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弦月,下弦月(1)
第14章上弦月,下弦月(1)
(1)
若琳回到D市后,除了要努力工作外還在做著一份又一份的兼職。媽媽的手術費東拼西湊算是攢齊了,但還錢成了她肩頭一項巨大的任務,她只有不分日夜地消耗自己的體力。
一日晚上,若琳剛從打工的飯店回到家,就接到了馨語的電話。
「若琳,睡了嗎?」馨語問道。
「沒有,剛到家。」若琳有點無力地說道,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手上的包也隨意地扔在了一邊。
「怎麼這麼晚才回家?」馨語還不知道若琳拚命工作的事。
「剛剛從飯店回來。」若琳感到自己握著電話的手都沒了絲毫力氣,一天超負荷的工作讓她感到疲憊。
「你不會又回到以前了吧?」馨語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些說。上學時有一段時間若琳的妹妹快開學,家裡又要用錢,若琳為了儘快地賺到錢,就是白天上完課,晚上做兼職,周六周日更不用說,當時看得馨語直心疼。
「還好,就是脖子有些酸,腰有些疼,其他零部件都還運轉正常。」若琳知道馨語口中的以前,她邊扭著脖子邊說。
「你啊,總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馨語微微責備道,然後,輕聲說,「我的錢你不用急著還,等你什麼時候有錢了再說。」
「沒事,我精力充沛著呢。」若琳笑道,好似無所謂的樣子。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這麼拚命,簡直是在摧毀自己的身體啊!」馨語幾乎有些「恨鐵不成鋼」了。
「哪有。」若琳輕聲反駁。她自己又何嘗不知道她現在這樣不是在摧毀身體呢,但欠著別人的錢,她睡覺總睡不踏實,一心想儘快地把這筆錢給還了。
「隨便你一天工作多長時間,我看到你時,你可別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要健健康康的。」馨語無奈地說。
「我什麼時候不健康啦,我身體可好著呢。」若琳死鴨子嘴硬。明明前不久因為照顧媽媽太過勞累出現過昏倒的現象,現在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了。
「哦,對了……」馨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這個周六,你抽點時間吧。」
「有什麼事嗎?」若琳問道。
「韓皓軒約我們倆一起出去吃飯。」馨語回答道。
當韓皓軒提出這個建議時,馨語有一些顧慮,但韓皓軒說若琳寫的他和朋友秦天意的採訪都很好,得感謝感謝人家。理由是那麼的冠冕堂皇,馨語覺得要是自己不同意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了。或許他對若琳並沒有什麼企圖,只是想請她吃飯權當感謝而已。
「一起吃飯?」若琳疑惑地問。
「嗯。」馨語輕輕地應道,停頓了會兒,接著說,「他約我出去,順便叫我把你帶上。說是為了感謝你幫他和他的好朋友寫採訪稿。」
「他想讓我去當你們倆的電燈泡啊?」若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沙發上躺下,語氣中帶有笑意,補了句,「還是高亮度白熾燈。」
「同感,開始我也這麼想,但現在卻不是了。」馨語不禁笑了笑,說。
「那你怎麼想?」若琳問道。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什麼不可以見面的?」馨語故作輕鬆地說,「再說,他問你情況也是應該的,你們畢竟見過三次面,他對你印象也不錯,他總不能就這樣把你當陌生人給忘了吧。更重要的一點是,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更是忘不掉,他見到我不就自然會想到你嗎?何況,他這次是要特意感謝你,所以請你吃飯,你也不好拒絕人家的好意吧?」
「可是……」若琳支吾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也許是她想太多了,韓皓軒給她電話跟他聯繫,或許只是出於朋友的原因罷了,而他口中要珍惜的那個人為什麼一定就是她呢。這次他能約她不還是沾了馨語的光,想到這,若琳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還是你們自己去吧,我周末也要打工的。」
「他跟我強調了,你一定得去。」馨語轉達韓皓軒的話,想了會兒,又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這真是叫我為難啊。」
「馨語……」若琳剛想說什麼,就被馨語打斷了:「只是一頓飯而已,你就不用考慮那麼多了,我還沒有多想呢。」
「那好吧。」若琳知道她如果再爭辯下去,馨語定會婆婆媽媽地跟她說上一大堆,她還不如現在就乖乖地答應她。
剛才馨語的那段話,若琳算是明白了一些。如果是去見一個單純的朋友,還是不要再三推託為好。
臨睡前,若琳手中拿著韓皓軒送給她的那個掛墜,臉上的表情複雜,眉頭微皺。她不自覺地想起了上次包廂里的事,臉不由得一片燥熱,她急忙站到窗邊,讓風盡情地吹在她臉上,想讓自己清醒些。她知道,現在她不能再有那些想法了,那也只是韓皓軒喝醉酒的舉動而已。她急忙把掛墜重新放回抽屜,重重地關上,似乎關上了對他所有的記憶。
周六,若琳要幫一個小女孩輔導功課,中午吃飯時間她匆匆地趕到了馨語告訴她的地點。
她來得還算比較早,先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等了一會兒,韓皓軒就來了。
若琳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總感覺已經過了好久,其實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還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笑容溫和,姿勢優雅,排除他偶爾的耍嘴皮子,絕對是個氣質高貴的紳士。
韓皓軒看到若琳顯得很高興,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語氣卻有點生疏地說:「好久不見。」
這一刻,若琳有點緊張,手有些不自然地放在腿上,一副訕訕的樣子。
「你媽的情況現在好些了嗎?」韓皓軒找了個話題,關心地問道。
「已經做過手術了,還算比較成功。現在已經出院了。謝謝關心。」若琳的回答更顯得客套。
「我想,我應該找個時間去探望一下伯母。」韓皓軒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什麼?」若琳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地望著韓皓軒。
「為什麼我說什麼你都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你不會是因為在乎我吧?」韓皓軒將臉湊近對面的若琳,戲謔地說道。
「誰在乎你?」若琳白了他一眼,神情嚴肅起來,說,「以後你不要再跟我說這樣的話。」
「我的話好像不太過分吧?」韓皓軒坐直了身子,臉上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若琳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深不可測,漆黑眼眸里還隱著一抹笑意,卻又讓人無法捉摸,使得她不能看清他內心的想法。她總覺得他的話很飄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馨語來的時候,他們安然地坐著,只看見韓皓軒說著話,若琳偶爾接上兩句。因為韓皓軒說的幾乎都是他在國外的一些見聞和經歷,而若琳對那些卻是一無所知。就算韓皓軒轉移了話題,若琳也不知該說什麼話才是最好的回答,所以,大多是若琳沉默著。
「你們在聊什麼啊?」馨語邊拉椅子邊問,在若琳的旁邊坐下。
「問問她工作上的事。」韓皓軒笑道,然後,端起面前的水杯輕輕地啜了一小口,樣子很悠然。其實他告訴若琳他在國外的事情,無非是想讓若琳多了解了解他。
「哦,她啊,整個一工作狂。」馨語笑了笑,說道,停頓了會兒,用手指了指若琳眼睛周圍的黑眼圈,說,「這不,黑眼圈都出來了,平時真不注意勞逸結合。」語氣中有些微的責備卻帶有一絲關心。
「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若琳不以為意地說道。
「看你的樣子,知道像什麼嗎?」韓皓軒嘴角含著一抹笑意,說,「像只很沒精神的國寶。」
「……」若琳白了韓皓軒一眼,不跟他爭辯。
接下來,馨語便跟韓皓軒聊起天來,兩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而他們說的若琳知道得甚少,也插不上嘴,只好獃坐在一旁,靜默著。
他們倆的話頭一直不停,聊得甚歡,也不思量著點菜,若琳在一旁干著急,她下午還有事。他們似乎並不注意她,把她撇在了一邊,若琳又不好打斷他們,心裡有些悶悶的,她就像個局外人,如同空氣般被他們倆忽略。
若琳的心裡有點堵,早知道就不來了,但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誰叫馨語是個見色忘友的傢伙呢。
她神情有些沮喪地望著窗外的車輛,一輛輛從自己的眼前駛過,像一幅流動的風景。即便這樣,她仍然不能將自己完全置身於外面的那片繁忙的景色中。他們的說笑聲在耳邊迴旋著,她的心情忽然變得很低落。
「若琳,你看看你,怎麼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啊?」馨語轉頭恰好看見若琳沉默不語的樣子,怏怏的,還以為她受了什麼委屈呢。接著,她有點憤憤地說:「是不是你的穆哥哥惹你生氣了?」馨語跟自己的心上人聊得那麼開心,又怎麼顧得上若琳呢,更不用說能了解此刻若琳的所想了。
「不是……」若琳臉上掠過一絲不安,急忙想打斷馨語的話,卻被口直心快的馨語接上了,臉上露出驚疑的神色,說:「他不會是現在就問你要錢吧?」
「馨語……」若琳在桌底下拽了拽馨語的衣角,她在心裡暗暗叫苦,都是她的表情惹的禍啊!
她不想讓韓皓軒知道這些事,更不想讓他知道她現在身負重債,不是她要面子,而是她的自尊心使然。
馨語看到了若琳眼中的焦急,似乎在告訴她,你不要再說下去了。馨語想了會兒,才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看向韓皓軒,轉移話題,說:「公司這幾天的運營情況怎樣?」
「挺好的。」韓皓軒禮貌地回答道。剛才馨語跟若琳的話聽得他莫名其妙的,什麼穆哥哥,什麼要錢的。半晌,他抬起好看的眉眼望著馨語,問:「你剛才說的穆哥哥是誰?他問若琳要什麼錢?」
「穆哥哥就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要錢嘛……」平時伶牙俐齒的馨語支吾了半天,想隨便找個借口搪塞卻又一時想不出來。她知道,若琳是個自尊心強的女人,不肯在別人面前示弱。
「我媽生病了需要一筆錢,我向他借了一部分。」若琳定定地看著韓皓軒,眼神異常淡定,秀氣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怯懦。她說了出來心裡反而舒服多了。
「哦……」韓皓軒似乎明白了一切,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韓皓軒微微垂下眼眸,下意識地轉動著手中的水杯,嘴角揚起一抹笑,笑意不明。
「那他們現在進展得怎樣?」韓皓軒收回了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經地看著馨語。
「這次回家若琳見到他了,不知道向人家表白了沒有,她可是暗戀了人家好多年了,這丫頭……」馨語快人快語地說道。
「快點菜吧,我下午還得趕著去給別人做家教呢。」若琳打斷了馨語的話,把菜單推給馨語,並捅了捅她的胳膊。她不明白馨語怎麼凈說她的私事,還不知道她在韓皓軒面前又說了些什麼呢。馨語說話前幾乎都不思考,想到哪兒就說,若琳真拿她沒辦法。
「都什麼年頭了,喜歡別人還不好意思開口。」韓皓軒裝作一副很鎮定的樣子,無所謂地說道。眼中卻有一股不易察覺的憂愁,深深地隱在漆黑的眼眸里。還以為她拒絕自己只是因為想促成好友的良緣,誰知道她早已有了意中人。
「勸過她好幾次了,沒用的,她說現在還不想談感情。」馨語翻著菜單,然後,看了看身旁的若琳,嘆了口氣。
「……」若琳沉默著,斜睨了一眼對面的韓皓軒。
韓皓軒也只當沒看見,自顧自地端起杯子喝起水來,眼睛里的憂愁不知何時也消失殆盡,嘴角有了一抹狡黠的笑。
韓皓軒剛開始聽到馨語說若琳的穆哥哥是她的白馬王子時,心裡很不是滋味。現在聽馨語說來,事實未必是那樣,她只是不想談感情,他終於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若琳草草地吃完飯,打算提前走。她可不想在這裡多待一秒鐘。還說什麼為了採訪稿請她吃飯,一句感謝的話不說也罷了,還讓她徹底當了一回大電燈泡。
這時,韓皓軒也快吃完了,便問若琳去哪邊家教,能不能送她一下,省得擠擁擠的公車。
馨語自己有車,下午還要去拜訪一位藝術界的前輩,想想韓皓軒送送若琳也未嘗不可。
若琳看看時間也不早了,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
車內的冷氣開著,若琳卻覺得有一絲燥熱,空氣有些沉悶。
她看著身旁的韓皓軒正專心地開著車,嘴裡好像還在輕輕地哼著某首英文歌曲,心情看上去很不錯的樣子。
太陽柔和的光芒照在他臉上,暈染開金色的光圈,稜角愈加分明。這一瞬間,若琳差點被這張臉給迷住了,她笑了笑,繼而轉過頭,看著窗外急速倒退的高大建築物匆匆掠過。
經過一個紅燈,韓皓軒將車停了下來,同時停止了哼唱,時間彷彿一瞬間靜止下來。
沒有車鳴聲,沒有人的嘈雜聲,似乎沒有了一切聲響,若琳覺得空間太狹窄,呼吸都好像有點困難,她不明白為什麼跟韓皓軒獨處的時候會有一種不安與緊張。她的手擱置在腿上,緊緊地握著,有一層薄汗滲出。
「看你的樣子好像不太舒服啊,要不要回去休息?」一個好聽的聲音穿過稀薄的空氣傳到若琳的耳膜。
若琳愣了下,神情有些微的慌張,有點不自然地笑了笑,說:「不用。」她坐直了身子,鬆了鬆緊緊握著的手。
「可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韓皓軒關心地說道,遲疑了會兒,說,「如果你急需錢的話,我可以借給你。」
「不用了。錢我已經籌集到了,謝謝你的好意。」
「為什麼你會向他借錢,而我主動借錢給你你卻不要?」韓皓軒微微笑道,勾起的笑容中帶有一抹嘲諷,語氣中卻帶著一絲酸澀。
「你不會是在吃醋吧?」若琳看到韓皓軒這副表情不由得笑了起來,向誰借錢都是她的自由,難不成借別人錢還要向他報告,若琳不禁覺得好笑。
「是。」綠燈亮起,一陣急促的車鳴聲兀地響起,把這一聲輕輕的應答淹沒。
韓皓軒不知道若琳有沒有聽到,從後視鏡里看到後面排滿的長龍,猛地踩下油門。
而那被淹沒的回答若琳並沒聽清,在若琳聽來彷彿是一陣迅疾的風,在耳邊匆匆掃過,卻沒有留下一點痕迹。
「剛才你說什麼?」車發動后,若琳問道。
「沒什麼。」韓皓軒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過了許久,問,「上次你發宣傳單也是為了錢?」
「為了生活。」若琳將頭扭向窗外,擲地有聲地說。
「你家裡的擔子都在你肩上?」韓皓軒看向若琳,問道。
「……」若琳點了點頭,然後轉向韓皓軒,看著他,笑了笑,說,「這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
若琳真的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自從爸爸離開家后,所有的擔子都由媽媽一個人扛,但若琳漸漸長大了,懂事了,她知道媽媽老了,對她們姐妹倆的學費、生活費無能為力了。高考結束后,她就開始打工,由於她成績還不錯就幫別人教初中的語文,幫家裡分擔一些壓力。上大學后,她更是找各種各樣的兼職。本以為工作后,這種狀況會有所緩解,沒想到媽媽又生了一場大病……
都說生活可以磨鍊人,若琳也變得越來越堅強。面對困難,不是逃避,而是勇敢面對。
「聽馨語說,你爸爸……」韓皓軒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說下去才好。
當若琳聽到爸爸這兩字的時候,清澈的眼眸頓時變得幽深,聲音微微低啞地說:「我的事你都知道哪些,馨語都跟你說了嗎?」
「沒有,沒跟我說多少……」韓皓軒看到若琳暗淡下去的眼眸,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否認道。其實,馨語並沒有主動跟他說這些,只是他無意中問馨語時才知道的。
「我不用你來可憐我!」若琳瞪大眼睛看著韓皓軒,聲音有些顫抖。
「我不會可憐任何人。」韓皓軒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神情,然後,正色道,「像你這麼堅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別人來可憐,況且……」韓皓軒頓了頓,語氣中帶有點酸意地說,「況且,你那麼神通廣大,你媽的醫藥費你還不是輕而易舉地就借到了。」
「……」若琳不知道韓皓軒這句話到底是褒還是貶,但不論他怎麼想,若琳現在都不想跟他爭辯。
到了家教人家的小區門口,若琳叫韓皓軒停下車。韓皓軒想下來幫若琳開車門時,若琳已經探出半個腦袋,貓著腰準備出來,還沒完全出來,她就猛地一抬頭。要不是韓皓軒眼疾手快地用手擋在了她的頭頂,她的頭就要撞在車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