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情債

下課後，許亦菡正批閱著學生們的作業，聽到近處有人不停地唉聲嘆氣，她稍稍抬頭一看，張夢茹正低垂著頭，手中漫不經心地轉著筆。

「你怎麼了，怎麼老是嘆氣？」許亦菡問。

「都是於佳寧啦。」張夢茹抬頭，托起腮，做沉思狀。

「她怎麼了？」許亦菡隱隱感覺到了什麼。

「昨晚她拉上我去酒吧喝酒，看上去跟平時不太一樣，我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只是不停地喝酒，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情的事，在工作上她可是從來都沒有那樣過。」張夢茹又嘆了口氣，「唉，你說我這個做朋友的，只能待在一旁看，卻幫不上她什麼忙。」

如果是以前，許亦菡會勸慰張夢茹，說些體己話，但是她現在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太要強了，把什麼都藏在心裡，自己去承擔。」張夢茹說。

「你們在一起時，她不跟你說感情上的事嗎？」許亦菡覺得奇怪，謹慎地問。

「現在少了，以前她還說來著。」張夢茹無奈地搖搖頭。

許亦菡現在算是明白了，看來陳煥跟自己說的一點也不假，他可能真的跟於佳寧分手了。

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了許亦菡的思緒，是林源發來的信息，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下班後有空嗎？一起去吃個飯吧。」

「好的。」許亦菡想了想發了過去。

到了約定地點，林源格外紳士地替許亦菡拉開椅子。

「謝謝。」許亦菡含笑說。

「這兩天思遠還聽話嗎，成績怎麼樣了？」兩人坐下后，林源問。

「他一直都很聽話的，成績嘛，要比以前好多了，這些天都在狀態上了，不分心好好學了。」

「不讓你操心就行。」

「哪兒的話，都是應該的。」

「呃……那個。」林源遲疑地說。

「什麼？」許亦菡問。

「楊曉悠來找過你嗎？」林源還是說了。

那次林源送許亦菡回來後接到了陳煥的電話，他將遇見楊曉悠的事告訴林源了，林源也擔心楊曉悠會來找她，還指不定楊曉悠會跟許亦菡說什麼。

「她？」許亦菡不明所以地問，她找自己幹嗎呢？

「還記得上次我約你和陳煥一起出來時陳煥為什麼沒有來嗎，因為那次楊曉悠過來找他了。」

「她找陳煥幹嗎？」許亦菡仍是不解。

「那次吃飯她誤會我們之間……」林源支吾地說著。

「她覺得……」許亦菡指了指林源又指了指自己，「我們在一起了？」

「嗯。」林源點點頭。

「她覺得這樣，為何不找你找陳煥幹嗎呢？還說要找我？」許亦菡頗為奇怪。

「陳煥跟我說，就是他們倆正好碰上了，她問陳煥這事，想弄個明白，問著問著讓陳煥一時脫不了身了。」林源說，「她要找你估計也是與我有關。」

「她還愛著你？」許亦菡不是傻子，如果不愛一個人了，又何必在乎他現在跟誰一起吃飯呢。

「……」林源沒有作答。

「當年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說好要訂婚的嗎？」

「我漸漸發現，我並不愛她。」

一切都準備妥當后，為了她——許亦菡，林源決定取消那個訂婚，可是當他回過身還想要將她找尋時，她卻不在這個城市了。

當年，林源陪楊曉悠去挑訂婚服，看著她試一件又一件衣服，看著她在自己的面前提著裙擺旋轉時，看著鏡中穿戴格外講究的他們時，他突然有了幻覺，站在他旁邊的不是別人，而是許亦菡，鏡中的女子，笑靨清淺卻萬分動人，勾動了他的心弦。當楊曉悠在他耳畔問「這套裙子怎麼樣」時，又把他拉回到了現實。

自己明明愛的是許亦菡，為何要跟楊曉悠訂婚結婚呢？如果他這樣做了，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吧。林源看著鏡中的自己，訂婚的念頭在慢慢動搖。

他不想做一件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情，所以，他選擇了悔婚。他知道這樣做會傷害楊曉悠，可是，愛情里怎會有兩全其美的事？當一方退出愛情，另一方必然會受傷，無可避免。

為了愛情，人有時候是自私的，林源總算是明白了。

五年後，當他第一次跟許亦菡見面吃飯時，他跟許亦菡說「陳煥找了你好久」，許亦菡問了句「你呢」，在他思量停當的時刻，他本已蓄足了勇氣，想跟她說一句「我一直在找你」，但是這樣的話卻被那個來得很不是時候的楊曉悠打斷了。

所有的勇氣都積聚在了重逢的第一天，所有的思念都在那天需索一個迸發的出口，這些情緒僅僅停留在那天的某一時刻，某一瞬間，丟失了那種感覺，便沒了那份勇氣。

「你的選擇也許是對的。」許亦菡沒有任何理由去指責林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我卻傷害了她。」林源略微傷感地說。

「分手了還想做到不傷害對方估計很難。」

是啊，當愛走到了分岔的路口，誰又能假裝微笑著回頭呢？

楊曉悠在陳煥那兒沒有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終究還是去找林源了。

見面后楊曉悠直截了當地說：「林源，可以告訴我當年你離開我真正的原因嗎？」她在林源面前，毫無氣焰，轉變為一個溫柔且帶點憂傷的女子。

「我當年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不合適？」楊曉悠聲音低婉地說，「那我們的不合適是不是因為許亦菡？」

「……」林源沒有說話。

「我當年苦苦追你，對你那麼好，你心裡卻還惦記著她。」

當年的楊曉悠幾乎是想盡了一切的辦法，還動用了陳煥，幾年死心塌地地追求，最終才將林源追到手。他喜歡許亦菡，她是知道的。可是她愛了他那麼久，他總歸動心了吧，要是不動心又怎會接受她要跟她訂婚呢？然而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她開心地以為他們兩人以後要幸福地在一起的時候，他卻取消了訂婚。結果，幸福成了奢望，悲痛成了結局。

「對不起。」林源誠懇地說。

「我不想聽到這三個字，你說再多遍也不會減少我的痛苦。」

「……」

「我試過，試過很多次，我嘗試著去跟別的男人戀愛，要自己去忘記你，可是我辦不到，他們都沒有足夠的魅力讓我來遺忘你。」楊曉悠繼續說道。

「總有一天會的。」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你說，你給我帶來的痛苦要怎樣來償還？」楊曉悠拂了拂耳側的頭髮，吸吸鼻子。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償還的方式，林源卻不找到一個來償還楊曉悠，感情債不像借錢，借多少還多少，還了兩不相欠，感情的債許是無法償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