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 星期一 多雲轉陰大到暴雨

5月21日 星期一 多雲轉陰大到暴雨

第二天一切如常,我起碼有在半天的時間,開著肉狗的悍馬,帶著小雯和她父母在山城開始了導遊工作。

基本上,又是勞累的一天。

上午帶著雯父雯母走了幾個所謂馳名,實際上也就那麼回事的山城景點,一路上,雯母多次發出感慨:「好幾年沒有回國了,中國的發展變化速度真是驚人啊!」

中午,帶著這一家三口吃了一些風味和特產,雯父幾次感慨:「國外的中國餐館很多,但沒有一家能做出這麼正宗的川菜來!口福啊口福!」

下午,簡單逛街購物后,在雯母的極力要求下,我們一起去了醫院,給小雯做了全面細緻的檢查,我跟著一路奔跑,挂號、開票,心裡慶幸:幸好沒做親子簽定。

時間差不多了,我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於是婉轉小心地表達了要去上班的意思。雯父雯母很明事理,稱年輕人以事業為重是好事情,不要耽誤工作,他們有小雯陪著就行。我的心情立馬就娛樂無極限了,這可真是浮生偷得半日閑啊!

就要出了醫院,我跟小雯一家三口告別之際,雯母笑眯眯地走上前,叮囑了幾句小心駕駛,注意身體的貼心話,然後說:「下了班就早點兒回來,不心要的應酬就不要去了,昨晚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些事情,等你下班回來,晚上我們談一談你和雯兒結婚的事情。」

隱約地,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我笑著點頭,偷偷瞥眼,看到小雯也是一臉詫異和緊張。

揮手告辭,儘快逃離,開車奔向報社,分别致電肉狗、老付等人,最後商議一條對策——晚上再次讓眾人齊聚我家,不能空手,都買點兒小禮物什麼的,表達一下晚輩的敬意,借口就是昨晚接風宴上太倉促,沒有準備什麼,所以今晚補上各自的心意。然後,就是所有人坐我家胡聊,好果說到結婚的事情,大家就插科打諢、群策群力,贊成是假,破壞是真,這麼多張嘴,起碼能把事情往後拖一拖,不至於讓雯父雯母今晚就拍板定下來。

一切安排妥當,接到了末末的兩條簡訊。

你在哪兒?寶,我有事兒找你。

我沒回,此時此刻,真的沒心情再給自己添亂,對於末末,心裡多少還是有怨恨。

抽了兩支煙,掐著時間,看著天黑下來,給小雯打電話,我偷偷和她說了已經找人幫忙的事情。

進家門的時候,迎面正是一派忙碌景象,給我開門的小雯系著圍裙,屋子裡飄著誘人的香味。看來應該是有一頓美味家常飯可以吃了。下廚的是小雯和她母親,雯父擺著碗筷,看到我笑著點了頭。

「馬上就好啊!」小雯笑著,跟我擠了一下眼睛。

我急忙換鞋,直奔廚房,詢問要不要我幫忙,卻被雯母笑著推出了廚房。

飯廳里的桌子上,已經大大小小擺了好多盤子碗,看上去倒是很讓人有食慾。雯父笑著讓我坐,手裡拿了一瓶白酒給我倒,這點兒規矩我還懂,哪能讓長輩給我倒酒,於是急忙搶過瓶子,給雯父面前的杯子斟滿。

實話說,小雯的父母真不錯,剛才一進家門,迎面就是那種溫馨美滿的氣氛,幾乎讓我有我錯覺,以為自己是回到了東北老家,準備吃家裡弄的東北菜了。這麼一想,心裡有些不舒服,這樣的彌天大謊來欺騙兩位長輩,實在讓我感到愧疚。只不過現在已經是趕鴨子上架,沒法回頭,不是說過嗎?你撒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諾言來圓。目前這樣,走一步看一步吧。

四個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雯父和雯母並沒有把話題涉及我和小雯的婚事,只是在笑談著今天白天的見聞和感受,更多是回憶過往和對小雯的思念,但席間,雯父和雯母眼神多次碰撞,意味深長,讓我明白,他們在把一切重點都放在了飯後的座談上。

我怕。

這一頓飯吃得很辛苦,我心不在焉,一次又一次設想著飯後我將面臨什麼樣的挑戰和困境,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在我嘴裡如同嚼蠟。陪著雯父喝了一杯白酒,又是酒壯(屍從)人膽的感觸,覺得心緒稍微平靜了一些。

眼看著家庭晚宴接近尾聲,借口上洗手間,給肉狗打電話:「通知各單位,馬上行動!」

回到桌上,把酒言歡了片刻,晚宴告一段落,於是和小雯一起起身收拾碗筷,讓雯父雯母不要動手,去客廳喝茶休息。雯父雯母的眼神里閃出幾分讚許,天地良心,他們哪裡知道,我要收拾碗筷完全是為了拖延時間,免得在救兵趕來之前,座談已經開始,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緊張嗎?」洗碗時候,小雯居然笑眯眯地問我。

我還了一個白眼。

「沒事,寶,我已經想好了,萬不得已的話,我會把事情全攬過來。」小雯還在笑,不過這笑容沒有剛才那麼甜,那麼輕鬆了。

「你怎麼攬?」我好奇。

小雯低頭悶了一下,低聲說:「我就說孩子不是你的。」

「你爸媽能信嗎?」

小雯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本來就不是你的呀。」

天,入戲太深了,我都忘了。

「你需要這麼自毀形象嗎?」我已經明白了小雯的意思。

小雯聳聳肩膀,一撇嘴,不語。

我笑著安慰:「沒事,等一下我的人馬就到了,事情不會鬧到那種地步了,我不信憑我們這幾張嘴,說不過你爸媽。」

碗洗完了,廚房收拾完了,我和小雯磨磨蹭蹭到了客廳,落座之後,我雙手握著茶杯,一口一口地喝茶,眼睛偷偷打量著對面坐著的雯父雯母。

「賴寶啊,有些事情呢,我和你叔叔商量過了。」雯母和顏悅色地笑著:「就是你和小雯結婚的這件事情,我們準備和你……」

門鈴響了。多謝耶穌,多謝上帝,多謝佛祖,多謝菩薩,多謝聖母瑪利亞……

我朝雯父雯母抱歉地笑笑,起身走過去開門,一拉門,滿臉驚訝:「你們怎麼來了?」

肉狗、小粉、老付、老唐全站在我面前,都在跟我擠眉弄眼地壞笑。

老唐還探頭小聲嘟囔:「表演略顯浮誇……」

後面的小粉馬上出拳。

小雯在客廳里也深頭問:「寶,誰來了?」

「蝦兵蟹將!」我笑著扭頭回一句,看到雯父雯母的臉上都帶著些許驚訝。

幾個人拎著東西全部進入,走向客廳,紛紛禮禮貌貌地跟雯父雯母微笑,點頭,打招呼。一時間,「叔叔好、阿姨好」的甜膩聲音不絕於耳,也讓雯父雯母無法拒絕,全都站起,還有些意外地笑臉相迎。

這些傢伙很夠意思,的確都帶了東西,拎了禮品,而且看上去價值不菲,肉狗起頭,向雯父雯母表達了歉意,說昨天倉促匆忙,十分失禮,今天特來看望,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這一下,雯父雯母雖然對談話的被破壞有些不爽和失落,卻也都露了笑臉,說著感謝話並趕快讓座。

這一回,大家全都落座,「敵」我雙方的實力開始出現傾斜,敵方雖然經驗豐富,戰術老到,但我方兵強馬壯,以多打少,貌似勝券在握。

「賴寶啊,你這此些朋友來了也好。」雯母笑著,讓小雯給大家倒茶,然後靠著沙發,目光環視一圈,「今天本來就是要談談你和小雯結婚的事情,讓你這些朋友也都說說。」

小雯倒完茶,坐在我身邊,一副賢惠溫柔的樣子。

「雯兒啊,你要和賴寶結婚,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和你爸爸不會幹涉。」雯母笑著看了一眼雯父,「但你現在有了孩子,結婚以後,你是打算留在國內,還是……」

很明顯,小雯父母為能夠和女兒和好團圓感到喜悅的欣慰,但更希望女兒能一直在他們身邊。

沒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小雯。

小雯一愣,看了我一眼,雯父雯母也隨之看我。讓我怎麼辦?讓我拿主意嗎?讓我決定小雯的未來?這玩笑開大了吧?

雯母笑眯眯地說:「賴寶,你的意思呢?你也知道,我和你叔叔這麼多年來,生活與事業全在國外,而且……沒有回國的打算,那你是……」

我乾笑:「叔叔阿姨,我明白你們的意思,我也希望如果結婚,我們能生活在一起,但我的英語水平很差,在國外恐怕適應不了。「

雯父笑了:「英語不好可以學嘛,我和你阿姨出國之前,一句都不會說呢。」

我繼續笑:「不是的,叔叔,要知道,我的父母在國內,中國講究百善孝為先,我……說實話,我也不想離父母太遠,不能盡孝、不能照顧他們。」

雯母笑了:「好孩子,這個問題我和你叔叔考慮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如果你願意,等你在那邊安頓好了,我們可以把你的父母也接過去,在那邊安度晚年啊。」

我繼續笑,邊笑邊裝作考慮,邊裝考慮邊轉圈地用目光求救。可周圍這些傢伙,只要接觸到我的目光,全都假裝看向別處,根本不尿我這一壺,這些見死不救的禽獸……

看到我為難,雯母笑著擺手:「賴寶,我和你叔叔沒有催你,只是提出這個想法來,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你也知道,我和你叔叔跟小雯很多年沒有在一起了,現在能有個團圓的結局,我們真的不想再錯過。」

我認真地笑著點頭,心想:你們團圓你們的,拉著我幹什麼啊?!

小雯坐在我身邊,挽著我和胳膊,一直在用力。

雯母扭頭看向周圍:「你們覺得呢?」

肉狗小粉老付老唐全都一怔,然後紛紛眼神渙散。

「這個……」

「嗯……」

「我覺得……」

「好像……」

關鍵時刻,沒一個能用的!

正這時候,手機簡訊提示,我歉意笑著,拿出手機。

「老公,你在哪兒?」是末末的號碼。不過這話問得奇怪,怎麼無緣無故這麼親熱,叫起我老公來了?

回一條:在家。

小雯就坐在我身邊,也看到了簡訊,更看到了我儲存號碼時輸入的名字:末。挽著我手臂的手,忽然鬆了一下。

簡訊提示沒再響起,我沒了再分散自己注意力的借口,只好硬著頭皮迎接雯父雯母的目光,聽著他們兩個給我分析利弊,展望未來,中心思想就是,我若能放下這邊出國的話,不僅對小雯是負責,對我自己也是前景一片大好。

我叫來的救兵,這時候沒一個幫上忙的,雯父雯母的目光看到誰身上,誰就頻頻點頭,微笑稱是。我明白,這些叛徒腦子也亂,也覺得這件事情他們不能輕易提意見、拿主意。

就在雯父雯母擺事實講道理,已經把我說得開始眩暈,隱約動搖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我一愣,猛抬頭。

肉狗、小粉、老付、老唐也都詫異抬頭,在我們幾個之間互相張望,然後臉上都露出不解來——人都到齊了啊!

我起身走過去開門,開了門,我還沒來得及驚訝,一個清脆的喜悅的聲音高分貝地傳進來:「老公!」

門外站著末末,滿臉微笑,甜蜜無限。

她身後,還站著兩個男人,三四十歲的樣子,看著我,目光陰冷,質疑。

末末美美地歪著腦袋,側身給我介紹:「老公,這位是李叔叔,這位是朔大哥。他們可是從我們老家沈京來的!」

千分之一秒的詫異,我剎那間恍然——這邊的戲也開演了,我在這邊這部戲里的男主角也正式上場了。

我笑了,沖那兩個男的點頭:「你好你好,請進請進。」

說著話,我還扭頭望了一眼客廳的情況。

末末一開門就是一大聲甜蜜親熱的:「老公」,已經讓客廳那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滿臉驚訝地向這邊看著。只有小雯,除了驚訝,表情還很複雜。

這下,好玩了。

我瞪著眼,看了看客廳,又扭頭看看門口,再扭頭看看客廳,再扭頭看看門口。這感覺像做夢一樣。求求你上帝,如果是夢,讓我醒來吧!

末末帶那兩個男人已經走了進來,客廳那邊的所有人也都開始驚訝詫異地一步步向我這邊走近。我後退了幾步,左右看著,忽然覺得,自己按揭買的這套房子是個地獄,而且,這十幾平方米的長方形大廳,在這一刻顯得那麼空曠,又那麼擁擠。

我笑了,止不住,根本控制不住。我知道眼前的情況不妙,我更知道我家裡現在的情況更是糟糕。我就是漢堡中間那塊雞肉,兩邊同時夾我了,玩兒命夾我,哈哈,太好玩了,太無敵了……

「老公,你笑什麼呢?」末末有點慌了,可能我笑得太不正常,而且是越笑越誇張。這時,末末忽然扭頭,看到了一旁站著的頗多身影,而那其中,有她認識的肉狗、小粉、老唐、老付,還有……別人。

「你們……」末末一愣,抬手指了一下,馬上扭頭看我,「老公,他們是……」

我笑著,盯著末末的眼睛,哦,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那邊的人她都不認識。

我不說話,繼續笑,一邊笑一邊拍手。我能說什麼呢?你讓我說什麼呢?這兩邊,哪邊我能解釋得清楚呢?

你要相信,人在無奈到極致的時候,是真的可以大笑出來的,比如現在的我,除了笑,我還能做什麼?

你要相信,其實,我是一個演員。我現在站在兩伙人中間,一邊是末末的戲,一邊是小雯的戲。哪邊我都不能解釋,哪邊我都不能穿幫。

你要相信,我真的是發自內心地想笑,我真的覺得這很有意思,我知道天塌了,我知道末日來了,我知道我已經深陷萬劫不復了。

……

小雯站在距離我幾米的地方一直盯著我,目光中有含義。我笑著,壓抑著想哭的衝動,在瞬間注意到了這點——小雯在暗示我。哦,對了,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只有小雯知道真相,只有小雯知道我和末末的事情。那她要幹什麼?戲還要演下去嗎?

盯了我一會兒,在身旁的眾人都還在震驚中時,小雯眼神一狠,快步走到我面前,使勁瞪我,一指導末末:「她是誰?」

還演?我不行了雯姐,我的演技有限……

「她是誰?!」小雯再次尖叫,狠瞪著我,目光一閃一閃的。

我隱約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

我一指末末,說:「她……」說著話,扭頭看末末,當我接觸到末末目光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末末的眼神兇狠無比!三九天一樣地死死看著我,不像演戲,她真的憤怒了!

「老公,她是誰?」末末的聲音,冰冷,平靜。

「老公?」小雯爆髮式地尖叫起來,「賴寶!她叫你老公?你給我說!她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圍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包括剛剛跟著末末進來的那兩位,也是大眼瞪小眼。

說真的,就在此時此刻,我很有一種衝動,推開眾人,奪門而出,去火車站,去飛機場,離開這座城市,去澳門,去西雙版納,去西藏,去模里西斯,去土庫曼,去衣索比亞……總之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末末陰冷地盯著我,左眼寒冰,右眼火焰,然後緩緩移動目光,看向小雯。

「你是誰?」聲音冷得讓人發抖。

小雯怔了一下,眼神一震,彷彿在下一個狠心,直直看著末末:「你問我?我是賴寶的未婚妻!」

末末笑了:「呵呵,未婚妻?未婚妻是妻嗎?」

「你什麼意思?」小雯尖叫。

末末冷笑著,在我身邊,輕輕挽住我的胳膊:「我是賴寶的妻子,合法妻子,要看結婚證書嗎?」

說真的,我看著末末,感到寒冷,寒到不可思議,因為末末的眼神、表情全都那麼真實,她不知道我和小雯的戲,她的表現完全是真的,她在捍衛自己,她在爭奪我。

小雯緊緊皺著眉頭,直直看著末末幾秒鐘,眼淚一下流了出來,猛一下扭頭看我:「寶,她說的是真的?是真的?賴寶!你……你結婚了?」

小雯哭了,真的哭了,我意外,是演戲嗎?這麼好的演技?不,她真的在哭,為什麼?想起往事了?還是真的傷心了?

「賴寶,她是誰?」末末挽著我一邊的胳膊,一邊問我。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不說話,用微笑回應,猛然間,另一邊的胳膊被人猛扯了一下,我身子一趔趄,扭頭。

小雯滿臉淚水,仰頭看我:「賴寶!你真的結婚了?她說的是真的?你告訴我啊!」

我笑,看著小雯,聳肩,點頭。

小雯眼睛猛地睜大,後退了一步,緩緩搖頭,盯著我。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個心疼的眼神,沒錯,小雯眼裡是那種像在跟我說:「沒辦法,對不起」之類意思的心疼的眼神。

「啪!」迅雷不及掩耳!小雯鉚足了勁,掄圓手臂,狠狠給了我一個耳光!

「賴寶!你不是人!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小雯大聲地哭喊出來,搖著頭,眼淚飛濺,然後快步向門口跑去,猛地推開了跟著末末來的那兩個男人,跑到門口,轉身,向我投來一束無比哀怨的目光,然後捂著嘴跑掉了。伴隨著下安全通道樓梯的飛快腳步聲,痛哭聲越來越遠。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剛想抬手揉一下……

「啪!」我操!又是誰啊?扭著看,小雯母親也流淚了,那充滿仇恨的目光,看得我幾乎崩潰。

「賴寶,你就是一個畜牲!」喊完這句,小雯母親追出了門。

好吧,我該打……

「啪!」我的臉猛地扭向一邊,眼前瞬間黑了一下。扭過頭來,這次打我的居然是小粉。小粉也是完全憤怒,入戲太深了?大姐,你不知道我和小雯是演戲?

「賴寶,我他媽真是看錯你了!」

「啪!」——我還沒反應過來,臉再次被一隻手掌扇向另一邊。

「賴寶,你太過份了!」是肉狗的聲音。

呵呵,打吧,打吧,我麻木了。

「啪!」——果然還有。

「賴寶!這麼多年兄弟,你真讓我瞧不起你!「OK,是老付。

「啪!」——我剛側過頭想笑,又是一下,鼻子里有熱流湧出。

「爽!」聲音小小的一句,他媽的,老唐!

我笑著,搖頭,抬手擦了一直鼻血,用舌頭在嘴裡舔著被打破的地方,向地上吐了一口,然後木然看向另一邊。

「還有誰?」

迎接我的,全部是仇恨無比的目光,而小雯的父親,被肉狗和老付擋在身後,臉色蒼白,嘴唇發青,肩膀不停地抖。

「叔叔,我們走!」老付轉身,和肉狗一起扶住雯父的肩膀,狠狠瞪我,「像他媽的這種畜生!多看一眼都噁心!」

雯父急促呼吸著,眼睛瞪得通紅,就這麼被肉狗和老付連扶帶拉地架出了我家。小粉和憋著笑的老唐緊隨其後,小粉走過我面前時還朝我吐了一口。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電梯門響聲,然後,門外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這下,廳里只剩下我們四個,我和末末,還有那兩個男人。

這被接連的扇耳光的過程中,末末沒說話,沒阻攔,現在沒人了,她挽著我的手重重甩開,一步跨到我面前:「賴寶,跟我說怎麼回事,那個女人是誰?」聲音依然冷淡,目光依然在撕咬我。

我慢慢抬手,摸著被打得麻木滾燙,已經腫脹的半邊臉,沒理末末,轉身拖著雙腿走向客廳。

「你站住!你給我說清楚!」末末在我身後喊了起來。

我站住,沒回頭,長長出氣,啞著嗓子:「末末,我現在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你要麼殺了我,要麼放過我。」

牆倒眾人推不算殘忍,你試試人倒眾牆砸?!

身後腳步急促,然後我被一隻手猛地扯住,扳著肩膀讓我轉過了身子。

「到底怎麼回事?」末末目光閃動,和我直直對對視著,語氣動情。

「讓我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再說,求你了。」我真的全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一股越來越膨脹的憤怒就在我體內躍躍欲試,我就像一個裝滿汽油的油桶,一點兒火星就會讓我瞬間爆炸。

末末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李叔叔,朔大哥,對不起,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今天……如果有事情,我們明天談好嗎?」

一直傻站在門口看戲的兩個男人愣了一下,一起點點頭,轉身向門口走的走過去。走到門口,那個稍年輕,被稱作朔大哥的男人搖頭一笑:「艾小姐,這就是你老公?你怎麼找了這麼一個男人,呵呵。」

火星,我看到火星。腦子根本沒思考,身子已經猛衝了過防去,沖著那個朔大哥就是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臉上。那個男人身子一歪,應聲而倒。我瘋了!揮拳打向另一個男人,然後抬腿開始狠踢到底。我已經聽到自己喉嚨深處獸一般的低低嘶吼。

那兩個男人被我打愣了,等反應過來后開始還手,我被打倒,馬上站起來,全身都是麻木的,他們的拳腳打在我身上,一點感覺不到疼痛。鼻子又挨了兩拳,熱流再次湧出。

末末在短暫的驚訝后跑了過來,一邊喊著「別打了」一邊兩面拉扯,終於推開了我,也攔在了那兩個男人面前。

我呼呼喘著氣,看著他們倆,有個念頭,想殺人。剛剛挨了那麼多耳光,委屈無以難表,耳邊嗡嗡聲,眼睛看著末末和他們說著什麼,又看到那兩個男人瞪著我,指著我喊著什麼,最後又跟末末說了什麼,氣惱著雙雙轉身離去。我一點兒都聽不到,只聽到自己心跳。

末末關了門,扭頭看我,上前,拉著我到客廳,把我推坐在沙發上,又轉身離開,很快拿了毛巾過來,給我擦血,擦臉。

「疼嗎?」這是我在這十幾分鐘之內,聽到的第一個聲音。

長長地喘了口氣,看清楚了眼前一臉擔心又氣憤的末末,思維開始恢復,神智開始清醒。我的媽!我的媽!剛才發生了什麼?我的臉怎麼腫了?為什麼啊?不是說善有善報嗎?我在幫人啊!這叫什麼?善有惡報?委屈……無窮無盡的委屈。

喝了幾杯茶水,喘勻了氣。我癱軟在沙發上,腦袋一仰,枕在沙發靠背上,睜著眼,不說話。身邊坐著末末,一直盯著我看。

「寶,說吧,怎麼回事?」

「什麼?」我仰頭,含糊吐字。

「那個女人啊!」

「和你有關係?」

末末一下站起來:「賴寶!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倆現在是夫妻?」

「假的。」我慘淡一笑。

末末惱了,轉身拎起自己的手袋,掏了幾下,掏出一個紅本子,狠狠摔在我身上:「假的?你說是假的?我們結婚了,賴寶!不管以後怎麼樣,現在你不能推卸責任!你不能胡來!你不能!」

我笑了,看了她一眼:「末末,協議結婚,懂嗎?你有點兒邏輯好不好?」

末末獃獃地看我,一眨眼,眼淚就滴落下來。

「賴寶,你就是這麼想的是嗎?因為我隱瞞你,因為我騙你,所以只是協議是嗎?只是幫我是嗎?」

「要不然呢?」我看著她,同時告訴自己,不能心軟。

末末慢慢坐下,輕輕拉住我的手:「寶,我沒強求什麼,我們的婚姻也只有兩個月,你恨我,我認了,是我不對,但我很想很想和你這兩個月的婚姻是真心實意的,我是說,我真的想我們是想愛地過完這兩個月。你信嗎?這段婚姻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了,我們離婚以後,我也不會再嫁人,真的不會,真的……」

末末說著,低了頭,痛哭失聲。

我呆了。真心的?相愛的?兩個月?婚姻?

等末末平靜下來的時候,我也徹底恢復了平靜。哭紅眼睛的末末去洗臉的時候,我手機響了,是老付打來的。

「喂?」老付很小心的一聲。

「滾!」我直接回一句。

「嘿嘿,挨打了不是很爽,是嗎?」老付說著,旁邊有笑聲,我聽得出來,是肉狗。

「你們在哪兒?」我問。

「我在肉狗家呢,老唐回家跟小婉上網談情去了。」

「你們兩個畜生!你們打我幹什麼?」我大叫。

老付還是笑:「你傻啊你?當時我和肉狗要是不打你,小雯她爸爸能殺了你!你沒看出來她爸爸氣成什麼樣了啊!」

我飛快回憶,的確如此。

「那你們打了我,我還得謝謝你倆?」

「不客氣!」老付笑。然後是肉狗的聲音:「哎!寶,今天的戲挺高潮的吧?」

我冒火了:「傻狗!你給我好好罵罵小粉!她氣個屁啊?打得還那麼狠!」

「拉倒吧!」肉狗笑,「小粉真生氣了!回來這一路還在罵你不是東西呢!」

「靠!憑什麼呀?」我急了,「她不知道是做戲啊?」

「入戲太深,入戲太深。」肉狗樂不可支,「我跟你說真的,小粉好像當了真事兒似的,她在心裡覺得你和小雯這能成呢!所以剛才真把她氣著了。」

「這叫他媽什麼事啊!」我喊,「你把小粉叫過來,我跟她說!」

「她沒在家。她現在在小雯爸媽住的那個酒店,陪小雯呢。」

「啊?她還當真事了啊?」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肉狗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哎,寶,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覺得小雯像是真的很傷心的樣子,出來之後一直在哭,哭得跟淚人似的。」

我心裡疼了一下。

「……你們出去……後來怎麼樣了?」我猶豫著問。

「沒什麼,出來后大家就繼續做戲唄,都在罵你,小雯就哭,她媽也跟著哭,然後我們就商量,小雯跟她爸媽回酒店再開一間房,老付開車送的他們,我和小粉、老唐打車跟著。到了酒店辦好一切,小粉看小雯還那麼傷心,一直哭,就說晚上留下來陪陪小雯,讓我們走。出了酒店老唐就回家了,老付就跟我來我這兒了,準備聊聊這事。」

我一字一句地聽著,心裡一陣陣泛酸,聽到最後,追問:「聊這事兒?聊什麼?」

肉狗嘆氣:「哎……寶啊,你說小雯會不會也當真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我都看不下去了,有那麼一陣兒真的產生錯覺,也恨你了。」

「沒錯!」電話旁邊,傳來老付的配合聲。

「不能!小雯知道是演戲呢,她打我耳光之前暗示我來著。」我急急地解釋著,不知道是解釋給肉狗,還是解釋給自己聽。

「那就好,不過小雯爸媽這回是恨你恨到骨頭裡了,呵呵。」肉狗笑,「他們還在認為小雯肚子里了孩子是你的呢,不知道會不會逼小雯把孩子打掉。」

我搖頭:「不會的,小雯不可能同意那麼做。」

「哎,寶,你和那個末末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肉狗突然發問。

我長長嘆氣:「哎……算了,一兩句也說不清楚,哪天有時間再給你們講吧,情況和我跟小雯差不多。」

事情弄成現在這樣也算好事,起碼小雯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跟她爸媽一起走了,但我這心裡怎麼感覺這麼失落呢?

末末這時從洗手間走出來,原地站住,看著我,看了半天,邁步走過來。我想,她平靜下來了。

「寶,對不起,我剛才是不是衝動了?」末末,目光中有歉意。

我笑笑,搖頭。

「那個女孩……真的是你未婚妻嗎?」末末探頭詢問,「如果是的話,寶,明天可以找個時間,我當面幫你解釋,我不想……」

我擺擺手,打斷她的話:「用不著用不著,那也是齣戲。」

「什麼?」末末一愣。

嘆氣,我點了支煙,簡單地把我和小雯的事情向末末講了一遍。

末末聽著,聽到我講完,低頭想了想,然後給了我一個感受:「我不信。」

「我有必要騙你?」我瞪眼。

「如果是戲,那怎麼老付、小粉和肉肉他們也都那麼生氣,還打你?」末末質疑。

我懶得解釋了,起身大大地伸個懶腰:「愛信不信!睡覺!」說著向書房走去。

走到書房門口,身後傳來末末的聲音:「寶,明天陪我出去一次,見幾個人,行嗎?」

我站定了一下,沒說話,開門進書房,關門,一頭扎進床墊子上……

人總有疲憊至極卻睡不著的時候,但這樣的情況對於我來說未免顯得太多了。躺在床上之後腦子就忍不住地胡思亂想,連個暫停鍵都沒有。長時間地,我在分析揣摩小雯的傷心與眼淚,我吃不準那是演戲還是真情實感的表達,就算是真情實感,那對象是我嗎?還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小雯聯想到以前的某些經歷和回憶?那麼,末末呢?她又是為啥啊?我印象太深了,當她第一眼看到小雯時,那個表情、那個目光、那個語氣,完全是要殺人的樣子,完全是在極度憤怒和心寒的狀態下所表現出來的。那是不是說,她真的在傷心和懊惱了?她真的在那一刻,把我看成一個有外遇,還把外遇領回家的老公了?如若不然,如若上述猜測全是錯誤的,那麼小雯和末末,一個拿金雞一個拿百花,再同時榮登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都是綽綽有餘了。

而其實,真正委屈的是我,太委屈,比歌里唱的「太委屈」還太委屈。在那個左邊站著末末,右邊站著小雯,兩邊夾擊,腹背受敵的一刻,我真的寧願有把刀,從我心口或者脖頸狠狠切下去,讓這一切快點兒結束。我曾經聽說如果刀出得快,人不會馬上死,還能看到東西,我當時真的想在臨死前,看看小雯和末末驚惶失措、悔恨萬分的表情。

你能想象在那樣一個場合,最清白無辜的就是我,卻一句解釋都不能說出口的滋味嗎?那滋味在心裡,就跟爆漿撒尿牛丸一樣,被撕咬,然後爆裂,鮮血四濺。那真是不堪回首。

好吧,如果今天這一齣戲,這一出讓我傷痕纍纍的戲,是基本把小雯那邊的問題解決了的話,那就只剩下末末這邊了。我受夠了,就算我上輩子再造了什麼天大的孽,這輩子也不能這麼報復,這麼玩我啊。

有些人的愛情是A片,有些是三級片,有些是喜劇片,有些是文藝片。我最慘,我的愛情過程是文藝片、喜劇片、三級片、A片、懸疑片、動作片,最後是驚悚片,更可氣的是,還插播廣告……

常聽惡劣言情劇中的主角流著眼淚說:如果可以選擇,我真的真的想一切都沒發生過。現在我理解那主角了,他這麼說,是真心悔過的,是後悔接了這齣戲。如果至尊寶是我,現在會說什麼?如果上天能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支對那兩個女孩說三個字——找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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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寶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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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1日 星期一 多雲轉陰大到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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