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司馬弓來到薄家看望仍然生命垂危的小桃。他自責地說:「都是我造的孽啊!早知道常野是這麼個人,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他串通起來……」

在一旁的秋兒聽到司馬弓這麼說,氣憤地說:「想想也是,你怎麼能做這種缺德的事!二小姐要是好不了,我和你沒完!」

夏魚兒失神地說道:「司馬弓,按你做的事,再怎麼懲罰你也不解恨。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小桃要是命大,興許能活過來。要是活不過來,就是和她爸做伴去了。小桃這孩子命太薄……」說著,便哽咽起來。

司馬弓痛悔道:「薄太太,我真不知該做什麼,才能表達我現在的痛悔之心……」

夏魚兒嘆口氣說:「我什麼都不要你做,做人吧!……」

司馬弓有些尷尬,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他再次看看昏迷中的小桃,起身離去。

離開薄家,司馬弓就直奔北幫會館,為了補償薄家,他決定自己去把秘籍追回來。還給薄家。他想常野從薄家逃走的第一天就去了北幫會館,可見他和北幫的人關係很深,說不定秘籍就藏在會館里。

會館門外。兩個手下站在門口。司馬弓昂然而入。被他倆擋住。司馬弓大吼一聲:「我要見楊八爺!」那兩人對視一眼,放他進去。

八爺正在院子里打太極拳,見司馬弓一臉怒氣進來,先是一怔,忙收斂笑道:「司馬先生,稀客呀?請到客廳坐!」司馬弓徑直走進客廳,毫不客氣地坐下,說:「八爺,不要我再說來意了吧?」

八爺坐下,故作糊塗:「司馬先生,我不太明白。」

司馬弓伸出一隻手:「把薄家秘籍拿來!」

八爺看了司馬弓一眼,笑了:「薄家秘籍?我倒是聽說了這件事,不是叫常野拿去了嗎?常野原來就是你家的下人,又曾經是你徒弟,你怎麼到我這裡來要秘籍?」

司馬弓見八爺不肯老老實實地把秘籍交出,他一拍桌子大喝:「八爺!別裝糊塗啦!常野和你串通一氣,他從薄家逃走後來找過你,後來他來問我要司馬家的秘籍,也是你們北幫的人在外面接應。」

八爺哈哈大笑:「就算如你所說,我們想和常野一起來騙取你們兩家秘籍,不過,常野能取來薄家秘籍,還要感謝你的幫助呀!」說罷又嘲諷地大笑起來。

司馬弓氣惱地說:「我不過一時鬼迷心竅,被你們利用罷了!」

八爺嘲笑道:「以司馬先生的聰明,何以會愚蠢至此?老實告訴你,常野現在並不在會館,秘籍放在哪裡,我也不知道。更何況,就算是在我這裡,也不可能交給你,懂嗎?到手的東西,還會鬆手嗎?」

司馬弓聽到八爺這麼一說,憤怒地叫道:「八爺,你們也太無恥了!這和強盜有什麼差別?」

八爺哈哈大笑:「司馬先生,既然撕破了臉皮,我今天就索性再做一次強盜!」

司馬弓退後一步,警惕地問:「你想幹什麼?」

八爺接著說道:「你今天自投羅網,我希望你把司馬秘籍也交出來,免得大家都不愉快!」

司馬弓哈哈大笑起來:「笑話!八爺,你別忘了,這景德鎮是青花之都、瓷器之鄉,不是你們胡作非為的地方!」

這時,阿生匆匆進來,附在八爺耳朵上說:「八爺,大門外聚集了許多人!」

八爺一驚,橫了司馬弓一眼,從牆上摘下一把刀,大步出門去了。

司馬弓一愣,隨後也跟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晚,北幫會館門前,聚集了上百人,打著火把,全部沉默著,鴉雀無聲。江伯站在最前頭。一言不發。

楊八爺來到會館門前,一下愣住了,這些沉默而憤怒的人,讓他感到了排山倒海的力量。這時他身後二十多個手下刷地拔出刀來,殺氣騰騰。八爺牙根緊咬,一隻手緊握住刀柄。心想以我幾十個手下,殺了這些人不在話下,可我現在要的是司馬秘籍,現在還不到大開殺戒的時候。不如先放走司馬弓,再想辦法……

看到如此氣勢,司馬弓從他身後走出,嘲諷道:「八爺,要不要我來介紹一下,這裡頭一半是我的徒弟,另一半是薄家的徒弟,都是制瓷高手,你要不要都留下來?」

八爺掃他一眼,想了想,哼了一聲回院子去了。司馬弓看到八爺回去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跟著薄家的人回去了。

清晨,薄小文拗不過任憑風,終於被客棧的小二送了回來,她在薄家大門外下馬。薄府下人伸頭看到小文,轉頭飛奔而去,大叫道:「大小姐回來啦!」

薄小文走進客廳,昂然走進客廳,像一個勝利歸來的將軍,她吩咐道:「春兒,給我倒一碗茶來!」便大大方方坐下了。

此時坐在客廳一角的夏魚兒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看著小文。

小文看了看,蠻不在乎地說道:「媽,你現在肯定想罵我一頓:誰讓你去南昌的?為什麼呆了這麼久不回來!罵吧,我聽著呢!」這時春兒送上茶,小文接過,呷了一口,放到桌上。

夏魚兒氣得嘴發青,還是說不出一句話。

小文看到母親不說話,說道:「媽,你不罵呀?那就呆會兒一塊罵吧。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我愛任憑風,任憑風也愛上我了,我這次在南昌,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

夏魚兒一下站了起來大叫:「你……你說什麼?」

站在一旁的江伯和春兒都大吃一驚,盯著小文:「大小姐,你可不敢瞎說!」

小文滿不在乎:「媽,我已經懷上了任憑風的孩子。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粘乎任憑風,把他讓出來,任憑風現在是我的人了。」

突然夏魚兒一口鮮血噴出來,大叫一聲:「來人!」江伯和春兒忙上前扶住她。

門外應聲衝進來兩個下人。

夏魚兒指指小文,艱難地:「給我……吊起來!」

小文看著他們說道:「你們敢!我肚子里有任憑風的孩子,出了事,他要找你們算賬的!」

兩個下人站著不敢動。夏魚兒彎腰捂住胸口說道:「吊……起來!」

在一旁的江伯也氣憤至極,沖兩個下人大吼一聲:「聽到沒有?吊起來」!

兩個下人上前架住薄小文。薄小文氣憤地沖江伯辱罵:「一條老狗!」江伯沒有理睬,和春兒扶起夏魚兒,進內屋去了。

夏魚兒由春兒攙扶著走到內屋,躺到床上。

江伯勸慰道:「太太,大小姐雖然氣人,可她的話你怎麼能相信呢?再說,任先生也不是那樣的人呀!」夏魚兒搖頭不語。春兒也勸說:「太太,我看大小姐是瞎說的,你應當相信任先生!」夏魚兒大叫一聲:「我根本不信他的話!我是氣……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說完她淚如雨下。

任憑風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原來他擔心小文是否歸家了,所以趕到薄家想來看看,沒想到卻看到了這一幕,剛才夏魚兒的話他在外面都聽得一清二楚。江伯和春兒看到任憑風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夏魚兒此時看到任憑風也是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些什麼。任憑風走了過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謝謝你,沒有相信小文的胡說八道,否則,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夏魚兒斜靠在床邊說:「說老實話,小文追著你去南昌,後來你回景德鎮,她故意賭氣不肯回家,非要你去接她,我心裡也有懷疑。隔山隔水,這麼多天,誰知會發生什麼事啊?可前幾天,我到南昌去給小桃配藥,那天夜裡在客棧,正好看到你訓斥小文……」

任憑風一驚:「哦,原來那夜你在客棧!那我對小文說……」夏魚兒點了點頭。任憑風動情地握住夏魚兒的手:「我那天說的是真心話,自從遇到你后,我心裡真的只有你的影子。魚兒,希望你明了我的感情,不要再和我鬧彆扭了,好嗎?」

聽到憑風這麼一說,夏魚兒再也忍不住了,伏在他的肩上,哭了起來:「憑風,有時從小文身上,我好象看到了自己,我也是那麼任性、固執、要強,想想這些天發生的事,如果不是因為和你賭氣,非要和你擰著干,如果我肯聽你一句勸,小桃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樣子……」

任憑風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心疼地說:「你別難過,也不要太著急,讓我們一起來想辦法,我一定要把小桃救醒。」夏魚兒抬起頭來看這任憑風點了點頭,又伏在他的肩上,此時夏魚兒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和滿足。

這時何家墨來到了薄家,想找夏魚兒,江伯看見何會長來了,便從客廳迎了出去。

何家墨問道:「江伯,太太呢?」

江伯說:「太太在她自己房裡休息。」

何家墨哦了一聲,說:「我去找她,我有些事要和她談。」

江伯上前一步攔道:「等等,何會長,任先生在她房裡呢。」

何家墨一聽,說到:「任憑風?他怎麼會……他倆不是鬧翻了嗎?」

江伯笑了:「嗨,我說他倆是歡喜冤家。吵過後走得更近。這會兒兩人在房裡談得高興著呢。我想,何會長先不要去打攪了吧,有什麼事過一天再來吧。」

何家墨咽了一口氣,不好再往裡走,他把手裡提的東西交給江伯:「這是我給你家太太買的點心。」

江伯看了一眼:「芝麻餅?太太這兩天腸胃不好,不能吃油性的東西。我怕她吃了這芝麻餅會拉稀。何會長,還是把點心帶回去吧。」何家墨不滿地瞪了江伯一眼,無奈地返身走了。江伯在他身後捂著嘴笑。

離開薄家后何家墨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他想了想來到了三春茶樓。李鳳白見到何家墨很是熱情,忙過來給他斟上茶水。

何家墨笑道:「老闆娘親手為我斟茶,真是榮幸。」

李鳳白也笑了:「何會長是稀客嘛,今天肯來光顧小店,應該是我說榮幸才對。」

何家墨把桌上的那盒點心推過去:「這個,送給你吃。」

看到那盒點心,李鳳白有些高興:「啊呦,芝麻餅,好東西啊!只有南昌才買得到,我就謝謝何會長了。」忙收了下來。說完她笑著坐下,招手叫店小二過來:「去,拿一碟花生米,一碟辣豆瓣,再帶個茶碗過來。」轉過頭又對何家墨說道:「今天何會長怎麼有空來茶樓喝茶?還想著找我聊天?」

何家墨湊近李鳳白,顯得很神秘:「先告訴你一個大新聞。」

李鳳白有些好奇:「什麼新聞?」

何家墨看了看說:「任憑風和夏魚兒又走到一起去了。」

李鳳白一驚:「你胡說!夏魚兒很生任憑風的氣,聽說任憑風想去看看小桃,夏魚兒連家門都不讓他進。」

何家墨直起腰來,喝了口茶水:「這是老黃曆了,我今天去薄家談事,任憑風正在夏魚兒房裡,看來兩人很親熱呢,這會兒,任憑風肯定還在夏魚兒那裡呢。」

聽到這句話笑容在李鳳白的臉上僵住了,何家墨看到李鳳白的表情,有些得意,笑了笑走了出去。

想到何家墨剛才的話,李鳳白還是有些不相信,憑風明明答應她不再見夏魚兒的啊!她想了想,走了出去,她要去薄家看個清楚。來到薄家,她站在不遠處,雙眼緊盯著薄家的大門。

不一會兒,薄家的大門開了。夏魚兒親自送任憑風走到門邊,兩人站在那兒,不知在說些什麼,神態親密而愉快。李鳳白看著他們,臉色越來越陰沉。頭也不回地走了。

任憑風剛到客棧,就看見李鳳白連門都沒敲,一腳踹門走了進來。

任憑風一驚:「你怎麼……嚇我一跳!為什麼不敲門?」

李鳳白大叫:「我來討債,討回我的東西!討債還用得著敲門嗎?」

任憑風很是疑惑:「你這是怎麼啦?你要拿回什麼東西?」

李鳳白說:「青花日月盅,那個我哥哥交給你的國寶日盅,還有薄老二為我造的月盅。我的意思就是,這件事你不用管了。」

任憑風語氣緩和下來:「有話坐下慢慢說,好嗎?」

李鳳白還在氣頭上:「我看出來了,你根本就不想再得到那個和日盅配對的月盅。」

任憑風大叫:「憑什麼這樣說?」

李鳳白又說:「何家墨動員薄家造日月盅,這正好給了我們一個好機會,只要它能造出來,憑你和我的本事,就能拿到手。可是你偏偏反對。」

任憑風解釋道:「我是反對,現在條件不成熟,不值得搭上性命去造日月盅。薄老二就是個教訓。我的意思是只有找到了解毒的辦法,才能再造日月盅。」

李鳳白白了他一眼:「這是借口,你是心疼夏魚兒。你很清楚,只要薄家砌窯開爐造日月盅,憑夏魚兒的個性和身份,一定是她首當其衝。你為了保全自己的情人,寧可放棄我哥哥的重託。」

任憑風也氣了:「你說話不負責任!」

李鳳白說道:「我怎麼不負責任?你和夏魚兒兩個,大白天的在薄家大門口還卿卿我我,粘粘糊糊,要不是我親眼所見,說不定還會被你矇騙。」

任憑風說:「我從來沒想騙你,我早就告訴你,我愛夏魚兒。」

李鳳白又問:「那青花日月盅呢?我哥哥的託付呢?」

任憑風說:「這和你哥哥的託付沒關係。即使我和夏魚兒結婚了,我還要繼續尋找月盅,如果實在找不到,等有了解毒的辦法,我們可以再造月盅。你看,我不是還在到處翻書,鑽研製瓷的知識,想找到解毒的辦法嗎?」

任憑風拿起桌上的書給李鳳白看,不料,李鳳白看都不看一眼,唰唰幾下就把書撕碎了:「哼!你還真想要和夏魚兒結婚?任憑風,我告訴你,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為了我哥哥的遺願,你就別再想得到夏魚兒了!」說完甩門走了出去。任憑風只有無奈地搖了搖頭。

第二日,李鳳白來到薄家在客廳里等候夏魚兒,只見夏魚兒從裡屋走進來,李鳳白從椅子上站起。

看到李鳳白,夏魚兒有些不高興說道:「老闆娘,有話你就說吧。」

李鳳白看了夏魚兒一眼:「薄太太,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我想問你,你知道任憑風是什麼人?他到景德鎮來究竟為了什麼?」夏魚兒被她問得愣住了,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李鳳白又說:「看你的神情,你並不清楚任憑風的底細。他是景德的保護神唐英的後代。」

夏魚兒聽到她這麼一說,好像明白過來了,撲哧一聲笑了:「這個我早就知道了,這又不是什麼壞事,任先生並沒有想瞞我。他到景德鎮不久,就告訴我,他的祖先就是唐英。他知道景德鎮人對唐英都很崇拜,反倒要求我不要向別人透露,他不想占祖先的光。」

李鳳白緊接著問:「那麼他為什麼來景德鎮?你知道嗎?」

夏魚兒滿不在乎地說:「來景德鎮的外鄉人很多,無非是做瓷器生意唄。何況像任先生那樣的,懂得瓷器的行家,來我們景德鎮,除了想買到好的青花瓷,還會有什麼別的?所以,我從來沒問過他,來這兒幹什麼。」

李鳳白又說:「你就是問了,他也不會和你說實話。薄太太,我有一個要求,今天我倆的談話牽涉到一件大秘密,所以只能是你知我知,絕不能透露給第三人。你要是答應,我就接著往下說,你要是不答應,我現在馬上就走。」

夏魚兒有些好奇說道:「我答應,你說吧。」

李鳳白接著說:「任憑風來景德鎮,完全是有預謀的。他接近你,並不是因為他真的喜歡你,而只是想利用你。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青花日月盅…………」

聽完李鳳白的敘述,夏魚兒驚愕得手中的茶碗差一點摔到地上:「青花月盅丟失了,我們竟然一點都不知情!」

李鳳白說:「這是皇室的秘密,普通老百姓哪能知道?就是對你們製造日月盅的薄家,也是瞞得嚴嚴實實。」

「原來任憑風是為了月盅而來!怪不得,他勸我不要接受何會長的提議,不要造日月盅。表面上說得那麼好,其實他是想,只能由他一人得到這個寶物,可以到皇帝面前去獻寶。我沒想到……我真是個傻瓜……」夏魚兒一陣眩暈,她手扶著額頭,從桌旁站起:「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我不能送你了……」說完搖搖晃晃走出客廳。

李鳳白看到夏魚兒的樣子,露出了一絲微笑,走了出去。

李鳳白剛走不久,任憑風就來到了薄家,他是給小桃送葯來了。可是不知為什麼,夏魚兒怎麼說也不見他,下人遞給任憑風一個疊好的紙條,然後砰地關上大門。任憑風打開紙條,上面是夏魚兒的筆跡,寫道:「我這裡沒有你要找的寶物,你不必再勞心費神地在我身上下功夫了。」任憑風皺著眉自語:「寶物?在她身上下功夫?這話什麼意思?」他頭腦中突然閃過那天李鳳白和他說的話: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為了我哥哥的遺願,你就別再想得到夏魚兒了!任憑風立刻明白了氣得咬牙切齒,向三春茶樓走去。

任憑風大步跨進三春茶樓,他彷彿失去了理智,根本就不管旁人,對著樓上大叫:李鳳白,你給我下來!

李鳳白聽到叫聲,急忙從樓上下來。她剛到樓梯口,就見到任憑風橫眉怒眼站在樓下,還沒等她開口,任憑風就叫嚷起來:「李鳳白,你到薄家去下了什麼蛆?你想幹什麼?你這個愚蠢糊塗的女人!今天不把話給我說清楚,我絕不放你過門!」

李鳳白驚嚇地站在樓梯口,不時如何是好,但她馬上鎮定下來,腳步輕盈地從樓梯上下來,就好象沒看見任憑風那樣,對店小二說:「小二,我上街去買點東西,這裡你給我照顧著。有喝醉了酒來胡鬧的,就用棍棒給我趕出去。」說完就往門口走去。店小二害怕地朝任憑風看看:「是……我知道了。」

任憑風一把抓住她,李鳳白寫了他一眼:「哦,原來是任大俠在這兒啊。任大俠想幹啥?打人?我聽說任大俠曾誇過海口,說自己從來不打女人,今天要開戒?」

任憑風瞪了她一眼,生氣而無奈地鬆了手。李鳳白彷彿鬆了一口氣,一下子又覺得難過,搖搖地從他身旁走過,出門去了。

何家墨的家奴全福看到這一幕,趕忙跑回家來彙報,他一路笑著嚷著進來:「好戲,真是一場好戲!」

坐在客廳的何家墨忙問:「你在說什麼?」

全福說道:「老爺,今天我們蠻好去三春茶樓坐坐的。唉,錯過了一場好戲。任憑風跑到茶樓去大鬧,李鳳白不吃他這一套,奚落了他一頓,自顧自走了。把任憑風晾在那兒,好一個尷尬!」

何家墨問:「任憑風去茶樓找李鳳白鬧?」

全福笑了:「想不到吧?誰都知道李鳳白對任憑風很有點意思,兩個人的關係不清不楚的。平日里,任憑風也處處護著李鳳白。你沒發現,現在鎮上的流氓很少敢去茶樓搗亂了。沒想到今天兩人唱了這一出。」

何家墨又問:「知道是因為什麼事嗎?」

全福答道:「說不清楚,不過,肯定是和薄家有關,任憑風怪李鳳白到薄家去下了蛆。咳,事情明擺著,一定是任憑風在薄太太那裡碰了壁,來找李鳳白出氣的唄!」

何家墨沉思著,突然站起身來:「我出去一趟。」說完走了出去。

何家墨來到薄家,夏魚兒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情緒明顯地不好。

何家墨問道:「魚兒,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看你臉色不好。」

夏魚兒掩飾道:「沒什麼,可能是昨天睡晚了。」

何家墨又安慰道:「我知道,你為小桃和薄家秘籍的事著急。告訴你個好消息,天津有個醫生專治小桃這種病,我已和那邊的朋友說好,等這醫生一有空,就由我朋友陪著來景德。」

夏魚兒聽後有些感激:「家墨,謝謝你,真是日久見人心啊!你是我們薄家的老朋友,對我們的關心,沒有一點雜念,不象有的人……」夏魚兒不說下去了。

何家墨明白了,笑笑說道:「秘籍的事也不必太在意。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常野騙走了你家的秘籍,按理說,有了這東西,他完全應該滿足了,到哪兒都能成個制瓷高手。可他為什麼又非想得到司馬家的秘籍呢?答案只有一個,他想造青花日月盅。因為只有造這玩意兒,才必須同時擁有這兩本秘籍。想通了這一點,我反倒覺得,你不必把丟失秘籍的事,看得太嚴重。」

夏魚兒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

何家墨又說:「我們自己先來造啊。司馬弓那邊我會負責去說服他。你們兩家連手造出日月盅來,常野不是白辛苦一場?他拿著秘籍也等於是廢紙一樣。」

夏魚兒自語般地說:「對呀,重新製作出日月盅,白辛苦一場的還不僅僅是常野一個人……家墨,這事我會認真地想一想。」

何家墨有些高興:「好,我上次還說過,造出青花日月盅來,不僅能重振你們薄家的聲望,對我們景德鎮這個青花之都來說,也是一件百年榮耀的大事。」

夏魚兒說:「我是不想我們祖先製作的青花日月盅,成為某些人謀求私利,別有企圖的工具。說不定,我們將來還要大批製作青花日月盅呢,讓那些小人的陰謀算盤見鬼去吧!」

何家墨趕緊說:「這事一定要抓緊,你想好后馬上通知我,我去和司馬弓說,我們爭取儘快讓青花日月盅進窯。」夏魚兒點頭。

何家墨看看夏魚兒,深情地說:「魚兒,還有件私人的事,等青花日月盅造成,你對薄家的責任也算盡倒頭了,把這份產業交給劍蘭去管,我要帶著你離開這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能答應我嗎?」夏魚兒感動地看著何家墨。

何家墨又說:「魚兒,我對你的這片心,不是這一年兩年的,你應該很清楚。」

夏魚兒點頭:「家墨,我知道。不過,造日月盅是有性命危險的,萬一我……」

何家墨著急地一把握住夏魚兒的手臂:「不不,我怎麼會讓你去冒這個險!我早想好了,你只需要把配方和工序寫出來,具體操作不用你管。」

夏魚兒說:「那怎麼行,沒有我親自督促……」

還沒等話說完,何家墨就說:「這個先不要爭論,一切我都會周密考慮的。總之,如果要冒險,我們兩人一起去承擔。魚兒,對我來說,你的生命比我自己的還要寶貴。」

夏魚兒看了看何家墨,又想到了任憑風,更體會到了家墨對她的一片真心,她感激地點了點頭。何家墨看到夏魚兒答應了,心中大喜,但又不能顯露出來,忙找了一個原因離開了薄家。走出薄家大院,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一切煩惱似乎都沒有了。

在鎮外的深山裡,常野睡在一座山洞裡,漸漸醒來,揉揉眼,伸個懶腰。常野坐起身,看看前方一處岩縫,起身從那裡取下木盒,拿出秘籍,十分珍愛的目光,自語道:還是不要太貪心了吧,有這部秘籍也夠了,走吧,趕快回日本去……不行,司馬秘籍也有他的獨到之處,不把兩本秘籍配在一起,無法造出青花日月盅。我不應當放棄,我應當作最後的努力!

清晨,常野在一條小溪旁洗臉,捧起水喝了幾口。常野抬頭間,猛然發現前頭有兩個人走來,急忙返回灌木叢隱蔽起來。兩人漸漸走近,是北幫的手下大年和水根。原來常野那天從司馬弓那出來后就沒了蹤影,楊八爺連秘籍的毛都沒有看到,當然十分生氣,他沒想到竟然被常野這小子給耍了,所以立刻派人去找常野。

兩個人在不遠處走了過去。常野蹲在那裡,仍不敢動,心想看來真把北幫的人惹火了。我現在是兩面受敵,下一步該怎麼辦?……

夜晚。常野坐在山洞裡,他把身邊的瓦罐倒空,裡面還有一點剩飯,他貪婪地吞吃起來。常野似乎仍然很餓,看著空空的罐子。起身走出山洞。他悄悄地來到柳鳴兒的家,看四周無人,一縱身翻過院牆。常野輕輕敲動柳鳴兒的門,柳鳴兒在屋內驚恐地坐起。門外又響起輕輕地敲門聲。柳鳴兒恐懼地下了床,走到門后:「誰呀?」

常野低聲道:「是我,快開門!」

柳鳴兒一聽是常野的聲音,猶豫了一下,拉開門栓。常野迅速進屋,返身關上門,壓低了聲音:「快給我找點吃的!」

柳鳴兒驚恐地問:「你……還沒離開景德鎮啊?」

常野答:「我還沒拿到司馬秘籍,當然不會走!快,我餓壞了!」柳鳴兒摸索著要點燈,常野忙低聲說:「不要點燈!」於是柳鳴兒在黑暗中摸索著找來一些吃的。

常野搶過,大口大口吃起來,一邊說:「我受夠了,我必須採取行動了!你明天一早,就帶小田螺去南昌,除了錢,什麼都別帶,在南昌南門外等我!」

柳鳴兒說:「我說過,我不會走!」

常野威脅道:「你不走也得走,一旦暴露身份,我不殺你,別人也會殺你!小田螺是常野家的骨血,我必須帶走!等你們到了南昌,我就去司馬弓家裡,最後一次逼他交出秘籍,他如果不交出來,我會殺了他!」

柳鳴兒忙說:「不!……你千萬別殺人!」

常野冷笑一聲:「心疼啦?告訴你,你們做了二年露水夫妻,也夠了,別指望他會娶你。老老實實跟我回日本去,這裡的事,權當什麼都沒發生,回到日本,我可以娶你為妻。」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原來是北幫會館的人,這幾日楊八爺派阿生和水根等人一直在柳鳴兒家外守候,剛才看見常野進門后,水根就連忙跑到會館報信,帶了七八個人趕了過來。常野在屋內聽到動靜,猛然站起,說:「不好!我被他們發現了!你明天一早帶上田螺,一定要走,在南昌等我!」說罷,他竄出門來,到了院子里。外頭,水根叫道:「常野,你跑不了啦!跟我們到會館去吧,八爺在等你,咱們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常野聽到了,沒有理睬,縱身上了牆頭,翻到外頭的巷子里。常野剛落腳,立即被北幫的人圍上。常野一陣拳打腳踢,沖開一條路,轉眼間不見了。北幫的人急忙追趕,四顧茫然。

回到會館,七、八個下人站成一排。八爺打了水根一記耳光:「笨蛋!怎麼能讓常野跑了呢?」

水根答道:「沒提防常野有這麼高的武功,下次一定小心!」

八爺咆哮道:「還有沒有下一次?!他隨時都可能逃跑!」

水根又說:「我們已經弄清,柳鳴兒身份神秘,是三年前來景德鎮定居的,她和常野有特殊關係。」

八爺沉吟半晌,分析道:「這個女人和司馬弓有一手,和常野又有特殊關係,如果將她抓來,既可以牽制常野,又可以威脅司馬弓,可謂一石二鳥……對!明天一早,你們想辦法把柳鳴兒弄到會館扣起來!」

清晨,柳鳴兒收拾了一個小包袱,牽著田螺的手,正要出門,有些慌張的樣子。正在這時,水根等三人走進院子。柳鳴兒一愣,驚慌失措。

水根笑道:「柳鳴兒,我們北幫會館要做一批衣服,想請你去一趟。」

柳鳴兒忙說:「我有事出門,回來再做吧!」說完牽著田螺就要出門。

水根等人攔住:「柳鳴兒,你腦子放清楚點!你應當明白,你必須跟我們走!不然,會嚇著孩子。」柳鳴兒看了他們一眼,一切都明白了,知道無法離開,沒有再說什麼。默默鎖好門,跟著水根走出院子。

來到北幫會館的會客廳。柳鳴兒坐在那裡,已經鎮定下來問:「你為什麼要扣留我?」

八爺笑道:「把你扣在這裡,常野和司馬弓都會乖乖地把秘籍送來。」

柳鳴兒一驚:「楊八爺,你不能這麼做!」

八爺大喊一聲:「來人!把他們母子關起來!」只見幾個人沖了進來,把她們母子押了下去,楊八爺冷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楊八爺來到一個秘密住處,他把帽子壓得低低的,在夜色的掩護下,匆匆竄入門內。房間里燈光昏暗,一個男人背門而立。八爺恭恭敬敬地說道:「幫主,我來了。」那男人轉過身來,原來是何家墨:「還沒找到常野?」

八爺答道:「幫主,沒想到那小子還真不簡單,這景德鎮,我們幾乎天天象篦頭髮那樣的篦個三遍,也找不到他的蹤影。」

何家墨說:「一定是躲到山裡去了。」

八爺答:「我也想到了,已經派幾個兄弟在那裡巡查,可是,這山也太大了。不過幫主的命令,我們是一定能完成的。現在,柳鳴兒已在我們手中,請幫主放心,我會把常野這小子親自送到你面前。」

何家墨說:「常野和柳鳴兒都是日本人,萬一日本商會插手進來我們就和他們談條件,必要時,可以與他們合作。還有,那個殺了我們兩個兄弟的蒙面人,查出來了沒有?他才是真正的對手!」

八爺說:「還在查,不過我猜……」

何家墨說:「我和你想的一樣,除了任憑風,誰還有這樣的本事!對他,也要盯緊。」他坐了下來,又說:「還有,必要的時候可以給薄劍蘭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省得壞我的事!」八爺聽後點點頭,就要離去,何家墨喊住他問:「等等,你進來時,沒被人發現吧?」八爺說:「我很小心,我知道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你看,我連一個手下都不帶。」何家墨滿意地點頭:「好,你去吧。」八爺退了下去,消失在夜色中。

這幾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李鳳白心亂如麻,又無人傾訴,只好來到水雲觀來看小青。小青聽完姑姑的傾訴,說道:「姑姑,你這事做錯了,大錯特錯。」李鳳白不服地問:「我怎麼錯了?只有讓任憑風離開夏魚兒,他才能全心全意地去尋找月盅,完成你爸爸的遺願。」

小青問:「姑姑,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你到夏魚兒跟前,去挑明任叔叔的真實身份,真的是為了日月盅嗎?恐怕還是你自身的情感在作怪吧?我知道,你愛任叔叔,所以,你妒忌他和夏魚兒好。智玄道長經常和我說,造青花瓷,最怕有雜質,摻雜了哪怕一點點塵污,那就是青花瓷中的下下品、廢品。其實,人心也是一樣,有了雜念,就不光明磊落,也一定成不了大事。姑姑,你想一想,你這麼做,任叔叔不是更難了嗎?夏魚兒再不會信任他了。如果找不到月盅,他要想讓薄家為他重造一個,也不可能了。爸爸的遺願,不是再也實現不了了嗎?」

李鳳白有些後悔,說道:「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我就不願意他為了夏魚兒,耽誤正事。」

小青又說:「姑姑,來道觀這些日子,讀了這些經書,我更加想通了一個道理。人真應該活得洒脫一些。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勉強得了的,男女感情更是如此。你以為你這麼做,能讓任叔叔離開夏魚兒,其實呢?這是沒用的。等誤會解除,他們會走得更近。」

李鳳白哭了:「任憑風答應過我的,等找到月盅,他就會帶著我離開。」

小青冷靜地說:「任叔叔不是個食言的人,如果你非要等著他,他可以把你帶在身邊,但是他心裡已經沒有你了。姑姑,你說,你這樣死賴在他身邊,有什麼意思?」

李鳳白哭得更凶了,似乎一下子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小青意味深長地說:「人這一輩子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找准自己的位置,否則會永遠痛苦。」說完,就走進了道觀,只留下李鳳白一個人在哭泣。李鳳白越哭越凶,乾脆蹲到了地下,約莫半個時辰過去了,她突然不哭了,站了起來,擦乾眼淚走了出去。

入夜了,任憑風正在屋裡看書,突然聽到房門外有悉悉索索的響聲。他警覺地跳起身,拉滅了燈,閃到門后,然後猛地拉開房門。一個人啊呀一聲跌進門裡。任憑風仔細一看原來是李鳳白,他重新拉亮了燈。李鳳白看著他,不好意思地絞著雙手。

任憑風說道:「站著幹嗎?你坐啊!」

李鳳白坐了下了,猶豫了一下說:「憑風,我是來向你認錯的。那次,我不該去和夏魚兒說那些話,我是一時氣昏了頭……」

還沒說完,任憑風就擺擺手:「算了,說出去的話,要收也收不回來了。幸好夏魚兒是個有頭腦的女人,她就是知道了我們找日月盅的事,也不會出去瞎說的。」

李鳳白有些難過:「唉……我真是太糊塗了。」

這時任憑風卻笑了:「你李鳳白能認錯,也就很不容易了。要說這事,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那天跑到三春茶樓去找你,要不是你機靈,找個借口躲出去,我倆真要在那裡吵起來,非說漏了嘴不可!後來想想,你那天還真是夠聰明的。」

李鳳白聽他這麼說也笑了。

任憑風又說:「好了,說點正事,我越想越覺得常野是個關鍵。找到了他,有些事情可能就會弄清楚。鳳白,你在鎮上幫我留心一個人。」

李鳳白問:「誰?」

任憑風答道:「何家墨。記得你和我提起過,有一次,你發現何家墨和北幫的楊八爺,在南昌一起走進一棟房子。我懷疑他們有勾結,要不,北幫也不敢在這景德鎮,如此胡作非為。可是,平日里何家墨總是裝出一副對北幫很有看法,毫不相干的樣子。還有,他為什麼要那麼起勁地動員薄家重造青花日月盅?溥儀身邊那個姓秦的,來景德鎮會不會是來找何家墨?」李鳳白認真地聽著,微微地點點頭。她覺得自己忽然輕鬆了很多,也許只有真正放下自己心中的包袱才會感到如此輕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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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趙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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