步追隨著樂北的眼神。

"哪兒跟哪兒啊,雲濤還幫邵林找工作呢,他們現在是哥們兒。"樂北睜著眼睛說瞎話。

"得了吧,之前我說不幫雲濤,瞧把你給急的,網上都不待答理我的,現在雲濤有人幫了,看您高興的,張嘴我看看,大牙還在呢嗎?我看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水瓶座,左右為難。"

"你就別瞎猜了,我和邵林挺好的,要不我把雲濤介紹給你?"樂北邊夾菜邊問。

"可不敢,可不敢……"

說著班步手機響起。

"喂,沈悅,怎麼樣?雲濤沒把你當苦力用吧?我正和他准女友在一起呢,有需要教訓的直接告訴我……"

"別瞎說。"樂北在旁邊搭腔。

班步聽著沈悅給她一一彙報情況,就看樂北低頭猛吃。

"啊?你要和樂北說話啊,好啊。"

樂北放下筷子,接起電話。

"喂。"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啊?雲濤?"

"呵呵,是啊,換人了。"雲濤的聲音帶有歡喜、跳躍的音符。樂北不清楚,這是因為紐西蘭的浪漫風景還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思念?或是因為身邊有佳人陪伴?她不想繼續胡思亂想,和邵林,已經亂麻一團了。

"哦,怎麼樣,好玩嗎?"樂北低頭,嘴貼在聽筒上輕聲說。

"簡直是人間仙境,美景與美女共同陪伴。"雲濤興奮不已。

"哦,挺好。"樂北心裡酸了一下。

"不過你要是在就更好了,以後帶你來。"

樂北沒有太多的回應,只是一味地聽雲濤講述紐西蘭的趣事。他告訴樂北,紐西蘭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羊群滿街跑;路上一塵不染,外國人喜歡光腳走在街上;在市中心,海鷗隨處可見,在人身邊嬉戲;海邊坐滿休閑娛樂的人們,呼吸中帶有海風和泥土的清香。

樂北聽得入神,又有那麼一點兒嫉妒,嗯嗯呀呀后掛斷電話。

"紐西蘭幾點了?"樂北把手機遞迴給班步。

"十點多吧。"

"晚上?"樂北明知故問。

"樂北,看看你那迷離的眼神,根本就是嫉妒!別擔心,人家沈悅剛和男朋友和好,就要開夫妻奶茶小店了。"

"什麼跟什麼啊?我就是累了。"樂北瞥了班步一眼,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雲濤掛上電話,給沈悅蓄水,這是紅茶包第五次被沖洗,白色茶杯映著酒店落地窗外的夜景。沈悅和雲濤對坐,任由窗外微風輕撫,餘光內是雲濤自己整理過的雙人床。

"第一次來紐西蘭就住SKYCITY。"沈悅尷尬,找話。

"我這也是沾人家團隊的光,他們非要定紐西蘭最好的酒店。"

"嗯……我喝完這杯水就回去了,明天凌晨四點還要送機呢。"沈悅說。

"都十點多了。"雲濤看了下表。"我建議別回了,睡不了兩個小時又要起來,怪麻煩的。"

"那可不行。"沈悅緊張地直擺手。

雲濤看到沈悅的表情,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接著說:"我們就睡這張床上吧。"

沈悅一下從椅子上躥起來,下意識地拎起包。雲濤已經大笑不止。

"沈悅,你有一點點樂北的風範啊,我跟你開玩笑呢。我們北京爺們兒從來不吃窩邊草。再說,我像壞人嗎?我就是考慮你一個人回去也睡不了多長時間,來來回回太折騰了,我們聊會兒天,陪我最後享受一下美景,明天就要回地獄了。"

虛驚一場后,沈悅決定留下。她從未在深夜,欣賞這座自己曾經奮鬥過兩年的城市。這座城市帶給她期待、悲傷、辛苦、歡笑和眼淚。如今,在南半球最高的建築物之上,她把曾經的酸甜苦辣盡收眼底。

幾個小時並不長,雲濤向沈悅討教了女人的想法,他想更快地征服樂北。沈悅則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自己的故事。她希望,雲濤不是悲劇的男主人公。奧克蘭的深夜萬籟寂靜,臨近四點,溫度已降至最低。兩人坐在地毯上,靠在床邊,雲濤幫沈悅披了件衣服,遞上蓄了十次以上的茶。

寧靜最終被定好的鬧鈴聲打破,沈悅幫雲濤一起把行李托到大廳,裡面大部分都是帶給樂北的禮物。整個團隊坐上大巴,準備和紐西蘭這片最後的凈土告別。

"沈悅,這次太謝謝你和你男朋友了,沒能見到他,很遺憾。"

"雲濤,你太客氣了,班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不是,我是她朋友的朋友。"

"祝你儘快成為班步朋友的男朋友。"沈悅說著又是雙手捂嘴,兩眼笑成一條縫,為她期待的甜蜜祝福著。

"借你吉言了。"雲濤右手拍著沈悅的肩膀,擺出一副哥們兒的樣子。

無人知曉,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怎樣被編織的,沈悅是不是他人生道路上一個過往的朋友?身處異國,以後是否還有機會再見面?總之,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有朋友從頭陪伴到最後一分鐘,雲濤對她感激萬分。他希望有天他也可以幫到她。

雲濤雙眼緊盯著沈悅說:"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總之,沈悅謝謝你,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有機會見面,但……"

"怎麼說得這麼傷感啊?你是不是想讓我流幾串眼淚配合一下?"沈悅嘴微翹,眼睛睜大,看著雲濤。

"好了,有緣千里再相會了。"說完,雲濤轉頭帶著團隊入關。腳踏過黃線,他沒有回頭,卻舉起手,使勁揮動著,直到身影完全進入關口。

此刻,班步同樂北依舊在小洞天推杯換盞,憧憬未來,互相祝福。

夜深,樂北喝得腳底像踩了棉花,回家倒頭大睡。而班步收拾行李,準備次日返回紐西蘭。

早上,班步略帶疲憊,眼神中帶著依依不捨。IT男青年的車已停在衚衕口,準備同樂北一起給班步送行。開往機場的路上三人都沉默寡言。

這是班步第二次站在入關處,又是二月,送她的人卻換成了IT男青年和樂北。

她回想剛剛過去的兩年,彷彿就在昨天,像做了一場夢一樣真實而又模糊。她已經漸漸忘卻大款略帶皺紋的面容,不願再想起。王蕭冉,曾在這裡與她擦肩而過,他像從天而降的天使,看不到,更摸不著。

樂北這次沒哭,只是囑咐班步,到了那邊好好找工作,很快就有出頭之日了。回國短短的日子裡,她發現樂北不再扭扭捏捏,而是落落大方,不清楚是社會的壓力讓她進步更快,還是她身邊多出的那個雲濤讓她成長。

她和樂北決定選擇理想之後的那段日子實在很難熬,面具很厚、很重,她感同身受。樂北是否還堅持走在現實的路上已不言而喻。雲濤幫自己出了機票錢,此時他正在天上飛著,錯機的時候,若是離得近,說不定能打個招呼,親自感謝。

在她們各自為營的兩年裡,少許的隔膜滋生在她們中間,大家都學會了報喜不報憂,省略了生活中最灰暗的那部分。

IT男青年,沒有再向班步求婚,他是否已經結交了比自己優秀的女子,根本不知端倪,他變得有了少許城府、成熟、穩重,與樂北一同朝班步離開的方向揮手。

二十四歲,她們迎來了本命年,難道真的像老人所言,厄運會噼里啪啦地從天而降?班步坐在飛機靠窗的位置,翻看著坐椅前的雜誌。

"我靠,不是吧?"一個熟悉的聲音。

"啊?不會吧?"班步驚呼。半本雜誌擋住她的臉,嘴躲在書後快要張裂了,說:"蜘蛛人!?你不是在奧克蘭嗎?我離開那天你送的我好嗎?"班步驚訝的語氣引來周圍的目光。

蜘蛛人只是淡淡地抿著嘴笑著,形象陽光且帶有點兒奶油小生之意。

"你說話啊,你傻笑什麼啊?非讓我著急。"班步看著他把行李箱放入行李架,使勁揪著他帽衫底邊兒。

"我緊急回國。"說著他坐在班步旁邊,"沈悅告訴我你坐這趟航班,我就和你訂的一趟,其實我也很興奮……"蜘蛛人賣關子。

"什麼很興奮?說啊。"班步拍了下他的胳膊。

"我就隨便一換登機牌,哪裡想到就和你挨著?"蜘蛛人淡笑。

"有緣!"班步感嘆。

"我也覺得,太有緣了……"蜘蛛人慾言又止。

這一路上,班步算是有了伴兒,兩人一直聊著。蜘蛛人站站坐坐地從行李箱里掏出新電腦、新數碼相機,給班步擺弄著。她是個數碼狂人,看到這些怎能不兩眼放光?兩人說說東、扯扯西,行程已經過半。機艙內傳出飛行的嗡鳴聲、隱約的呼嚕聲,所有大燈已經關閉,只有幾位旅客還開著小燈夜讀。昏暗的燈光讓人有種想傾訴的慾望。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蜘蛛人小聲地問。

"我回去后就瘋狂地找工作。不用上課了,白天晚上都可以打工。然後還要問問KTV能不能給我換工作簽證,我現在的學生簽證到六月底。"班步壓低聲音說。

"那你白天準備找什麼工作?"可能為了不打擾別人,蜘蛛人把嘴探到她耳邊。

"什麼都行,能掙錢都干。"班步在微弱的燈光下,感覺到他的臉離她很近,迅速把視線從他的雙眼移開,對著前排椅背說,"去年的學費是一個朋友借給我的,今年我要攢錢還給他,所以要瘋狂地打工,否則交了房租、水電、電話費,再加上吃飯就所剩無幾了。"

"在紐西蘭攢錢還挺難的。那你準備移民嗎?"

"當然了,那是必須的,我現在才讀完大專,等移民搞定了,就可以享受福利上大學,繼續讀,得把我之前花的錢都賺回來。"班步邊說邊學著沈悅用手捂住嘴,眼睛眯成一條縫。

"計劃得真好,我這大專都沒畢業呢,你都要移民了。"蜘蛛人故作憂傷,眉頭扭曲。

"你怎麼還沒畢業啊?"

"沒好好學,老不過,不喜歡學習啊。"

"就喜歡車!"班步肯定,依然近距離地看著他。

一說到車,蜘蛛人便滔滔不絕,給她講了從構思、畫效果圖、諮詢、改裝、噴漆,到最後的完成。他津津有味地與她分享著他的理想。雖然眼前這個男孩,沒錢、沒學歷,但卻和她一樣有著對所好的激情,這難道不是年輕人應該擁有的嗎?

"困嗎?"

"有點兒。"

"那睡會兒吧。"蜘蛛人從行李架拿出大衣,給班步墊在窗邊,再把枕頭放在上面,還算舒適,班步幾分鐘便進入了夢鄉。

清晨,班步被亮起的大燈晃醒,機艙內已經開始有人走動,拿著水杯和毛巾。

班步突然發現,自己靠在蜘蛛人的肩膀上,頭被他壓著。她小掙扎,把頭抽出,蜘蛛人也醒來。

空姐示意拉開窗板,南半球的陽光灑進機艙,早餐后準備降落。

到家后,班步理應再埋頭睡上一覺,可她卻剋制不住地回想,昨夜昏暗的燈光、壓低聲音的攀談、早上醒來的情景。可能是太久沒有與異性如此親密地接觸,昨夜的氛圍,讓她再次燃起對戀愛的奢望。她想找個依靠,一個可以碰觸得到的依靠。然而,那個有女朋友且碰觸不到的人,她依然惦記。打開QQ,給王蕭冉留言,告知已到紐西蘭。

按計劃,班步開始瘋狂地找工作,咖啡店、餐館、清潔公司、撞球廳,一個都不放過,只要時間能安排開就行。她的司機非蜘蛛人莫屬。一周瘋狂尋找后,她最終決定,早上去咖啡店,中午去餐館,下午去撞球廳,晚上在KTV。除了KTV是全職,其他都是兼職,一周具體需要上幾天,要根據每周一次的排班決定。這回她終於趕上王蕭冉了,向他炫耀了一番,贏得他雙手雙腳的一片掌聲。

營營役役的日子開始,本來和沈悅計劃好要去學著洋人喝喝咖啡、看看電影、吃吃西餐,這下全盤泡湯。

第2節:

春節期間的快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自從班步回了紐西蘭,樂北就猶豫再三,是否要搬回同邵林一起住。他找到一份在茶館上夜班的工作,自從上班就很少給她報平安了。這份感情在沮喪中依舊夾雜著苦澀。她左思右想,決定搬回去住,說不定還會有些轉機。

樂北正收拾行李,老媽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邊,眼神中閃過一絲擔心,低頭幫她整理衣服。

"要是不行,就算了,強扭的瓜不甜。"樂北媽疊著給她洗得白白的帽衫。

"媽,我知道。沒您說得那麼糟,您就放心吧。"樂北搶過老媽手中的帽衫,自己疊著。

"你這孩子,我了解,不撞南牆就是不肯回頭!"老媽埋怨地說。

樂北繼續擺弄著衣服,不做回應。對於未來,她一無所知,她的彷徨,她的無助,不知道該向誰說起。可能有一天她真的會撞上南牆,磕得頭破血流。

初春的空氣中還略帶寒冷,天色已暗下來。樂北拖著行李回到小屋,屋門緊鎖,樂北打開門,拉下旁邊的燈繩,環顧四周,一切整潔有序,與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她把行李放到牆邊,走到床前,讓身子斜靠在枕頭上,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坐卧針氈,好像這裡是別人的家。

這一晚,樂北輾轉難眠,猜想邵林看到她回來的情景,她時不時地看下錶,終於盼到天亮。樂北聽到有腳步聲,趕忙坐直身子。邵林進門,掃了眼樂北,面無表情地說:"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說著脫下外套,扔在椅子上。

"臨時決定的。"樂北看著邵林說。

"哦,那你再睡會兒吧,我也準備洗洗睡了。"說著邵林拿著臉盆往外走,背影有些消瘦。

邵林收拾完,把毛巾、臉盆放回桌子底下,倒了杯水,一口氣喝掉。然後,他便鑽進被窩,背過身,半個字都沒說。

樂北的眼神跟隨邵林,在屋裡轉了一圈兒,最後定格在他的後背上。還沒來得及開口,呼嚕聲隨即在耳邊響起。她不知所以,這個男人怎麼變得少言寡語,甚至都不願與她對視?她真想一把揪起他,問問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但最終還是把怒火壓抑在心底。她穿衣,下地,坐在桌前,伴隨著呼嚕聲,複習起功課,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

一周過去了,邵林絲毫沒有改變,每天早上打個招呼,便倒頭大睡,根本不給樂北與他交流的機會。她安慰自己,也許是剛回來,還不適應,也許是夜班太累。反正要考試了,其他暫且都拋在腦後,先把這頭等大事搞定,說不定這次考試就是她人生的轉折點。

終於熬到初試的日子。出門前,樂北把考試需要的照片、資料又仔細整理了一番。從四惠東到廣播學院站,地鐵由地下轉移至地上,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車廂的每個角落。她靜靜地坐在車廂里,懷揣著自己的夢想環顧四周。車廂里有許多同她一樣搭乘夢想的人,他們有的精神抖擻,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四處張望,有的沉默不語。而自己不像是即將步入考場的考生,更像是一個觀看者。看著他們的表情,樂北感覺自己的狀態剛剛好,放鬆的心情,放鬆的樂北。

"廣播學院站到了。"報站的聲音把胡思亂想中的樂北拉回現實,從車站下來,走上天橋,看著在遠處的廣院,那個承載自己夢想的地方近在眼前。走到廣院門口,樂北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我的廣院,我來了!我準備好了!"她仰頭望向天空,很藍,再望向太陽,陽光很暖,隨之邁進廣院的大門。

每年的這個時候,北京各個藝術院校里,都是這番熱鬧場面。來自全國各地的考生,為幾十個名額爭得頭破血流。樂北以前只是在電視上看過如此火暴的景象,如今她也真切地擠在了這群人中間。

走進學校,映入眼帘的景象更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上次報名的時候,樂北很好地詢問過負責報名的師姐,在哪裡考試,怎麼走最方便,她已經銘記於心。離考試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樂北加快步伐,朝蹬上夢想舞台的第一關邁去。

考場外,俊男美女居多,家長們也聚在一起討論。每位考生的臉上都掛著勢在必得的表情。她下意識地攥了下手中的文件夾,裡面裝有電台的推薦信,有幾個人能有這個?這就是有力的殺手鐧。她挺起胸,讓自己站得更直。

遠看練稿的一些考生,並無顯山露水之處,走進才發現他們的雍容閑淡。側聽家長的討論,他們不是在某某主持大賽上獲過獎,就是在某電台、電視台長期做主持人。標準的播音腔,沉著穩健的形體表達,駕輕就熟。別說自己了,就是班步來,也不一定能比過他們。電台的那封推薦信,在此刻就是廢紙一張。樂北已心灰意懶,剛才那些美好的幻想,早已丟在九霄雲外。她越發感覺自己有些自不量力,終於體會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兩個小時的煎熬后,終於可以進入考場,這是期待已久的時刻,她能感覺到心撲通撲通亂跳,手心已冒出冷汗。走進樓道,牆邊井然有序地放著兩排坐椅,考生按序號坐著。不時有高年級的志願者走過來,維持秩序,還會溫和地提醒考生不要緊張。

考官喊到樂北的名字,她硬著頭皮,戰戰兢兢、慢吞吞地走到考場的中間,感到臉有些發燙。

"樂北?可以開始了。"考官面帶微笑,遞過稿件。

"好。我……我……"樂北手持稿件,抖個不停。

"別緊張,不是在電台做過嗎?"考官說話間,用手敲了幾下桌上的推薦信。

樂北使勁點頭,生怕考官認為她的資料做假。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然而,她的朗讀沒滋沒味,欠缺專業水準,差強人意。結束時,她抬頭看向考官,每一位都很平靜,從他們的臉上根本無法找到任何答案。

漫長的等待,換來兩分鐘的初試。樂北低頭走出考場,任由他人觀察她的試后表情。她失魂落魄地穿過校區,走進一片核桃林,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迎面矗立著一座大拇指的建築物,下面的石碑上刻著我們的母校。樂北看得發獃,多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這裡的一員;多希望早晨醒來,和室友一同在這裡練早功。出名要趁早,這話絕對有它的道理。別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時候,她還在和邵林亦步亦趨;別人秉燭夜讀的時候,她早已卧榻鼾睡。如今的一敗塗地,誰也不賴,這就是命。樂北想通了,迷迷糊糊地走出校園,坐在回城的八通線上,伴隨軌道與車輪間摩擦的轟鳴聲,心神恍惚。

三天後,初試揭榜的日子。樂北在家裡磨蹭了好久,心裡似乎有兩個人在打架,一邊鼓動她去看榜,另一邊又勸說她趁早放棄。明星們經常會在電視里搖頭晃腦地說,初試的時候有多差勁,卻意外進榜。或許她也有機會,抄起書包,飛奔出門。

再次走進校園,她心跳得比初試還要快,成敗與否就在今日。

隔著老遠,已經看到榜單處擁擠不堪,比肩接踵。榜上有名的,歡呼雀躍;落榜的,躲在角落黯然神傷。她會是哪一類?樂北屏住呼吸擠進人群,站在有利位置,把幾頁榜單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沒有,真的沒有。樂北緊緊地攥著拳頭,幻想的希望灰飛煙滅。她不是那些大明星,沒有那麼幸運。她不管不顧地擠出人群,使勁地撕掉手中的准考證,狠狠地扔進垃圾桶。那一刻,她也扔掉了曾經與班步一同許下的十年願望。沮喪地走出校園,她又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廣播從此與她失之交臂。

校門口不時有人靠近她,用很小的聲音問:"假證要嗎?名牌大學的。"

樂北心不在焉,繼續低頭前行。這些人就像蝗蟲,如不停步,就會在你身邊嗡嗡嗡地叫。

"多少錢?"樂北問。

"要哪個學校的?價格不等,北大、清華都有,有檔案,網上能查到。"賣證女探頭探腦地說。

"行,我想想吧。"

話音未落,賣證團伙蜂擁而至,紛紛遞來了他們的名片。樂北捧著名片,走向公車站。

她一張一張仔細地端詳,苦笑了下,名片,名片,真是明著騙啊!如果假文憑真能管用,幹嗎還有那麼多人走高考這獨木橋?

廣院的失利,讓樂北廢然而返。但不虛此行,一下激發了她學習的鬥志。班步說過,知識改變命運。她下決心一定要繼續深造,哪怕是夜大,隨便什麼專業,只要能拿個真文憑,對得起自己就好。至於廣播,她再也不想觸碰,那是班步的理想,不再是她們倆的。她要走自己的路,過適合自己的生活。

雲濤回到北京,並沒有主動聯繫樂北。帶回來的那些禮物,就堆在家裡。他不是不想念,只是暫時告別一下兒女情長,他怕一看見樂北,就會被愛情沖昏頭腦,無心工作。

紐西蘭之行,雲濤靠著沈悅男朋友介紹的旅行社,埋下了重要的人脈關係。每位團員對他的服務都很滿意,此公司經理主動提出給他介紹客戶。

雲濤換了新車,白天,他穿梭於各個寫字樓里,與客戶們談笑風生;晚上回到家,做計劃,回郵件,忙得不亦樂乎。同班步一樣,他也願意用自己的青春換回精彩與成功。

業務穩步上升,經別人介紹,雲濤去了國內一家知名的旅遊企業洽談合作,如果合作成功,就可以藉助這家公司雄厚的資金及在國內的知名度,擁有更多的客戶。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雲濤在談判中揮灑自如,回答問題恰到好處,避難就易。而對方也看中他在紐西蘭的資源和人脈,本著互惠互利,洽談過程非常融洽。雙方都表示會儘可能地發揮自己的長處,讓利益最大化。

出門時,老總像哥們兒一樣,拍著雲濤的肩膀說:"我挺喜歡你這小夥子的,是做銷售的料。要不是你自己做公司,我真想把你和你的資源一併挖過來,直接為我們公司服務,我們缺人手啊。"

雲濤客氣地微笑,眼中充滿亮光,接著問:"真的?太好了。"

"怎麼?真願意給我干?"老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呃……不是,是我一個朋友,現在找工作呢,條件還不錯,對這行多少有些了解。您看要是有機會……"

"行啊!我們歡迎人才,回頭把你朋友的簡歷給我看看。"老總沒等雲濤說完,就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您了!等我拿到簡歷,給您打電話。"

"看你這麼上心,是女的吧?"老總邊說邊樂。

雲濤摸了下頭,笑而不答。

走出大廈,雲濤撥通了樂北的電話,"樂北,知道我是誰嗎?"

"廢話,不是有來電顯示嗎?"樂北躺在床上,不咸不淡地回答。

"什麼態度啊?有好事告訴你。"雲濤依舊帶著笑聲。

"不就是想告訴我,你和班步串通一氣,掙了大錢嘛!"樂北翻了個身,語氣中帶著不屑。

"那事兒,咱就別提了。不是你姐們兒出的主意嗎?再說了,驚喜夠大吧?"

"呸!告訴你,本姑娘廣院失利,無事勿擾。"樂北起身,坐到椅子上。

"那我這電話,可真是及時雨。"雲濤的語氣中帶著得意。

"說什麼呢?"樂北用側臉和肩膀夾著電話,摳著指甲。

"知道ZZ國旅吧?他們正好招人,我就把你引薦過去,最近應該能通知面試,你把簡歷準備好吧。"

"啊?靠譜嗎?"樂北一下正襟危坐。

"我辦事,你放心,你就等我通知吧。行了我先忙了。"說著電話那頭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

"好,謝謝啦,開車小心。"樂北回手把電話扔到床上,靠在椅背上。原來老天爺在關閉一扇門的同時,必定會再開一扇門給她,樂北忍不住笑出聲來。

第3節:

班步半年的生活和雲濤算是有一拼,每天形色匆匆地穿梭於這座慢節奏的城市,N多點N多線,日日埋頭苦幹,毫無抬頭展望遠方之意。KTV暫未給她明確答覆,但在她看來,那是遲早的事,簽證年中就要過期了,KTV沒她不行。自從班步升職成經理,營業額上升的不是一星半點,看著每周滿滿的錢櫃,老闆也是喜在眉梢。

其他的工作也一樣沒耽誤,希望用一年的時間把向王蕭冉借的學費給還上。為了這個,折騰的也絕不止她一人。所有工作都在市中心,家卻住在西區,要是坐公車,等到了打工的地方黃花菜都涼了。紐西蘭的公車少則等上十五分鐘,多則就沒譜兒了。幸好她身邊還有個蜘蛛人,N點N線就被這台扎眼的跑車給連起來,白天夜裡嘟嘟嘟地接送著。

"你每天這麼干可不行,得少活好幾年啊。"蜘蛛人減了速,用腿控制著方向盤,擰開一瓶V遞給班步。

"年輕活得精彩點兒,不是更好?"她仰頭喝了一口,又遞迴給蜘蛛人。

"精彩嗎?多累啊,打這麼多工,我看你現在是除了沒坐過台,什麼都做過了吧?"他也喝了一口。

"過獎了啊!"班步笑道。

"你這錢要攢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在不享受生活的情況下,年底吧。"

"移民呢?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動手?"蜘蛛人問。

"別提了,KTV還遲遲沒有給我答覆,等給我出了,我先辦工簽,過一段時間才能開始辦移民。估計現在老闆還在考驗我的能力。"班步肯定地點點頭,翻開遮陽板,對著鏡子照了照。

"你的簽證不是就快過期了嗎?"

"唉!這兩天我找他談談吧。"

蜘蛛人把她送回家,沈悅已經睡了,班步輕聲關門,鑽進房間,猶豫了下,要不要打開電腦收下王蕭冉的信。困了,懶得開了,她便洗漱睡下。

人隨著逐漸的成長,要考慮、要處理的事情就會與日俱增,誰都不會天天泡在網上,噼里啪啦、興高采烈地對著屏幕聊大天兒。有事說事,沒事寒暄兩句就夠了。她現在的事就是趕快還錢,還有就是明天好好和老闆談談。王蕭冉也是忙著博士的研究,這個那個的,研究的是什麼,班步一丁點兒沒弄明白。兩個人很少在線聊天,基本都是留個言、寫個信。

至於身邊這個蜘蛛人,說是階級感情也好,曖昧也罷,她自己都搞不明白。背井離鄉能有個人讓自己依靠,出什麼事有個活人能商量商量就夠了。雖然愛情那玩意,班步夢寐以求,但時間表實在沒空插進談戀愛這個項目。

日子每況愈下,一個廣播,一個愛情,兩個理想怎麼一個都沒靠近她呢?反而,越來越遠。

第二天傍晚,從撞球廳下班,班步早早地來到KTV,老闆正好在。

她開門見山地說:"老闆,我在您這裡工作也有兩年多了,這兒讓我成長了不少,半年裡我也讓營業額增長了不少。之前我和您提過一次,我的簽證六月就要過期了,要是換成旅遊簽證就不能工作了,您看咱們這兒能給我出個錄用信嗎?我先轉個工作簽證。"班步坐在包房沙發上,雙手緊握在腹前,把早已打好草稿的話背了一遍,短而明確。

"這個……不是說不行,但可能要緩一緩。"

"為什麼?"

"要涉及很多賬目上的問題。"

"就出一個您願意僱用我一年的證明就行了啊!"班步肯定地說。

"我看你是沒有去中介諮詢,如果你要用JobOffer辦工簽,移民局就要核實,為什麼我們這裡要僱用你這個經理,而且還要有工資標準的要求,移民局還會查公司的賬目,這裡是不是有能力和有必要僱用這個人……"

班步打斷老闆的話,說:"我不需要您給我漲工資。"

"那不就是要做假賬?按照高工資給你報稅?"

"那我來補稅。"班步應對自如。

她的確沒有去中介諮詢過,情況遠遠沒有她想象得就一份合同那麼簡單。辦理工作簽證的JobOffer需要經理級別以上,年薪要達到規定標準,移民局還會評估僱用單位的僱用動機,是不是有這個能力,去花這些費用請一位經理。這個時期的留學生們基本都已畢業,大家紛紛找JobOffer,削尖了腦袋往這國土上扎,要留下,要拿綠卡,不為它那福利,也為它那生活環境;不為它那生活環境,也為個名譽。國都出了,不拿到綠卡回去,就會被國人說成在國外混不下去。

半年來的閉門造車讓她完全孤陋寡聞。在這種特殊時期,一個JobOffer在很多華人公司,已經被轉為增值的項目,幾張破紙就能賣兩萬紐幣。別說人家老闆給她免費出,就算是給錢,還得競價排名呢。周末站在City的皇后大街上看看秀車的,凡是拉風的車,都是中國人開的,若是再仔細點看看車牌,都是888、666這樣的數字。人家的錢,不是錢,就跟紙片兒似的,紙片兒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紐西蘭都是小型企業,一個公司頂多能出兩三個JobOffer,人家不能雇一群經理吧?!她錢包空空、負債纍纍,怎麼和他們競價排名去?

KTV能免費給她出JobOffer這事,她也無須再惦記了。一生氣,她和沈悅商量好,一起辭了工作,給KTV個下馬威。她沒指望人家求她回去,再附贈一個JobOffer。這種時期,大家紛紛找工作,誰趕上這個經理職位,給出JobOffer,他還得倒貼給KTV錢,每月交稅也要自己掏腰包,活兒還一點兒不能少干,移民局會隨時來查。這筆好買賣誰不願意干啊?老闆之前沒轟她走,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沈悅辭去工作也是為了準備奶茶店的開張。看著沈悅忘記過去,和男朋友和好如初,雙棲雙宿地到處找店面,班步悵然若失。她先是告訴撞球廳老闆,自己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從下午一直工作到夜裡。馬上要轉成旅遊簽這事,她沒敢提,否則工都沒的打。與此同時,班步胡亂地買了幾份洋人的報紙,在撞球廳前台翻看著招聘版。近日,她也去了幾個地方面試,洋人對給一個中國人出JobOffer索然寡味。她去人家那兒打雜,人家都要考慮考慮交流有沒有問題,更別說僱用她做經理,去管一幫黃毛、藍眼睛的人。翻了一圈,她又把目光鎖定在了華人報紙上,這一下卻有了大發現……

這時的北京悶熱得如蒸籠一般,老天爺要是高興,來幾滴雨,路面馬上就會堵得水泄不通。樂北坐在雲濤的新車上,哼著小曲,隨著音樂搖頭晃腦。

在雲濤的幫助下,樂北順利地進入了ZZ國旅,月薪三千元。樂北以表示感謝為由,約了雲濤吃飯。開往蕉葉的路上,樂北電話響起,雲濤把音量關小。

"是班步。"樂北朝雲濤說,"喂!"

"樂北同學,又在哪兒美呢?"班步心情爽朗。

"呃……約了雲濤,談點兒工作的事情。"樂北莫名地緊張。

班步並沒有追問,興奮地說:"跟你說個好消息,紐西蘭開了一個華人電台。"聲音大得雲濤都能聽見。

"不是早就有一個嗎?AM990,你說過的。"

"哇噻,你記性真好,頻率都還記得,我說的不是那個。剛才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個整版廣告,我們這邊那個WTV電視台,開了兩個廣播頻率,一個國語、一個粵語,肯定比那個好,WTV可是這邊的華人主流媒體,裡面都是能人。我準備去投個簡歷。"

"太帥了!那你可得好好準備。哎?用不用我去電台找他們幫你出個證明啊?"

"暫時不用,我先聯繫一下試試,人家這報紙的廣告就是說要開播,沒說要招聘,說不定都招完了。那這次我也得努把力!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如果真成了,咱們還能做兩國連線節目,多棒啊!我現在想想那大麥克風和耳麥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我已然熱血沸騰了。不行,我得吃塊冰去。"

"哎喲,瞧你激動的,小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還吃冰,你們那兒冷得都快凍成冰坨了吧?"

"當然沒有,紐西蘭四季如春,就是有一點點涼爽。"

"行了,別貧了。你拿下紙筆,咱們計劃下需要準備什麼。怎麼樣,是你風格吧?"樂北把班步的情緒穩住。

"哎喲喂,樂北,你怎麼越來越班步啊?"

"你就別貧了,快點記!寫個簡歷,做個樣片,以前咱們跟明星的合影、還有你做封面的那些雜誌,我都幫你掃描一下。對了,簡歷上別忘了把你所獲的獎、當年拍電視劇的經歷,都寫進去,要充分證明,你就是當年在小朋友心中紅極一時的班步姐姐。"電話那頭鴉雀無聲,樂北看了一眼電話,"喂,喂?"

"你好,我想找一下樂北。"班步緩緩地說,"請問是誰塑造了新的樂北?是不是雲濤?"

"說正事兒!"樂北看了一眼雲濤,他嘴角稍稍撇向一側,淡笑著。

"我都記下來了,你好好的!"班步特意把"好好的"這三個字加重,像是暗示著什麼,接著就收線了。

"班步。"樂北一邊掛上手機,一邊沖雲濤說。

"你剛才說了。"雲濤看了她一眼。

"哦,忘了,呵呵,激動了。"樂北無法按捺再次見到雲濤的興奮。

"看你這樣子,是有點兒反常。對了,等以後有機會跟班步見面,我得好好謝謝她。要不是她幫忙,我也不能這麼快換新車啊。"

一路上樂北手舞足蹈的,好像一眨眼就到了蕉葉。門口的服務員雙手合十,用泰語問候。兩人模仿著服務員的樣子問好,然後跟隨領位進入餐廳。雲濤點菜,樂北東張西望地看著店內裝修。

"班步什麼時候回國啊?"雲濤給樂北倒茶。

"幹嗎啊?看上她了吧?"樂北低頭擺弄著餐具。

"胡說什麼呢?我們都沒見過面,我可不玩柏拉圖。"

"開玩笑呢,還當真了。"樂北故作自然地回應。

"不過那個叫沈悅的姑娘,還真不錯。"雲濤把眼睛眯了起來,笑得嘴角出現了小酒窩。

"是嗎?"樂北把視線從雲濤的臉上移開。

"怎麼了?吃醋了?"雲濤定睛看著樂北,眼神中帶著愛慕。

"啊?……沒有啊。"樂北瞟了一眼雲濤,感到自己臉部的肌肉在顫動,無法控制地自然下垂。

"哦,對了,以後有機會,咱們可以一起去紐西蘭啊。"雲濤趕緊岔開話題。

樂北沒再說話,眼神繼續遊離在餐廳的每個角落。餐廳的燈光很暗,旁邊全是用餐的情侶,周遭都瀰漫著浪漫的氣氛。

雲濤把一個袋子放到桌上,說:"給你的,從紐西蘭帶回來的禮物,這只是一小部分,還有很多在家裡呢,為了多和你見面,所以要分幾次拿給你。"

"哦。謝謝……"說著樂北端起杯子,小臉在燈光的照射下,更顯粉嫩。

"我要的不是謝謝!樂北,你應該明白。"

"嗯……明白……我……先吃飯吧。"說著她端起飯碗,一個勁兒地往嘴裡扒拉著飯菜。

晚飯後,雲濤送樂北回家,車停到衚衕口,樂北堆開車門,車內照明燈自動亮起,她一條腿邁出,扭著身子與雲濤不自然地對視,告別。黑暗中的唯一一縷燈光,把兩個人的心都照得如此雪亮,毫無躲藏之地。雲濤一把拉住她,貼著樂北的耳朵,深情地說:"我們都不小了,考慮一下你未來的生活,考慮一下我吧。"說完把嘴順勢側移,在她的臉上擦過,稍作停頓半秒。樂北可以感覺到雲濤的嘴唇掃過她臉上的汗毛,像被雷電擊中。瞬間,一股暖流湧上全身。

樂北迅速地把手抽離出來,轉頭下車,一句話沒留。關上車門,她跌跌撞撞地往家走,將雲濤送的禮物藏進包里,心跳加速。

剛走到院門口,她就和邵林撞了個滿懷。

"你沒上班啊?大晚上的,走路都沒聲。"樂北沒有正視邵林,繞開,朝屋裡走去。心跳的撲通聲似乎在提醒她剛剛一幕被戳穿的恐懼。

邵林滿臉堆笑,追在樂北後面,說:"至於嗎?我正說出去迎迎你,怎麼這麼晚啊?"

"加班來著,反正你也不在家,回來也沒事幹,還不如多干點兒。你怎麼沒上班?"樂北使勁平復她的心神不寧。

"天天上夜班,都沒時間看見你,想你了。"說著,他順手去摟樂北。

和雲濤的溫柔相比,邵林的擁抱帶有一絲莽撞。

"別鬧。"樂北躲開。

邵林不管不顧,一把抱起樂北,往家裡走去,邊走邊親了起來,嘴裡還不時地說著:"想你了……"

一進門,邵林便把樂北扔在床上,不由分說地解開她胸前的扣子,褪去她肩部的衣服,樂北雪白的肩膀瞬間暴露在悶熱的空氣中……她掙扎著,頭髮散在床上。邵林已慾火焚身,把樂北緊緊地壓在身下,將她的雙手牢牢地按在頭頂處,瘋狂地親吻著她的每寸肌膚,手掌也肆無忌憚地撫摸著他想佔有的禁土,邵林的輕重不均讓她隱隱作痛。樂北已無力再去掙扎,她將頭扭向一側,像死人一樣塌陷在床上,任由他擺布。邵林喘起粗氣,將自己與樂北融為一體……昏昏沉沉中,腦海中浮現出雲濤的模樣。她清楚地記得雲濤的手心並無邵林那般粗糙,她甚至想象雲濤的擁抱或者撫摸是不是也會那般溫柔,臨別時的話一直縈繞在她的耳邊。

樂北敷衍了事後,邵林便蒙頭大睡,而她最終沒有入夢。邵林前一段還冷若冰霜,今天卻又激情似火。這個男人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跟他越久,樂北越搞不懂。三年了,樂北必須承認,他們是有感情的。邵林拚命地上夜班,甚至當初的碰瓷,都是為了兩個人的生活可以過得更好。只是,就連剛剛的魚水之歡都成了例行公事,無滋無味。

人就怕比較,雲濤的出現讓邵林的那些好顯得微不足道。雲濤溫柔體貼,總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出現;可以開著小車帶她游車河;帶著她隨意出入高檔餐廳;跟了他,可以少奮鬥好幾年。可雲濤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如果是,為什麼還說沈悅是個好姑娘?若不是,為什麼處處幫助自己?還從紐西蘭背回這麼多禮物?這一刻,她再次體會到了當年班步說過的現實。

樂北側身把手墊在雲濤輕撫過半秒的臉龐,心在左搖右擺,也許她將棄邵林而去,就像她開始拋棄廣播,扔下十年願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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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颼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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