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不能拋棄自己的老師
訂婚只有一天的事。事情是這樣開始的……
那是伊索蕾十歲,奈武普利溫二十三歲時的事。當時兩人就像兄妹般相處融洽,而想到要他們訂婚的人則是伊索蕾的父親伊利歐斯祭司。
正如波里斯所知道的那樣,奈武普利溫是個孤兒,是戴斯弗伊娜祭司的父母將他養大的。他從小就經歷過許多痛苦的事,造成他長久以來一直是個不聽話的浪子。伊索蕾之前也提過,他直到跟隨一個老先生學習底格里斯劍法后,才定下心來,也因而得以保有善良坦率的個性。可是那名老師會教的只是心性,在劍術上並沒有什麼實力,所以當時奈武普利溫的劍術也就沒什麼大的進展。
眼光銳利的伊利歐斯祭司打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少年奈武普利溫的實力,但礙於他已經入門底格里斯,所以長久以來只好裝作一副不在乎他的樣子。但他終究還是貪念奈武普利溫的才能,這也是因為,之前他所收的兩名學生都遇到颶爾萊劍法的瓶頸,無法再有進步,也一直都找不出突破的方法。
而伊利歐斯從小是在嚴苛的老師教導下長久辛苦過來的,所以他根本不懂得師生之間的感情。也因為這樣,他一直強烈地覺得只要是有資質的人,他就可以收為學生,悉心教導。
然而,已經開始學習底格里斯劍法的人,要他改學別的,並不容易。但是教導底格里斯劍法的老師實力又實在太差,而且因為年紀太大,加上神智也開始有些恍惚,誰都看得出來,在他門下一定沒有什麼出息。於是,伊利歐斯祭司去找戴斯弗伊娜祭司商量,一向非常擔心奈武普利溫未來的戴斯弗伊娜祭司當然也認為讓伊利歐斯祭司來教導他應該比較好,所以她也贊成這個計劃。
當時是說好先訂婚,至於正式婚禮,要等到伊索蕾十五歲之後再舉行。雖然兩人年齡差距很大,這樣訂婚有些不妥,但這確實是最好的安排方式,正好戴斯弗伊娜也認為奈武普利溫很難再找到其他的結婚對象,所以也非常熱心地促成婚約。而且在月島上,這種年齡差距很大的婚姻也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只不過,差距這麼大的可以說是少之又少,而且結婚的當事人還是劍之祭司的幼小女兒,所以消息一傳開,島民都議論紛紛。
不過,決定權還是取決於當事人。當時伊索蕾還很小,她一直是把奈武普利溫當作哥哥般看待,也不知道什麼是訂婚,就答應了。而奈武普利溫一開始則非常詫異,但是經過戴斯弗伊娜一番勸說,他終於還是同意了。伊索蕾不知道當時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同意這個婚約的,但決定性的因素應該是他也不討厭伊索蕾。這到底是不是愛情,還是之後真的產生了愛意,伊索蕾說她到現在還是不知道。
然後,他們舉行了訂婚儀式,問題是在第二天早上爆發的。
伊利歐斯祭司一直以為奈武普利溫和伊索蕾訂婚之後,自然就會進到自己的門下。但是奈武普利溫卻認為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偏偏在訂婚之前,這個問題從來就沒有從彼此口中確認過。奈武普利溫頑強地搖頭,說他不能拋棄自己的老師。
戴斯弗伊娜一直懇求他,甚至連底格里斯劍派的那位老師也說另一派比較好,要他去,但還是說不通。他說他為了伊利歐斯祭司和伊索蕾,什麼都能做,唯獨就是不能拋下既老又病的老師;而且老師去世之後,他也不會放棄所學的底格里斯劍法。此話一出,就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陷於兩難的伊利歐斯,放下了自己高傲的自尊心,努力試著說了好幾次,但仍舊沒用,最後他的情緒整個爆發出來。他說要把前一天的訂婚取消,而且宣布之後,還斷然叫奈武普利溫從此不要出現在他面前,當然也不可以再見伊索蕾,之後就帶著女兒回家去了。伊利歐斯的憤怒與失望,嚴重到他居然花了幾天時間在山邊築了一間新屋,連住處也搬了。就連戴斯弗伊娜也一直到那年年底,都不敢去找伊利歐斯。那間位於山邊的屋子,就是現在伊索蕾住的房子。
我父親似乎認為那件事給了他莫大的侮辱,非常大的屈辱。已經公開訂婚了,卻在一天之內就解除婚約,他也認為這樣會為我的未來留下污點,所以他非常地傷心。我在同情父親之餘,也不敢違背他的話去見奈武普利溫,所以當時他究竟處於何種狀態,我也不知道。
現在伊索蕾沒有尊稱奈武普利溫大人,只叫他的名字,語氣非常自然,波里斯聽到也愣了一下。他不禁懷疑她一向尊稱他祭司大人是不是刻意要保持距離,而現在則比較近似她原本的感情。
這之後,我們的關係變得非常糟,甚至惡劣到不像有過兄妹般的情誼。那年夏天,你也知道的那個事件……我因此失去了父親,從此我跟他之間就豎起了一道完全無法摧毀的高牆。就這樣,一直到現在。
伊索蕾閉上嘴之後,像是擔心自己臉上的表情似地,不安地轉移視線。可是她立刻又再恢復平靜,低聲地說:
好了,這些就是我要說的話。是依我的觀點,說出我所知道全部來龍去脈。那時候我說不信任他,其實有大半是感情用事的成分;但你也應該感覺得到,當時的悲劇確實有些疑點存在。只有奈武普利溫看到我父親死去,但我一直覺得他對此事有隱瞞,他又不說出來,所以我有時甚至覺得既憤怒,又心急,也有過一些很不好的想法。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他在隱瞞什麼事。不過,坦白說……除了我最想念我父親的時候,也就是我心靈最為動搖的時候之外,其他時候我並不認為奈武普利溫會對我父親做錯什麼事。其實他應該恨我父親的,但他並沒有。我最清楚他沒有,而且我也知道他不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