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4、回到家裡,我就開始大吃大嚼,最近在雅索那裡淑女得有點過分,差點餓死,弄得自己老暈。
我媽說,小脫,你使勁吃啊。
我就在我媽的鼓勵下,狠命的吃了兩天。然後就擔心丁丁,不知道她的傷口是不是長新肉了。
要說丁丁的生命力就是強,第三天,就跑到我家裡來了。頭上還纏著繃帶。
我說,你不住院了,到處亂跑?
她嘆了口氣,說,小脫,你說你不在,我住院還有什麼意思?
我一聽就吸冷氣,還有這麼說話的,真不容易。
丁丁說,這幾天你又在折騰什麼?
我說,也沒什麼,就是幫雅索給一個雕塑征主題命名。
丁丁說,來我看看,幫你想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
我剛要笑她大言不慚,突然門鈴響了。
一開門,戈勝虎就拎著大堆水果和補品來了.
我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說,我是暈了,你也不用這麼客氣吧。
戈勝虎看了看我,說,你是暈的不輕。我媽讓我給我姥姥送這堆東西去,我順路過來看看你還活著沒有。
我一聽,就沖他翻白眼。
戈勝虎假裝沒看見,就沖電腦去了,一邊看一邊問丁丁,這是什麼?
丁丁說,一雕塑,在征名呢。
戈勝虎就坐了下來仔細的看,邊看邊問,就這個雕塑——一個女孩半坐著,左手握著一本書,右手放飛一隻和平鴿。他眼珠子一轉,說,有了。
丁丁說,有什麼了?「和平鴿」?「知識是飛翔的力量」?「飛翔在知識的海洋」?
戈勝虎一臉鄙視的看著她,說,都是這麼些俗人,沒水準。
我說,你不俗,你倒是說啊。
結果他說出了他的命名,就被我三恐龍腳給跺出了家門。任憑他在門外大喊大叫。
因為他說主題命名是——「讀書有個鳥用」。
這一次,我沒幫雅索完成征名的事情。我沒採用戈勝虎那個驚人的命名,其他的命名又覺得在戈勝虎的面前太沒創意。我不好跟雅索說戈豆的神來之作,只是說,自己不舒服,不想做了。
雅索說,沒關係,你千萬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青島了。
放下這件事情,我的生活過得更閑適,更腐敗了。
我跟我媽說,我只是想這樣活一輩子。
我媽在一邊給我織帽子,一邊說好。
我看著她戴著老花鏡的樣子就想笑,笑著笑著,鼻子就發酸。我就想說個笑話緩和一下自己悲傷的情緒。我說,媽,你不要這麼急給你小外孫織帽子吧。
她頭也沒抬,邊織邊說,你這個丫頭,胡說什麼呢?我是怕你哪天腦袋冷了,會用得上啊。
她這麼一說,我更想哭了,狠命的挑了一個蘋果塞到嘴裡,狠狠的咀嚼,不讓眼淚流下來。突然,電話鈴響起來。
我伸手接起,來電話的是安澤。我一聽他的聲音,心就開始抖,我想什麼事情能把丁丁打擊得電話都拿不起來了。
安澤說,小脫,唐梅進去了。
我說,進去了?怎麼?鴨脖子吃壞了人了?
他說,小脫,別這樣,她把那詩人殺了,然後去自首了。
我跟天橋下聽說書似的,說,哦,知道了。
我媽問我,怎麼了,小脫?
我把頭轉向她,我說,媽,殺人了。
我媽一驚,老花鏡都掉到鼻子尖上了,怎麼回事?
我說,說了你也不清楚,不說了,就是一個人被宰了。
說完,我繼續吃蘋果,大口大口地嚼,什麼也不想,就在專心致志的想怎麼吃蘋果。
下面又來了一個電話,我順手接起來,劈頭一句,說吧,又怎麼了?又誰被宰了?
我媽直衝我翻白眼,說我沒人樣。
雅索說,脫,你說什麼?我剛回來,沒見你就給你打電話。
我說,是你啊。然後覺得更暈了,我想可能條件反射吧,他都把我餓怕了。
5、最後一次見唐梅,是丁丁他爸的功勞。她坐在我們對面,神情飄忽,眼睛猶如兩個死水潭,一點水波紋路都沒有。只是機械的重複著一句話,他的血真好看。你們相信嗎?他的血真好看。
丁丁只是哇哇的哭,說唐梅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
唐梅彷彿沒聽見,只是笑,說,他的血真好看,真好看。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疼,喉嚨一分一分的緊,我說,唐梅,他的血不好看,很臟,他配不上你這樣的女孩,配不上。
唐梅終於哭了,眼淚鼻涕一起流下,她說,我以為相愛的兩個人是平等的,可是現在知道了,原來賣鴨脖子的愛再乾淨也活該低賤,高雅的人死也註定高雅啊。她突然停頓住了,表情由瞬間泛起驚喜變成深深的絕望,她說小脫,我們有了孩子,我們有孩子了,可他不要,我就殺了他,也殺了孩子,那麼小的一團,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就那麼小的一團……
最後,她被押解走了。
她回回頭,沖我們笑,很溫柔的表情,說,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她的背影消逝后,我突然想起,曾經在春風十里的南京路上,一個女子孱弱如她,扮著兩種角色,一分一分地積攢,只為一個有夢的男子。午夜的風吹過她的發,她爽亮的叫賣聲還會在城市的哪個角落裡響起?
我們只是想愛一個人。可是城市之中,我們的愛情流離失所,絕望之後,城市成了我們愛情的墓地,墓碑上銘刻著——傻冒!
都說看開點,愛情不過如此,可你如此的愛情會灼燒在誰的心口,每日每夜的,疼痛不眠不休?
原來,所謂的詩,不是白紙上的字。
什麼是詩?疼痛如斯,絕望如斯,猙獰如斯,心甘情願如斯,在唐梅的背影中,我突然明白,原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詩人。
我一直在雅索的面前流淚,我說,唐梅真傻。
雅索說,脫,我一直以為東方女子的感情是矜持得近乎神聖,沒想到也直白如此。
我仰仰頭,抹抹淚,直白就活該低微嗎?
他抬手用手帕為我擦擦淚,說,不,直白得讓人心疼。
他說,脫,我以為追求一個東方女子,至少要好多年,我覺得太直白了是對她們的褻瀆。
我笑,我說,雅索,你沒見過這片土地上遍地開花的小姐,還是沒見過各高校門前的香車寶馬啊?
他略略地傷感起來,他說,脫,你把我弄糊塗了。
我說雅索,我去拿檢查報告,馬上就回來,啊。
他說,我陪你好嗎?
我說,不好,你等著,丁丁一會就來了,還要搭你的便車,給安澤買生日禮物呢。
我像只麻雀一蹦一跳地蹦上階梯,一抬頭,戈勝虎就像小土丘似的壓下來,我說,你來幹什麼?他晃了晃手中的檢查報告說,我不是快回美國了嘛,來做個健康證明,證明自己是個健康的品種,玷污不了美利堅合眾國。呃,你來幹嘛?
我拿過他的報告,掃視了一眼,笨蛋,我還能來幹什麼?來拿報告的,難道還能來看風景?
他向我身後看了半天,咦,丁丁那個牛皮糖沒跟來啊。我陪你吧。
拿了報告,就匆匆趕回來。經過婦產科時,我突然看到了安澤,他坐在門外,表情頹敗而焦急。
我想,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