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阿桑一臉失望,韓風則是滿臉憤懣,似是不相信我竟然沒有勸阻住,又許是把韓世奇在汴梁開鋪的理由算在了自己的頭上。我噙著絲笑重重嘆口氣,出了店鋪去尋耶律宏光。
直到拐進巷子里,我才悠然回了神。
巷子里來往行人甚少,未行幾步,隱約之中便覺身後有人跟蹤。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不敢再次輕易出手。
我突然轉身,向巷口方向而去。身後兩個灰衣壯漢愕然停步,面上詫異慌張一恍而過,我在心中暗自失笑,但面上表情絲毫無異,仿若是剛才走錯了路,此時才意識到往回走一般。
快到巷口時,背後腳步聲才慢慢隨了上來。
我冷冷一笑,來汴梁之後有接觸的不過是宋室皇宮及鷹宮。鷹宮之中多為女子,武功也均是上乘,且娘親為宮主,即使宮眾想反叛欲擒我做砝碼,也會派出武功高於我的人還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擒獲,不會費盡周折來跟蹤。而身後兩人鼻息之氣粗重,顯然武功低微。
另外,既然跟蹤,目標必定不是我。
趙元僖雖欲擒拿耶律宏光,但並不知自己和耶律宏光認識,這件應該和趙元僖無關。
思來想去,只想到一個人一種可能。那就是王繼恩欲捉拿耶律宏光。
王繼恩乃趙光義親信,趙光義病重不醒人事後,趙元僖雖多有依仗,但終就不是十分器重寵信,趙元僖弄權已久,雖連曾任宰相的呂蒙正都沒有放在眼中,但趙元僖不同,他是皇子且繼位呼聲甚高,因此王繼恩心中雖怒也無可奈何。
趙元僖有意迎娶自己,而王繼恩深知自己極其厭惡他。
另外,王繼恩急需在趙元侃面前立功,而恰知自己和耶律宏光的關係。若捉拿耶律宏光的時候牽連到我,那再好不過。
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
嘴角噙著絲冷笑,悠悠然邁著方步朝宮中方向行去,離宮牆愈近行人越少,兩個壯漢許是以為我準備回宮,步子漸緩似欲回頭。
我兜了這麼大一圈,豈容他們回去。另外,我亦無意樹敵,需要這兩人捎話給王繼恩。
心思既動,身形已急轉閃身欺到兩人身前。兩人大驚,似是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發難。同時亦不敢怠慢,兩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拔腿就欲逃離。我冷哼一聲,飛身縱起凌空側飛,一個翻身已截到稍稍偏瘦的漢子前面。
他小眼細眉,塌鼻方嘴,此時小眼炯炯閃爍,道:「姑娘,我們從不相識,你為何……?」
我冷哼一聲,沉聲喝道:「本不相識,為何刻意跟蹤。費話少說,把你那奮力逃竄的同伴叫回來,我無意傷你們。」
那稍瘦的小眼漢子兩眼滴溜亂轉,面色猶豫似是不太相信我的話。
我緊繃著臉,有些不耐,道:「你既然不叫,那就仔細聽好了,回去轉告王繼恩……。」
聽到「王繼恩」三字,他驚的啊一聲,呆怔一瞬過後,倏然回頭揚聲道:「劉大人。」
已奔到巷口,身形馬上就能溶入街道人流之中的漢子剎住步子回頭察看,見我沒有繼續追過去,面色方松慢慢轉身,但卻立著原地不動。
我笑看著身前面露惶色的小眼漢子,道:「你若想單獨傳話,我現在就告訴你,不要浪費時間。」
他急忙向同伴揮手,再次開口叫道:「劉大人。」
巷口的劉姓漢子磨蹭著緩步過來,看向稍瘦漢子。
心中急於想知道耶律宏光有沒有見到紫漓,事情進行到哪個地步了。但眼前之事也是刻不容緩,若不然,耶律宏光一行在汴梁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保證。
於是,開口徑奔主題,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把這八個字轉告給王繼恩。劉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我知你是宮中侍衛,借令牌用一下。」
劉姓漢子心中雖不願,但由於受制於人,只好掏出銅製令牌遞了過來,我笑著接過,暗中運氣把令牌輕輕打一對摺。
兩個漢子悚容對視一眼,額頭冷汗均是淋漓。
我笑著遞還給他,道:「把這個也給王繼恩,順便告訴他,你的令牌被我一不小心捏壞了。」
劉姓漢子迭聲應下,「我會一字不落傳給王公公。」
我笑著輕頜了下首,道:「再追加一句,就說小蠻姑娘想問下王公公,人的脖子若打一個對摺,不知和折這個令牌是不是一樣?」
劉姓漢子面色一下蒼白,旁邊的稍瘦漢子拱手抱拳后輕扯了下劉姓漢子的袖子,兩人匆促離去。
趙元侃、趙元僖兩人誰繼位當上宋皇與自已無關。
王繼恩想攀附誰更是與自己沒有一絲一毫關係。但他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也不能讓他輕易得逞。
再次走到巷子里,天色已接近薄暮,雖未完全黑下來,行人鼻眼已是朦朧不清,但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仍是查看了一眼身後和左右,在確定無人跟蹤后,才推門進院。
蕭達石立身在廊下,見我進院,輕叩了下房門,朝內道:「少爺,小蠻姑娘來了。」
房內沒有任何動靜,我心中有些微愣。耶律宏光竟然睡的這麼早,難不成是病了?
這個想法甫入腦中,心中已是焦急萬分。遂疾步上階,上前就欲推房門。
手推了個空,門已自裡面打開了。
背後燭光透過來,耶律宏光雲神俊逸唇若塗丹,笑著關切地問:「這幾日沒有過來,以為裡面有事,我很是擔心一陣子。」
他沒有說『宮中』,而說了『裡面』。
我微怔了下,發現他雖笑著,但眉宇之間似是微微蹙著,不細看根本不會發覺。
我凝目盯著他,問:「出了什麼事?」
耶律宏光邊輕笑著搖頭邊回身向內走,我跨入門檻,入目之處,紫漓身著淡紫衫子坐在圓桌旁。
今日的紫漓很美,亦很特別。細細打量一瞬,驀然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她特別。
紫漓嬌靨微紅眸如秋水,無絲毫平素里冷肅的樣子。
我眸含疑問看向耶律宏光。
耶律宏光舉手一指圓桌邊的凳子,等我坐下來,他過來坐在我身邊,方道:「紫漓同意做內應,條件仍如以前。」
我心中一喜,看向紫漓。
她看耶律宏光一眼,嘴角輕扯笑容未出便已隱去,兩頰酡紅也慢慢褪去,道:「任何一個女子都想有夫君疼惜著,兒女維護著,我也是普通的女子,當然也不例外。」
我微微一笑,「把計劃說出來,需要多少時間?還有,宮內情況現在如何?」
紫漓黑瞳生輝,透著絲笑道:「你不想知道宮主的近況嗎?」
我靜靜望著她,淡淡一笑,「我娘親怎麼樣?」
她輕輕嘆口氣,我心微驚,莫非宮中出事了?
這麼想,是因為娘親出事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鬼叔叔既已前去,娘親若出了意外,他必會送信回來。可現在,耶律宏光神色正常,證明鬼叔叔沒有來過。
她秀眉微蹙,道:「姑母肅宮紀清陳規,宮內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通過左右護法傳來的口信,首領很是滿意。」她說的雖不是我最想知道的,但是我仍凝神靜聽,不想打斷她的話。
她續道:「但是,姑母在宮中閑暇時不是練功就是靜坐,不似我第一次見到姑母時,那時的她靨透酡容雙眸明亮,渾身散發著吸引人的氣息。」
娘親已是心如死灰,當然會情緒低沉。
我心下難受極了,耶律宏光見此情形,試圖讓我心安,在桌下緊握著我的手看向紫漓,淡淡地開口道:「紫漓姑娘,我們既已盟定,時間當然是越快越好,現在已是暮秋,今年成事的希望不大。但明年希望儘快有結果,切記,前提很重要,必須保證宮主的安全,這項若不能保證,這計劃便稱不上計劃。」
紫漓兩頰暈紅已絲毫不見,恢復了往昔的冷艷逼人,柳眉依然微蹙,道:「此事能否讓宮主事先知道,這樣速度會快些。當然,這個前去遊說的人非小蠻姑娘莫屬。」
耶律宏光看向我,我搖搖頭。他看向紫漓,道:「一切按原定計劃行事,若宮中有事,可飛鴿傳書咄賀一,他會一直在汴梁直到此間事了。」
紫漓默默瞥一眼耶律宏光,目光投到我身上,面色平靜含笑道:「小蠻姑娘好福氣,有耶律將軍這樣至情至性的男子呵護著。」我面上一熱,但心坎深處卻透著絲甜,朝耶律宏光覷一眼。
耶律宏光淡淡掃紫漓一眼,紫漓的目光坦然迎上去,和他默默對視。兩人面色不變,紫漓唇邊慢慢漾出絲挑釁的冷笑,而耶律宏光眸中一寒,嘴角卻噙著絲笑神色自若收回目光。
我看得心驚,心中猛然想起方才紫漓靨紅如三月桃花開,而耶律宏光唇若塗丹,兩人之間似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這麼一想,被耶律宏光握著的手不自然地輕輕動了下,他覺察後頭側過來看我一眼,又轉過頭對紫漓道:「紫漓姑娘,聽府里丫頭僕婦們閑談時說『水潤月妝』里飾品款式大不如以前,估計是鋪子里設計的人心思差了些。」
紫漓雙眸一亮,「鋪子仍然掛著『水潤月妝』這個牌子?」
耶律宏光輕頜了下首,「掌柜的暫時不在,丫頭們理應不會私自換牌子。」
紫漓眸露感激,關切地問,「她們都還好嗎?」耶律宏光再次點頭,紫漓櫻唇微啟,但卻沒有說出什麼,默坐一會兒面色恢復平靜,站起來,道:「紫漓必不負厚望。小蠻姑娘,至於計劃詳情,相信耶律將軍對你說,會說更清楚,先行一步。」
她走到房門,步子微頓了下,但卻沒有停留疾步離去。
我抽出手,拔亮桌上燭光,噙著絲笑看向耶律宏光。
被我這麼瞧一陣,他不但面不改色目光坦然回望過來,而且神情愉悅眉梢輕挑,絲毫沒有一絲尷尬之色。如此一來,懊惱瞬間入腦,啐道:「方才你們倆人神色古怪,她面色緋紅含羞似嗔而你的唇……,是否出了什麼事?」
他忍住笑,「我的唇怎麼了?你不先問計劃,而先問這些,這麼信任我?」
我聽得一呆,他說得不錯。自己不知不覺中竟這麼依賴他。
我聽得一呆,他說得不錯。自己不知不覺中竟這麼依賴他。
本來欲說他,現在卻把自己繞了進去。
他黑瞳之中蘊著欣喜,我視若不見,撇過頭,笑著道:「我只要娘親安全,其他都是你的事。紫漓樣貌不俗,剛才你們單獨相對時她眉含情眸含嗔,似是對你有意?你的嘴唇不會是……。」
話剛出唇,心中已懊惱得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得意地朗聲大笑,我頭臉火燙,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房外傳來咄賀一、蕭達石對話的輕語聲,耶律宏光驟然止笑,揚聲道:「進來。」
咄賀一在前,蕭達石在後兩人一先一後進門。咄賀一眉宇之間隱著焦慮之色,道:「少爺,宮中似是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城門突然緊閉,汴梁城內兵士四處游弋,警戒森嚴。計劃若已商定好,今夜可否讓達石帶著雲狼們護著您回契丹?」
耶律宏光卻看向我,「你今晚怎麼回宮?」
我皺眉道:「我出宮時並沒有什麼事?現在時間尚早,不應該緊閉城門。即使宮牆之外一步一崗,我也有辦法不讓他們發覺,你不用擔心。倒是你,是趁現在城門剛剛布防,還是趁后夜兵士睏乏時離開。」
耶律宏光沉默一瞬,道:「難道是趙光義歿了?」也有這個可能,皇上駕崩尚未昭告天下而新皇未立時,為防篡權,確實應該防衛森嚴。
咄賀一搖頭,道:「我先去在宮牆外探了下,喬裝隱在那雲狼們卻說並沒有聽到宮中喪鐘響。」
耶律宏光眉宇不展,「宋室皇宮定是出了重大的事,賀一繼續查探,后夜時不管有沒有消息,達石我們都要離開。小蠻,可否先隨我回契丹,至於你師公,賀一會想辦法通知到他。待事情明朗后你若想回來,我陪你。」
心頭一陣暖流淌過,我笑著輕搖頭,道:「我要留下來,等紫漓帶娘親的消息。娘親在宋境一天,我便待在汴梁一天。」
耶律宏光靜靜看著我,「那就不要再回宮,居住在這裡,咄賀一率雲狼們會保護你的安全,若你同意我便回契丹,若是你不同意我就留下來陪你。」
這不是商量而是要挾。
聽了耶律宏光如此說,咄賀一忍著笑,蕭達石悄悄掃我一眼,兩人相視一眼唇邊均噙著絲笑躡著步子退出房外。
早已決定不回宮居住,但自己身無長物,不可能置辦起一座院落,住在人來人往的客棧,也非自己所願。這個院子和刊家糧鋪雖都留了房間,但若兩人在時自己又怎能心安理得地住下來呢?我氣惱地瞥他一眼,卻他正默默盯著自己。
我點頭道:「我不回宮了,你安心回去。」
他笑容湧出,道:「阿奶一直念叨著能早日接你回契丹,我心裡也極擔心,某人璞玉初綻瑩光,汴梁民風開放登徒浪子多不勝數。」語畢,還輕嘆一聲。
我心中一甜,但面上忿忿,啐道:「汴梁城內的登徒浪子我沒見過,不過,眼前的這一位,行為似乎……。」
我倏地住口,他已呵呵大笑起來。我心頭狂跳,暗自思忖:自己為何總不自覺的把心中這個疑問扯出來?難道自己潛意識之中很在意。
他笑聲止住之後,掩口輕咳一聲,道:「我唇色泛紅,是因為近日內火太旺,你小小年紀竟有這念頭,讓我越發不能放心回去。至於耶律紫漓,我沒有感覺她方才的神情是含羞似嗔,相反,她冷若冰霜的樣子倒有幾分看頭。她為人機敏頭腦靈活,且心計很重,和她接觸應該時刻注意。」
這個話題是自己挑頭說出的,況且疑惑已解。再說下去,自己必會羞郝難當,因此任由他笑了會兒,才開口轉移話題道:「宮裡不知出了什麼事?師公應該不會有事吧?」
他一聽,肅容默一瞬后淡淡地開口道:「若不是趙光義歿了,也是宮中一個重要的人發生了什麼事?譬如說皇子遇刺、公主暴斃等等,總之,是出了什麼意外。」
聽得我心頭一驚,會是誰出了事?
耶律宏光淡淡地笑著,「宮中權力更迭,都與鮮血人命分不開。趙光義子女之中,最有能力爭儲位的只有老二陳王及老三襄王,估計此次出事的人是他們之中的其中一個。」
我又是一驚,腦中閃出趙元僖臉上一恍而逝的純真表情,聽聞他頗有政治才幹,還有眾多朝臣支持,出事的會是他嗎?若真的是他,出手的是誰?
趙元侃?除他之外,想不到其他人。
想到這裡,我心裡驀地一寒,那個整日裡帶著暖暖笑意的溫和男子竟然會是弒殺兄長之人?
耶律宏光默默打量著我臉上神色的變化,半晌之後方道:「皇宮大內容不得人心善良,不管什麼原因,也不管誰對誰下了黑手,生者就是勝者,死者就是輸家。既然是輸家,死了也不會有人憐惜。宮廷之爭素來如此,這無關人品秉性的問題,這是宮中皇子的生存法則。陳王趙元僖風頭正勁,繼承大統指日可待,他心中就是擔心旁人,也不會在這當口動手,他既然不會動手,動手的當然是別人。所以說,出事的最有可能是他。」
我仍舊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不相信相處得仿若朋友的『皇叔』趙元侃心思這麼深沉。
耶律宏光握起我的手,溫言勸慰,「或許並不是我猜測的那樣,而是其他事呢?」
耶律宏光握起我的手,溫言勸慰,「或許並不是我猜測的那樣,而是其他事呢?」
我抽出手,抬起頭看著他,「我沒事。我現在心中很希望娘親能早日出鷹宮,我們便能早一日離開宋境。」
他再次握著我的手,稍稍使了點力,盯著我的眸子,肯定地道:「明年中秋你娘親定會與你同慶團圓。」聞言我面色一黯,耶律宏光唇邊噙著絲笑無奈地解釋,「紫漓這個內應只能在宮中推波助瀾,以她個人的力量實難推翻整個鷹宮。另外,若不能找出背後的首領,你娘親肯隨你回去嗎?」
他顧慮的極是,若沒有找出鷹宮背後首領,等同於隱患仍在,娘親不會回去。另外,鷹宮經營幾十載,即使內亂生起,若沒有外援亦很難動其根基。
外援只有兩個,契丹及大宋。只是前者比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若明著動用契丹兵將,又不太可能,確實傷腦筋。
離明年中秋還有十個月,要三百個日子。雖然漫長,但總算有個盼頭。
心思既定,心中沉鬱漸散。耶律宏光雙眸之中這才有了些許笑意,「過年時我來接你回去,我來時阿奶千叮萬囑,生怕我忘記此事。」
我聞之一怔,過了會兒才明白他話中含義,雙耳一下火熱,相必兩頰已是通紅。
只是,過年時我能隨他回去嗎?我心下滋味難述,在這闔家團圓的日子,趙德芳嬌妻愛子暖意融融,而娘親卻孤寂地獨自在鷹宮。於是,搖頭苦笑道:「我今年想去嵩山陪伴娘親。」
他靜靜看我一瞬,然後輕頜了下首。
時間過得飛快,外面輕叩房門聲響時才驚覺桌上燭蠟已然只剩下一指。
咄賀一提著食盒應聲入內,擺好飯菜換了燭蠟,然後提著食盒,看著耶律宏光道:「少爺,已打聽出來了,陳王趙元僖突然暴斃。」耶律宏光睨我一眼后朝他點點頭,咄賀一又道:「達石已準備妥當,少爺用過飯是否就回去?」
耶律宏光點點頭,咄賀一掩門而去。我默默扒著飯,他為我挾箸菜,道:「年前我還會過來。」我頜了下首仍靜靜地細嚼慢咽,他又叮囑道:「切記不能再回宮。」
用過飯默默隨他起身,蕭達石一行已等在院中。眾人朝耶律宏光揖禮后靜默躬立著,耶律宏光側過身看著我,聲音雖冷肅眸中關切之情卻盡顯,道:「我走了。」
我點點頭,道:「我送你。」他眉梢輕揚,阻止道:「不用擔心,出城時我們會分散走。」我執拗地堅持道:「就到巷口。」他唇邊漾著絲笑,用極低的聲音道:「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我定然會早日帶你回契丹。」
說完,仰首舉步向院門而去。蕭達石隨在右後方,雲狼之中的十人步子輕盈無聲跟在後面。
出了院門,後面十人散了開來,或左或右或前或后,看似閑散無狀實則暗中把耶律宏光兩人圍在中心。直到他們身形出了巷口,我方轉過身,向院門走去。
透過院門上方掛著的兩盞燈籠朦朧的光芒,發現不遠處樹影暗處似有一個人影,細看過去愕然停下步。咄賀一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遙對他一抱拳,對我說:「我先進院子,夜深露重寒氣侵骨,莫在外面待的太久。」我點點頭,他疾步進院。
他緩步而來走到跟前,凝目盯著我道:「今晚不回宮了?」
見他鬢角發間沾著露珠,我心中一陣難受,他站了多長時間?我點點頭,他嘴角噙著絲苦笑,道:「不知出了什麼事,街巷均是兵士,你們要小心一些。」
我心中一窒,直盯著他的眸子,仿若這樣就能看到他內心深處,道:「因為擔心我,所以一直站在院子外等著?」他目光躲閃開,「宮中多事端,能不回宮最好不要再回宮住。夜深了,我回去了。」語畢,腳步匆促朝巷口方向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一字一句地道:「大哥,不要對我這麼好,你越關心我我心裡越難受,越覺得愧對你。」
他步子一滯,未轉身,聲音低沉道:「為兄知道了。」
我心中隱隱地鈍痛,道:「世奇,聽我一言。糧食尚未運過來,不要在汴梁做生意。我想在你娘親心中,你和你爹爹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稱呼由大哥轉為世奇,他僵直的背輕微一動,「糧已運出,雖還未到汴梁,但已經入了宋境。小蠻,若有解決不了的事就前來尋我。」說完,徑直走了。
兩日後,咄賀一回來說已送信給師公,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總之只要師公知道我平安無事即可。因此,我安心住下來,閑暇之時學剪衣樣,兩個月下來已然是有模有樣。
這天,買到了自己想要的衣料,信步踅進巷子里,第一個宅院門口樹旁,兩個漢子一個依樹一個靠牆,看似閑聊目光卻注意著每個拐進巷子里的人。
原來是他們,上次跟蹤我的宮中侍衛。
乍一見到我,他們面色一喜相視一眼走到跟前,賠著笑道:「姑娘,終於找到你了。」
我冷眼看著他,問:「尋我何事?」
劉姓侍衛笑著道:「皇上病情已經穩定,陳道長欲出宮一些日子,但又不知你的具體居住方位。王公公便吩咐我們兩個順著上次尋你的路線找你,尋了個把月,今日才算找到你。」
趙光義不是病入膏肓了嗎?
見我皺眉不語,兩人面色一變,訕訕地欲轉身走。
我叫住他們,道:「我明日會去宮門等師公。」兩人一怔,相互看一眼,稍瘦的漢子賠笑道:「姑娘不回宮?」我搖了下頭,「謝兩位傳話。」
兩人笑稱『不敢』,退走兩步後轉身向巷口走去
蒼穹昏暗,細雪輕飄紋風不起。只一宿工夫,落雪已把往日里汴梁街道上灰黑黯淡的房舍茶肆點綴成一座嵌玉鑲珠的白色宮殿。
宮門之外,退朝官員的轎夫們一個個朝宮門伸長脖勁。轎子一頂一頂陸續被抬走,可始終不見師公的身影。最後一頂轎子也亦抬起,行到跟前轎中人掀開轎簾,卻是呂蒙正。
他踢了下轎門,轎夫停下,他掀開帘子遞過來一把青竹油傘,溫言道:「道長稍後才會出宮,你估計還要再等一陣子。」我道過謝接過來,呂蒙正進轎離去。
直到青竹油傘上也落了厚厚一層雪,師公才自宮門走出。正欲走過去,卻見趙元侃在師公身側,兩人邊聊邊走。
我走上去,嬌聲叫了聲『師公』,才施一禮淡淡地道:「民女見過襄王。」
趙元侃面色微變默盯著我,一時之間眸中神色頗為複雜。我視若不見,笑對師公道:「師公,我們走。」師公笑著輕一點頭,朝趙元侃道:「太子休要擔心,皇上的病情已穩定,按著老道擬的藥方配以食療,可保無虞。我每隔一月必會入宮循診。」
趙元侃已被立為太子?我面無表情看他一眼,催促師公道:「雪越下越大,師公,我們走。」
師公接過傘一手撐著一手牽著我欲走,趙元侃問:「道長,若父皇的病惡化,本王如何尋你們?」他的意思是問自己的落腳之地,我看向師公內心卻猶豫著說不說自己住的宅院,師公已爽朗一笑,邊飄然前行邊道:「道長居無定所,但不會離汴梁太遠,你若想尋我,一張告示即可。」
身後傳來趙元侃微不可聞的嘆氣聲。
我輕哼一聲,心中頗為不屑。
師公看我一眼,慈愛地笑問:「蠻兒,你和太子不是極為熟稔嗎?今日為何這副態度?」我撇撇嘴道:「心思歹毒之人哪會是蠻兒的朋友?」
師公白眉一揚,搖頭道:「陳王之死,與太子無關。當今皇后乃太子生母胞妹,她沒有生下皇子,因此對胞姐的長子即是趙元佐很是疼愛,而對次子趙元侃不甚上心。元佐出事後,皇后雖儘力勸阻,但仍未奏效。」
我心大驚,道:「一石二鳥,除掉了陳王,襄王又背了惡名。可現在元佐沒有回來,而襄王確實被立了太子,這是怎麼回事?」
雪下得越發大了,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師公嘆道:「陳王出事後,皇后曾派王繼恩前去接趙元佐,但趙元佐瘋病又起並沒有接回來。正在這時,皇上恰好醒轉。」
師公雖未挑明,但大意卻表達出來了。王繼恩尋我,也許就是為了早日讓師公出宮。是自己錯怪了趙元侃。
積雪已厚,但天空依然昏暗,雪勢較方才又大了些。游目四望,茶樓酒肆里均點著燭蠟,客人稀稀落落地坐著閑聊,大街上除了興奮的孩子們少有行人。
師公步子輕盈踏在雪上無痕可尋,我心中極是羨慕,正欲開口,師公已笑著截口道:「蠻兒,師公很後悔教你娘親功夫,自不會再教你。」我悻悻地咂咂嘴,師公溫和地撫了把我的長發,笑著輕搖了下頭。
見師公腳步不停,徑向城外走去。
我心中狐疑看向師公問:「我們要去哪兒?」
師公眉眼打彎,道:「不用擔心,會有人向你住的地方打招呼的。」順著師公的目光扭頭望去,一個黑袍漢子遠遠跟在後面,見我二人轉身,他步子加快來到跟前抱拳道:「小姐,你們的行蹤可否告知,卑下前去稟告咄大人。」
師公道:「嵩山。告訴宏光那孩子,是老道帶小蠻去的必會安全帶她回來。」
那漢子微躬身拱手抱拳,「小姐跟著陳道長,少爺自會一百個放心。」說完,朝我輕一頜首後轉身回城而去。
我和師公二人徒步行了半日,大雪依舊紛飛沒有停下的意思,眼前天地已成一色,已根本看不出現在是什麼時辰。東南天際朦朧的山影和壟巒連綿數百里,師公含笑道:「天色已晚,前面即是嵩山,我們是趕到再歇息,還是先找個客棧等到明天再走。」
對娘親不可遏制的想念迸發出來,哪還能再等一夜,遂催促道:「師公,若你不乏,我們急趕一程可好?」
師公呵呵大笑,白須顫著道:「我們祖孫賽賽腳力如何?」豪氣直衝腦門,笑著點頭后疾步如飛向前行去,師公笑聲未斷跟了上來。
站在嵩山腳下仰首望去,眼前的挺秀山巒朝北一面白雪皚皚,朝南一面積雪較薄,有不少散置的石塊部分露在積雪之外。遒勁山風夾雜著鵝毛雪片呼呼吹著,我縮著脖子看著師公,問:「大雪封山,我們找不到路又怎能找到隱蔽的鷹宮入宮?」
師公鬚髮隨風飄著,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幾處農人小院,又細看一眼山上,然後笑看向我,「你娘親的奇門八卦是我教的,鷹宮入宮是她重新改過的,你說,師公會不會找出來?」
我笑著點頭,「那就趕快走,被寒風吹著的滋味不太好受。」師公牽著我的手,兩人展開身法,徑向山上縱去。每逢近似山口的凹處及大小瀑布水流之後,師公都要查看一番。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半山腰居然平坦下來,猶如一條山脈自中心被人用刀齊齊斬斷了一般。望著眼前的茂林,師公沉默一瞬,牽著我的手走入。我心頭歡喜抑制不住,就要見到娘親了。
林子極密,白雪雖然折射著光芒,但林子里仍是一片漆黑。
靜寂,除了腳踩積雪的咯吱聲外,周圍沒有一絲聲響。
眼前光亮起來,顯然即將到林子邊緣。目光及處,林外,一掛瀑布自山頂飛流而下,水流極大並沒有天寒而凍著,瀑布兩側各有一株巨樹,除此之外並無異常。
我心中一沉,莫非尋錯了地方。師公卻徑直向瀑布方向行去,我輕幌一下他的袖子還未開口相詢,師公手放唇邊做出噤聲手勢,我點點頭屏著氣,落腳時更是小心翼翼。
師公卻忽然停步,我愕然一驚隨著停下。師公噙著絲笑,道:「蠻兒,可瞧出來了?」
剛才師公讓我噤聲,此時卻又先開口說話。我心中雖不解,但師公行事自是穩妥之極,遂凝神朝瀑布細看過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目光移到兩株古樹上,看了半響,發現經過兩年的風吹日晒外加雨淋,兩棵樹的樹桿中央部分竟然異常光滑。回頭望一眼身後的樹桿,樹皮粗糙樹紋深縱,恍然憬悟道:「這兩棵樹經常被人用手觸摸,因此樹皮早已剝落了。另外,瀑布內沒有發現山壁,裡面幽黑一片,顯然裡面另有天地。」
師公笑著頜首,揚聲道:「有朋自遠方來,裡面的人默而不語,鷹宮的待客之道甚是奇特。」
兩道身影疾射而出,飄然落在面前。左側是蕭清遠,右側是面生的漢子。
蕭清垣禮雖不知師公身份仍然施一禮,然後才朝我施禮恭聲道:「鷹宮左護法見過小姐。」面生的漢子一怔過後,也走上前一步揖禮道:「右護法蕭狂見過小姐。」
師公笑吟吟地看我一眼,我道:「左右護法請起,請前面帶路,我要入宮見娘親。」蕭狂瞅一眼師公,面帶猶豫之色看著蕭清垣,蕭清垣面帶躊躇之色立在原地。
我皺眉掏出珍珠吊墜,心有不悅道:「去稟報我娘親,說我和師公來了。」
師公兩字一出口,兩人勃然變色,蕭狂不置信地道:「您是宮主的師父?」師公笑著頜首,兩人後退一步重新行禮,然後蕭清垣接過我手中吊墜轉身欲回去。
「小姐吩咐,請兩位護法帶兩人入宮。」瀑布後傳來鬼叔叔的聲音。
蕭清垣,蕭狂兩人讓開身,我和師公縱身而起,師公飛身向左側,我向右側。用手勾著樹桿滴溜溜轉過半個圈子,人已落在瀑布后平坦的地面上。
腳剛沾地便撲上去,「鬼叔叔,蠻兒很想你。」鬼叔叔攬著我的肩朝師公頜首輕笑,「趙凌見過道長。」師公笑著點頭。
出了百丈隧道,才發現鷹宮竟隱在山谷之中。隧道口的廊下,娘親一襲白袍默站著,身後左右兩方各有一白衣小婢。
娘親慈愛的目光一直裹在我身上,鬼叔叔的手鬆開,我騰身而起一躍數丈,落地之處恰在娘親跟前。上前摟著娘親脖頸,嬌聲道:「蠻兒想死娘親了。」娘親撫著我背上的長發,輕聲道:「娘親也很想念蠻兒。」
眼前的兩小婢面露驚容,相互打量一眼,似是不信冷若冰霜的娘親也有如此溫情的時候。思緒一下回籠,離開娘親的懷抱站在娘親身側。娘親見過師公后,一行人緩步入內。
廊下是清澈山溪的水流,水似是熱的,水流上方乃至廊子里淡薄水氣繚繞,落雪遇上白色水氣在半空之中已溶化開來,似雨滴一樣落於溪流中。
走過長長的廊子,再次走入另一個隧道之中。隧道盡頭,一座地宮出現在眼前。青一色的石屋殿宇,各個屋宇之間相連的拱橋也是石制的,而這些均造在湖泊之上,湖泊水面上鋪著層白色水煙。
一路行去,謙恭行禮聲「奴婢見過宮主」不絕於耳。娘親面向師父、鬼叔叔我們時臉上暖若春風,但遇到宮中諸人臉若萬年玄冰,沒有一絲一毫溫度。鬼叔叔面色如常見怪不怪,師公雖溫和笑著,但眼裡憐憫心痛盡顯。
我跟在娘親身後悄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暗暗記下大概方位。
「紫漓見過宮主,小姐及道長的房間已安排穩當。」紫漓的聲音突起前方。
紫淳一身重紫,立在前方拱橋上。娘親輕一頜首,語氣淡淡道:「帶小姐下去,師父,你也稍做歇息,青寇明早與你細談。」
師公輕不可聞嘆口氣道:「寇兒,為師不乏。」娘親雙眸微黯頜首道:「那青寇與師父秉燭夜談。紫漓,吩咐下去做些素麵。」
紫漓錯開身子,立在拱橋一側。娘親與師公飄然向前方朝最大最宏偉的殿宇走去。等兩人身影消失於橋頭,蕭狂蹙眉掠一眼鬼叔叔,不滿地問紫漓,「道長居所安排於何處?」
紫漓雙眸清澄淡淡回道:「回右護法話,宮主吩咐安排小姐與道長住在趙凌目前所居之處。」說完,不待蕭狂再次發問,唇邊噙著絲極淡的笑容看著我,「小姐,我們走。」
我看向鬼叔叔,他拍了下我的肩頭,「好好歇息,明日鬼叔叔檢查你的功夫。」說完,朝娘親所往的殿宇疾步而去。
我和紫漓未行兩步,背後蕭狂隱怒的聲音傳了過來,「自宮主回來,視宮規如無物,先是趙凌居於內宮,我們宮內議事時宮主從不避諱他。再來這老道,雖是她師父,但也是男子,怎可也住內宮。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我鷹宮乃外人的禁忌之地,可宮主卻允許外人連接前來……。」
蕭清垣打斷他的話,「蕭狂,你這火爆性子什麼時候能改過來……。」
蕭狂又道:「就連前面紫漓那小丫頭片子,依仗著宮主疼愛,也越發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清垣,首領可有消息傳來……?」
聲音漸無,我心中暗自思忖:聽兩人談話,蕭狂對娘親頗為不滿,似對首領送了消息,可回信尚未傳來。
偌大的地宮,本是暗無天日應該漆黑一片才是,可宮內卻亮如白晝,游目四望,四面山壁突出處應該是放置夜明珠之類的發光體。
紫漓忽然開口,道:「耶律將軍沒有前來接你回契丹過年?」
我心微動,含笑看向他,「紫漓姑娘似對他的行蹤極感興趣?」
紫漓眸中兩簇火花一瞬而逝,淡淡看著我,「心中一直不解韓德讓權傾朝野,幾乎可以隻手遮天,他的公子不止飄逸倜儻,而且在糧食界獨領風騷。你為何不喜歡韓世奇?在契丹時你居於寒園,外界流傳難道不盡屬實?」
她面色淡漠如故靜靜看著我,我凝目望著她,唇邊漾出絲笑,道:「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之事就行,至於其他的,當事人會比你更清楚,你莫要操那份心了。」
她朝我淡然一笑不再說話,沿著石橋一路前行后至一處雅緻的院落內。我游目四看,正對院門的石制宮殿略高於左右兩側的側殿,院中各種青翠盆栽擺放的錯落有致,紫漓手指著正中宮殿道:「那是道長的地方。」我點下頭,她舉步向右側側殿走去。
殿外所見均是石制,殿中卻非如此,竟也是輕紗羅幔檀香裊裊。
紫漓狀似無意瞟了眼殿外,走進我噙著絲笑聲音略高道:「宮主吩咐,若道長缺什麼,……。」
我一怔,她斂笑壓低聲音輕語道:「若想早日完成計劃,這座宮殿里的啞仆值得注意。」我慌忙打量一眼四周,並沒有發現有人在附近,紫漓聲音又起,「……,儘管打發我給我說。」
她是宮中之人,自是比我熟悉情況,況且她急於脫離此地,我不用懷疑她,是以用平常音調笑著介面道:「以後偏勞姑娘了。」
紫漓又道:「小姐不用客氣……。」她直視著我我,聲音又低下來,「趙凌與我是他們注意的對象,我們兩人在宮中束手束腳,有些事心裡雖知道但不能有所行動,只能裝作不知。而你外表天真,可以用來迷惑他們。因此宮中之事你少插言用以混淆視線,可暗中調查。」
她語速極快,這些話一口氣說下來,面色已是微紅,但馬上又高聲道:「這是紫漓份內之事,小姐的房中已備好衣衫熱水,紫漓先行告退。」
本想問她宮內情形,繼而一想,在外人眼中,我和紫漓今日才見,不可能這麼熟稔,遂道:「退下吧。」
紫漓轉身之時,又低聲道:「每個月初一、十五之期,啞仆必定會悄悄入鷹宮禁地,然後左護法就會有首領的消息。但這兩個月,啞仆似乎沒有帶回什麼消息。」
我輕一頜首,她又道:「我們從未見識過啞仆武功,不知高低,所以,萬事小心。」語畢,輕盈跨出房門向院門而去。
入宮前後不過一個時辰,但是所見所聞對鷹宮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左、右護法都不是關鍵,關鍵竟在鬼叔叔身邊的啞仆身上。
默默發著呆,直到腳上一陣濕熱,才驚覺靴子上雪渣已化,腳下已有一灘水。朝房門走去,驀然看見一個白髮婆婆端著一盅熱氣騰騰的湯食立在門口,不知站了多久,正抿唇笑瞧著我。
我微微一笑,問:「婆婆為蠻兒準備的湯食嗎?」
她慈愛地笑笑,邊點頭邊『啊啊』兩聲,我心頭一震,這白髮婆婆竟然就是啞仆。她放在桌上,指著湯食又指指自己嘴『啊啊』兩聲,我忙斂了心神,嬌笑著道:「謝謝婆婆,只是身上衣衫貼著身子甚是難受,蠻兒想先去洗漱。」她用力點點頭,慢騰騰走出去。我去閂上房門,腹中雖然極餓但不能大意,遂只好忍著走進內室。
洗漱后,又等了許久,師公、鬼叔叔兩人均沒有回來。遂躺下睡去。幸是趕路勞累,雖腹中飢火難以遏制,仍是極快睡去。
鳥啼聲響,我悠悠醒轉。躺在床上默想著昨晚紫漓說的話,左右護法若不離娘親左右,娘親顯然分身無術,不能做其他事。紫淳、鬼叔叔又被宮中人注意著,也不能有什麼舉動,否則就會功虧一簣。
我輕嘆一聲,早知這樣,應該早來鷹宮的。
正欲翻身坐起,心中猛地想起三日後便是十五之期。在這三日里自己要密切注意啞仆行動才是。
心念及此,起床簡單洗漱後向左殿走去,地宮不見天日但依然亮堂堂,走了兩步,竟然有涼風撲面而來。我詫異地游目四望,既然有風,理應有地方同外界相通,但顯然不是隧道,隧道幽長即使有風亦不可能吹過來。
身後『啊啊』兩聲,我身子尚未轉過,啞仆已緩步移到面前,右手端盤左手遙指向正殿,口中又是『啊啊』兩聲。
我搖搖頭,嬌笑如花軟聲道:「婆婆,我去找鬼叔叔。」她面容有異似帶不解,我恍然憬悟道:「就是趙凌叔叔。」她笑著點頭,剛剛放下的左手又指向大殿。我問:「鬼叔叔在大殿?」她點點頭。
我接過她手中托盤,笑道:「婆婆,我端過去,你下去歇息吧。」她笑著點頭,慢慢向左邊側殿旁的耳房走去。
行動如此遲緩,竟然是宮中重要的人。我暗自搖頭後向大殿而去。
師公與鬼叔叔兩人正在用飯,見我進門,師公慈愛地笑道:「蠻丫頭是餓醒的吧?」我笑跑過去坐於師公身邊,拈起一小塊餅邊嚼邊點頭,還未咽下心中突然想起一事,問:「鬼叔叔,飯菜可以放心嗎?」
鬼叔叔瞟了眼房外,然後輕一頜首。聞言,我才放心咽下。
心中猶豫許久,還是抑不住低聲問鬼叔叔:「鬼叔叔,聽聞宮裡有禁地,在什麼地方?」鬼叔叔放箸於桌上,「蠻兒,誰告訴你的?」師公默而不語,靜靜聆聽外面的動靜。
我仍堅持問道:「在什麼地方?」
鬼叔叔眉蹙起,聲帶不悅,道:「在小姐心中,什麼都沒有你重要。這次若不是陳道長帶你前來,她根本不會出宮見你,遑論要你進宮入禁地涉險了。」
我張口欲說,師公笑撫了把我的長發,對我輕搖了下頭。
我閉嘴,心中暗自嘆氣。門口響起啞仆的腳步聲。
啞仆放下菜,鬼叔叔淡聲道:「啞仆,飯菜已夠,不需再上。」
啞仆身影消失在門外,又過一陣,師公看著鬼叔叔嘆道:「鷹宮也算是卧虎藏龍之地,一個啞婆居然也是高手。」鬼叔叔面色一悚,「只知她有武功,但不知怎樣,道長既然如此說,恐怕比起小姐不相上下。」
師公凝神注意著外面,道:「她不如青寇,但宮中若有幾個這樣的高手,……。」師公話未說完,鬼叔叔已是面色慘淡搖頭苦笑起來。
我心中也是暗自吃驚,自己要好好謀劃一下才行。可短短三日,要怎麼辦才好?
連接兩日過去,邊徘徊在這座宮殿的周圍邊暗自注意啞仆的動靜。
這天午飯過後,師公、鬼叔叔又前往娘親所在的殿宇,臨行欲讓我同去,我心中雖極思念娘親,可眼前之事亦刻不容緩,推說他們談過正事之後自己再去。
啞仆自午飯過後一直身在耳房,裡面一絲聲音也無,不知她在裡面幹什麼?等了許久,走到她門前,輕拍了下石門,「婆婆,蠻兒有些餓。」
如此數遍后,裡面竟然無聲無息。
我暗自運力推開石門,桌几明凈被褥整齊,居然沒有人。我心中一怔,她分明是進房后沒有出去,難不成還能插翅飛了?里裡外外尋一圈,依然沒有人。心中正在疑惑卻忽然發現床上被褥雖然整齊,但是床沿床單卻有些凌亂。
走上前慢慢查看,赫然發現床邊石板有一處略凸。我輕輕一按,外面的半邊床板居然慢慢抬起,我心中大驚,本能地後退兩步。床板直立起后便不再動,我探起身子,卻見床下居然有石階,不知通向哪裡。
顯然啞仆是自這裡出去的。
一階一階往下走,裡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裡面不能用明火,因為不知啞仆在何方。遂站定,運足目力,摸索著向前走去。
我磕磕絆絆一路行去,竟覺沒有盡頭一般,只覺兩腳指端被腳下石塊撞得生疼。
前方隱約有亮光,我心中一振,加快步伐向前方疾馳而去。
天空掛著輪圓月,自己竟走了這麼長時間。
峰上樹木茂盛,雲氣蒙蒙,在皎潔月光及白雪反光的映照下之下,竟似彩霞流彤。寒冬臘月,此山中若不是有眼溫泉,不會有這雲氣繚繞的美景出現。心中暗嘆,直疑進了天上仙境。
正在打量間,見一個黑影自對面山峰向這邊如飛馳來,我心大驚,自己的功夫在此人面前只是微末之技,還是閃開為好,遂提氣向四邊一片松林前馳去。
來人漸近,一頭銀髮隨風飄起。雖是意料之中,心中仍是大吃一驚,是啞仆。
直到啞仆入了山洞許久,緊貼三人合抱般粗的松樹后的我才輕輕動了下身子,未及出來,山峰之上又有一人飄下。
此人必定和鷹宮首領有關。我心中一喜,真是不虛此行。因此,我仍緊貼在樹后,屏住呼吸靜候著。
月光下的來人細眉黛面,清麗中透著艷美,我心中大驚,緊咬著唇防止自己發出聲音,竟然是她?是那個溫婉清雅文文弱弱的女人,她竟有一身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