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眾魔軍孤山覆沒 諸義俠麟閣留名

第13回 眾魔軍孤山覆沒 諸義俠麟閣留名

且說范雲侶以計鬨動眾人,探他說話,早見買酒的已到。雲侶道:「一發煩大哥們收拾起來,我們如今總是一家人了。」眾人道:「總是一家,少不得要做兩家。若官兵早晚來時,我們就放了這個將官先去投降,博個重賞,可不是好。」有的道:「隔牆有耳,亂道他怎的。」雲侶知賊人心已離,暗暗自喜。少停酒至,便叫眾人打伙席地而坐,擺上兩盤牛肉,兩隻熟鵝,一個豬頭,兩小壇燒刀子。眾人先謝道:「叨擾老兄不當。」蔡大能也曉得范翁之意,著實功眾人暢飲。飲到半酣,范雲侶道:「斗膽告大哥得知,我們吃酒快樂,車中的人此時好不苦惱,望大哥們放那將官出來也用幾杯,亦見你我忠義之處。」眾人一齊道聲有理,起身到車邊用匙鑰開了鎖鈕,攙出車來。眾人叫湛翌王謝了老范,老范便道:「小弟雖有此意,倘眾哥們執法,亦無可如何,那將爺還該謝眾哥們。」眾人道:「說哪裡話。」便向翌王道:「將爺不必憂煩,早晚官兵打來山寨,我們仗你作線,引我們同去投順天兵,百凡還要將爺周全,這是真實的話。如今也不叫你那話中去了,讓你外邊散步散步,料也無妨。」雲侶等聽見,心裡又十分歡喜,猜拳豁指,直到酪酊才罷。雲侶先已睡倒,一眼偷看那十幾個人,個個東歪西倒,便一骨碌爬起,走到後面對翌王道:「元帥叫我如此如此,如合要走也不難處,只是哪裡有舡只,況日里不便行事,夜裡又路徑不熟,且耐心等個機會再處罷,貧道當不時來相會先生也。」

正說話間,只聽得山後炮聲震天,喊殺之聲不絕。且說陶公調各處水師,共有四五千人,那些領兵來的官員亦是參游守把,共有二十餘人。帥府傳今,分為二處。二千五百人、戰舡八百號,著賈龍統領,並原領兵官十員為左翼;二千五百人,戰舡八百號,著班惠統領。並原領兵官十員為右翼;武貴、卜道人領本營水師二千,新降兵一千,戰舡一千號,為前軍;湛輔廷、黑定國領本營水師二千、戰舡一千為押后;陶公統領施國仁、李愷、龍士彪、陳龍等將二十餘員、水師三千、戰舡一千為中軍;只留姜斌、毛應雷等陸兵四千守把各處營寨城池。正是:

舡艦如龍,將兵若虎。族旗蔽日,全戈映秋水長天;鼓角吞風,鐵甲擁驚滿斷岸。騰騰橫戰氣,沖開蚊窟鯨宮;凜凜觸危波,射退蜃樓海市。只見千帆飛指大孤峰,五路爭雄小渚江。

那時郜長彪得知,慌得手足無措,急忙點起全寨嘍羅,止有三四千人,亦分作三隊:一隊把守前山;一隊守營;自領一千人、戰舡三百號抄出後山敵官兵。兩下施放炮銃,故此聲震天地。范雲侶等聽得,知道陶公等人馬已到,便一起動手,砍死了幾個看守的嘍羅,望山後空處來看。

陶公大軍到了孤山,泊往舡只,扎了一營,左右後三處也紮起一營。只武貴一隊直抄至前山,見賊兵已有準備,不便輕自攻打,也紮起一營,把個大孤山圍得鐵桶一般。卜道人道:「今日且慢攻打,先煩湛二將軍分一支人馬尋路偷上山去,會見了他令兄,接得回來,然後攻打方為萬全。」陶公依允,差人請湛輔廷來,同了侯先,領精兵一百、小舡十五隻竟依計去了。那時雲侶道人、湛翌王等抄到山後,望見一簇小舡從大營中掉出,周圍一□,將近岸時,小白旗飄起,大書「中軍督糧都司湛」。雲侶先看得明白,不勝歡喜,乃向翌王道:「令弟將軍來接我們了。」輔廷等亦遠遠望見,一躍上岸,撞出一起巡山嘍羅,被侯先手起槍落,一二百人殺得乾乾淨淨,回身正來尋翌王等,一霎又不見了。侯先便道:「豈不作怪,明白幾個人,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了?」湛輔廷心裡更加著急。看官們,你道卻是為何,原來湛翌王尚有周時惡限未滿,侯先殺賊之時,翌王等看見一群大蛇,約有百十餘條,身長數丈,金光射人,他們便望后逃生,那蛇直追到二里之外,忽然不見了,只有范道人心裡明白。少停又起一重大霧,故此侯先等各處尋找不得見面。天色已晚,又恐遇見大隊賊人難以料理,只得回身上舡,一徑來見陶公。

且說陶景節接著了高公回來,見父親已入湖殺賊,即便星飛趕來。陶公見了大喜道:「辛苦你了。」景節道:「高年兄己到任,叫男多多致意,說一等平了湖寇,先替我們題疏報功。」陶公道:「難得他如此,今湖寇亦將次平靖。但你去后,第二次打仗,湛大舅被賊擄去,所以我親臨虎袕來救他,已叫范道人、蔡大能先去通信,只未知他們會見不曾,要知好歹,只看明日行兵勝負如何了。」正說問,見候先、輔廷回來道如此如此,陶公聽了,半晌不語,道:「湛生命蹇如此,但是已會見老范,諒必無事。」

一夜無話,到了次早,郜長彪親自出陣大罵:「殺不盡的逆狗,敢與老爺對個手么?」郜長彪喝叫把舡踏動,兩舡相湊,鬥上二十餘合,不分勝負。這裡龍士彪、梅富春一齊出陣相幫,賊陣內女將張三姐、青水雞傅大用亦來幫助,各個尋個對手。但見:

刀過處千條血浪,槍過處萬點梨花。一個豹眼圓睜,怒搖五嶽;一個柳眉倒豎,氣撼三山,宣花月斧,劈空斬透皂羅袍;透腦星槌,直飛扭絕獅蠻帶。真箇是陣雲高處風波惡,殺氣衝來日月昏。

六員將在湖面上我不抬你,你不饒我,斗得好不兇猛。正酣戰間,官軍中一將落水,卻是梅富春。他見張三姐生標緻,便鬆了手,早被他一戟刺中咽喉,挑翻落水。侯朱二人正慌,只見賊人後邊大亂,卻是武貴一軍在前山聽得山後的吶喊,曉得兩下交鋒,便奮勇飛上山去。賊眾守把前山的盡被殺散,乘勢趕入大寨之中滿山放起火來。

那湛王等被蛇沖霧掩,不辨東西,固與侯先等對面相失,又不敢再到別處安身,三十餘人共做一堆,只得在山凹中過夜。挨到天明,又聽喊殺連聲不絕。正惶惑間,只見火光遍山焚著樹木。看看燒到山凹中來,翌王便哭道:「這番死了。」范老道:「不記得貧道之言么?」又聽其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那火便不燒過來,方才放心。

再說郜長彪回頭看見山上火起,便棄了侯先,回身上山救應,不提防刺斜里一將衝出,手提大刀喝道:「賊徒休走!」郜長彪嚇得面如土色,未及回手,早已頭滾落地。原來官員中少年虎將黑定國料到賊軍不利,必仍上山,且在歸路上埋伏伺候,不意果不出其所料,被他得了大功。隨把刀頭挑了郜長彪首級,繞山叫道:「賊首已誅,兩軍不必苦戰。」當時有詩讚云:

年少風流將,英雄孰可當。

功成馬到處,誅賊獨誅王。

陶公等曉得大軍盡上山來,范雲侶、湛翌王、蔡大能等亦隨後來到大營,見了陶公道:「元帥恭喜。」陶公歡喜不盡。軍中撈得梅富春屍首,報與陶公得知,傷感不已,叫把棺木盛殮,葬於孤山之下。武貴等亦來會合。中軍傳令,封刀不得妄殺。賊眾盡數投降,所得糧草、衣甲、器械、金銀、布帛不計其數。又大張告示安民,曉喻道:

平湖蕩寇帥府陶照得本府奉命討賊,仰賴天威,眾將戮力,翦除小丑,-日平定,救民水火,誓不妄殺。若賊兵降將願從順者,當加以不次之賞,以昭勸義;倘願散伍歸田,亦聽其自便;如罔知天命,懷疑負固,釜中遊魂,猶思走險,本帥府定當遣將掃蕩,不留遣孽。為此遍諭,想宜知悉。

即於是日在山殺牛宰馬,大設筵宴,酬勞將士兵眾。所得金帛,一半入官充餉,一半分給各部。軍中歡聲如雷。將在山未燒寨柵盡數拆毀。過了一夜,到得天明,三軍並作一處,放炮掌號,揚兵回營,自撫按以下文武官員都來迎賀。

垤得營中,傳令各處調來兵將仍回本汛安插,伺本帥府申奏朝廷,另行升賞。其河口事務盡交割賈參將掌管,其外諸將俱隨本帥府赴省調用。分撥已定,即日到了南昌,坐了提督衙門,便修本復命。本內就敘了諸將功勛,第一湛國瑛,第二賈龍,第三黑定國,第四武貴,次及陳龍、侯先、湛輔廷、龍士彪、蔡大能、高虎等,共是四十九人,只有范雲侶、卜道人兩個不願為官,著實固辭,故此聽其自便,不敘入軍功裡面。又把郜長彪首級封函端正,一起解京。這日中軍官報,撫按差官送禮,陶公打發過了。又報道:「按院高公自來拜見。」陶公留到後堂小飯,請翌王等俱出致謝。高公道:「晚弟昨日草本奏聞,二位台翁功績已達天聽,榮命即日至矣。」兩人又殷勤致謝,須臾酒散,高公回衙的話且擱過。

但說陶公到了省中,湛生弟兄便一齊來向陶公道:「恭喜老親台蕩平湖寇,已建不世之功,瑛等欲告別回家省視老父老母,未知台意肯容否?」陶公道:「平湖之役,一則是聖朝洪福齊天,二則二位老侄與諸將運籌之力,老大何功之有。況累老侄受驚,尚未圖報,雖親翁親母朝夕依閭而望,老侄之請更是盡孝,但朝廷錫命指日將下,等候拜過恩詔,然後榮歸省親,便與梅小姐議婚,豈不為美!況且老夫還欲與以二令妹作伐,明日即遣人齎書達知尊翁,俟其允否以決行止。」翌王道:「舍妹姻事,老親台意欲為誰執柯?」陶公便帶笑道:「正欲與老侄輩說明。」老夫看那黑仲襄少年老誠,胸藏韜略,真有經天緯地之才,目今又建了大功,將來前程遠大,不卜可知。且老夫止有一子,甚是懦弱,更欲嗣仲襄為螟蛉,相為佐理,故此斗膽為二令妹作伐。」翌王聽了,亦便歡喜道:「黑年兄果然人中龍虎,親台盛意——,老父自然首肯。但老親台既有螟蛉他的意思,則執柯還該作成范仙翁為妙。」陶公笑道:「老侄之言一發有理。」便一面請范雲侶、黑仲襄等到了內衙,置酒作樂,一則賀功,二則便與雲侶說明其事。雲侶便一力抬擔道:「這都在貧道身上,即翌老良緣,還當少效執柯之意。」陶公歡喜無盡,黑仲襄便拜了陶公為義父,大家重入席歡飲。正言談間,外而喧傳聖旨已到馬頭上,陶公便慌忙出城迎接,就於公堂擺下龍亭香案,陶公領著眾官一起俯伏。天使開讀詔書道:

朕嘗稽古人君之失,不克善待功臣,每遺後世之誚,至使忠臣義士,一遇國家板蕩俱裹足不前,戮力宣勞。十無一二。朕撫髀自思,深以為恨。今爾江西提督陶杞,忠直弼亮,朕方倚為長城,鯨浪澄清,元惡授首,雖其素姻謀略,然豈一木能支?故湛國瑛以下四十九人,並著該部擬定功爵,朕親簡授。其沒於王事諸人,俱照原職各加三級,賜以御祭,仍令本處有司贍恤其家,庶使臣以禮之旨再明於今日,而事君以忠之義復見於來茲矣。故特詔示,想宜知悉。

年月日詔

詔后開載,陶杞照原職兼太子太保加二級,湛國瑛照原署實授同知都督,兼太子少保加二級,黑定國鎮守陝西南路五府地方,駐紮漢中都督府都督僉事,余俱照原委各加三級。陶公等各三呼萬歲,望闕謝恩。請過聖旨,即於堂上設宴款待天使。次日天使起身復命去了,陶公便與翌王等商議道:「賈、蔡、武諸賢契聽其先行赴任,老侄與二小兒俱有婚姻之事,如何處置方妥?」范雲侶道:「據貧道懸意,元帥當先接寶眷到任,湛翌老亦修書達知尊翁,接取全家赴任,如此則翌老、仲老佳期俱便矣。即貧道亦專候執柯過了,便要告別到萬松山去也。」陶公大喜道:「仙翁高見,頓開愚昧。」兩個各修家報。陶公喚長子宗潛歸家,先去掃墓祭祖,翌王囑弟輔廷亦暫歸祭掃,便同父母幼妹一齊來到任所,後事慢題。

只說陶公在任把所屬他方事務一一整-停當,正所謂:

國有長城之寄,野無刁斗之虞。

閫外將軍行令,遠來近說堪題。

況且物阜民康,在任甚覺快樂,雖軍務多端,自有一班代宣心膂力之人,年近六旬,精神愈旺,無異廉將軍之善飯,絕無老邁之態,翌王亦未到任,在陶公那裡專候梅小姐議婚。一日,陶公事已畢,退堂與翌王、雲侶等飲酒,談及湖中之役,想到梅富春已死,流淚對翌王道:「瑞臣之死,正是天網恢恢,雖有悔過之念,不足以贖前愆。當日老夫已從其請,賢侄又推薄面不念舊惡,俾亦得荷一官,居然人類,故天所以速奪其美而顯示果報耳。」說話間,轅門傳進京報,七月二十五日都察院一本,為特糾按臣等事,本由竟將江西巡按高捷盡情參壞,隨有旨提解赴京,該部訊確奏奪等語。陶公看了大吃一驚,要知高公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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