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何家墨和夏魚兒坐在桌旁密談著什麼,但知道夏魚兒發現了司馬弓的造假瓷的窯廠,何家墨一臉緊張忙問:「那你準備怎麼辦?」

夏魚兒喝了口茶水:「讓蘭兒去處理吧。他今天一早已經去了縣衙。」

何家墨一驚:「你們準備報官?」

夏魚兒答道:「司馬弓這麼做,是我們造瓷行當最下流的勾當,應該讓官府徹底來查辦。」

何家墨沉思了一下有些驚慌,對於造假的事自己也有份啊,他想想了想對魚兒說:「也好,不過劍蘭太年輕了,辦這種事沒經驗,得幫他一把,我這就去縣裡,打聽一下情況。」

夏魚兒並沒有看出何家墨的心事,感激道:「家墨,又讓你為我操心。」

何家墨笑笑拍拍夏魚兒的手:「你看你看,又說客氣話了,我不是早就說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走出飯館,何家墨就直奔縣城,他要在薄劍蘭報官前把他給攔下。來到縣城何家墨就把江伯和薄劍蘭拉到飯館請他們吃飯,何家墨笑著對劍蘭說:「我在縣衙門有熟人,說不定能幫上忙呢!」

薄劍蘭一聽高興地說:「太好了!我正發愁,不懂這官司該怎麼打呢。何會長,你也認為我們該告司馬弓?」

何家墨一拍桌子裝作生氣地叫道:「當然,告他!司馬弓太過份了,當然應該告他!」說完看了他們一眼,又接著嘆了口氣:「告狀說簡單很簡單,說複雜又很複雜!」

薄劍蘭不懂問:「何會長,這話怎麼講?」

何家墨說道:「說簡單,到縣衙門,遞上狀紙,就算把司馬弓告上了。說複雜嘛,你得準備三年時間打這場官司。薄少爺,你們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啊。現在是民國之初,時局很亂,很多官員都是臨時委任的,干一年半載,甚至一月半月,說不定就走人。案件還沒辦就成了積案,壓在那裡,三年五年都找不出來。任上的事都辦不完,前任的事誰還問?」

薄劍蘭忙問:「現在國家怎麼亂成這樣?」

何家墨又說:「一言難盡,說多了你們也不懂。另外,要想打官司,還需要花錢,花大錢!」他嘆口氣又說:「放到官司上,錢就不是錢嘍。錢是水,往衙門裡流吧!像你們這種官司,我估計,沒有三千、五千大洋,沒法打!」

薄劍蘭大吃一驚叫道:「怎麼會要這麼多錢?」

江伯也說:「何會長,你不是嚇唬人吧?」

何家墨看他們不相信,忙說:「嚇唬人?我說給你聽,像你們兩家,都是有錢人,衙門不會放過,吃了原告吃被告,兩家比著往裡砸錢吧!你剛把錢送上去,他又送上一筆錢。你送,他也送,等送得差不多了,得!一紙調令調走了。你不是想打贏官司嗎?這新上任的官,你還得接著送!……」

薄劍蘭眉頭一皺,急道:「那得送到什麼時候啊!」

何家墨接著說:「沒時候!而且送到最後,把你家底那點存錢送光了,還可能沒有任何結果。話說回來,就是有了結果,也是兩敗俱傷。打官司就爭『是非』兩個字。打贏了,花三千、五千大洋只贏一個字『是!』打輸了,也花三千、五千大洋,也賺一個字,還是個『非』字!」

薄劍蘭不禁拍案而起:「官場就這樣腐敗嗎?!」

何家墨笑了:「薄少爺,你以為官場是青天呀?老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還是清知府!要是個昏官、貪官吶?無底洞!古今一理啊!」

江伯問:「何會長,照你這麼說,官司沒法打啦?」

何家墨嘆口氣,故意說道:「我真想幫你們打這個官司,我這個局外人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可我太知道衙門內幕,我不能不把這些告訴你。要不要打這個官司,薄少爺,還得由你定。你真要打這個官司,我義無返顧,幫你找找路子,少花點錢財,都能辦到!」

薄劍蘭沮喪地說:「哪耗得起啊?時間、錢財、精力,都耗不起啊!」

見到薄劍蘭上鉤了,何家墨有些高興,又添油加醋地說:「是啊,世事險惡。人生在世,不是常常要出一口氣,而是要忍一口氣。你想出一口氣,事後發現,結果比原來還糟糕。」說完,看了看他倆的表情,又說;「想治司馬弓,還是有辦法的。」

薄劍蘭忙問:「什麼辦法?」

何家墨笑道:「不出景德鎮,就可以治他!」

江伯和劍蘭十分納悶地看著他,何家墨又說:「這件事,是由商業糾紛引起的。我現在是景德鎮商會會長,我來出面找司馬弓,讓他停止造假,讓他賠償損失,還要叫他賠禮道歉!」

薄劍蘭吃驚道:「何會長,這能辦到嗎?單是讓他賠償就很難,司馬弓可是鐵公雞呀!」

何家墨看到薄劍蘭完全中了自己的圈套,十分高興,笑道:「事在人為!薄少爺,你就開個價吧,讓他賠償多少?」

薄劍蘭沉吟片刻說:「何會長,謝謝您的指點。這件事我還要回去和母親商量一下,再給你回話,你看如何?」

何家墨點點頭稱好,說完三人都笑了。

回到家中,薄劍蘭就開始與母親商量起來,夏魚兒沉吟半晌故意對劍蘭說:「何家墨說的,並非沒有道理。一步跨出去,也許是坦途,也許是無底洞。你看呢?」她想劍蘭也不再是吃奶的孩子了,這次對他也是個鍛煉。

這時江伯上前說道:「太太,其實少爺在回來的路上,已經作出判斷了。」

夏魚兒點點頭說:「說來我聽聽。」

薄劍蘭看了母親一眼,說:「何會長所說的衙門黑幕,對我們有警醒作用。打官司要費時、費錢,與其曠日持久,費時費錢打一場沒有成算的官司,不如讓何會長居中調停。因為司馬弓理虧,調停下來,結果不會太差。咱們爭個理也就夠了,賠多少,倒是無所謂的。」

夏魚兒看著兒子分析的如此有道理,不禁面露欣慰之色,卻故意說:「你準備開價多少?」

薄劍蘭想了想:「三百大洋,夠了吧?」

夏魚兒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就不能狠一點!想做個男人,就要先學會狠一點!三千大洋,一個子兒都不能少,就這麼說!」

薄劍蘭大吃一驚:「媽!這也太狠了,看在彩雲姑娘的份上……」

夏魚兒說道:「那是另一回事!」

薄劍蘭又說:「太多了,司馬弓也不會同意啊!」

夏魚兒笑笑:「何家墨會勸他同意的。」

江伯似乎也覺太狠了,說:「太太,咱們拉拉硬弓是應當的,可不會……把弦拉斷吧?」

夏魚兒看著劍蘭說道:「蘭兒,這張弓就交給你了。」

薄劍蘭想了想:「好吧!媽,我這就去何會長家回話!」轉身就走,夏魚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劍蘭走後,江伯停頓了一下對夏魚兒說:「太太,您看,少爺也回來了,況且他現在也知道自己錯了,您就不能原諒他嗎?」

夏魚兒嘆了口氣:「其實我的氣早就消了,畢竟他也是我心頭的一塊肉啊,看他這幾天也算誠懇,我很欣慰!」

江伯見太太已經原諒少爺了,連忙說道:「那秘籍……」

夏魚兒明白江伯的意思,說道:「其實我那時也是一是衝動,現在想來也有些後悔,常野畢竟是外人啊!」

江伯點點頭:「按照祖宗的規定,只要劍蘭在就應該傳給他啊!」

夏魚兒面露難色,說道:「可是我已經把它給了常野了。」

江伯笑笑說:「這並不難……」說著湊近了夏魚兒耳語著。

深夜,何家墨來到司馬家,他端坐在客廳等著司馬弓。不一會兒,司馬弓一邊穿衣服,一邊急急走來。

何家墨寒著臉:「怎麼,司馬先生都睡了?你倒睡得安穩啊!」

司馬弓著急道:「何……何會長深夜來訪,有何大事?」

何家墨誇張的叫道:「司馬,準備坐大牢吧!」

司馬弓臉色大變:「什麼意思?」

何家墨說道:「薄家去縣衙門把你告了!」

司馬弓一驚:「為什麼告我?」

何家墨冷笑:「司馬,到現在,你還裝傻呀?一是告你青花瓷王評比偷換薄家瓷,二是告你深山設窯造假,這兩樣罪名,都足以讓你坐大牢!」

司馬弓氣憤地說:「他們有什麼證據!」

何家墨說:「他們當然有證據。偷換薄瓷是你女兒親口告訴人家的;深山造假,又是你女兒和薄家少爺親自去探察的,人證物證都在,鐵證如山。」

司馬弓氣得七竅生煙,頓足道:「嗨!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女兒!轉身就要去找彩雲。」

何家墨忙喊住他,冷笑一聲:「你把你寶貝女兒碎屍萬段都晚了。」

司馬弓又轉回身來,對著何家墨說:「何會長,你就別說風涼話了,我要坐了大牢,你也清凈不了!」

何家墨一笑,從袖筒里掏出六根金條,放在桌上:「我不就是收了你三根金條嗎?現在我情願還你六根。」

司馬弓猙獰一笑:「你也晚了!到了大堂上,我沒法不供出你來!你現在把金條還我,沒用!」

何家墨反問:「誰能證明你送了我三根金條?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在你這裡當然承認,可到了大堂上,我就不會承認了!你口說無憑,抓不到我什麼的。」

司馬弓嘲諷道:「在大堂上,人家要問我怎麼進的商會庫房,鑰匙是誰給的,我該怎麼回答?」

何家墨:「還要什麼鑰匙?你說扭壞鎖進的庫房,不是簡單得多嗎?這樣也省得連累別人。人家要查看現場那就更簡單,我準備一把壞鎖放在商會不就得了!人家要問我為何明知有人扭壞鎖,從中作弊,卻不報官,我就說是下人害怕有失職之罪,一直瞞著我,一直到對簿公堂,我還蒙在鼓裡。這點失察之過,是可以不予追究的。」

司馬弓氣得張口結舌,他沒想到何家墨如此狡猾,他指著何家墨說:「何家墨,你……真是打算洗清自己,讓我坐大牢了!」

何家墨話鋒一轉,笑道:「司馬,我要是想讓你坐大牢,就不會深夜來找你了。先別那麼猴急,事情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司馬弓一聽有轉機,馬上坐下:「怎麼?還有辦法?」

何家墨說道:「薄家少爺和江伯昨天一大早去縣城告狀,正好在街口被我碰上!你說險不險?一聽說是這事,當即被我留住吃飯,席間百般勸說阻止,最後他們薄家答應調解!」

司馬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天爺,你嚇死我了!謝謝何會長搭救之恩,我會加倍報答你!」

何家墨又說:「不過薄家要求有這麼幾條:第一,毀掉深山那口造假窯廠,停止造假;第二,要你公開賠禮道歉,放棄青花瓷王稱號;第三,賠償這兩件事的損失!……」

司馬弓急不可待地:「他們要我賠償多少?」

何家墨眼珠一轉,伸出五個手指頭。

司馬弓問:「五百大洋?」

何家墨說:「五千大洋!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司馬弓彈簧一樣跳起來:「讓他們殺了我吧!不行,我寧願去坐大牢!要知道,五千大洋我就破產了!」

何家墨微笑道:「你以為坐了大牢就不讓你賠啦?那就更厲害!到時候,官府把紙條往你大門上一貼:查封財產!連你家的不動產、所有瓷窯都得查封,然後樹倒猴孫散,司馬家徹底在景德鎮消失!」

司馬弓又氣又怕,一下蹲在地上,帶著哭腔:「我有……那麼大罪嗎?」

何家墨扶起他重新坐好,說:「沒有殺頭的罪,這是肯定的。但有坐牢的罪,卻是肯定的。一個造假,一個營私舞弊,這都是商界大忌!按民國法律,最少可以判你三到五年。到時候,別說家產沒了,名譽沒了,弄不好連命都沒了!大牢,那是好坐的?獄卒如狼似虎,一天打你三頓,你這把年紀,吃得消嗎?」

司馬弓一時不響,說:「行了,何會長,你就別再嚇我了,我同意調停,協商解決。但你既然是中間人,也不能光聽他薄家的吧!五千大洋,也太狠了,我委實拿不出,你看能不能減一減?」

何家墨微微一笑:「其實,薄家提的三條,我已經把第二條給擋回去了,就是不要公開賠禮道歉,也不要你放棄青花瓷王稱號。這可是最重要的一條。你想啊,公開賠禮道歉,放棄青花瓷王稱號,那會是什麼結果?一世名聲掃地!以後還怎麼在景德鎮混下去?我得為你今後著想啊!賠幾千大洋,雖說比割肉還疼,可悄無聲息把事情辦了,只要你自己不說疼,外人誰會知道?你還是青花瓷王,你還是個體面人。至於賠的錢嘛,你說個底,我掂量掂量,看他們薄家能不能接受。」

司馬弓笑了:「看來,何會長是真心實意想把這件事壓下去。把第二條擋回去,保全了我的面子,我得先謝謝你!說到賠償金,你看能不能壓到兩千大洋?這已經傷筋動骨了」!

何家墨一聽,馬上說:「司馬,這可是兩相情願的事啊!按說,薄家已作了重大讓步,放棄官司,放棄第二條,給你留足臉面了!賠償兩千大洋,說不過去。我一手托兩家,幫他們還個價:三千!你答應,我去薄家賣個臉。你不答應,我抽身退出,你們去對簿公堂,與我無涉!」說罷,起身要走。

司馬弓一把抓住,咬咬呀:「三千就三千!」

何家墨笑了:「司馬,三千大洋,免除一次牢獄之災,還保全了你的家產,便宜啊!」

司馬弓回身拿起六根金條:「何會長,這個你無論如何拿回去,先前的話算我混帳!」

何家墨推開嘆口氣:「司馬,留下吧,就算我幫你度過這道坎。」他說罷,拱拱手步出客廳。

第二天一早,司馬弓就拿一根馬鞭,衝上樓去抽打彩雲。彩雲捂著頭,東躲西藏,大叫不止。

老媽子攔不住司馬弓,被推倒在地,司馬弓氣得渾身顫抖:「你……你……簡直是個家賊!我從今以後,沒有你這個女兒!你給我滾出司馬家!滾!」

彩雲停止了哭泣,恨恨地看著父親,淚流滿面,一言未發,奪路衝出門,下樓去了。

彩雲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不知能去何處,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薄家大院門口,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正在這時,江伯看見了,一怔,趕緊跑過來:「彩雲,你怎麼來啦?」

彩雲一時流出淚來。

江伯看到彩雲身上的傷,問道:「彩雲,你是被你爸……趕出來的?」

彩雲點點頭,江伯二話不說就把她帶進了客廳。彩雲仍低頭坐著,不停抽泣。在一旁的夏魚兒安慰道:「彩雲姑娘,你不要難過。家裡回不去,就住在我家,一輩子住我這兒才好呢!正好小文不在,你就暫時住她那裡,也好和你小桃妹妹做個伴。」

彩雲點點頭,感激地看著夏魚兒,起身說:「謝謝大嬸!」

夏魚兒忽然發現彩雲辮子有些散亂,忙說:「彩雲別忙走!春兒,去拿把梳子來!」

彩雲納悶的目光,摸摸腦後的辮子,不好意思的樣子。

夏魚兒坐在彩雲身後,為她解開辮子,梳著頭髮,夏魚兒一邊為彩雲梳頭,一邊說:「彩雲,大嬸喜歡你懂事、明理。有一次,你爸來提親,說要把你嫁給劍蘭。我當時說,彩雲姑娘我是喜歡的,做我兒媳婦我樂意,可是呀,就是不想和你做親家!你爸氣得臉都紫了。」說著笑起來。

彩雲聽著也笑了一下,卻突然湧出淚水,哽咽道:「大嬸,自我八歲時……我媽去世,再也沒有人……幫我梳過頭。」

夏魚兒忙說:「不哭不哭!好孩子,以後呀,你就住薄家,就當我是你媽,只要我空閑,我天天幫你梳頭!讓你爸那個老東西一個人過日子去,氣死他!」聽她這麼一說,彩雲破涕為笑了。

此時在薄家的後花園里,常野正陪著小桃散步,突然秋兒闖了進來,急急忙忙地告訴小桃司馬弓掉包瓷器才評上瓷王的真相,原來秋兒剛從前院回來,聽彩雲姑娘說的。小桃大喜過望,不禁說道:「哎呀,彩雲姐太了不起了!」在一旁的常野聽到這番對話面色凝重,心想:「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我和司馬弓合謀騙取薄家秘籍的事,說不定會很快暴露……」想到這裡他不禁心裡一驚,有些發毛。

回到住所,常野對開門來,突然一愣,只見眼前一片凌亂,自己的屋子已被翻得亂七八糟,常野站在門前愣了好一會兒,自言道:「好啊!竟然來翻我的東西!誰有那麼大的膽子?難道夏魚兒也開始懷疑我了?看來這裡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開始收拾,把自己的東西簡單地打成一個小包,薄家的秘籍細心地放入小包,夾在衣服中。常野在院子里躬身潛行,躲過兩個巡夜人,迅速摸到薄家大院的圍牆下,重新繫緊肩上的小包袱,縱身躍上圍牆,翻身逃了出去。

清晨,江伯正在薄家院子里行走,忽然兩個下人匆匆跑來:「江伯,不好了!常野不見啦!」江伯一聽,大吃一驚,趕忙報告了太太。

夏魚兒一聽,趕忙召集了幾個下人,同時把劍蘭也喊了進來,共同商量對策,從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夏魚兒都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坐到椅子上,愣了好半天,吶吶道:這麼說,常野真地是個騙子?

薄劍蘭萬分著急道:「媽!咱們薄家的秘籍怎麼辦?那可是咱們傳家的寶貝呀!你就不應當交給他!」

夏魚兒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你現在知道著急啦?」

江伯連忙說:「少爺,別說這些了。快想辦法去找常野吧!」說著,轉臉對兩個下人吩咐:「快!多叫些人,把景德鎮翻個遍,也要找出他來!一定要追回秘籍!」

夏魚兒出奇地冷靜:「慢!出去那麼多人,像打狼似的,還不讓景德鎮的人笑話死!」

大家站住了,一時七嘴八舌躍躍欲試。夏魚兒一拍桌子:「嚷嚷什麼!」大家頓時靜下來。夏魚兒沉吟片刻:「如果常野真是個騙子,司馬弓就可能是同謀!因此,常野不大可能離開景德鎮。江伯,你馬上帶人去司馬家,直接去向司馬弓要人!」

江伯正要走,夏魚兒又囑咐:「這事暫時不要聲張,尤其不要讓小桃知道……」

正在這時,秋兒連滾帶爬跑來。大哭:「太太,二小姐她喝葯自殺了!……」一屋人「啊!」了一聲。夏魚兒猛站起:「快!快去請大夫!」她說著就往外奔。

薄劍蘭帶著大夫,直接騎馬飛奔,進了薄家大門,直到小桃住處才跳下馬來。下人們忙迎上,扶下大夫,接過藥箱,直奔室內。大夫打開藥箱,取出三包葯:快衝水灌下去!秋兒接過,和春兒拿碗沖水。薄劍蘭攬著小桃,大夫在江伯幫助下,為小桃連灌三碗藥水。小桃立刻吐得翻江倒海。大夫把脈后,說:「二小姐中毒很深,能不能救過來,還難說。薄太太,你要有個準備。」

夏魚兒含淚點點頭。大夫又開出一個藥方,說:「趕快派人抓藥來,再過兩個時辰,給她灌下去。晚上我再來一趟。」說罷拱手告辭。

司馬弓自從彩雲走後就一直在喝悶酒,此時已喝得迷迷糊糊。突然,常野一身黑衣,推門而入,嘲諷的神態:「師父,你不是答應過,讓我繼承司馬家業的嗎?」

司馬弓嚇得猛一機靈,手中酒壺掉落地上,摔成碎片,像看一個鬼一樣看著常野:「你……是人……還是鬼!」頓時司馬弓酒被嚇醒了,驚訝道:「常野?你怎麼……回來啦?」

常野微笑道:「我已經拿到薄家秘籍,還不該回來嗎?」

司馬弓兩眼頓時放出光來,一陣哈哈大笑,說:「你拿到薄家秘籍啦?太好了!報應啊!……夏魚兒,我損了三千大洋,不過傷筋動骨,你損了薄家秘籍,就是丟了命根子!哈哈哈!……常野,快把薄家秘籍拿來,讓我……見識見識!」

常野站住不動。

司馬弓疑惑道:「……秘籍呢?」

「我把它藏到另一個地方了。」

司馬弓生氣道:「還藏在另一個地方幹什麼?拿家來呀!去去,快拿回來,放在我這裡多保險呀!」

常野拉把椅子坐下,說:「師父,當初可是說過的,只要我拿到薄家秘籍,你就會連同司馬秘籍也交給我,讓我娶彩云為妻,繼承司馬家業的呀!」

司馬弓一愣,馬上反應過來:「我……說過……這話,可你得把薄家秘籍拿來,讓我看到啊!」

常野冷笑道:「師父,我不會騙你的!進了薄家,如果拿不到秘籍,我會回來嗎?那可是在薄家祠堂,由夏魚兒親自交給我的,還答應我娶薄家二小姐為妻,這薄家上下十幾號人,都看到的!」

司馬弓吃驚地問:「那麼說鎮上的傳言是真的咯?夏魚兒真的讓你娶二小姐為妻?」

常野道:「是啊!不然怎麼會把秘籍交給我呢?」

司馬弓狐疑地看著常野,點點頭:「聽你這麼說,很像是真話。可我總得親眼看到薄家秘籍,才能算數吧!」

常野:「師父,你不相信我?」

司馬弓忙說:「不是不相信你,是你不相信我!你拿來秘籍,放我這裡,等我勸說好彩雲,就給你們成親,然後我把這兩本秘籍一塊兒交你手上,一切都圓滿了!」

常野突然哈哈大笑:「師父,你這是騙三歲孩子呢!我現在明白了,你根本就沒打算讓我當繼承人,只是想利用我,騙取薄家秘籍,一旦你把薄家秘籍拿到手,就再不會理睬我了!」

司馬弓看著他,一時無話,心想看來,這小子並不傻,他以前的憨厚都是裝出來的!我幾乎被他矇騙了。看樣子,他是不會把秘籍交出來的,我該怎麼對付他?……

常野看他發愣,冷笑道:「想什麼呢?師父,你好像不打算兌現你的諾言了!」

司馬弓說道:「常野,你這樣做事,叫我很失望,我還怎麼兌現諾言?我現在倒是懷疑,你一直在騙取我的信任,企圖騙取司馬秘籍,然後逃之夭夭,對不對?」

常野一愣:「師父,看您想哪裡去了!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哪有那麼多心眼?」

司馬弓冷笑道:「常野,小子,別再裝傻了。我早就應當看出來,大頭傻,是真傻,你傻,是假傻,裝傻!裝憨弄傻!」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常野見勢不妙,飛奔了出去,司馬弓見常野的輕功竟然如此之好,嚇得目瞪口呆。這時江伯如一頭狂怒的獅子,帶人衝進司馬家。司馬弓的徒弟大頭一時有些懵了,攔阻不住,眼看他們直撲客廳。

下人們大聲喊叫:「司馬弓,把常野交出來!」司馬弓一見薄家帶人衝來,情知大事不好,卻硬著頭皮迎上去:「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

江伯大喝一聲:「你把常野藏到哪裡去了?快把他交出來!」

司馬弓辯解:「常野早就被我趕出家門,不是在你們家嗎?」

江伯怒吼:「司馬弓,你少裝蒜!他騙取我家秘籍,又騙取小桃的感情,小桃現在自殺了!你知道不知道?!」

司馬弓大驚失色:「怎麼?二小姐……她……她……自殺啦?」

一下人說:「司馬弓,是不是你和常野合謀,騙取我們薄家秘籍的!」

司馬弓不敢承認:「我……哪能幹那種事呀!當初他去你們家,我就去找過薄太太,不讓她收留常野。薄太太不聽,還把我趕了出來。如今出了這事,與我何干?……你別聽彩雲胡說,我已經把她趕出去了!「

江伯說道:「彩雲小姐為人正直,揭穿你的老底,你恨她,當然要趕她出去!現在,彩雲就在我家,要不要我請她來作證?「

司馬弓大吃一驚:「彩雲在……你們家?「

江伯叫道:「司馬弓,為了一個青花瓷王,你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你把彩雲趕出去不聞不問,也不派人尋找,你就不怕她尋了短見?你就不怕她遭遇壞人禍害?現在害得我家丟了秘籍,小桃自殺,你真就無動於衷?你還是個人嗎!」

江伯等人步步緊逼。這時大頭帶人衝進來,護住司馬弓:「你敢!說著舉起刀。」

江伯看了一眼,說:「司馬弓,我告訴你!常野所為是不是你和他合謀,天知地知!你如果還有一點良心,就趕快交出常野,交出薄家秘籍!否則,我會要你的命!」轉身衝下人們:「走!」

手下人一陣亂砸,然後一陣旋風樣出了大廳。司馬弓擦擦額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到地上。愣愣地坐了一會,突然打了自己一個嘴巴。

這時彩雲從薄家回到家中想拿幾件衣物,路過客廳。看見司馬弓坐在地板上,獃獃地望著門外,目光卻空無一物,似乎蒼老了許多,憔悴了許多。幾把椅子倒在地上。彩雲走進客廳,看到父親這個樣子,又氣又心疼,愣了愣,上前叫道:「爸……」

司馬弓似乎沒聽見,依然獃獃地望著門外。

彩雲有點怕了,忙上前蹲在他身邊,搖了搖,大聲喊道:「爸!你這是怎麼啦?」

司馬弓這才緩緩轉回頭,看著彩雲半天,吶吶道:「你是……彩雲?」

彩雲說:「爸,我是彩雲!」

司馬弓突然一把抓住彩云:「彩雲,你是不是……剛從薄家來?」

彩雲點點頭。

司馬弓急急地:「小桃……她……真地死啦?」

彩雲生氣道:「都是常野害的!對一個姑娘家,這是多大的侮辱!小桃受到了刺激,吞了鼠藥,現在還昏迷不醒,死活難說呢!」

彩雲說著,又流出淚來。

司馬弓愣了愣,突然跪在地上,對天連連磕頭,帶著哭腔:「老天爺,保佑薄家二小姐,千萬別讓她死,那孩子太可憐了!……小桃,好孩子,你千萬要挺住啊!……」

彩雲拉他起來,吃力地扶他坐到椅子上。又轉身從臉盆里擰了一條濕毛巾,為他擦擦臉。

司馬弓長長嘆一口氣:「作孽呀!……」

彩雲生氣地:「爸,去薄家騙取秘籍,是不是你和常野合謀的?」

司馬弓又重重地嘆口氣:「沒想到……會是這樣,大人的事會秧及孩子,小桃要是因為這個死了,我有罪啊!」

彩雲抽泣著,突然沖司馬弓大叫:「你們怎麼能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啊!」

司馬弓後悔地說:「鬼迷心竅啊!」

彩雲哭著說:「你知道不知道,那三千大洋,薄家根本就沒打算讓咱們賠錢!這是大嬸親口告訴我的!」

司馬弓又慢慢坐下,使勁往自己頭上捶了一拳頭:「嗨!」

彩雲又說:「爸,你做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對薄家造成那麼大損害,可人家還是那麼大度。他們只是想爭個理,嚇唬嚇唬你,讓你心疼幾天,也知道反省一下自己。可你都做了些什麼!一個圈套接一個圈套,騙了薄家秘籍,還騙得小桃走了絕路!這人命關天的事,看你怎麼收場!爸,我看你先把常野找來,把薄家秘籍還給人家!」

司馬弓著急道:「我哪裡去找常野呀?他把我也騙了!「

彩雲一驚:「怎麼?」

司馬弓答:「當初我答應過他,只要他能把薄家秘籍騙來,我就把咱們家秘籍也交給他,讓他娶你,繼承司馬瓷業……」

彩雲氣憤地說:「爸!你怎麼這麼糊塗?」

司馬弓又說:「要說糊塗,我也並沒有完全糊塗。雖然我當初那麼說了,其實也是想利用他先把薄家秘籍拿來,至於以後的事,本想等等再說。如果真合適,過兩年再招他為婿不遲。現在看來,我有我的算盤,他也有他的算盤。秘籍我見都沒有見到!他是來了,立馬討要咱們家秘籍,要我兌現諾言。

彩雲著急地問:「你給他啦?」

司馬弓站了起來:「我哪會輕易給他?昨夜,我才看出他的用心,是想把兩家秘籍都拿到手,然後逃之夭夭!」

彩雲問:「現在常野人在哪裡?」

司馬弓搖搖頭:「昨夜談得不歡而散,他走了,說是還會來的。我現在擔心這個人大有來頭,想從他手裡再討回秘籍,怕是難了!」

彩雲著急地問:「那怎麼辦啊?」

司馬弓說:「事到如今,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拖住他。對司馬秘籍,他也是志在必得,估計一時不會遠走高飛。等他來了,再作打算吧!彩雲,你還是趕快先回薄家去,幫助照料小桃。薄太太那裡,我自會找時間,登門賠禮道歉!現在我還不能離開家,我要等常野再來!」

彩雲點點頭,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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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趙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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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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