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什麼是幸福

拐出過道，許亦菡遇到了林源。

他還是那副溫和親切的樣子，眼角似乎一直凝著化不開的微笑，看了讓人格外的舒心。

林源看了看許亦菡手中提著的水果籃，不禁微蹙眉頭，可是不一會兒，臉上浮現出的一抹笑意將他微蹙的眉頭舒展開：「還沒吃早飯吧，要不一起去。」他將視線移到了許亦菡姣美的臉龐上。

「吃完早飯再回學校的話，估計就晚了。」許亦菡察覺到了林源方才投到水果籃上的視線，她有些微的尷尬，以為他會問「怎麼回事」，或者直接問「她怎麼沒有收下」，還好他什麼都沒有問，也許他從來都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

「那好吧。」林源並不勉強。

「那我走了。」許亦菡朝他微微一笑。

「亦菡……」林源喚住她，「你跟陳煥……現在是不是走得挺近的？」

「也……不是。」許亦菡說道，「就是偶爾遇到了，就……」

「哦，這樣啊。」林源遲疑許久，「你以後最好少接觸陳煥。」

「為什麼？」顯然，許亦菡被林源的這句話弄糊塗了，她愣怔地望著林源。在旁人看來，陳煥在她的生活中一直都扮演著朋友的角色，若有八卦的人，會認為他是她的男朋友，不過，這樣的八卦也只屬於曾經。但是在林源看來呢？就像上次他看到她跟陳煥在一起時，他是不是已經誤解了？因為他見證了她的過去，所以很多事他都能猜出個兩三分，而他說這樣的話何嘗不是誤解了她跟陳煥的關係。

「你也看到了，陳煥跟於佳寧，他們……」林源揚了揚唇，「他們現在關係不錯。」

林源不知道陳煥跟於佳寧分手的事？！許亦菡頗為訝異地望著林源，看林源的神情並不像在說謊，何況他也不是那樣的一個人。既然陳煥自己不告訴林源此事，許亦菡也不便多嘴，看著林源，淡淡地說：「我知道。」

「有些事你要多多注意。」林源善意地提醒。

他要許亦菡注意什麼，就是要少跟陳煥接觸？他是怕自己會受傷嗎，捲入三個人的戀情中？許亦菡不是傻瓜，也不是小孩了，感情的事她心裡自然清楚。愛情不是賭注，傾力付出便收不回了。

「謝謝！」面對林源的曲解，或者是好心吧，許亦菡能說的大抵就是這兩個字了，她不想去跟他說上一大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現在再不如從前，從前的她有什麼事都會告訴他，先是以寫信的方式然後是當面傾談，在她的生命里，他本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可是這些年，發生了一些事，在流逝掉的五年裡，隔著摸不到的光陰，他們之間似乎總隔著一條隱形的帘子，很多事她都已沒向他訴說的慾望。

時間過得很快，兩周后的一個晚上，許亦菡接到了陳煥的電話。

「你可以出來一下嗎？」陳煥開門見山地說。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我在你樓下。」

許亦菡掛了電話，猶豫再三，到底還是下樓去。

「找我有什麼事嗎？」許亦菡覺得奇怪，都這麼晚了他還專門來找她。

「沒有事就不可以來找你了嗎？」陳煥一副悠然的姿態。

「你這樣不覺得很無聊，大晚上的叫人家出來。」許亦菡微微責備。

「找老同學出來聊聊天不行嗎？」陳煥掏出一根煙，點上。

「那你可以不抽煙嗎？」飄散出的煙味嗆到了許亦菡。

陳煥一邊將煙熄滅一邊說：「不好意思。」

「我不喜歡男人抽煙。」

「我知道。」陳煥這兩天已經習慣了抽煙，剛剛不自覺地又想抽了。

「我更不喜歡你抽煙。」許亦菡輕淡地說。

「……」陳煥忽地抬起頭望著許亦菡，眼中透著柔光。

「我更更不喜歡你在我面前抽煙……」聽許亦菡這樣說，陳煥的心突然一滯，隨之許亦菡又說，「那樣很嗆人的，很難受，知道嗎？也不為別人考慮考慮。」陳煥緊縮的心剎那間鬆懈了，方才還沉浸在其中的美好瞬間土崩瓦解。

陳煥以為許亦菡關心他，擔心他抽煙有害身體健康，原來，事實不是那樣。

「說說，想跟我聊什麼？」許亦菡說。

「你還記得我們當初的那個約定嗎？」陳煥問。

約定？是的，他們曾經的約定。那個被歲月洗鍊后變得風輕雲淡，甚至是被遺忘在角落的約定。

被陳煥這麼一說，許亦菡全部記起。

「記不得了。」許亦菡背著自己的心說。

「你說……」

「別說了，陳煥。再提那些事有什麼意義嗎？」許亦菡阻止陳煥說下去。

她答應過他的，怎會忘記，她是懷著怎麼的心情去答應的，他知道嗎？那是段痛苦的記憶。

大四下學期，當林源告訴許亦菡要跟別人訂婚的消息時，她的心瞬間跌入谷底，如針尖刺入胸膛，尖銳的疼幾乎貫穿全身。她一直都在等他說愛她，等他說讓她跟他在一起，可偏偏事實並沒有遂她的願，那個她愛的男人即將成為別人的新郎，而她被拋棄在一個人的荒野上。

自從知道這個消息后，許亦菡有好幾天都悶悶不樂，陷在悲傷的情緒里不能自拔。這些日子裡，陳煥一直陪在她身邊，跟往常一樣，不同的是，他的笑容要比平時多，他的笑話也增加了不少，好像他就是個幽默大王。他跟許亦菡講各種各樣的笑話，並且還會伴上一些搞笑的動作，可是，無論陳煥怎麼做，許亦菡的臉上始終不會露出愉悅的笑容，只是淡淡一笑，像是敷衍了事。

有些傷，不是用笑話就能治癒的，它們無處安放，只能在心底潰爛。

在這些傷恣肆蔓延的時候，在那個月亮的清輝灑落一地的夜晚，許亦菡跟陳煥走在校園裡，陳煥的話忽然變得少起來，兩個人靜靜地走著。

很多時候，許亦菡倒是希望陳煥能像此刻這樣，只是靜靜地陪著她不說話，這就夠了。

一排排的路燈下，投射下許亦菡被拉長的影子，都說影子是另外一個自己，可是此時許亦菡看著自己暗寂的黑影，心底卻是愈發的涼。

「你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走走。」許亦菡對身旁的陳煥說。

「回去沒事做。」不是沒事做，而是想陪著她，陳煥不想讓她一個人默默地去承受心裡的苦痛。

「你說……」許亦菡垂下眼眸，看著路燈的倒影，「什麼是幸福？」

「幸福……」陳煥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嘴角微微上揚，什麼是幸福？很多人都想知道，也有很多人都在問，可是又有誰能給幸福一個準確的定義？陳煥沉思了一會兒，仰頭望著黑絲絨般的夜空，夜空中綴著點點星光，接著看向許亦菡，「我覺得，我現在能跟你並排一起走，能陪在你的身邊就是幸福。」

陳煥說的許亦菡並不太明白，她不會知道，能陪在愛的人身邊也是一種幸福，他們不需要甜言蜜語，不需要擁抱，更不需要親吻，只要靜靜地陪伴著對方就好。

「你的幸福可真簡單。」許亦菡在陳煥沒有講笑話的情況下輕笑起來。

「那你怎麼認為？」陳煥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話題，迅速地接上話。

「我的幸福……」許亦菡看著夜色，遲疑片刻說，「和我愛的人在一起。」

陳煥聽到許亦菡的回答並沒有半分的驚疑，很多人都這麼想，誰不想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呢？陳煥看著許亦菡，她秀美的臉龐上掠過一絲迷茫，眼睛里凝聚著幾日里來的憂傷。

「林源要跟楊曉悠訂婚的事已經是現實了，你整天將自己埋在那樣的情緒中有什麼意思呢？」陳煥想激一下許亦菡敏感的神經，能夠讓她清醒過來，可是許亦菡看起來像個沒有情感的木偶，眼睛痴痴地看著遠方。

「你說得沒錯，幸福就是和愛的人在一起，但是你必須要知道，他不是你要的幸福。」陳煥輕輕地扳過許亦菡的肩，被涼意浸蝕的夜裡，他觸摸到了許亦菡衣服上些微的涼意，並且感到她的身體在微微顫動，他的眼中多了幾分憐惜與疼愛，語氣變得柔緩，「不要去想那些不快樂的事情了，你要相信，你也會得到你要的幸福，而且你一定要比他幸福，活得更好，像你現在這個樣子，只會被別人看笑話，在背後說你『別看許亦菡平時很堅強，其實她脆弱著呢，為了一個……』」

「你別說了，請你別說了！」許亦菡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打斷陳煥的話，她的聲音里夾雜著些許顫音，她慢慢地蹲了下來，雙手不由得環住自己的膝蓋，將頭深深地埋了進入。

陳煥看不到她的臉，卻看到她顫抖的肩膀，這樣的她像極了一個身心受傷的孩子，試圖想讓自己埋進一個沒有悲傷的地方，可是埋得越深眼前的黑暗也就越多，直至看不到一絲光亮，她迷失了自己，像個在黑暗裡亂跑的迷路小孩。

月亮的清輝籠罩著許亦菡，顯得她的背影更加的落寞，她喃喃地說：「他是我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