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下
飛機窄小的過道里,站滿了正仰頭塞行李的旅客。空姐在走道盡頭微笑著一遍遍鞠躬重複:「歡迎乘坐本次航班。」
寧思蜀提著簡單的行李箱站在過道當中,面前是一個嬌小的背影。因為無法移動,視線只能落在她的身上。
很短的頭髮,發梢有點凌亂,在機艙內明晃晃的燈光下泛著深棕色的光。軍綠色的外套,線絨帽衫的寬大帽子很隨意地翻在外套領口外。機艙里很熱,她扯下圍巾,纖細的後頸露出來,更顯得她嬌小玲瓏。從他的角度俯視的時候,可以看到蜜臘色的肌膚一直延伸到帽衫裡面。
前面中年旅客的龐大箱包終於被成功塞入,隊伍開始移動,拖著沉重行李的旅客大聲說笑,面前的女孩兒只背著一個皮質的挎包,邁步的時候晃動在米色的棉質褲子旁,很輕快的樣子。
隊伍再次停止移動,一對身材矮小的老年夫婦拖著行李立定仰頭。寧思蜀正想上前搭把手,就看到面前的女生舉起手,很輕鬆地幫著老伯將一個大大的挎包託了上去,因為不夠高,她努力踮著腳,寬寬的褲管下露出棕色系帶的軟皮鞋子,很小很柔軟的樣子。
插不上手,後面的人開始催促,他側身讓後面的人過去,她身上有樹木的味道,在擁擠的機艙里感覺很奇特。
自己的座位就在眼前。仰頭貼著座椅放行李,聽到旁邊有非常客氣禮貌的道謝問答,是H國語言,女生爽脆利落的聲音,不用看也知道雙方都是一臉笑眯眯。
伸手去合蓋子,那好聞的味道貼近,回頭看到剛才的她就立在身後,歪著頭很客氣地一笑,指了指裡面的位置。
飛機開始在跑道上緩緩滑行,機艙里充滿了興奮不休的聲音。樂黎最後看了一眼手機,關掉電源,然後脫下外套團了一團,翻下前座的小板,將團起的外套擱在上面,趴了上去。
空姐在走道里推出飲料車,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用疑問的眼光看著她。
合上手中的報紙,寧思蜀低聲詢問旁邊:「你需要什麼嗎?」
臉還埋在臂彎里,她搖手,表示拒絕。
寧思蜀轉頭對空姐微笑:「那就給我一杯熱水好了。」
安靜了幾分鐘,身邊有報紙窸窸窣窣翻頁的聲音,然後又是他的詢問:「你不舒服?」
她終於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在這個以白為美的國家中極少能夠看到的蜜臘色的肌膚,很清秀的一張臉,眼睛不大,細長的單眼皮,落在巴掌大的小臉上,令人過目不忘的亞洲風情。
懷疑她語言不通,寧思蜀又用H國語問了一遍。
她終於開口回答,這次用的是中文:「先生,請不要打擾我睡覺。」
呵,沒想到她是會說漢語的,這航班是直達中國的,有中國人並不奇怪,但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小女孩兒——答不上話了,寧思蜀摸摸鼻子一笑,從善如流地安靜下來。
雖然是國際航班,但是兩地相隔並不遠,三個小時后飛機便降落在林下機場。
身邊的女孩子睡足整個航程,連頭都沒有抬過,但是一開始降落就坐直身子開始整理自己的包,她又沒有什麼行李,下機的時候動作麻利,轉眼就消失在通道盡頭。
寧思蜀對她充滿了好奇心,但她渾身散發著疏離的味道,實在沒有機會上前多說什麼,下飛機時打開行李艙,又發現自己的行李被擠在鄰座的大包後面,等他終於取出行李之後再抬眼,那女孩子早已經無影無蹤。
但是走出檢查通道的時候又看到了她,機場大廳空曠喧囂,她立在等待行李的人群中,身邊沒有人,孤零零的樣子。
知道不應該,但寧思蜀就是沒辦法從她身上移開自己的眼光,她站在人群中也不左顧右盼,過了一會兒伸手從包里摸出手機接聽,那麼遠的距離,他卻清楚地看到她聽著聽著小巧的眉毛便皺了起來,合上電話以後抬頭,視線正好對上他的。
還以為這次的任務很簡單,沒想到才趕到林下就遇上這麼麻煩的事情,樂黎結束通訊之後心裡有些煩。
抬頭正好對上遠處看了她很久的男人的眼光,很斯文的男人,難得一見的書卷氣。在飛機上就試圖跟她搭話,被拒絕之後倒也客氣有禮,H國文講得很流利。
視線相對之後他也沒有尷尬移開,又看著她摸鼻子,遠遠地微微一笑。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個男人,膽子倒是很大。原本想撇過頭去,但一轉念又有了主意,她腳尖一轉邁步直走過去,行走間眼角掃過接機出口外的人群,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走到身邊的時候樂黎第一個動作是將手插進他的臂彎,仰起頭眯眼笑,又用H國語問他:「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這男人明顯是吃了一驚,肩膀硬了,眼裡有驚訝的光。一秒鐘以後,他突然一笑,近看之下,白凈的臉上居然若隱若現地浮起酒窩來,回答時聲音很低,一口流利的H國語:「可以啊,我叫寧思蜀,你叫我思蜀吧。」
這是林下最好的旅遊季節,機場里人群喧鬧,大多是組團出遊的遊客。導遊在出口外揮舞著各色小旗子,還有些散客,看到等候在外的親友,一個個笑著加快步子。
身邊的女孩兒行走間一直緊貼著自己,一直到坐上機場巴士,她才抽回自己的手。
車開始啟動,又停下,上來三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徑直往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正有些奇怪,寧思蜀突然感覺臂彎里又是一暖,身邊的女孩兒很自然地把頭靠向自己,短髮摩擦過肩膀,樹木的味道飄過來。突然很想看到她的表情,低下頭去卻只看到凌亂短髮下露出的光潤額頭,眉毛淡得像在眼皮上做夢。
臉頰貼近,自然而順暢,熟悉的曖昧感覺,好像兩個人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就連他自己也恍然出神。難道在哪裡遇到過她?少年時故鄉小街?求學時異國都市街頭?還是工作后那個大城的某個角落?
腳步聲擦身而過,身後傳來這些人與其他女客的問答,有人轉到他旁邊:「小姐,請出示你的證件。」
她抬頭,用很迷茫的表情面對他們。
她要避開的是這些警察嗎?有點想皺眉頭,但是臂膀卻本能地摟緊她嬌小玲瓏的身子,沒等正在思索的大腦給出答案,他已經很無辜地聳肩,用H國語詢問:「找我太太有什麼事嗎?」
問話的人皺眉頭:「老李,他們好像不會講中文。」
旁邊有人回答:「那算了,我們下車,去下一輛。」
車門合上,然後啟動。車廂里開始熱鬧起來,乘客們紛紛看著窗外,議論剛才一幕。
鬆開他的手臂,她神態自若地整理了一下外套,然後對上他直視的眼神,嘴角翹起來,很輕鬆地一笑,嘴型分明說著:「謝謝。」
若隱若現的酒窩又出現了,寧思蜀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不得不搭訕某個女生的緊要理由,湊在她耳邊把聲音壓到最低:「你是誰?」
不看他了,樂黎把頭轉向另一個方向:「下站我就下車。」
「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
料理店的暗紅色的招牌一晃而過,她偏頭笑笑,終於回答了一句:「叫我小夜吧。」
夜幕降臨,晶亮的跑車徐徐駛近。這個城市最頂級的銷金窟,車道兩側的牆面鑲滿了水晶射燈,光線明滅閃耀,一路開過彷彿置身銀河。
保安老遠便對著那車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車開到跟前,一個男人拍門下車,將鑰匙直接丟在他手中:「陳先生來了嗎?」
「來了,剛上去,蘇少又換新車了啊?」
「啰唆!」快步往裡走,大門前停滿了頂級的好車,進門的時候穿著筆挺西裝的李經理快步過來,跟在他身後低聲彙報:「蘇少,陳先生在雲間和人談事情,讓我們別去打擾。」
「是那邊過來的那兩個嗎?」
「看樣子是。」
他止住腳步,隨手將脫下的外套往旁邊小姐手裡一扔,「那我先繞一圈。」
過道里充滿了不知何處投射過來的魅暗燈光,音樂聲涌過來,晶面的走廊晃動著無數妖嬈的人影。走到自己的房間透過玻璃往下看,大池裡已經滿是狂熱舞動的各色男女,撇了一眼身後的大牆屏幕,他按鈴叫人。
「蘇少。」穿著黑色制服的手下幾乎是立刻出現。
「監控房瞎了嗎?」
屏幕一角,某個長發披垂的女子幾乎全裸,在某個包房外猛烈地搖著頭。兩個男人手中還抓著酒瓶,一左一右地搖晃著拖她。
「那個不是我們的小姐,他們自己帶來的。」
「靠,不是我們的小姐就可以全裸出鏡了嗎?馬上把他們塞回房間去,看看那女的磕了多少葯,索性扔出去。」
「是,我立刻就去辦。」看出他有點火了,那手下低頭急著往外。
「慢著,陳先生單獨進的雲間?」
「是。」
有點煩躁,他轉頭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揮手。
門剛合上又被打開,「蘇少,要不要看看今天新來的小姐?有幾個很正。」
冷眼掃過去,「你當我在發情啊?滾。」
鏡面的甬道里眩光搖曳,手中托盤上,冰塊在深褐色的酒液中沉浮,隨著腳步折射出妖冶的光。
小心翼翼平穩著手中的托盤,樂黎低頭走過晶光點點,盡頭銀黑色大門緊閉,兩側有黑衣男人筆直立著,光線黝暗,走到近前才聽到他們出聲,「哪個?」
她抬起頭來,是非常小的一張臉,細長的單眼皮,「兩位大哥,我是來送酒的。」
「誰讓你來的?」
「是我。」一把妖嬈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三十多歲的嫵媚女子,步子邁得再快,也是一折三繞的勾人味道。
「大姐。」那兩個人對她點頭。
長長的手指很自然地搭在樂黎的肩膀上,輕推她,「進去吧。」
「陳先生剛才進去的時候說不要打擾」
正說著,大門無聲無息地滑開,裡面有個男人走出來。
洞開的門后燈光幽暗,一瞬便在那男人身後合起。
立在兩邊的黑衣人立刻恭敬地叫了一聲,「陳先生。」
身後的蘇玫也同時出聲,聲音里妖嬈盡掩。
這是樂黎第一次看到陳末本人,資料里偷拍到的照片模糊,現在近距離匆匆一瞥,變幻光影下,只覺得他側臉輪廓深刻,嘴角平直,非常男人的一張臉。這時長身立在那門口,對著出聲的三人負手微微一點頭,然後眼神徑直轉到她身上。
側退了一步,她低下頭。
眼神還留在她的身上,陳末對立在一邊的蘇玫低聲問了一個字,「她?」
「清雛,今天剛到,會說H國話。」
黑色皮鞋出現在垂下的視線里,有點啞的聲音,口氣很硬,「成年了?」
有點倉促地抬頭,「成年了,」停頓了一下,又補,「陳先生。」
他笑起來的時候,平直的唇形角度斜彎,左邊偏高一點,習慣了肆意妄為的味道,卻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好,便宜那個兔崽子了。」
轉頭又問了一句,「還有一個?」
感覺到他心情不錯,蘇玫也笑,「陳先生交代下來東西的我都看了,那位好的是另一口,我們場子里不做這個,不過已經準備好了,正送過來,老張說了,包他們滿意。」
「很好。」他邁步離開,想起什麼,又回身伸手,撫過樂黎裸露在系帶交頸小衫外的光裸脖子,掌心下蜜臘色肌膚潤澤柔軟,彷彿上好的絲絨,摩擦過他相較之下略略粗糙的皮膚,沙沙的酥癢。
放任本能地縮起脖子,托盤抖了,酒液危險地晃動。
「陳先生,要不要——」察言觀色一等一的高手,蘇玫立刻出聲。
「算了。」他抽手轉身,不再逗留,帶著那兩個黑衣人大步離開。
目送他們離開,蘇玫鬆了一口氣,走到門前刷卡按密碼,然後伸手按指紋鎖。
「進去吧小夜。」門無聲無息地在面前滑開,耳邊媚語如絲。
「蘇姐姐——」看了她最後一眼,然後身體就被輕輕推入,裡面傳來隱約的香味和音樂,很遠便讓人覺得骨肉酥軟。
晶亮的走道照出自己刻意妝點過的側臉,很輕的腳步完全沒有遲疑,最後一個轉角結束,面前寬闊無邊的房間淡淡煙霧繚繞,兩個中年男人在紅色的沙發上全身鬆弛,看到她端著酒出現,其中一個笑出聲來,聲音已經異樣。
放下托盤,伸手取酒瓶和酒杯,肩膀一沉,男人灼熱潮濕的手,身後被緊緊貼合,硬物抵住腰側,喘息就在耳邊,濃重的味道直涌過來。
淡淡的眉毛彎起,細細的眼睛里飛起一抹亮光,低著頭,聲音卻驚惶起來,「先生——」
肩膀上的揉搓力道加重,急不可耐地往下移去,旁邊有模糊的H國話。
慢慢的腳步聲,側頭望過去,走道盡頭又出現一條人影,四目相接,同時凝住一秒鐘,然後那張很斯文的臉上浮起笑容,若隱若現的酒窩,就連聲音都放得低緩,「請問,我沒有走錯房間吧?」
凌晨時分,蘇玫親自立在風中為兩位貴客合上車門,還未合緊門就被抵住,「蘇小姐——」男人大著舌頭,稍有點模糊的聲音。
「兩位先生還滿意吧?」
笑聲,也是含含糊糊的,眼神有點散,中文說得很硬,「滿意,滿意,蘇小姐安排的太好了。」
「那就好,可惜兩位這回來去匆忙,下回來再好好玩。」嬌笑起來,她伸手合門,目送車隊離開。
鬆了口氣,回身進門,李經理正忙著吩咐些什麼,看到她招呼了一聲大姐。
時候也差不多了,有點倦,蘇玫懶著嗓子,「陳先生呢?」
「已經和蘇少一起走了。」
「那沒事了,我先回去。」剛邁開步子,想起什麼又回頭,「那兩個呢?」
「誰?」有點糊塗。
「雲間。」懶得啰唆,蘇玫瞥了他一眼。
怎麼看都是風情萬種的一瞥,倒讓熟悉她的李經理抖了一下,立刻笑著答,「一個是老幺子送過來的,完事打發他走了,還有一個雛,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我安排她先回去休息了。」
想起那個女孩兒的小樣子,第一次就遇到那種男人,也難怪。蘇玫點點頭,不再多問,步子緩緩地離開了。
暗暗的小巷,樂黎低頭疾走。身後有腳步聲,跟她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黎明之前,整個城市都籠罩在淡淡薄霧中,地面上濕漉漉的,街燈在晨曦中暗淡無光。巷底有岔路,在那之前收住腳步,她終於回身面對他。
月牙還掛在天空的一側,薄霧后白色的太陽卻已在另一頭升起,距離只有幾步之遙的男人,全身浸潤在這樣的光線里,很斯文的樣子,讓她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某部舊電影。
昏暗林間小道,背著行李的白衣書生,步履匆匆,趕上空茫薄霧中的唯一同類,終於展顏一笑,卻不知從此身墜魔道,再不見天光。
電影里,她是妖,他是人,但現在一切詭異顛倒,她已經分不清究竟孰真孰幻。
「你是誰?」同樣的問題,這次換了她來問。
「寧思蜀,你可以叫我思蜀。」他微微笑,「小夜,你忘記了嗎?」
她也笑了,那笑容彷彿是幻影,眨眼欺近他面前,一把扣住他的脖子,三指搭在他脖頸間的動脈上,突突跳動的血脈,溫暖而真實的感覺從指尖傳送過來。
「寧思蜀,」壓得很低卻仍然爽脆的聲音,「我不管你是哪一路神仙,記得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你給我小心。」
「小心?你要對我做什麼?跟他們一樣嗎?」有點呼吸困難起來,回想起剛才那兩個男人在喝下她端來的酒之後迷幻中醜態百出的模樣,他又開始微笑。
這男人的反應如此詭異,跟她之前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有點拿捏不住的感覺,樂黎遲疑。可是手下的感覺不會欺騙自己,明明是普通人的體質,他這樣的篤定和自信從何而來?
這麼想著,另一隻手已經開始搜索他的全身上下。
靈活的手指在身上移動,迅速地滑過他的胸腰與下身,他眯起眼睛,很禮貌地提問,「小姐,常識告訴你,我會把證明任何身份的東西隨身帶著嗎?」
樂黎皺眉,這囂張的小子!正想手上用力給他點教訓,包里震動,她抽回手摸手機。
靜靜聽著,她一直沒有出聲回答,一分鐘后看了他一眼,繼續聽,數分鐘后,又看了他一眼,終於低低應了一聲,反手合上電話。
「寧思蜀。」淡淡的眉毛皺起來,眼神掃過他全身上下,好像在做什麼困難的決定。
「怎麼?」動脈被按住的時間過長,她的手指纖細有力,缺氧的感覺讓他眼前朦朧起來,連帶著她蜜臘色的小臉,也添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兩人對視了半晌,她突然毫無預警地抽回手指,另一手輕鬆地拍了拍他的前襟,好像剛才只是和他聊了一會兒無關緊要的天氣,「寧先生,認識一下,我叫樂黎,你可以叫我小樂。」
很慢地吸氣,他表情驚訝,「是嗎?」
對他的反應有點不屑,樂黎臉上卻很應景地做出了誠懇的表情,「是,寧先生,請放心,從現在開始,我接受你們政府的委託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笑容加大了,臉頰上淺淺的酒窩好像是勾人的利器,月光和陽光交織的黎明時分,面對這樣的男人只覺得幻覺叢生。
「小樂。」很輕的聲音。
「寧先生。」眼觀鼻,鼻觀心,她很嚴肅地回答了一聲。
「很高興認識你,我們走吧。」把手隨意地插進口袋裡,他往前走。
有點勉強,但她還是邁步跟上去,刻意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幻覺吧,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覺得走在前面的是一隻洋洋得意的某種動物——
盯著就在面前緩步前行的男人,在確定他腦後絕對不長眼之後,樂黎終於忍不住自己的情緒,抿起嘴唇,用力地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