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8節

047

小諾帶著禮物去公公婆婆那裡吃晚飯。知道小諾今天回來，家琪爸特地多做了兩個菜。

剛到家，小諾就歡喜地抱起陽陽，在他臉上猛親兩口，說媽媽想死你了。陽陽也在小諾臉上啪啪地親著嘴，把小諾搞得一臉糊答答的。小諾給陽陽買了模擬歐洲之星的火車玩具，陽陽說謝謝媽媽，然後就在沙發上拆包裝。小傢伙很聰明，很快就把軌道給搭起來了，然後把歐洲之星放在軌道上，開動。因為類似的火車玩具爺爺給他買過，他經常玩，所以知道怎麼玩。

家琪媽問這樣的玩具要多少錢，小諾說，幾百塊錢吧。

家琪媽說，爺爺買的那個玩具才100塊，不是差不多的嗎？還要花這樣的錢浪費，買個其他玩具也好的。

小諾哭笑不得，想爺爺買的那個塑料玩具怎麼能與這個按比列縮小的歐洲之星模型相比？歐洲很多兒童玩具都是按比例縮小的模型，裡面的零部件都很齊全，就是超小版的，可以從小讓孩子在玩耍中學習，而不只是為玩而玩。

小諾不搭理婆婆，但是她教陽陽：陽陽你看，這個叫做歐洲之星，是個開得很快的火車。這個火車的門可以打開，看見沒有，這裡是駕駛室，是火車司機坐的地方，這些車廂呢，是乘客坐的地方，有一排排座位，還有，你看這個車廂，座位很少，是專門放自行車的車廂，因為有的叔叔阿姨會帶著自行車坐火車旅遊……小諾仔細地描述著，想讓婆婆知道，她買的火車模型與爺爺買的火車玩具是不一樣的。

婆婆沒理會小諾的意思，但是陽陽馬上喊了：爺爺的火車不能開門！

小傢伙很善於比較哦。小諾很滿意。

嗯，喜歡媽媽買的玩具嗎？

喜歡，喜歡，比爺爺的火車好玩！小傢伙童言無忌。

陽陽學語言似乎比其他同齡孩子快，連比較句都會說了。

爺爺買的也很好玩的。小諾趕緊說。

媽媽，火車裡有自行車嗎？過了會，陽陽好奇地問。

陽陽喜歡坐火車，爺爺奶奶帶陽陽坐過兩次短途火車，在火車上陽陽把每節車廂都跑遍過，他從沒見過火車上有自行車。

小諾正要解釋，說這個火車與中國火車不一樣，那裡的一些火車可以帶自行車，因為很多叔叔阿姨喜歡下了火車后騎車旅遊。

但這時家琪媽說話：陽陽，媽媽騙你呢，哪有火車上還有自行車的，又不是大卡車！

小諾不高興地說：媽，我哪兒騙他了？以後你不要在陽陽面前說"媽媽騙人"啊之類的話，陽陽還小，說這樣的話對他沒好處！

然後小諾繼續對陽陽說：陽陽，你沒見過的東西還有很多，等你長大一些了，媽媽帶你去國外，讓你看更多更多的東西！

家琪媽沉下了臉：不過就是出了趟國……

家琪一聽語氣不對，趕緊分開她們兩個：小諾，去廚房看看菜好了沒，我們早點吃飯，我餓死了！

吃完飯，家琪洗碗，小諾拖地板打掃衛生。完事後小諾拿出給公公婆婆的禮物，想早點送掉早點走。

家琪爸拿著襯衣領帶，說他都老了，還穿什麼名牌呀，又沒機會出席什麼會議了活動了。不過還是呵呵笑著謝了小諾。

小諾沒想到一條領帶能給公公這樣的聯想，也是的哦，公公退出了事業舞台後，依他的生活習慣，確實沒有系領帶的必要了，他本來就不喜歡領帶，覺得憋著脖子。小諾有點懊惱，哪怕是買一打羊毛襪子也這領帶更適合他呀。

家琪在旁邊解圍：老爸你不要？太好了，你不要我要了！這麼好的領帶，配我那新西裝，可以去顯擺了。

家琪爸一聽，趕緊說：那送你吧。小諾的心意我領了，不過看來是家琪更用得上，我這個老頭么，平時穿穿白汗衫也差不多了。說著，還自嘲地笑笑。

家琪媽接過小諾給的圍巾，那顏色那式樣還有那圖案確實看著不錯，不過她最關心的還是價格，她總覺得，現在家琪有了傷病，怎麼都得為以後多考慮，吃好休息好調養好是最重要的，至於穿啊，玩啊，禮物啊，都是不懂事的年輕人熱衷的事。若家琪沒病，她也隨他們玩樂去，可家琪缺了個脾和腎，兩口子怎麼都得多想想這個事實，並設法多為晚年考慮吧。

小諾，貴嗎？她問。

小諾暗嘆一口氣，心裡想：又來了，又來了，這婆婆真不知怎麼回事，按理她的職務高，退休工資不少，怎麼在錢上面這麼吝嗇？每買一件東西第一句話就問價格，一點沒表示出人家給她禮物而有的高興，真是掃興！

杭州大廈賣3000！她沒好氣地說，帶了點故意氣婆婆的意味。

什麼？！家琪媽驚叫一聲。

家琪趕緊說：小諾買的時候才花了300塊，老媽，你看，小諾花300塊買到了3000塊的東西，多好啊！

究竟多少？家琪媽還是有點不相信，若真是3000塊買來的，她根本不會要，因為每看一眼都會讓她心痛。

老媽，這是世界名牌，你們單位那些年輕點的同事都知道的。這東西出口到中國呢，因為關稅啦什麼的，所以本來就貴的東西更貴了，小諾呢，是直接去國外廠家買的，就按照最便宜的價格買下了……好了老媽，你辛苦一輩子，最貴的衣服也就那幾件羊絨大衣，你看，這圍巾配你的黑色大衣，最時髦最漂亮了，對吧？老媽，你也該有個名牌的東西了，在朋友面前好有面子，這是小諾給你買的禮物，用她掙的錢買的，買都買了，你不謝她，還總是一驚一乍的，真是不知該怎麼說你了……家琪用老人能理解的方式向老媽解釋，並故意用一種埋怨的語氣，既顯得向著老婆，又顯得心疼老媽，終於讓家琪媽心順了不少。

那這圍巾究竟值多少？家琪媽問。

人家問你價格，你就說3000，兒媳買給你的！家琪一錘定音。小諾在旁聽得很滿意。

一家人回到自己的家。

小諾洗完澡，安頓好陽陽，然後上床偎著家琪，問這段時間家裡可好。

家琪說還好。

你爸媽有沒有再吵架？

沒有，很正常，很平靜。

沒有就好……你要看我拍的照片嗎？小諾打著哈欠說。

不看了，明天再看吧。

好的，我好累了，想睡覺了。小諾摟著家琪，喃喃地說。

家琪摟著她，拍著她的背。

是的，照片可以明天看。還有一件事，也不妨等過兩天後再問。因為現在，小諾很累了，家琪捨不得太累她，雖然，那件事，他很想很想早點問明白。但是，那事，一定要在好的時機，有好的心情的時候再問。

048

家琪，我們什麼時候去看我媽？

小諾在洗手間裡邊拖地邊問。一些衛生死角，家琪總是弄不幹凈，他在老婆不在的這段時間也做過衛生工作，但都是表面文章。

不過，男人嘛，能做表面衛生工作，已經相當不錯了！

要不周末去？

好的呀。小諾興緻高昂：媽媽好久沒見陽陽了，肯定很想了。

其實小諾回國到家后就與老媽報了平安，並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彙報了她出國的見聞，所有重要不重要的話題都說了一遍，不過，小諾還是想回家去看看老媽，當面同她講講國外故事，這是親情樂趣。

小諾繼續擦地，甚至用上了小板刷，來刷沉積在地磚縫隙里的污垢。

家琪，你去放點音樂好嗎？她使喚家琪。

家琪站在衛生間門口，說：不用放音樂，我們聊聊天好了。

好啊，你想聊什麼？小諾輕鬆地說。

小諾……我想問問……家琪口齒有點不流暢。

小諾奇怪：有問題就問啊？

小諾，有天我們吵架，你離家出走……後來，我電話你，你說有人陪你在酒吧，晚上睡張姝那……上周，我在街上遇到張姝，她問起你，我說你去你媽那裡了，然後我說，謝謝上次幫小諾，陪了一晚……

小諾腦袋嗡的一下，頭大了。

那晚的事情，她原以為，只要她不說，家琪一直會以為她是在與張姝一起，因為張姝雖是她的同事密友，但是與家琪的接觸是很少的，家琪沒張姝聯繫電話，更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那天的事情，可是，還是百密一疏……

張姝怎麼說？小諾低著頭，機械地擦地，邊擦邊問。

家琪更加不流暢了：張姝……張姝很奇怪，她說，她說沒有陪過你晚上去酒吧，你也沒有去她家睡覺……但是後來她又說，哦，記起來了，可能是有那麼一晚……但是，我覺得，張姝後來那話，不是真的。

那你想問什麼？小諾問。

小諾，你那晚究竟在哪裡？家琪問。

小諾想了想，然後站起身來，用水清洗了雙手，對家琪說：在酒吧里。

是誰跟你在一起？

梁昊。小諾冷靜地說。

梁昊？那個對你很殷勤的梁昊？

是的。

你們喝酒到幾點？

我喝醉了，他替我開了個房間。而他，他回去了。

回哪去了？

回義烏啊，當夜開車回去，像那天送我回家一樣。

家琪有一陣子不說話。

為什麼打電話時騙我呢？他問。

不想讓你擔心……而且，那天，我根本不想回家，你那麼凶我。

家琪點點頭，臉上有愧意。

過了會兒，家琪又問：梁昊，他沒喝酒嗎？當夜能開車回去嗎？

小諾笑笑說：那天就我在喝酒，他陪我說話而已……你覺得，他應該在賓館里也陪著我嗎？

不是……

人家是家族獨子，家族企業的重擔在他身上，你放心，他看不上我的，他要找的女孩，是要做50萬廣告征來的純潔無瑕的姑娘！

我沒不放心你。

你剛才的語氣，明顯不信任我呀，覺得他就是打了你老婆的主意才對……

小諾，我沒不信任你。你這樣說清楚了，我就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不然，我心裡總是疙瘩著呀。

小諾不說話。她的家琪，人真好。

但是，奇怪的是，她竟然一點自責都沒有！她冷靜地說著那事，儘管與事實有出入，但是在她心裡，事實就是當晚梁昊回去了，她與他什麼都沒發生。就如剛才告訴家琪的一樣，她沒說謊。她心裡這樣想的，她嘴裡就是這麼說的，以致她說這些時眼神絲毫不慌亂。

難道不是這樣嗎？難道還真是她背叛了家琪了？

才不！什麼叫背叛？對那個梁昊，她一點感覺都沒有，看他猶如看橡膠人一樣，那麼，在喝醉酒的情況下，與一個橡膠人做了場愛，不是與他們男人與一個充氣娃娃做了次愛一樣？這難道會有差別嗎？何況自從那天以後，她再沒給梁昊打過電話，心頭也沒梁昊的一點記憶，這樣，能說她背叛家琪嗎？

所以，在她看來，那晚，梁昊來，陪她喝酒，陪她說話，然後給她開了個房間，安頓好她后就回家了。這就是她認為的事實。

所以，小諾回應家琪，回應得遊刃有餘。

望著小諾平靜坦然的眼神，家琪完全相信了。

女人是否背叛，眼神能泄露一切。若小諾慌亂地想掩飾，那麼哪怕有再好的說辭，眼睛會告訴一切；而若心底坦然，眼神清澈，那麼，就算當天的經歷再荒誕不經，但是，清白就是清白的。家琪不相信言語，家琪只相信眼睛，或者說，只相信小諾心底的念想。

……

那我們說好了，這周末去看我媽媽？小諾蹲下身子，繼續擦地，邊擦地邊對家琪說。

這時，小諾的手機響了。

擦乾手趕緊去接，是外語系同事來的電話，提醒她很快要開學了，開學前有一次教職工會議，別忘了，也別遲到了。

小諾趕緊答應，說記下了。

小諾剛放下手機，突然想起什麼，又拿起來，去翻看前些天她不在時候的電話記錄和簡訊。沒什麼特別重要的電話號碼，若有重要事情，家琪會轉告她的。

但是在看簡訊的時候，小諾突然看到了一條：小諾，我要來杭州，我再陪你喝酒？

是梁昊發的，時間是她走後第三天。

小諾頭皮一陣發麻。這梁昊，還真是念念不忘她了。

她趕緊整理思路，想，這條簡訊家琪必看了無疑，身為丈夫，看到有其他人約自己老婆喝酒，難免要疑惑鬱悶。簡訊本身並沒有什麼曖昧處，也幸好剛才家琪問起她時，她如實回答了那天她是在與梁昊一起喝酒，所以家琪對她的話信任，若剛才，她隱瞞了什麼的話，只怕家琪會疑竇叢生，對她接下來的話也不會那麼相信了。噢，真是好險！

小諾一身冷汗后，頭腦冷靜了。

從現在看來，家琪這邊還沒什麼問題，但是，梁昊這裡，她必須要警告他了。上次已經說的很清楚：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後也不會發生什麼，他幹嘛還要纏著她？！

小諾拿著手機啪啪啪地飛速按鍵：梁昊，你再來煩我，我換電話號碼！

家琪是個好男人，她不能傷他的心，那事決不能讓他知道。不讓他知道的最好辦法就是忘記那事那人，徹底忘記。

周末，家琪小諾帶著陽陽去看望小諾媽。

小諾媽買好了很多吃的東西等他們到來。水果，糍粑，水晶糕，還有那種已經有一半小雞孵出來的茶葉蛋，那是小諾從前最愛吃的，營養很好，小諾媽買了好幾個，讓家琪和陽陽也吃。

現在小城市的生活真是方便，家門口什麼東西買不到啊，有時候甚至不用出門，賣貨的夥計會推著個自行車走街串巷地叫喚著：糯米糕要不？哈密瓜荔枝要不？茶葉蛋要不？

家琪拎了兩盒西洋參之類的補品，典型的看望丈母娘的女婿形象，小諾穿著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很自在洒脫地回娘家，陽陽則興奮地裂著嘴笑，他就喜歡坐車出門玩，不愛待家裡。

小諾媽迎接了女兒一家，吃了零食，隨便聊了聊天。小諾媽說要帶大家出去逛逛，城裡開出了一家新的酒店，聽說有些好吃的特色菜，她早就想去吃了，可是一個人，又沒興緻。

小諾說可以同老姐妹們一道去的。小諾媽說：現在的老人，都心疼錢，沒人會跑去大酒店吃飯，除非是人家請客或者要請客人家。

小諾說，把錢留著幹什麼呀？

小諾媽說：我也不想留錢，但是看一個個老姐妹都不花錢，就我一人花錢，似乎顯得特有錢似的，會融不進我們這個老年人的朋友圈子的。

小諾哭笑不得。

其實小諾媽說的不是沒道理。因為小諾媽寡居，所以她的朋友也大多是喪夫的一些老姐妹。都是喪夫的女人，一些話題什麼都比較有共鳴，也不用看別的老兩口恩恩愛愛的樣子而觸景傷情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概就是這樣吧。但是寡居的女人，畢竟家庭里少了另外一半的收入，所以在收入上肯定比不上其他的，而且，她們比家庭正常的同齡女人，少了很多安全感，總在想以後老了怎麼辦，誰來照顧，照顧的費用從哪裡來等等，想的多了，自然就不敢花錢了。

相比下來，小諾媽在她的朋友圈子裡算經濟條件還不錯的，一來她自己的單位穩定，二來小諾爸以前掙得不錯，給她留下了不少遺產，尤其買了商鋪房產，每年的租金都足夠她衣食無憂。只是，她身邊的老姐妹，大多是以節儉為樂的，時不時會以買到了什麼便宜貨為炫耀，有時甚至一起比較每月的生活支出，誰最低便是誰最會過日子……如此氛圍，小諾媽自然也時時小心過日子了。

現在女兒回來看她，終於有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去大飯店吃飯。

小諾挽著媽媽的手臂，家琪把陽陽扛在肩上，一家四口揀著街上樹蔭的地方步行去酒店，邊走小諾媽邊向他們介紹路邊的一些特色小飯店，什麼燒鍋飯，什麼各色串烤，什麼野菜手工麵條，說晚上時候再過來吃這些小城市裡的特色風味，似乎恨不得要小諾他們兩天里把所有東西都吃一遍再回去。

吃吃喝喝逛逛玩玩，與老媽在一起的日子過得很快。

晚上，一家人洗了澡，小諾在小諾媽的房間里開了風扇聊天，家琪有準備，知道女人話題他是融不進去的，於是來的時候帶了個小遊戲機，便和陽陽一起在房間里玩著打發時間。小諾讓他晚上帶孩子，說她要與媽媽一起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