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玄宗毒酒試張果 張果山野戲少婦

第三回 玄宗毒酒試張果 張果山野戲少婦

舉出多少人,無如這老漢。

不昧倒騎驢,萬事回頭看。

且說中官高力士奉旨帶領內侍捧著一壇堇花酒來到集賢院,對張果老道:「這是皇上所賜御酒,特讓您老取暖來。」

張果老接過酒,當眾連飲三杯,似有醉意,對高力士道:「這不是什麼好酒。」說完即入室歇息。

張果老入室對鏡一照,看到自己的牙齒全部變得焦黑,心中為之一震。他出室入堂,命左右找來鐵如意,將牙齒全部敲掉並將敲掉的牙齒放入衣袋,又從懷中掏出仙藥,微紅,用手往嘴裡一抹,然後又入室就寢。許久才從室內出來,滿口又生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來。至此唐玄宗確信張果老是個神人。

當時,宮裡還有位高道叫葉法善,玄宗問葉法善:「張果是個什麼樣的人啊?」葉法善道:「我雖知道,但不敢說。」玄宗不解地問道:「何故?」葉法善道:「我一說必死。如若陛下肯摘掉冕冠,脫掉御靴,赤著腳去求張果,我就可活了。」玄宗欣然同意。

葉法善說道:「他是混沌初分時一隻白蝙蝠精。」說罷七竅流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玄宗隨即到集賢院來見張果老。他免冠赤足,懇求張果老救活葉法善,並向張果老認錯。張果老說道:「這孩子多口過,胡言亂語,不懲罰他,恐怕日後會敗壞大事!」

玄宗苦苦哀求好久,張果老才用水噴葉法善的臉,使其活了過來。

張果老住在東都集賢院內,不少朝臣來訪仙問道。這日秘書少監王回質和太常少卿蕭華來訪。交談中張果老突然說道:「俗語云:『娶婦得公主,平地生公府。』但娶公主也很可怕啊!」王、蕭二人對張果老的話感到莫名其妙,正疑惑地相互對視,中官奉旨來了。中官宣旨道:「玉真公主早歲好道,欲降先生。」張果老聽后笑而辭謝,王、蕭二人這才對張果老剛才之言恍然大悟。

張果老感到皇宮乃是是非之地,不宜久居。他辭婚不久,便上奏唐玄宗要求返歸山林。唐玄宗下詔道:「恆州張果先生,遊方外者也。果先高尚,心如窈冥。是渾光塵,應召城闕。莫祥甲子之數,且謂羲皇上人。問以道樞,盡會宗極。今將行朝禮,爰畀寵命。可銀青光祿大夫,號曰通玄先生。」張果老聞旨以笑置之。

朝廷在恆山蒲吾縣(后改為平山縣)建造棲霞觀作為張果老的隱居之所,唐玄宗派人將其護送到恆山棲霞觀,並派人在棲霞觀侍奉他,又贈他衣物布絹。

張果老在棲霞觀隱居了一段時日,甚覺厭倦,尤其身邊還有皇上的人,便想逃走。恰逢這時唐玄宗心血來潮,又派人來請張果老。張果老走心已定,未等唐玄宗的使臣來到他又裝死,屍身很快即臭味難聞。侍從見天氣炎熱,屍首會很快腐爛,便來不及向皇上奏明,隨便弄了個棺材將其掩埋了。掩埋后正欲起身回朝奏明皇上,唐玄宗的使臣就到了。

使臣問明情況,也只得和侍從一同回到京城。唐玄宗聞奏不悅:「張果非同凡人,且受皇封,當厚葬之。」遂命人前去辦理。使臣新置辦了上等棺木,命人將張果老的原先棺木挖出,可開棺一看,竟是空棺。

使臣見狀大驚,知是張果老已事先料到皇上要請他進宮而又再詐死抗旨,慌忙回到宮中向玄宗稟報。玄宗聞奏,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只好由他去了。如若再有他的消息,隨時稟報。」

張果老在東都洛陽的這段經歷,載於正史《舊唐書下》方伎篇——張果。

且說藍采和自在集賢院見到張果老以後,總是魂不守舍,若有所思的樣子。夫人岳氏見狀不安地問道:「老爺有心事?」藍采和聞聽忙擺手道:「啊,沒有,沒有什麼。」岳氏道:「既如此,老爺近來為何總是悶悶不樂,莫非誰惹老爺不高興了?」藍采和道:「不,沒有。」夫人又關切地說道:「老爺有心事不妨就說一說,如此憋在心裡,會憋出病的。」藍采和沉思半晌,說道:「前兩日我在宮裡遇到一個神人張果老,他說我是大仙之才,讓我隨他修道去。我不願去,他就說我做官日後會不順,會吃苦頭。」夫人道:「莫聽他的。他是為了讓你跟他去,嚇唬你,千萬別往心裡去!」藍采和苦笑道:「夫人說的是。」

不久,藍采和的次子、三子本俊、本信相繼死去,藍采和悲痛之餘,又僥倖地暗想:「張果老曾說我會大難臨頭,我現在是不是大難已過?」

藍采和不知道,使他決然離俗修道的大災大難還在後面!

再說張果老離開恆山,心想此處不可久留,我不如再回鸑鷟山。又一想,那幾位仙友不知在做些什麼?他算定鍾離權與何仙姑正在終南山,即去終南山尋鍾離權與何仙姑而去。

他來到終南山,見兩人正坐在山上下棋,便說道:「兩位好清閑!」兩人見張果老到來,忙起身相迎。鍾離權笑哈哈地說道:「通玄先生近來好不風流,怎有空到此閒遊?」張果老道:「見笑了,今日總算得以脫身。」鍾離權道:「當真?」言畢大笑,仙姑也笑了。

鍾離權又半真半假地道:「玉真公主早歲好道,又敬仰通玄先生,何不收了度化?」張果老笑了笑說道:「朝廷中人皆是圖個熱鬧,那會真心向道?」

鍾離權看看張果老,又看看何仙姑,說道:「通玄子久未來此,今日相聚,當痛飲才好。」仙姑道:「若鐵拐李也能來此共飲更好。」張果老道:「怕是少不了他。」話音剛落,鐵拐李竟柱杖立於眼前。張果老道:「看,說曹超曹超到!」說罷眾人都笑了起來。

何仙姑弄來了酒菜,擺放就緒,四人開飲。正飲間,鍾離權對何仙姑道:「這個通玄子有頭小毛驢,日行萬里。他那頭驢子不食料,不飲水。」鍾離權又對張果老道:「你給她講講你那頭驢子的來歷。」張果老道:「上百年前的事了,講它做甚?」鍾離權道:「說,說,我們也想聽聽。」張果老於是講道:

張果老以前騎的並不是紙驢,而是一頭真驢。有一次,他騎著毛驢走到華山西面的一個溝口時,抬頭見蔥鬱茂密的山坡之下,一片桃林,數行修竹,煞是茂盛。一座紅磚綠瓦的寺院,掩映在竹林桃花之中。張果老來到寺前,本想敲門進去,可一打聽,寺里住著72個僧人,還有十幾個魯莽的小和尚,靠耕種幾畝廟產田地和微薄的香火錢度日。為了不妨礙自己修鍊,他在隔澗的山坡上尋一個石洞住了下來。

紅日西落時,寺院開飯的鐘聲響了。張果老騎上毛驢渡過澗溪,來到寺院門前,將毛驢拴到寺前的樹上。老和尚聞報忙出門將他迎進禪房,接著端上兩碟素菜、一碗稀粥、一盤饅頭讓他充饑。張果老吃完飯,連個謝字都沒說,騎上毛驢又回了山洞。

一天、兩天,……,天天如此,張果老鐘響則到,飯後便去。老和尚見此雖有點為難,但又想都是修行之人,自己有飯用,就得給老道吃。然而有幾個小和尚卻很生氣,他們後來想了一個辦法:開飯時不再敲鐘而改成敲木魚,可張果老仍是一如既往,一日三餐從無差錯。於是這些小和尚們憋不住了,有的說開飯時把門關了,有的說乾脆把他趕走。你一言,我一語,最後定下一條妙計。

次日一早,張果老照例又來蹭飯。飯後幾個小和尚說是要向他請教,張果老很是得意,和他們一起談經論道多時。等他談論完出了寺門,卻不見了毛驢,只見地上鮮血淋漓和一張血淋淋的驢皮,小和尚們把驢給殺了!

老和尚一見很過意不去,把幾個小和尚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而張果老卻笑著對老和尚說道:「不打緊,不打緊。」說著又對小和尚們點點頭,然後走到驢皮前,用手在驢皮的腦門上一拍,說聲「起來!」那驢皮竟變成了一匹活驢站了起來,他騎上毛驢走到澗溪邊,把手中的魚鼓一伸,一條平坦的木橋立即搭在小溪上,毛驢過了橋。小和尚們個個看傻了眼。

張果老回到石洞后索性將那張驢皮變作一張紙驢,次日他又騎著這張紙驢雲遊四方去了。這紙驢比真驢更方便,它不食料,不飲水,不騎時張果老一拍驢尾巴,那驢就變回一張紙驢,他便將其摺疊起來裝在懷裡。用時他將其拿出,對其吹口氣那紙驢就變成活的了。

張果老每天騎著這隻小毛驢在人間悠哉悠哉地閒遊。有一天他走在田間小路上,這兒依山傍水,風景宜人,他正邊走邊欣賞著這兒的山山水水,猛然間看到一個年輕人隻身在塊大田裡插秧。可看看日已西斜,他還有一大半水田沒有插完,這年輕人頭不抬腰不伸,秧子插的飛快。張果老看罷心想,即使你插得再快,只怕要插完這塊水田也要半夜了。張果老動了憐憫之心,有意要幫幫這個年輕人,可他又生起了玩童之心,想試探一下這個年輕人。他「哎喲」一聲,從驢背上摔了下來。

年輕人聽到聲音,抬頭看見一白須老者從驢背上摔了下來,急忙丟下手中的秧把,快步走上前來將其扶起,讓他在田頭樹蔭下靠著樹榦坐著,拿起了竹茶筒,拔了木塞,喂他水喝。張果老雙眼微開,嘴在茶筒邊聞了一下說道:「這水已餿了。」

年輕人拿過茶筒嘗了一口說道:「這水是不能喝了,我這就回去給你拿水來,順便帶點吃的給你。」

張果老看著眼前這樸實憨厚的年輕人道:「快去拿水吧,吃的不要帶了。我吃東西一定要坐著方凳子園桌子,至少須有十樣菜才行,你就不要麻煩了。」年輕人有些為難地說道:「我這偏野山村怕是沒有那些講究了。」張果老道:「這個我知道,你只管拿筒水來就行了。」

年輕人急忙回到家裡,妻子正在生火做飯,見丈夫這時回來了,不由問道:「秧都插完了,這麼快?」年輕人道:「還早著呢,我回來取水。」

年輕人將剛才發生的事述說一遍,妻子聽后心下嘀咕:一個饑渴暈倒的老夫竟還有這些講究?猛然間她有了主意,便對丈夫說道:「你去請那老者到家來吧,我來做菜做飯。」丈夫不解地問道:「可咱沒有他要的園桌,又到哪兒去弄十樣菜?」妻子自信地說道:「快去吧,我有辦法。」

年輕人回到田頭不由地驚呆了,秧苗已經全部插完,整整齊齊地站滿了整塊水田。張果老見他傻站著,便笑問道:「我插得還行吧?」年輕人驚嘆不已:「你,你,你是怎麼插的?我插到半夜也插不完啊!」張果老道:「插秧不能插一半過夜,俗語道:插秧不插完,秋後不打糧。你去為我取水,我就替你插秧了。」

年輕人讚歎道:「你真是了不得,村裡人插秧沒有比我快的,可是你比我還要快得多,真神啊!」張果老拍拍胸脯:「我像你這樣年青時,插的比這還快!」

年輕人將張果老請到家裡,妻子已經做好了飯菜,只見得一碗炒韭萊,一碗炒豆芽,一碗米飯,放在院子里的石磨上。少婦笑盈盈地說道:「老伯,請吃吧。」

張果老仔細地端祥著這個少婦,只見她生得眉清目秀,白凈的瓜子臉上盤著一個髮髻更是顯得秀氣,土布藍衫穿在身上也是那麼得體,胸挺的豐滿,腰細的阿娜,園臂長腿更是嬌柔萬分。山野村婦竟然如此秀麗,真的是鮮花在山野,富貴不是真啊!更可貴此女子聰明過人,農家石磨成了園桌,韭萊加一菜自然是十菜了。張果老心想:「好!我不妨再來考考你。」於是笑著說道:

巧婦玲瓏磨成桌,韭萊豆芽沒的說。

無酒難對好心情,山野對飲豈不樂?

年輕人一旁很是窘迫,轉身進屋去了。少婦卻不慌不忙地為張果老倒滿了一杯剛沏的清茶道:

以茶代酒情義真,雙手捧出敬與君。

莫嫌山野農家寒,清茶香甜勝酒醇。

張果老一手接茶,一手拉住了少婦的手說道:「好一張巧嘴,好一個美人!可惜,可惜!」少婦急忙縮回手,滿臉緋紅地說道:「好意請你吃飯,你竟然瘋言瘋語,好不自重。」

張果老笑呵呵地說道:「老漢並非瘋言瘋語,小娘子這等俊俏模樣,又巧嘴巧手,不如隨我進城去開一家酒肆,生意一定好。如此你便可離開這荒山野嶺,免受此清貧之苦。」少婦卻回道:「人生幾十年,只求一個安寧。小女子生在山野長在山野,已經習慣了這粗茶淡飯的日子,城裡再好也不如我這裡自在。」張果老道:「小娘子看透人生,又是這等聰明伶利,不如跟著我老漢去雲遊天下,豈不逍遙自在?」

少婦聽了不怒不惱,輕聲地說道:

天上下雨地下流,驢行千里也回頭。

坐看日月升又落,東顛西跑喪家狗。

張果老聽到少婦在譏諷自已,暗暗佩服她的靈巧,當下說道:

巧婦機靈人俊俏,可惜花開在荒郊。

老漢有幸花邊過,欲摘嫩蕊小阿嬌。

少婦聽了羞得滿臉紅雲,伸手拿起茶杯倒掉說道:

清茶待客不待狗,言語無禮心齷齪。

好心待你不知趣,白毛騎驢不如驢。

張果老聽了不僅沒惱,反而哈哈大笑道:「罵的好,罵的痛快!不過你跟我走,能讓你看到你看不著的景緻,比如馬騎人,魚上樹。」那少婦卻說道:

世上哪有馬騎人,更未見過魚上樹。

若得兩樣同時見,奴家立馬跟你走。

張果老聽后笑道:「說的好,只是說出的話恐難收回。馬騎人魚上樹,見了這兩樣你就跟我走,此話當真?」

少婦不假思索地應道:「當真!只怕你死了也見不著。」張果老笑道:「好好!你看,馬騎人,魚上樹,不是來了嗎?」說著將手向門口一指。

這時候只見有一木匠肩扛木馬,手拎著用柳枝串著的兩尾紅鯉魚,正從門口走過。少婦尚不明就裡,說道:「哪裡,在哪裡?」張果老笑著說道:「木馬騎在人身上,鯉魚掛在柳樹梢,你沒看到嗎?」

少婦頓時啞口無言,紅著臉跑回了屋裡。張果老哈哈一笑道:

人巧手巧心也巧,你巧哪比我更巧?

山外有山天外天,失言皆因自恃高。

尚喜心純如泉水,生在荒郊未沾塵。

安貧樂苦不浮華,一生快樂自在人。

少婦又從屋內端出了一杯清茶,恭恭敬敬地遞給張果老,說道:「山野村婦不知天高地厚,拙眼不識高人,實在慚愧。」張果老接過茶一飲而盡,又笑說道:「好香,不知是茶香還是人香?哈哈哈,老漢多謝了。」

張果老飲完了茶,飯萊動也未動,就又騎著毛驢「得得得」地走了。臨走,他將手對著年輕人的茅草屋一揚,只見得屋上的茅草紛紛飛去,小茅屋瞬時變成了大瓦房。

張果老講的眉色飛舞,何仙姑聽得津津有味。這時鐵拐李卻笑說道:「通玄子,何不講講你如今為何要倒騎毛驢啊?」

張果老聽罷也笑道:「慚愧!俗語道:大風大浪都經過,小河溝里卻翻船。」鍾離權道:「老兄莫小心眼兒,但講無妨。」

張果老看看鐵拐李,哼哼一笑道:「講也無妨!」

在隋朝大業年間有個能人李春,在河北趙縣城南洨河之上用石頭修築了一座大石橋,人稱安濟橋。此橋橫跨洨河,不僅可泄洪,可走人過車,而且宏偉壯觀。鐵拐李和張果老聽說此事,便想一同前去看個究竟。

兩人說聲走,便立時騰雲駕霧來到橋頭。一看此橋果然名不虛傳,便不約而同地按下雲頭,想到橋上走走看看。

張果老從懷裡掏出紙驢,吹口氣那紙驢便站了起來,變作了一隻活蹦亂跳的活驢。張果老騎上它,「得」的一聲便向前走去,眨眼間趕上了走在前面的鐵拐李。看看鐵拐李拄著鐵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張果老笑了笑說道:「別看我這頭驢兒是個紙驢,它卻比你跑得快。」

鐵拐李聽張果老在嘲笑自己,自是不悅,也想戲弄一下張果老,便不緊不慢地說道:「未必啊!」張果老見鐵拐李不服,便看看鐵拐李道:「只許走,不許飛!」鐵拐李站住腳跟,看著張果老說道:「那是自然,你我不妨賭一賭?」

張果老也叫住驢子,心想我這驢日行萬里,難道還跑不過你這三條腿兒,便急忙說道:「賭就賭,你說如何賭法?」鐵拐李道:「咱們從橋這頭走到橋那頭,誰先到誰就是贏了。我若贏了,你要倒騎著毛驢從橋上再走回來。你要贏了,我也倒著從橋上再走回來。」張果老聽罷滿不在乎地說道:「這個不過癮,不如誰若輸了今後不許再正著走。」鐵拐李道:「就這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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