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暑 陸彥
青城知道自己不能再那樣固執呼他乳名,就像,他來到她面前時,不再像從前那樣喊她毛毛,而是喊她青城。
青城不知道他現在的名字該怎麼稱呼?分開多年的好友,終究生疏。
小鹿說,青城,你怎麼不說話?
青城笑,我不知道怎麼喊你的名字啊。
小鹿用手指彈了一下她腦袋,笨蛋,叫我哥就是。
青城低頭,哥?怪怪的。
小鹿搖頭,有什麼怪的?哥就是哥,讓你賺一個哥是你的福氣。
青城沒帶小鹿回家,小鹿也沒有提出回去看看,七年的距離,不是語言一時一刻所能彌合,青城知道,小鹿也知道。
在青城的心裡,稱他小鹿;在校園的傳聞里,包養青城的多金男子被稱為蓮花男子;而現實中,他的名字是:陸彥。
青城問陸彥,為什麼又回到了這座城市?
青城問這句話的時候,下了好大的決心。女孩的心事總是金貴的,她想他,想過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從七年前的穀雨到七年後的小暑。
陸彥笑,只是回來看看。
這個回答,讓青城難過了一小下。
青城不肯讓陸彥送她回家,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下車。她走出很遠時,陸彥在她身後喊,青城——
停住腳步,回頭望著他。
陸彥停頓了很久,大聲喊,如果我說,回來是為了看看你,你會不會開心一些?
青城笑了,拚命的點頭,拚命的不讓眼淚外流。
陸彥的出現並沒有讓青城忘記要賺錢的本分。夜裡出門時,阮姨像犯錯的孩子似的送青城出門。沖她不停比劃,但說出來的話,卻永遠只能是單調的位元組:毛毛,毛毛,你冷不冷?
青城苦澀的笑,從心裡一直蔓延到嘴角,她回抱著阮姨因大火的摧殘佝僂著的身體,把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小鹿回來了。
阮姨的身體一陣細微的抖。
青城可以不介意別人的漠視,但她從來沒漠視過自己的兩個夢,一個是在二十歲前一定要見到小鹿;另一個就是,一定要治好阮姨的病,讓她恢復語言能力。如今,第一個夢想似乎實現了。
舞台拚命閃耀的燈光中,瘋狂的音樂節拍中,她的眼睛晶亮如星。直到陸彥蠻橫的將她從領舞台上拉下來。他的手像鐵一般烙住她的皮膚,陸彥不是晉尚,能夠容忍,他說,青城,你做什麼不好?你做這個!我以為她們騙人,沒想到是真的?
青城眼神瑟瑟的望著陸彥,在晉尚面前,她可以目空一切,所有的行為她都能解釋為生存的道理。面對陸彥她不會,她只擔心他看不起她,就像那些女孩子一樣看低了她。
陸彥把一件外套罩在她身上,頭也不回的走開,整個夏季的夜的黑,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全部籠罩在青城細小的肩膀上••••••
晉尚知道陸彥的存在,是從蓮花男子的桃色流言中得知的。晉尚不相信那些詆毀,他眼中,青城總該是個有度的女孩子。
青城三天沒來學校,蓮花車在門外等了三天,也在周圍的酒吧舞廳轉了三個夜。晉尚見到陸彥,在校門口。
他徑直走到陸彥車前,你去過她加嗎?
陸彥搖頭,我惹她生氣了。我找不到她。
晉尚將陸彥帶到青城家,敲了許久,阮姨開門,陸彥吃驚的後退了半步,嘴唇不停的顫抖。阮姨看到陸彥時,先是愣住,然後閃身,讓他們進門。
青城躺在床上,高燒不斷,原本溫潤飽滿的嘴唇乾裂出條條血口子,額頭上臉上布滿了擦傷。昏睡中不斷夢囈著,小鹿,小鹿,我把事情弄糟了。
晉尚跟陸彥解釋,小鹿是她的好朋友,七年前離開了這座城市,青城說,每年在穀雨過後,她就會天天給小鹿打電話,小鹿會給她出主意的,讓她更好的生活。
陸彥的鼻翼抖動起來,他就是青城的小鹿,獨一無二的小鹿,只是,這七年,他和青城根本沒有哪怕一根電話線的聯繫。或許青城一直生活在一個童年的夢裡。夢裡,他是她童年所有的記憶,他給她支撐;他的名字和他留下的影子,就像一個夥伴一樣,存在她臆想的世界里。在那個世界里,她一邊恥笑著自己,一邊頑強的活著。
陸彥輕輕握著青城的手,毛毛,你沒弄糟,真沒有。說這話時,眼淚安靜的流動,血液一般灼熱一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