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富麗堂皇的大廳,衣香鬢影,音樂柔和。方從雲跟德國商會一向交好,特意來得早一些,現在正跟幾個相熟的老朋友聊得興起。靜言端著酒杯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幾個原來想過來搭訕的德國商人被她的表情凍住,只敢遠遠欣賞。
心情不佳,靜言只想找個借口提早回家。突然面前出現另一隻酒杯,誰啊,這麼無聊。正想開口拒絕,抬頭卻是熟悉的臉,「靜言,晚上好。」
「凱瑟琳,你也來了?」聖誕那天聊過之後,好久沒見了,突然遇到她,靜言的聲音微微驚喜。
「嗯,」面前的凱瑟琳容光煥發,跟那天憔悴的表情判若兩人,「總部的正式通告已經下來,我今天是代表我們公司來參加酒會的。」
「那多好,恭喜你了。」由衷高興,靜言微笑。
正想開口回答,立在面前的凱瑟琳突然表情迷惑,指著她的身後,「那邊——是你的朋友?」
誰?奇怪地回頭,華靜言稍圓的杏眼,突然眯起,身後數步之遙,一團閃亮,耀眼珠寶襯托下,孔家大小姐希音的臉,下顎微抬,眼神鄙夷,正直勾勾地瞪著她。
「靜言,怎麼了?」感覺到這邊的波濤洶湧,方從雲也走過來,立在她身邊低聲詢問。
還沒等到靜言的回答,孔小姐就走到他們面前,耀眼的珠寶光閃過鏡片,方從雲不由自主眯了一下眼睛。
「華小姐,真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眼角掃過方從雲,孔希音突然嘴角彎起,露出一個笑容來。
「是啊,真沒想到。」對她的想法心知肚明,靜言嘴上打哈哈,也回敬了一個模糊的笑容。
「這位是——?」調轉眼光,孔希音略略提高了聲音。
「方先生,我的老闆,方從雲。」伸手介紹,「學長,這位是孔小姐。」
「哦,很高興認識你,孔小姐。」方從雲回神,率先伸出手去。
「方先生是華小姐的老闆嗎?」沒有理睬方從雲的手,孔希音繼續開口。
方從雲臉色一變,靜言低下頭,暗暗咬牙,學長,實在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是我,我自行解決,「凱瑟琳,學長,不好意思,」對身邊兩位表情各異的同伴表示抱歉,靜言上前拉住孔希音,「孔小姐,借一步說話。」
「你幹嗎?」盯著靜言的手,孔希音低聲叫。
「只是單獨講幾句話而已,孔小姐不是那麼怕我吧?」,眼前那雙杏眼裡,突然漾出寒意,第一次領教到這樣的眼神,孔希音一時呆住,竟真的沒有反抗,被她拖了就走。
酒會剛剛開始,一牆之隔的貴賓休息區里,現在空無一人,一進門就靜言放開手,聲音微冷,「孔小姐,有什麼話,請說吧。」
撫著手腕,孔希音一臉恨恨,「怎麼?大庭廣眾,是不是不好意思跟我談?非要把我拉到這個沒人的地方來,果然是——」
「果然是什麼?」靜言盯著她的眼睛,「孔小姐,你誤會了,把你帶到這裡講話,並不是為了我自己。」
「哼,你不就是怕我在公眾場合把所有事情說出來,丟了你的面子嗎?得不到周承鍇,你轉頭就找上了自己的老闆,朝秦暮楚,居然還一臉清高,華小姐,真是了不起!」
很好,孔希音,真的很好。深吸氣,華靜言克制著掉頭就走的慾望,扭頭看著玻璃幕牆外的璀璨夜景,沉默一分鐘。
見她不答,孔希音小小得意,「沒話說了吧?呵呵,只要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見周承鍇,我也可以考慮給你留點臉面,畢竟你跟我的生活,也不可能有什麼交集——」
「周承鍇——」低低的聲音。
「怎麼?」
「孔小姐,只要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讓我見到周承鍇,我也可以考慮今天這一席話,永遠都是我們之間的私人秘密,給你留下最後一點臉面,畢竟你跟我的生活,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交集——」
「華靜言!你到底在神氣什麼?!我才是明媒正娶的周夫人,你憑什麼——」再次被氣得七竅生煙,孔希音表情扭曲。
「周夫人,」冷笑聲,「這麼大的酒會,周夫人獨自出席嗎?那位情投意合的周先生到哪裡去了?」
「他——」一時語塞,但孔希音很快反應過來,「我公公今天剛到上海,他去接機,應該很快就到了,為了避免等下你尷尬,我勸你還是儘早離開的好。」
原來如此——靜言恍然大悟,繞了半天,孔大小姐心裡打的就是這個小算盤,她要是直截了當,那也是小事一樁,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想見周承鍇,可是現在——壓著隱隱怒氣,靜言開口,聲音冰冷,「不過是參加酒會,還要千里迢迢地押赴刑場,如果沒有周老先生,我看今天周夫人就真的要在這兒一枝獨秀了。」
「你——!」被說破事實,孔希音簡直狂怒,立在原地渾身顫抖。
沒有停下,靜言一口氣說下去,「如果周夫人把花在靜言身上的精力,放到周先生身上,我想這樣的情況,應該會有所改善吧?」講完這句,靜言轉頭就準備離開。
剛走出第一步,突然有一道人影出現在門口,休息室里,小小的吸氣聲,一前一後響起,沒人說話,終於還是孔希音滿是詫異的聲音,率先開口,「爸爸,你怎麼來了?」
孔易仁!目光接觸,他對她微微點頭,一生中最愚蠢的那一天突然再現,可憐的靜言,居然瞬時呆住,移動不得。耳邊只聽到孔希音小小的抱怨聲,微微帶著哭音,「爸爸,你來得正好,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希音,」好聽的男中音,微帶捲舌,輕輕響起,「周承鍇已經在大廳等你了,快去吧。」
「可是她——爸爸,你要幫我。」孔希音仰著臉,有點不依不饒,眼角掃過靜言,還是恨恨。
低頭看著女兒的表情,孔易仁側臉冷峻的線條,微微一緩,伸出手,輕輕攬了一下女兒的肩膀,他的聲音平和,「快去吧。」
這畫面只是一瞬,卻讓已經回神,原本想安靜離開的靜言,突然頓住腳步,眼眶微微刺痛,竟然鼻樑發酸。怎麼了?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有一個萬能的爸爸,她這些年靠著自己,不也照樣過得開開心心?有什麼好羨慕的,真是無聊!奇怪於自己的反應,不,唾棄自己的反應,靜言霍地扭過頭,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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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考慮過大家的建議以後,大大將孔小姐的年齡,改到22歲,這樣孔爸爸就可以年輕一點來……孔小姐比較幼稚,沒辦法,從小環境太好,大家擔待,偶不會虐待幼稚的小女孩的。另外,接下來會讓孔爸爸多多出場,大家共同期待,共同期待,厚厚
長長的禮服裙擺,拖曳在身後,細巧的鞋跟,在錚亮的大理石上敲出清脆好聽的細碎聲,這麼美麗的風景,只可惜背影的主人的匆匆而過,身邊眾人都只能驚鴻一瞥。
一邊疾步往外,一邊從精巧的手包中掏出手機,靜言在電梯前頓住腳步撥電話,鈴響接通,方從雲的聲音在那頭響起,「靜言,你去哪裡了?大使已經到了,我正在找你。」
「學長,真是對不起,我突然有急事要離開,你能不能幫我把大衣取出來?」
「啊?」他聲音詫異,然後電話那頭有雜聲,模糊卻無比熟悉的聲音,突然鑽入耳朵,「方,今天你也來了?」
周承鍇!手機突然變得燙手,未及思考,她竟已經不爭氣地按斷了通話。
手指已經按在下行鍵上,鏡門上的自己,一臉迷茫,叮地一聲輕響,電梯門在面前滑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靜言,等一下。」回過頭去,看到方從雲正匆匆跑過來,圓圓的臉上微有汗意。
心裡抱歉,靜言小聲開口,「學長——」
一路小跑到她面前,方從雲氣喘吁吁,好不容易緩過來,他立定身子截斷她的話頭,「不用多說了,我明白情況,你等一下,我去幫你取大衣,然後送你回家。」
「謝謝——」感激地看著他的背影,靜言從電梯前退開。這就好,不要再見了,這樣就沒問題了吧?鬆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身子發軟,不自覺地背靠在電梯邊的牆上,身後冰涼一片,她垂下頭,凄涼的感覺,慢慢浮上來。
忘記自己愛過的人,只有兩種辦法,第一種,再如何刻骨銘心,念念不忘,只要再不見面,一月不行一年,一年不行兩年,總有一天,會慢慢淡忘。還有一種,就是愛上另一個人,那麼前塵往事,立刻就能夠拋到九霄雲外,絕對是萬試萬靈的療傷聖法。
可惜,對她來說,要愛上一個男人談何容易?既然不能夠,那就只能用第一種辦法,雖然過程殘酷漫長,但總會見效的。
「靜言!」耳邊又有呼喚聲,卻不是預料中的方從雲,她猛地抬頭,心中一痛,面前的男人,雙眼熱烈專註地盯著她的臉,正是她剛才下定決心,再不見面的周承鍇!
「靜言,我就知道方從雲在,你一定也在。」
「不好意思周先生,我正要離開,你還是回大廳陪著孔小姐吧,她等你很久了。」
「希音——她是不是去找過你?」只是分開短短兩天,他卻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靜言了。她今天一身煙灰色的曳地禮服,更顯得腰身纖細,肩膀薄巧,再如何態度強硬,都讓他心生憐惜。靜言,這是他的靜言,誰都沒有他那麼清楚,那層薄薄的偽裝下,是無盡的甜蜜美妙,這樣的靜言,讓他如何捨得放開?不!他不捨得,也不會放開她。
方從雲,你跑到哪裡去了?心裡咬牙,靜言側臉避過周承鍇炙熱得彷彿要燃燒起來的眼神,「孔小姐對我,可能有些誤會,但是已經都解決了,周先生不用費心。」
「靜言,你不用理睬她,她下周就要跟父親回國,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和從前一樣——」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靜言,我想你明白,結婚完全是迫於無奈,我心裡一直只有你。」
「周承鍇!沒想到你居然說出這種話,」滿腔怒火突然爆發,再怎麼努力剋制,她的聲音仍然尖銳微顫起來,「無論孔小姐是怎樣的,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既然你們結婚了,你就應該像個男人,做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居然說出這種話——你簡直是,莫明其妙!」
再也不想跟他呆下去,她回身按電梯。
「靜言,你別走!」手被他按住,「你不需要擔心她,她從小被寵壞了,只是忍不下這口氣而已,感情的事情,就像戰爭,總有一方是輸家,我只愛你,你不明白嗎?」
「戰爭?」靜言手心冰冷,聲音也是,「任何戰爭,都至少需要一個爭搶的理由吧?但是我,沒有參加的興趣呢!」說完這句話,她用力抽回手,乾脆放棄電梯,提起裙擺轉頭就往樓梯奔了下去。———————————天哪!分界線————————————————
天哪!為什麼寫來寫去沒有寫到孔爸爸,我怒,鄙視自己,今天更兩章!無論如何都在下一章寫孔帥哥寫個痛快!
鞋跟敲擊聲清脆急促,裙擺被風鼓起,一路波浪起伏。一口氣衝到酒店大門口,這金融中心腹地高樓環抱,一月里冷風凜冽,吹得她瞬間清醒。美麗合身的晚禮服,突然變得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門裡門外所有人都對她投來怪異的目光,雙手環抱身體,一時衝動已經過去,立在冷風中進退兩難,靜言不由臉泛羞紅。
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輛車無聲無息地停在面前,車窗滑下,好聽的男中音響起來,「華小姐,請上車。」
「孔先生——」一時震驚,靜言張口結舌。
「上車吧,外面太冷了,我送你回家。」
「我,我沒關係的。」正說著,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方從雲的聲音,滿是歉意,「靜言,我半路被德國商會的會長拖住了,硬要拉我去見大使,怎麼辦?要不你在休息室等我一會?」
知道自己讓他為難了,靜言心中嘆氣,小聲回答,「算了學長,我自己會想辦法,你不用擔心我了,好好跟他們聊吧。」合上電話,面前的車還是靜靜停在原位,孔易仁的眼睛,暗影里微微亮光,正專註地看著自己,見她結束通話,他微笑著再次開口,「還是上車吧,小心著涼。」
「我——」靜言結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怎麼了?難道是因為零下幾度的氣溫?還是因為上次在他面前愚蠢的問答?怎麼她每次遇到這個男人,所有的伶牙俐齒都會飛到九霄雲外去,連這麼簡單的回答都說得結結巴巴。可恥啊,又被他看到自己最尷尬的一幕,她真是沒臉見人了。
「華小姐,不用緊張,我沒有惡意,只是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見她不動,他開門下車,繞過車頭走到她身邊,紳士地為她打開門。裸露在涼風中的肩膀擦過他的,她的皮膚敏感地繃緊,鼻端飄過從未聞到過的清新溫暖的味道,因為彎著腰,他的側臉近在眼前,烏黑的發角里,隱隱有細密銀光閃動,眼前突然閃過他剛才在休息室里,對孔希音那輕輕的一攬,心中微酸的感覺又漫上來,說什麼?又是要來警告她遠離周承鍇的吧?果然是個好爸爸,女兒央求的事情,這麼盡職盡責,一點時間都不耽誤。突然心中恨恨,一咬牙,她低頭就坐進車裡,好吧,今天你們一家人有什麼話,就一次性說個清楚明白,免得日後牽絲攀藤,拖拖拉拉沒個完。
車廂里溫暖如春,門一合上,外面的寒風凜冽立刻消失,坐進這樣頂級的好車裡,就好像突然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熟練地轉動方向盤,離開酒店車道。沒人開口,車廂里也沒有音樂,一片寂靜中,只有暖氣輕微的絲絲聲,在耳邊繚繞不去。
沒人說話,車廂里一片沉默,身體暖和過來,寒涼的感覺退去,腦子開始恢復靈活,卻更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看了看孔易仁的側臉,天哪!她居然真的上了他的車,她一定是瘋了。
「華小姐,你在看我嗎?」他突然開口,驚得她一跳,偷看被抓了個正著,她羞愧到無言。
不行,這麼下去,她豈不是還沒迎戰就一敗塗地,回神死挺,靜言硬著嗓子,「孔先生,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他側過臉來,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突然轉動方向盤,將車靠向路邊,穩穩停下了。
突然莫名,靜言再次說不出話來,車子並沒有開出很遠,這條江邊的大道,寒夜裡少有行人,四下一片寂靜,對面城市超市的燈光,隔著寬闊的距離,遙遠而隱約,不覺光亮,反而襯得車廂里更加幽靜。
面前的男人,還沒有開口,也沒有做任何動作,卻讓她本能地感覺到危險降臨,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靜言,這一刻居然渾身緊繃,瞪大了眼睛,動彈不得。
她的表情和反應盡收眼底,孔易仁原本想說的話突然頓住,眼角微微一彎,竟然笑了。
這個男人,在國際知名的財經雜誌上看到過多次,表情一向都是一百零一號的嚴肅冷峻,不苟言笑。從沒想過能夠這麼近距離地看到距離自己十萬八千里的著名人物,更沒想到,他笑起來眼裡竟會如此暖意動人,被他的表情鎮住,靜言呆在座位上,徹底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