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6章
第64章
程睿敏終於被撮起火來,扔下文件鎖住她的手臂,令得她動彈不得。
「死丫頭,不給你點兒顏色你就不知道規矩!」他瞪著她,卻說得色厲內荏。
譚斌笑他:「咬牙扮柳下惠有意思嗎?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還不老實?」他騰出一隻手,伸到她的腋下。
這是譚斌最怕的一招,她笑得渾身發抖,連連告饒:「我錯了,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程睿敏這才放開她,重新拾起自己的文件,看了兩頁感覺心浮氣躁,只好摘下眼鏡,拉過她的手覆在自己額頭上。
譚斌問:「又頭疼?」
「還好。」他答得言不由衷,眉頭緊皺。
譚斌安靜下來,依偎著他的身體,拿嘴唇蹭蹭他的下巴,「有件事我一直沒敢問你,上回住院,就是九月那次,到底怎麼回事?」
「沒什麼,作息不太規律,有點兒心動過速。」
「查出什麼原因了嗎?」
「嗨別提了,彩超、動態心電圖、血糖全折騰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
「是不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
程睿敏想了想,「那倒可能,那段日子正是最困難的時候,幾次想撂挑子不幹。」
譚斌咬著指頭沒有出聲,那段時間也是她最焦頭爛額的時候。
他的手在她光裸的背部無意識地滑動,「所以我才擔心你。每次看到你拎著那麼沉的PC包在前面走,我都覺得心疼。昨天說的事,你認真考慮一下。」
「什麼事?」譚斌成心裝糊塗。
「兩個人當中,有一個人拚命就行了,犯不著兩個人都折進去。」
譚斌把臉上所有能皺的部位都皺在一處,以示不以為然,「你又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我明白寶貝兒,我也是從你這時候過來的,怎麼會不知道?可是成就個人的職業傳奇,除了自身能力,還要依附於行業的發展。這個行業現在已經跨越頂峰,開始走下坡路了,以後市場會越來越難做,盛世能夠掩蓋很多問題,頹世時最微小的疏漏都足以致命。你不如趁著個人業績還在頂峰時離開,充電后換個方向重新開始。」
「可是我還沒到頂呢。」譚斌反駁,「我覺得我還有上升空間,還沒有遇到發展瓶頸。」
「算了算了。」他用力按著太陽穴,有點不耐煩,「先不談這個,就說現在,我們出門吃個飯都要避人,你覺得正常嗎?如果以後一直這樣,你不覺得尷尬?」
這個問題比較有殺傷力,譚斌扁嘴,心想尷尬的又不是我一個人,憑什麼要求我遷就?不過她並不想和他拌嘴。
他曾是Sales的個中翹楚,深諳談判中的說服技巧,出招一步接一步,層次分明,紋絲不亂,真正交手她才不是對手,真還嘴正中了他下懷。
她只能採用迴避戰術:「現在沒功夫想,等集采完了再說。」
程睿敏伸出手臂摟緊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過一會兒開口:「也好,先睡吧。」
譚斌卻不肯放過他:「你還沒有回答我呢,當初跟著女上司,到底是什麼感覺?」
「咳咳,我困了,想睡覺。」
「你不說,以為就睡得成嗎?」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難纏?真煩!」
「你心裡有鬼吧?」
「你才有鬼呢。」
「沒鬼你總避著為什麼?」
程睿敏側過身,盯著她近在咫尺的眼睛,「我怕說實話你受不了。」
「你說,我挺得住。」最多是段乾柴烈火的辦公室戀情,譚斌自問還沒有那麼小氣。
程睿敏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他說:「那時我一直很焦慮,覺得運氣壞到了家,完全跟錯了老闆……」
「嗯?為什麼?她不是對你很好嗎?」譚斌一下坐起來,拉拉他的耳朵,「你不是也挺憐香惜玉的嗎?」
「一邊兒去,再搗亂我就不說了。」
「好吧好吧,我閉嘴。」
「當時年輕,上進心太強了……」
「上進心嗎?恐怕是名利心吧。」譚斌又忍不住評點,見程睿敏氣惱地揚起眉毛,她趕緊舉起雙手。
「我爸幾十年官場浮沉的經驗,教我明白一件事,想往上走,跟對上司非常重要。一個好上司,不僅在公司內部能給你很多指導和資源,你也能隨著他的升遷得到相應的升遷機會,否則他一直占著位置不動,你只能原地踏步。」
「So,你認為張彤不是一個好上司,就是因為她升不上去?」
「她的能力很強,就是太感性太強勢,上下左右得罪了不少人,升遷的希望非常渺茫,我看自己的前途,也象是一片灰暗。」
程睿敏似陷入回憶,眼中現出恍惚的神色,過去的日子如電影鏡頭在眼前一一重放。
當年從Trainee起就跟著張彤。她言辭刻薄,訓起他來毫不留情,卻手把手開啟了他的職業啟蒙,從傳真機的使用,見客戶的基本禮儀,直到談判中的心理戰術,他初出道時的風格,幾乎就是她的翻版。
「她離開,是有人故意整她,其實我可以為她說幾句話,可是我沒有……」
那種敏感時刻,沉默即是默認,張彤最終只能黯然離開。
譚斌聽得呆住,為張彤,也為自己,「你想說,周楊,他也把我當做他上升的障礙?」
「男人的思維都是差不多的。」程睿敏微笑,「這個周楊我知道一點兒,好好培養會成為非常優秀的銷售經理,前提是你能駕馭得住他,控制不住,他就會成為害群之馬。」
譚斌半天不說話,臉埋在他的頸間,忽然張嘴朝他肩頭重重咬了一口。
程睿敏呼痛,「你幹什麼?」揚起手想教訓她,想想捨不得,拖泥帶水地又放下了。
「我恨你們這些人!」譚斌一時氣餒到極點:「他媽的這什麼世道?我不要幹了!」
程睿敏無意中瞄一眼床頭的鐘錶,液晶顯示一點四十,吃一驚:「這麼晚了?」他抱著她,輕拍著她的背,「好了好了別想了,天大的事兒也等明天再說。」
幸虧第二天是周六,集采開始后譚斌第一個真正的周末,她一直睡到十點才起床,早把昨晚的話忘到九霄雲外。
程睿敏當天安排了幾個面試,所以一早就離開了。譚斌也有一個約會要赴,和田軍的女兒,田毓晴。
晴晴期中考試的名次,向前跨越了十五名,譚斌答應送她一份禮物,並買了音樂劇的票帶她去看。
禮物是最新型號的IPOD,同事去美國出差時專門幫她帶回來的。
晴晴看到IPOD,果然興高采烈,當即把脖子上的舊三星換下來。
譚斌問她:「喜歡嗎?」
晴晴直接撲上去,抱著她的脖子在臉上親一口:「小譚阿姨我愛你!」
她身上松綠色的針織連衣裙,奶白色的小靴子,蛋白石項鏈,搭配得無懈可擊,都是譚斌特意買給她的。
小女孩對音樂劇本身並不感興趣,讓她著迷的是那種衣香鬢影的氛圍。出了保利劇院,她的小臉還興奮得紅撲撲的。
「以前看過音樂劇嗎?」譚斌邊開車邊不經意地問。
「看過,暑假的時候在北展看過《貓》。」
「媽媽帶你看的?」
「不是,是小程叔叔。」
譚斌立刻轉過頭,「哪個小程叔叔?」
晴晴取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給她看:「譚阿姨你瞧,這就是小程叔叔。」
譚斌看看周圍,沒有警察的影子,便順手接過來,照片里的人,讓她大吃一驚。
在《貓》的海報前面,親熱地摟著晴晴,面對鏡頭微笑的,竟是程睿敏!
「帥嗎?」晴晴追問,「我喜歡程叔叔。同學說,他比《一簾幽夢》里那個費雲帆帥多了。」
God,一簾幽夢!譚斌心狂跳,深知這部緊追潮流的電視劇對少女的殺傷力。她緊緊捏著手機,想了想問:「照得挺好的,技術不錯,誰照的呀?」
「爸爸。」
「哦。」譚斌可憐的心臟這才落到實處,把手機還給晴晴,對著後視鏡做個鬼臉。
晴晴則訕訕地收起手機。
譚斌摸摸她的頭,忽然想起一件事,「哎,晴晴,你那個學長怎麼樣了?」
晴晴撇撇嘴,說了一句話,差點讓譚斌笑昏過去。她說:「小男生沒意思,我早就不甩他了,幼稚。」挺挺小胸脯認真宣布,「我現在喜歡成熟的大叔,象程叔叔那樣的。」
「哎呀,你終於發現真相了!」為孩子的自尊心考慮,譚斌死忍著不敢笑出聲,忍到表情扭曲。
「可是,」晴晴語氣惆悵,「程叔叔好久不來我們家了。」
譚斌聽得心裡一動,沒想到程睿敏和田軍的關係,已經做到登堂入室的地步,她問:「程叔叔經常去你們家嗎?」
「嗯,以前經常來,這幾個月一直沒見過他。」
譚斌把晴晴透漏的點滴信息整理整理,不禁肅然起敬。照她的說法,程睿敏和田軍的交往,曾經一度非常接近。
這並非意外,九月份的時候,她在壁球俱樂部還見過兩人,她只是沒想到,程睿敏竟能把關係做到客戶家裡去,這就比較難得了。
送完晴晴回去,已經是晚飯時分,她往程睿敏家裡打了個電話,來接電話的是鐘點工李姐:「小程還沒有回來……他說有事……不……不回來吃飯。」
譚斌放慢車速,琢磨著去哪兒解決晚飯,想起好久沒和文曉慧見面了,於是打個電話把她約了出來。
文曉慧四十分鐘后趕到,服務員帶她走過來時,就讓譚斌眼前一亮。
她穿件式樣簡單的短款皮茄克,白體恤牛仔褲,長發在腦後紮成馬尾,臉上只有一點淺色的胭脂和唇膏,顯得異常清秀。
「嘿嘿嘿,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譚斌拉著她的袖子,「你這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風格全變了?」
「煩了,換個樣子。」她坐下說。
「你這些天在忙什麼?MSN和QQ上都很少見到你。」
「我剛換了工作,去了一家北美的小公司,且適應著呢。」
「天,」譚斌掩嘴,「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不告訴我?」
文曉慧笑,「你自顧不暇,還操什麼閑心?。」
「這家薪水如何?」
「和原來差不多。」
「職位呢?」
「也差不多,還是OfficeManager。不過以前手底下七八個人,現在只有我一個。」
譚斌張大嘴:「那換什麼?做生不如做熟,你抽風了你?」
文曉慧攏著茶杯,眼睫低垂,「薪水沒漲,可是新公司的風氣比較純樸,我覺得放鬆,也不用再把收入的一大半都扔在衣服和化妝品上……」
譚斌驚奇地看著她:「Sowhat?」
「打算省著點兒花,明年供套房子。」
這種話從文曉慧嘴裡冒出來,非常地刺耳,譚斌咂嘴,「咦,你不是發過誓,堅決不自己買房子?」
「時移事易,小姐。」
「奇怪,到底誰幫你打通的任督二脈?」
文曉慧沒有回答,臉卻可疑地紅了。
譚斌發現端倪,扭住她問:「老實交待吧,是什麼人?」
文曉慧回答:「你認識。」
「嗯,接著說,姓名、年齡、職業……」
「就是那個心血管醫生,高文華。」
「小高大夫?」譚斌愕然,幾乎站起來,「天哪,你們倆是怎麼勾搭到一起的?」
第65章
她上回發燒時,因為和沈培分手,心情一度極壞,避著不肯見人,那幾天都是文曉慧抽空陪著她去點滴。
從護士那裡打聽到高大夫的名字和科室,譚斌特意買了水果向他致謝。
乍一見到文曉慧,高文華驚艷至瞠目。譚斌注意到他的失態,向文曉慧擠擠眼睛,但壓根兒沒往心裡去。
不過是一面之緣,文曉慧沒透露任何個人信息,他是怎麼找上她的?譚斌十分不解。
文曉慧笑笑,「如今信息這麼透明,人肉引擎又如此發達,真想找到一個人,總會有辦法的。」
譚斌低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默不作聲。
因為文曉慧喜歡的異性,向來是精明入骨,並且出手豪闊的男人。
而這個高文華,似乎一樣都不沾邊。極普通的五官,沒有任何明顯的特徵,屬於面目模糊,扔人堆里就水乳交融完全看不見那種。否則以譚斌過目不忘的修行,不會見過幾次仍然印象不深。
就連他的名字,都是如此平凡樸實,高文華,沒有一絲花哨。
文曉慧明白她在想什麼,「譚斌,還記得大一時候的事嗎?有人出過一個選擇題,兩個男人,一個手裡有一千塊錢,願意在你身上花一百,另一個只有十塊錢,卻願意都花在你身上,問你選擇哪一個,記得嗎?」
「當然記得,我和你都毫不猶豫選了第一個,唉……」想起舊事,譚斌搖頭嘆氣,「別人心裡這麼想可是並不說出來,就咱倆老實,說什麼貧賤夫妻百事哀,結果一直被人鄙視了四年,」
「什麼老實?你就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在別人眼裡,我們就是兩個勢利女人。」
「所以,你現在想試試第二種?」譚斌看著她問。
「正確。」
譚斌遲疑一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出來:「你確認,不是在浪費時間?」
「我不知道。」文曉慧垂下視線,手指下意識地轉著茶杯,「真的,譚斌。開始時只覺得新鮮,沒想太多。可是交往過一段時間,我發現,原來有人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發自內心以你為重,不會給你任何壓力,那種感受,完全是不一樣的,我很享受這感覺。」
譚斌努力回想著高文華的模樣,私下還是為文曉慧不值。也許唯一可取的,是他的笑容和整潔,還有那雙手,修長靈活,指甲潔凈光亮,典型醫生的手。
當然,也可以包括那兩條伶俐可愛的小金毛犬。
「好吧,Honey,恭喜你,希望他真的是Mr.Right。」
談話間服務生已經把飯菜上全,文曉慧舉起茶杯碰一碰她的可樂罐,「托你吉言,謝了,親愛的!」
「哼,看你春風撲面的樣子,那小子好運氣,撿了個大便宜。」譚斌猶自憤憤。
文曉慧托著下巴,笑里卻掩不去隱約的酸澀。她望著窗外的人流,慢慢說:「以前經歷過的那些,徹底忘卻不太可能,只能試著把它們打一個Package,扔到一個角落裡去,三年五年也許可以假裝忘了它的存在。不過怎麼說呢,它們讓你傷心難過的時候,也能逼著你想很多事,強迫你看透一些東西,也堅定一些東西,明白什麼值得堅持,什麼可以放棄。」
譚斌點頭,「我現在相信一句話,一扇門在你面前關上,上帝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
「你呢?你還好嗎?」文曉慧明白她的心事,微笑著問。
「談不上好還是不好。」譚斌照實交待,「看到沈培的消息,記起以前的事,心裡還是難受。按說股市裡有賠就有賺,為什麼這件事里我卻看不到勝利者?就是程睿敏,他從來不說,可不代表他不介意……」
「喔,他這麼小氣?舉個例子來聽聽。」
「比如,他不想看到沈培的畫,卻不說在明處,就是找盡借口不肯跟我回家,後來我才醒過味來。」
文曉慧忍不住笑,「還好,正常男人的正常反應。」
譚斌抱起雙臂,連連搖頭,「說實話,我很擔心他。」
「為什麼?」
「這個人太……我形容不好,就是那種,表面上非常Open,其實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你知道我一直堅持鍛煉,就是為了能有個轉移壓力的方式。可他不一樣,平時滴水不漏無懈可擊,簡直沒有一點可供發泄的途徑,我擔心有一天……他承受到極限真的會崩潰。」
「那種家庭出來的孩子,多數都這樣,對人極度缺乏信任感,地位再高都沒用。」文曉慧篤篤敲著桌面,「說真的譚斌,對男人你總是母性泛濫,什麼時候能為自己多想一想?」
譚斌攤開手,做個無奈的手勢:「積重難返,我永遠做不到你的境界。何況,」她笑笑,「我真的愛他。」
「哎呀真能肉麻!」文曉慧捂著腮幫,做出牙疼的表情。
這頓飯一直吃到九點半才結束,告別時兩人貼臉擁抱,完全的西式禮節,看得飯莊門口的迎賓小姐一臉驚疑。
譚斌回到程睿敏的住處,已將近十點半。奇怪的是,李姐還沒有離開。
「小譚,」迎著她詫異的目光,李姐壓低聲音說,「小程在浴室摔了一跤,又不讓告訴你。我實在不放心,就沒敢走。」
譚斌臉上立刻變色,「摔得厲害嗎?骨頭有沒有問題?」
「自己能走,骨頭應該沒事。」李姐為她取出拖鞋,嘟嘟囔囔地說,「我聽到裡面一聲悶響,知道壞事,又不好進去,半天他才出來,臉白得嚇人。」
譚斌踢掉腳下的靴子,「人呢?」
「床上,像是睡著了。」
譚斌衝上樓梯,一把推開卧室的門,房內只有一盞壁燈亮著,程睿敏趴在軟枕上,身上還穿著浴衣,床邊櫃和地毯上四處散落著無數頁A4列印紙。
她躡足走過去,一張張拾起滿地亂飛的紙片,放在床邊柜上,剛要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程睿敏已經翻身坐起來,神色未見一點異樣,「你回來了?」
「你嚇死我了!」見他無恙,譚斌這才挨著他坐下,手按在胸口上,「怎麼回事?」
「今天話說得太多,有點兒累。」他靠她肩膀上,聲音疲憊,「浴缸里泡的時間又長,出來時腦子一迷糊,就滑了一跤。」
「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難得放鬆一天,我又沒什麼事。」
「摔哪兒了?讓我看看。」
「尾椎。」他一邊側身給她看,一邊笑,「當時真叫一個疼,摔得半天沒爬起來。李姐在外面倒是聽到了,可我什麼也沒穿哪,整個就是春光乍泄……」
譚斌小心按了一遍,見周圍並無異常,而他還有心思貧嘴,看樣子的確沒事,這才略微放心,
「明天去醫院照個片子,看有沒有骨裂,再讓李姐燉鍋豬尾巴湯,大補,就是當心哪天喝了雄黃酒,Biu一聲,大灰狼的尾巴就露出來了……」
程睿敏抓住她按在床上,只是笑,還未顧上還嘴,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開始嗡嗡震動。
他立刻放手,探身取過手機,譚斌趁機脫身下樓,先打發走了李姐,又從冰箱里取出冰塊,裝在密封袋裡帶上來。
他還在通話中,聽起來那邊是他的下屬。
譚斌示意他翻身,把冰袋在自己胳膊上試了試,然後撩起浴衣放在他的尾椎處。
十一月的天氣,雖然裹著厚毛巾,冰袋一挨身,程睿敏還是忍不住咬牙,一把攥住她的手,一邊哆嗦一邊說話。
譚斌只能讓他握著,一遍一遍撫著他的背,等他僵直的肌肉慢慢放鬆。
收起電話,程睿敏對她說:「譚斌,有件急事要處理,周一我飛上海。」
「我好容易清閑一點兒,你又走了。哪天回來?」
「當天晚上就回。」
「當天啊,你頂得住嗎?我以前試過一次,特別累,腰差點兒坐斷。」
「沒辦法,周二一早要見人,周三還要去武漢和鄭州。」他想了想又說,「其實我捨不得你。」
「得了吧。」譚斌揉著他的頭髮,「奔命呢你?你下面那些人都有什麼用?」
「別侮辱我的團隊,懷疑他們就是懷疑我的眼光,他們大部分新加入公司,需要時間了解業務。」
「哼,怎麼不見你這麼護著我?」
「你吃醋了?」
「屁!」
「小姑娘說話不要這麼粗魯……哎呦哎喲……天下最毒婦人心……晤……晤……我是傷號,你這麼引誘我,極其不道德知道嗎?」
譚斌的回答是放開他的嘴唇和舌頭,挪過去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齒一點一點細細啃著,象磕一顆美國大杏仁。
程睿敏伸手關上了壁燈。
「為什麼關燈?」
「換個方式感覺你。」他用手和唇探索著她的身體。
快樂攀上頂峰的時候,她比以往更清晰地察覺到他在她身體里的悸動。
她睜大眼睛,眼前卻有一片白光掠過,她的世界似在顫慄間停頓了三秒,感官失去一切功能,只剩下從腹部閃電一樣蔓延全身的溫暖。
激情退卻之後,她聽到耳邊的低語,「寶貝,你愛我嗎?」
「愛你。」她答得毫不猶豫。
周一例會,譚斌第一次心不在焉地走神了。
程睿敏清晨七點就離開家,為了趕上午八點二十的航班。譚斌有點不安,又說不出所以然,掐著時間他該到上海了,便溜出會議室。
「我到了,有人接機,你不用管我,好好上班。」程睿敏的聲音從手機里傳過來,一如既往沉穩鎮定,簡單卻令人心安。
譚斌這才放下心,收斂心神進會議室,完全恢復狀態。
商務應答從周一正式開始,周五上午十點截標,只有四天時間。
戰略情報部門的同事正在做競爭對手的報價習慣分析。
根據歷史數據,幾家本土企業,在某些關鍵的投標中,都做出過低於成本價或者零報價的行為,不排除這次為了惡性競爭故伎重演。
眾誠公司,因近幾年逐漸參與國外項目投標,行為日漸規範,但卻熱衷於實物贈送,象超市的買一贈一,實際上也是一種變相的降價行為。
FSK,最讓MPL切齒且羨慕的,是他們的sales,總能設法搞到客戶的項目預算,而且特別喜歡壓著預算的baseline報價,在幫助他們最終贏標的同時,也保留了利潤空間。
一直沉默的劉秉康,這時開口說話:「和customer關係的遠近,這才是檢驗真金的標準。」
幾位總監都閉著嘴不出聲。MPL管理層向來強調守法合理,有些事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一個簡單的數字背後,有多少灰色地帶存在,每個人都清楚,就是不可能拿到桌面上掰開了揉碎了詳談。
譚斌在猶豫,她手裡捏著一個關於預算的數字,一次閑談中田軍偶然透露。但她無法確認是否真實和可靠。
那位戰略部門的同事結束Presentation后問:「大家有什麼Concerns和comments?」
沉默,暫時沒有人接話。這會兒一言之失,都有可能帶來無法預計後果的麻煩。
劉秉康的目光挨個掃視一遍,臉色極其難看。
譚斌知道他最近不太痛快。
自從CEO李海洋在總部找到支持者,MPL中國的內部形勢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少人在重新衡量兩人的對峙,不易察覺地調整著立場,李海洋的追隨隊伍日漸壯大。
只有四個銷售總監,因為劉秉康兼任銷售GM,和他是直線上下級關係,無可避免地蓋上劉氏烙印,跑都跑不掉。
地下流傳的閑言碎語里,傳說有人已經私下向李海洋彙報工作了。
想到這裡譚斌微微冷笑,做為Sales,不以贏取合同為目標,反而把精力放在內部鬥爭上,她實在無法理解這些人。
她站起來發言:「有一個Risk,我必須提一下。FSK負責集採的銷售總監,是余永麟,他在MPL六年,熟悉MPL的報價工具,只要他拿到我們的設備清單,就基本能估計出我們的ListPrice,這是一個很大的Risk。」
ListPrice就是原始的報價,去掉折扣以後,才是真正的標底,FinalPrice.
劉秉康面無表情地看著她:「FSK拿到我們的List?How?」
「技術標已經在普達那裡了。」譚斌說得含蓄。
「OK,那麼我們從普達,能得到什麼?」
譚斌遲疑片刻,取出黃色的便簽紙,寫下一個數字,輕輕放在他面前。
「這是……」劉秉康神色終於有了變化。
譚斌點頭,表示他的猜測正確,接著又補充:「可是我無法確認它的來源是否可靠。」
「明白了,今天就到這兒。」劉秉康收起紙條,宣布散會。
晚上回去,譚斌坐在程睿敏的書房,一邊拿著競爭對手的報價分析仔細琢磨,一邊等他回來。
他的航班應該十一點左右到達首都機場,眼看將近十二點卻見不到人,他的手機也一直關機。
譚斌等得焦躁,忍不住站起來四處亂走。坐卧不寧中沒聽到門鈴響,卻聽到有人怦怦怦地砸門。
她三步並兩步跳下樓梯。
門一開,司機攙著程睿敏進來,「來,搭把手,我去取電腦包。」
譚斌心幾乎跳到嗓子眼,「怎麼回事?」
程睿敏對她笑一笑,似乎想安撫她,笑容卻虛弱得一觸即碎。
譚斌扶著他挪到沙發上躺下,為他脫下皮鞋,鬆開皮帶和襯衣紐扣,「睿敏……」她叫他。
程睿敏靠在她臂彎里,嘴唇和臉色一樣雪白,睫毛低垂,沒有任何反應。
第66章
程睿敏靠在她臂彎里,嘴唇和臉色一樣雪白,睫毛低垂,沒有任何反應。
她拍他的臉,他的臉和手一樣冰涼,散碎的額發被冷汗粘在額角。
「趙師傅!趙師傅!快快打120!」譚斌雙腿發軟,慌亂叫著司機的名字。
程睿敏卻睜開眼睛,嘴唇動了動,譚斌湊近,聽到他低聲說:「你別怕,是心悸,很快就過去了。」
譚斌摸他的脈搏,果然快得讓人害怕,她就不敢亂動,小心翼翼放他躺平身體,心急如焚地等著癥狀消失。
兩三分鐘后,他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譚斌鬆口氣,低聲和他商量:「去醫院吧。」
「沒必要,我不去!」程睿敏回答得斬釘截鐵。
身後司機囁嚅著解釋:「程總上車的時候,臉色就不好看,他說有點兒暈機,我就沒在意,後來越開越不對勁兒,我說去醫院,程總又不同意……」
程睿敏擺擺手:「小趙你先回去吧,今天謝謝你了。」
司機猶豫著問:「那……程總,明早您還上班嗎?」
「你按時來接我。」
司機看看譚斌,張開嘴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行,我一早過來。」
譚斌一直不說話,送司機出了門,她一屁股坐在茶几上,一臉寒霜,「程睿敏,你沒事可快把我嚇出毛病了,你打算鞠躬盡瘁是吧?」
她實在是生氣,氣他的不知輕重。
程睿敏拿過一個靠墊蒙住臉,在墊子下面悶聲說:「好了好了,我跟你說了沒事,這幾天忙完我就設法休假,你千萬甭拉臉,一拉臉就太不可愛了。」
「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眾誠那邊又起什麼貓膩對吧?這是什麼合作呀?一點誠意都沒有!我原來就討厭這家公司,現在更討厭!」
程睿敏無奈苦笑,「求你了,別瞎猜行不行?」
譚斌拉開墊子,「你原來的病歷還在嗎?給我看看。」
她不相信他的空頭支票,不敢再相信他的任何話。
病歷取出來,透過那些潦草的字跡,譚斌勉強辨認出陣發性室上心動過速、P波改變幾個字。
上網百度一番,找到了詳細的解釋,但仍有不少疑問。猶豫間忽然想起一個人,便撥電話找文曉慧。
文曉慧馬上說:「他正好在我這兒,你等一下,我叫他過來。」
十秒之後,聽筒里傳來高文華爽朗的笑聲:「譚斌你好!」
譚斌顧不上和他客套,把自己的疑問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耐心聽完那些似是而非的專業術語,高文華解釋:「如果確認是室上性,又沒有器質性病變,預后應該不錯,你別太著急,注意不要讓病人過度勞累,避免情緒過於激動,暫時不會有大問題。不過有時間呢,你還是儘快帶他來醫院,我和主任打個招呼,請他再仔細檢查一次。」
「這樣啊……」譚斌沉吟。
「還是不放心?」高文華在電話里笑,「今晚真有什麼事,你打曉慧的電話,我馬上過去。」
「那謝謝你了,高大夫。」譚斌客氣地致謝,心勉強落到實處。
這時候她方才明白文曉慧的意思。高文華雖然其貌不揚,但他是個讓人心平氣和的男人,沒有稜角,也沒有壓力。
譚斌忽然想起一個鏡頭,在湖邊的草地上,高文華對著他那兩隻寶貝吹聲口哨,兩隻小狗聞聲撲過去,人和狗頃刻滾成一堆,他摟著它們大笑,那個瞬間確實令人心動。
這一次,文曉慧也許終可修成正果。
譚斌放下電話微笑片刻,轉回卧室接著和程睿敏討價還價。
「周三的Travel是不是可以取消?」
程睿敏搖頭,「不行,提前一個月就和客戶約好的。」看看她的臉色開始讓步,「我不坐飛機去武漢,換明晚的火車好吧?」
譚斌不想再說什麼,因為知道說了也是白說。
他的位置不可能說離開就離開,就算在病榻上,也會有麻煩追上來,讓人不得安寧。
後半夜程睿敏睡得不太安穩,譚斌模模糊糊聽到他叫「外公」。
在身體最軟弱的時候,他的意志終於被撬開了一線裂縫。那聲外公,讓她的眼淚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但翌日他又化身為年輕內斂的青年才俊,旁人只能看到沉靜自製的程總,春風化雨一般的職業化微笑,沒有人想得到光鮮背後的真相。
看著他穿戴整齊準備離開,譚斌突然異常難過,放下早餐追上來,摟住他的腰不肯撒手。
「乖,放手,我要遲到了。」
「我能幫你做什麼嗎?」譚斌埋頭在他的胸前。
「能。」程睿敏低下頭,清楚地說。
譚斌仰起臉看著他,嘴角還有麵包的碎屑,目光象孩子一樣期待而單純。
程睿敏抬手為她抹去,語氣極其溫存,「每次回家的時候,讓我看到你。」
這個要求不算過份。普達集採的商業應答周五結束,從周六開始,招標小組將進駐京郊的一家賓館,進行為期十天的全封閉評標,期間會斷絕和供應商的一切聯繫。
所以這段時間竟是難得幾天輕鬆日子。
「好。」譚斌一口答應。
「我爭取周六上午回來,你要是一個人住大房子害怕,就回家住幾天。」程睿敏笑笑,在她的額頭親一下,帶著旅行箱上車。
車啟動后,他搖下玻璃,向她揮揮手。
譚斌一直看著,直到他的車子在視線里消失,才換衣服上班。
商務條款的應答,一如既往地繁瑣和謹慎,直到周四下午五點,方全部塵埃落定。
晚九點,譚斌終於見到總部最終批准的集采折扣。折扣幅度大於以前任何一份合同,預估的GrossMargin被連累降低了將近五個百分點。
劉秉康在總部的遊說起了作用,難得財務部門沒有再糾纏中國地區過低的折扣對財務報表的衝擊。
按照這個折扣計算,整個集採的FinalPrice,比她從田軍那裡得到的數字,大約低三百萬歐元左右。
劉秉康很明確的暗示,他已從梁副總那裡得到確認,普達關於集採的預算,的確非常接近那個數字。
田軍給譚斌的信息,還是十分靠譜。
劉秉康一併告誡他的總監們,只要能保證進入Shortlist,名次不要太差就達到目的。隨後的正式商務談判,才是真正發力的時候,此時不可過早暴露實力。
按說形勢非常理想,但譚斌照此準備最終報價的文件時,大腦皮層深處,似乎總有一點不安的預感。
因為一切過於順利,而她難以忘記余永麟那個胸有成竹的微笑,老覺得前方某處有個看不到的陷阱,正張大口等著他們跳下去。
但她又說不出這點不安的源頭出自哪裡,只能寄望是自己神經過敏。
晚十點,譚斌親手給商務標書貼上封條,看著助理和秘書一份份裝箱,最後密封鎖進文件櫃,鑰匙由她貼身保存。
明日一早,王奕將代表公司送標書去現場,並等待唱標的結果。
走出辦公室,譚斌長吸一口氣。室外的空氣清冷濕潤,稀疏冰涼的雨點落下來,帶著冬雨蕭瑟的氣息。
在自己家的樓下,她站在大堂等待電梯,忽然覺得褲腳被扯了一下。
她沒有在意,往旁邊讓了讓,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湊上來蹭著她,汪汪叫了兩聲。
譚斌低頭,一隻幾個月大的蝴蝶犬咬著她的褲腿,水汪汪的黑眼睛,正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來叫它:「小蝴蝶?」
蝴蝶犬兩隻碩大的耳朵立刻撲嚕撲嚕動幾下,撒嬌似的唔唔兩聲,伸出舌頭吧嗒吧嗒舔著她的手。
真的是小蝴蝶。
譚斌盯著眼前那雙棕色的淺筒室外靴,慢慢抬起頭。
「斌斌,你下班了?」沈培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微笑看著她。
譚斌霍地站起來,「沈培?」
沈培走過來,彎腰抱起小蝴蝶,「我等你好長時間,又加班?」
語氣平靜得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你……你……有事?」譚斌反而慌亂無措,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打量著沈培,多日不見,他好像胖了很多,只有眉宇間依舊純凈的笑容,讓她依稀記起兩年前那個躊躇滿志的年輕畫家。
沈培正要開口,電梯到了,叮噹一聲在他們面前滑開雙門。
譚斌只得說:「上去坐坐?」
她的房間沒什麼改變,唯一的變化,是餐桌上方的牆壁上,空蕩蕩留著四個突兀而醒目的釘孔,尚未來得及修補。
那四幅畫被軟紙仔細包裹著,正躺在她儲藏室的深處。
沈培的目光從牆上飛快掠過,黯然的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逝。
譚斌不敢看他,倒杯溫水放他手邊,又覺得房間內安靜得讓人不安,隨手選了張CD放進音響。
歌手的聲音輕輕傳出來:「那天傍晚我走在街邊,看著往來如浪的人群,想起曾經走過的歲月,想起曾經熱愛的你……」
沈培似受到觸動,驀然抬起眼睛。因為這首歌的名字,就叫做《時光倒流》。
譚斌感覺到不妥,拿起遙控器,把聲音盡量調低。
音箱里依然隱隱約約送出清晰的歌詞:「我想哭,卻流不出眼淚;我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我願意拋棄我的所有,如果能時光倒流……」
沈培垂下視線,端起馬克杯喝一口,盯著杯中微微起伏的水面,慢慢說:「過幾天就要出發去法國了。」
「我知道。」
「我來,是為了小蝴蝶。」
譚斌做出一個詫異的表情。
「小傢伙太聰明了。我跟它說,我要離開一段日子,它就躲在自己窩裡絕食,三天了,一點東西也沒吃。」
「真的?」譚斌笑起來,向小蝴蝶伸出手,「來,寶貝兒,這兒來。」
小蝴蝶立刻跳到她的腿上,胖頭拱進她的懷裡,似乎受盡委屈。
「它不肯跟我媽親近,所以我想留給你,可能它還會接受。」
譚斌撫摸著小蝴蝶光滑的皮毛,半天沒有說話。小蝴蝶歪著腦袋打量她,圓圓的黑眼睛里似有千言萬語。
「斌斌……」
譚斌抬起頭看著他。
「你……還好嗎?」
譚斌抱起小蝴蝶,把臉貼在它溫暖的身體上,好一會兒才回答:「我……很好,我一直想說……我……謝謝你!」
謝謝你兩年的包容,謝謝你最後的放手。
沈培微笑,卻把臉轉到一邊。
「斌斌,」他說,「我在法國,可能要呆很長時間。」
「嗯,巴黎是藝術之都,對你的發展有好處。」
「可我不放心你。斌斌,你看著精明,其實很傻,根本不會保護自己。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現在不能說嗎?」
沈培微微一笑,「是,現在不說,以後也許再沒有機會。斌斌,你這樣拚命往前走,用生活和健康做代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讓你停下腳步,可你想過沒有,你放棄一切爬到頂峰,如果那上面並沒有你想要的東西,那時候你怎麼辦?」
譚斌低頭不出聲,眼眶霎時變得酸熱。
他站起來,「我走了,好好待小蝴蝶,它是個好孩子。」
「是的。」譚斌勉強微笑,「它比人更懂得不離不棄。」
沈培笑笑,沒有接話。
譚斌帶著狗送他下樓。
他在公寓大門處停下腳步,「外面冷,你別出來了,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多想高興的事,任何時候都盡量保持快樂的心情,為你,也為我。」
「我記著,我會的。」
他還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再開口,終於退後一步:「再見。」
望著他頎長的背影逐漸遠離,譚斌心裡空蕩蕩的,象被人狠狠挖去一塊。
小蝴蝶在她懷裡不安地騷動,拚命掙扎。
譚斌放它下地,低聲道:「去,死纏爛打耗住他,他一定會帶你走。」
小蝴蝶迅速轉過腦袋看著她,似乎聽懂了她的話。
譚斌為它拉開門,「乖,上啊!」
小蝴蝶似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一頭撞在沈培腿上,死死咬住他的褲腳,再也不肯鬆口。
沈培無奈地拍著它的頭頂,轉過身朝譚斌擺擺手。
譚斌怔怔地立住腳,象看一個陌生人。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注視她,濃密的短髮,烏黑的眼睛,未曾褪色的淡泊從容。小蝴蝶安靜地蹲在他身邊,也靜靜地看著她。
一人一狗的身後,是林立樓群間璀璨的萬家燈火,
譚斌抬起手慢慢搖了搖,寒風撩起她的長發貼在臉上,視線變得模糊,這幅畫面就這樣永遠定格在她的心裡。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十點,普達集團公司集采第一輪商務標截標。
譚斌和其他人都在辦公室等著現場唱標的結果。
十一點了,王奕那邊依然沒有消息。譚斌原本平靜的心境變得忐忑,拿起手機離開辦公桌,打算出去給她打個電話。
剛站起來,手機就響了,正是王奕的電話。
「Cherie,Cherie……」她的聲音竟帶著哭腔。
「怎麼了?Yvetee,你慢慢說。」
譚斌心抽緊,已有不祥的預感。
「我們完了!」王奕到底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