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薄劍蘭從小就喜歡舞刀弄劍,做夢都想著闖蕩江湖當大俠。這不,他趁著天黑,帶著三毛、華子、牛兒三個人正在景德鎮的大街小巷轉悠,希望能夠碰到一兩個賊給他們練練手。因為今晚好多人都去三春茶樓赴司馬弓的答謝宴,正是賊人出動的好時機,他們相信只要有耐性,肯定會抓到賊的。正說著,突然前頭黑暗中傳來一個老婦人微弱的喊叫聲:「抓賊啊!抓賊!」幾個人貓下腰往前跑去,只見一個黑影從一所宅院跑出,手裡拎個包袱,匆匆從黑暗中跑來。薄劍蘭拔出劍,三個人拔出木刀,蹲伏在街角。黑影剛拐過來,薄劍蘭一個掃蕩腿,將賊人掃倒,大喝一聲:「哪裡逃!」三毛幾個人圍上來將他按住,奪過包袱:「逮住了!逮住了!」老婦人不停地答謝他們,四個人都十分興奮。
走在回去的路上,四個人一邊打鬥玩耍著,一邊爭先恐後地回憶著剛才精彩的一幕。彷彿一夜之間他們都成了替人打抱不平的江湖英雄。這時,華子忽然發現一個蒙面人翻牆,忙低聲說:「快看!前面有賊翻牆!」薄劍蘭幾個人都看到了,只見那蒙面人手腳很利索,轉眼翻進一家院內。薄劍蘭十分驚嘆,不覺暗自佩服,好身手!但是他仔細一看,那不是綉娘柳鳴兒的家嗎?她沒有男人啊,這一定是個賊人!
幾個人快步跑過去。看大門緊閉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牛兒和華子只好敲起起門來,一面叫道:「開門開門!」門被敲得砰砰響,但院內沒有動靜。薄劍蘭叫他們繼續再敲,幾個人又敲起來,一邊喊叫:「綉娘,快開門,有個蒙面人進了你家!我們是抓賊的!」又過了好一陣,院內才傳出柳鳴兒的聲音:「誰呀?」柳鳴兒打開門,顯得有些驚慌的樣子:「是薄少爺啊,有什麼事嗎?」幾個人便告訴她剛才看見有賊翻牆進了她家,柳鳴兒猶豫了一下,說道:「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啊。」幾個人便要求進去搜一下,免得讓賊人鑽了空子。柳鳴兒頓時顯得有些慌張,掩飾道:「不會吧,我還沒睡呢,正在為人家縫製衣服,沒看見有人進來呀。」薄劍蘭也急了,說道:「柳嬸,不騙你的,我們都看見了。」
三毛幾個人也異口同聲地說:「是啊,我們都看見的,是從那邊翻牆過去的!讓我們搜一搜吧,別出什麼事情!」
柳鳴兒聽到他們這麼說,也不好再加以阻攔,有些不情願地閃開,放他們進去了。
薄劍蘭幾個人在院子里到處搜索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感到十分納悶,他們又要求進屋搜一下,柳鳴兒看阻攔不住也只好答應了,可是屋裡也沒有發現有什麼人進來。薄劍蘭想只有司馬弓和她相好,可司馬弓來了,敲門就是,也用不著蒙面翻牆呀。再說,這麼高的牆,司馬弓怎麼能翻得上去?難道她還有什麼相好的嗎?也不像啊!幾個人搖搖頭,不得其解,但也不好在柳鳴兒這逗留了,只好與她道別,並叮囑她夜裡小心一點。柳鳴兒一面道謝,一面把他們送出了門。
關上房門,柳鳴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時常野從裡屋走了出來,面帶陰笑地對柳鳴兒說:「那四個小子走啦?」柳鳴兒哆嗦著回答:「走了。」
「哼,還號稱『景德鎮四少俠』,可笑,我一隻手就能把他們統統捏死。」
柳鳴兒乘機說道:「你也趕緊走吧,萬一他們回頭看見你就不好了。」
常野不說話,走近柳鳴兒,柳鳴兒看著他淫邪的眼神,有些畏懼地後退了一步。常野突然一把將她抱起,扔到床上。柳鳴兒掙扎著叫喊著,常野放下柳鳴兒狠狠一巴掌打她臉上:快脫,我沒多少時間!
柳鳴兒驚恐地哀求:「常野,你這樣……對不起你死去的哥哥,我是你嫂子呀!」
常野惡狠狠地說:「你和司馬弓那老傢伙相好,就對得起我哥哥啦?少廢話,快脫!」
柳鳴兒渾身發抖,一動不動,淚水直流,但是又無處訴說,畢竟她和常野德關係是不能讓人知道的,尤其是他們的來歷,她只有把這些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流了。
這時常野看她不動,於是上前又是一巴掌,撲上去抱住了她………
薄家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從早上起下人們就不停地忙碌著,準備著晚上的家宴。任憑風果然準時赴宴,在江伯的帶領下,任憑風來到了薄家堂屋等候。不一會兒夏魚兒就從裡屋走了出來,任憑風連忙起身相迎。四目相對,雙方都感到有些不自然,任憑風正要說些什麼,只聽門外突然傳來了薄小文的聲音:「任先生,你終於來了!」小文連蹦帶跳地跑進了屋,夏魚兒連忙不自然地把頭扭開,任憑風也將要說出的話又咽了回去。
薄家的客廳里擺了一張大圓桌,所有人都入了席,菜也已經擺滿了一大桌。任憑風坐在客位,夏魚兒坐在他對面,小文坐在他身邊,小桃也坐在桌旁,只是她身邊空著一個座位。原來薄劍蘭只顧忙著抓賊,把吃飯這事給忘了。
小文看著空著的位子不禁說道:「哥哥不在正好,有他在,吃個飯都不踏實。任先生,你不知道,我哥是個坐不住的人,整天就想著舞刀弄劍,做夢都想著闖蕩江湖當大俠。現在倒好,帶著三個跟屁蟲,挎著個木刀,就號稱「景德鎮四少俠」了,嘻,笑死人。」
夏魚兒見小文如此沒有禮貌,連忙制止小文再說下去:「小文,不許這麼說你哥哥。」
小文不但不聽,還對著夏魚兒說:「媽,叫我說是你給哥起的名字不好,中間非帶個「劍」字。「
夏魚兒氣惱著說:「小文,你越來越沒規矩了。」
小文無所謂地撇撇嘴,沖母親做個鬼臉,她早已習慣了和母親做對。
任憑風笑道:「小文姑娘天真爛漫,率直爽朗,薄太太,你有這樣的女兒,真是很幸運。」
小文噘嘴辯解道:「說得我像個小女孩似的,我今年已經十七啦。」她實在不希望任憑風把她當成孩子。
夏魚兒在旁聽到,怒斥道:「你十七怎麼啦,我看你就沒你妹妹懂事,任先生,別看小桃年紀小,薄家瓷器上的好多圖樣都是她畫的呢。」
任憑風聽到夏魚兒這麼一說,連忙用讚賞的眼神看著小桃,想不到身有殘疾的小桃竟然如此多才多藝,小桃看見任憑風的眼神羞澀地低下頭去。
小文看到此景,彷彿受了刺激一般,冷冷地說道:「可惜她腿壞了,要不然在景德鎮上,准能找個好婆家。」小桃聽到這句話,連忙把頭低下,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她沒有想到姐姐竟然在這種場合羞辱她,她深深地被刺痛了。
夏魚兒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容忍不下了,說道:「小文,你再亂說話,就別在這桌上吃飯了!」
小文一下站起身,扭頭就向外面走去,夏魚兒氣得臉色發青,緊咬嘴唇。
任憑風見氣氛不對,趕緊叫道:「小文姑娘,不想看看我給你帶的禮物嗎?」
小文站住了,回頭說道:「禮物?什麼禮物?」
任憑風笑笑:「都是一些從上海買的衣服,來景德之前我正好在上海,朋友托我買幾件衣服,今天正好借花獻佛,也不知合身不合身。」
小文聽得眼睛一亮,一陣欣喜,剛才的陰雲一掃而過。任憑風沖身後的九叔使個眼色,九叔會意,出去捧了幾個盒子進來。
小桃姑娘,你不用為腿疾擔心,我認識幾個醫術高明的醫生,將來我請他們到景德來,只要不是絕症,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腿。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一個盒子,先拿出一頂貂皮女帽,一對護手的毛袖攏說:「這是送給你的,喜歡不喜歡?小桃姑娘,你不用為腿疾擔心,我認識幾個醫術高明的醫生,將來我請他們到景德來,只要不是絕症,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腿。」
小桃高興地接過衣物連聲說道:「喜歡喜歡,謝謝任先生。」
站在一旁的小文開始不滿了,嚷嚷道:「任……先生,那我的呢?」
任憑風回頭對小文笑笑:「小文姑娘英姿颯爽,穿洋裝准好看。」
任憑風拿出一套米白色女式西裝和一頂西帽,遞在她手上,笑問道:「怎麼樣?」
小文高興地接過洋裝,不停地撫摸著,這種樣式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想到能和大城市的女孩子穿一樣的衣服,小文不禁喜形於色,對任憑風說道:「太漂亮了!我明天就穿上!」說著得意地看了母親一眼。夏魚兒看著小文,嘆了一口氣,頗為不悅。
這時,任憑風從盒子里拎出一件深紫色天鵝絨旗袍,做工細緻,十分華貴。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件衣服上了,站在夏魚兒身後的春兒忍不住叫出聲來:啊,太漂亮了!
任憑風不緊不慢地把衣服遞給了夏魚兒,夏魚兒把衣服接過來,笑道:「讓我穿這個,不是糟蹋衣料嗎?」
九叔連忙說道:「薄太太,這是任先生在上海替朋友的太太訂做的,他說那位太太身材和你差不多,非要先拿來給你。」
夏魚兒心裡一陣感動,接過衣物收了下來。這時傭人陸續把飯菜端了上來,小文開心地坐回桌旁。夏魚兒端起酒杯:任先生,我代表薄家謝謝你。任憑風也端起酒杯,深深地看了夏魚兒一眼,一飲而盡。這個夜晚,薄家因為任憑風的到來顯得格外地熱鬧,而任憑風也開始融入了這個大家庭。
今晚的商會大廳分外熱鬧,大廳被七、八桌酒席塞得滿滿的。客商們濟濟一堂,氣氛熱烈。他們都是為了慶祝新一屆的瓷王,每年瓷王大會結束后都要舉辦這麼一場慶宴。一是為了祝賀新的瓷王,二也是給瓷商和新的瓷王一個交流的機會,為明年的訂單做準備。主桌上,何家墨,司馬弓和幾個瓷商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司馬弓有些喝醉的樣子,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何家墨也隨後站了起來。兩人走到大廳外的院子里。
何家墨壓低了聲音說道:「司馬弓,你挺能幹啊,居然能把薄家瓷樣換掉,差點瞞天過海,連我也騙過去了。」
司馬弓矢口否認,顯得很無辜:「沒有啊!我怎麼能換薄家瓷器?我換的是自家樣瓷。」
何家墨又問:「那薄家瓷器是怎麼回事?」
司馬弓做無賴狀笑著對何家墨說道:「何會長,這事只有你知道!你能把鑰匙給我,就不能把鑰匙給別人?」
何家墨沒想到司馬弓如此無賴,竟然反將自己一下:「司馬弓,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兩人便又走進大廳,宴席已經接近尾聲,何家墨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大廳中間,對著所有人大聲說:各位客商,今天的慶賀酒宴快要結束了,作為景德鎮商會會長,我非常感謝各位的光臨!景德瓷器名滿天下,我相信各位一定能在這裡買到自己喜愛的瓷器,各位也一定會因此發一筆大財!來——乾杯!
大家一片歡騰,紛紛起立干起杯來。
待大家坐下了,何家墨又說:今天青花瓷王評比結束后,出了一點小小的花絮,我不認為這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正說明我們評判的態度嚴謹,說明景德鎮青花瓷王評比的公正和透明。為此,我要向所有參與評判的先生表示敬意!
大家熱烈鼓掌。
何家墨又說道:「對那件事,商會一定會作出調查。下次大家再來時,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說法!不過,評比雖然有些疑問,我們還是要尊重今天的評比結果。按景德鎮百年來的慣例,每年這樣一次聚會,都是由當年新青花瓷王出資宴請,所以今天的真正主人是司馬弓先生!在宴會結束之前,我提議請司馬弓先生講幾句話,大家說好不好?」
司馬弓似乎不太習慣大場合說話,站起來吭哧半天:「這個……那個……什麼……我呢,不會在……大場合……那個說話……」
大家在笑聲中鼓起掌來。
司馬弓聽到掌聲,突然來了精神,大聲說道:「我現在是景德鎮的金匾青花瓷王!今天你們大夥飯也吃了,酒也喝了,我可是花了不少錢啊!人得講良心,是不是?別的我就不多說了,明天早飯後,我在家恭候各位簽約訂貨!」
大家一愣,這個司馬弓可真夠急的,大家邊搖著頭邊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宴席散了,眾客商簇擁著司馬弓和何家墨走出商會。司馬弓沖大家拱拱手,又說了不少客套話,消失在夜幕中。
何家墨見司馬弓走遠了,回頭道:「各位,我也告辭了。當著司馬弓的面,有些話我不好說,但大家心裡應該有數,青花瓷王名頭是虛的,瓷器品質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明天到底跟那家簽約,各位還請三思而後行。」眾人都心領神會地笑了出來並紛紛點頭。何家墨也長舒了一口氣,他要趕緊去薄家把這個消息告訴夏魚兒,想到這兒何家墨不由笑出聲來,自言道:「魚兒知道我這樣幫她一定會很感動的。」
司馬弓離開商會後就直奔柳鳴兒的家,他在外頭敲門卻半天沒有反應。司馬弓又繼續敲了一會,臉貼著門希望能夠聽到一點動靜,不一會兒只聽見院子里輕聲傳來一聲:「誰呀?」
司馬弓低聲道:「是我。」
柳鳴兒嚇得一縮頭,向外說:「我都……睡了。」
司馬弓說道:「你不是又起來了嘛。」
柳鳴兒只好開門。
司馬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踉蹌進來,差點踩空,看到柳鳴兒高興地說:「鳴兒,我今天真高興啊,我今天又當了青花瓷王,得把……這個喜訊告訴你!」他說著就往屋裡走。柳鳴兒站著不動,顯得有些緊張。司馬弓回頭,詫異問道:「你站在那裡幹什麼?給我泡杯茶吧?」柳鳴兒猶豫了一下,只好關好大門,跟進屋來。司馬弓進屋,發現有點凌亂,椅子倒了一個,有不少東西也弄翻了,便笑道:「你一向愛整潔的,怎麼椅子倒了也不扶?」說著彎腰扶起椅子,坐在上頭,問道:「田螺呢?」柳鳴兒警惕地看了看裡屋,怯怯地說:「田螺睡了。」
司馬弓馬上起身要往裡屋走,說是要看看田螺,柳鳴兒趕忙拉住他說田螺有點不舒服,睡得正香,司馬弓掙開她,關切地問道:「那更得看看了,吃了葯沒有?」
柳鳴兒嚇得要命,趕緊又拉:「千萬別別……進去,有一點動靜都會驚醒他的。」
司馬弓「唔」了一聲,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迴轉身,重新坐到椅子上。此時躲在裡屋的常野,屏住氣一動不動,側耳聽著兩人的對話。
柳鳴兒為司馬弓泡好茶,端過茶放他面前,輕聲地說道:「小心,茶有點燙。」
司馬弓喝了一口,燙了一下,趕緊放下,笑道:「真是心急喝不得熱茶呀!哎,鳴兒,你今天好像不高興啊?是不是因為田螺生病的事?」
柳鳴兒掩飾地點點頭,把頭低了下去。司馬弓嘆了口氣:「你一個女人帶個孩子不容易呀。我說過多少次,你乾脆搬到我家去,早晚也有個照應。」
柳鳴兒不響,立在一旁。
司馬弓見狀又說道:「咱倆的事,全景德鎮的人都知道。反正這樣了,你怕什麼?哎,你坐呀!你呀,也不知哪來這麼多禮節,咱們都這樣了,就像真夫妻一樣,隨便一點吧!」
柳鳴兒仍是搖頭。
司馬弓又看看放在桌上的青花瓷王旗,忽然想起什麼,站起身說:「我不能久坐!明天早飯後,客商們要來家簽約,好多事還沒準備好。常野也不知跑什麼地方去了。我得走了!」
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幾塊銀元放桌上:「給田螺治病,千萬別誤了,忙過這幾天,我再來。有事去找我!」他伸手拿過青花瓷王旗:這個我先拿走了!記得關好大門吧。
司馬弓走了,柳鳴兒跟到院門外,看著司馬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百感交集。突然感到很對不起司馬弓,因為她對他隱瞞了太多的秘密。
常野已從屋內出來,走到柳鳴兒身邊,陰陽怪氣地說道:「他倒是真疼你啊!這麼小氣的人,在你身上花錢,手面大得很呀!」說完,常野溜出大門,四處看看,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柳鳴兒趕緊關上院門,背靠門,又一次流出淚來。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維持多久,有時候她真想把真相都說出來,因為這些年來她內心的背負了太多的東西,真的很累很累,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說出來,她一次次地在矛盾中掙扎。
第二天一大早,司馬弓就拿著青花瓷王旗走到院子中,喊自己的傻徒弟大頭把青花瓷王旗給掛得高高的,他要讓往來的人都能看見,他又把鞭炮備好,準備一有客人來,就馬上放鞭炮。他要讓全鎮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新的青花瓷王。
此時司馬彩雲剛回到院中,正看見常野。彩雲想了想,將他攔住。「常野,我問你件事。你老實說,薄家的瓷器是不是你們換的?」
常野一驚,愣了愣,趕忙搖頭:「沒有啊。」
彩雲緊追道:「那天夜裡,我爸帶你們幹什麼去啦?抬走一個木箱,又抬進一個木箱,裡頭裝的什麼東西?」
常野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彩雲姑娘,你都看到啦?」
常野眼珠子轉了轉,想既然彩雲都已經猜到了,就一不做二不休都告訴她把,也讓老頭子嘗嘗滋味,常野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彩雲姑娘,我不能給你說什麼,你願意怎麼猜,就怎麼猜吧。」說罷就走了,彩雲點點頭,她什麼都明白了。
司馬弓正忙得不亦樂乎,他走進客廳,突然發現彩雲怒氣沖沖地站在客廳等他,不由一愣。彩雲生氣地問:「爸!你是不是偷換了薄家瓷器?」
司馬弓又是一愣:「誰給你說什麼啦?」
「沒誰給我說什麼,可是還要別人說嗎?你自己還不清楚!」
司馬弓生氣地說:「這些事你別管!上樓做功課去。」說著,他坐到椅子上。
彩雲上前一步說:「不行!這青花瓷王拿得不光彩,我替你臉紅!」
司馬弓一拍桌子:「大膽!我都不臉紅,你臉紅什麼?我都六年沒拿到青花瓷王了,憑什麼他薄家要壓我一頭?有時候差四票,有時候差三票,最少一次差一票!你知道那是個什麼滋味?當場就能氣瘋!是不是青花瓷王,你知道這價錢差別有多少嗎?」
彩雲聽到父親這麼一說,什麼都明白了,冷笑一聲說:「這麼說,你承認自己做了手腳?」
「做了手腳又怎麼樣?咱們司馬瓷不差!咱們也當過八屆青花瓷王,他薄家有制瓷秘術,咱司馬家也有!當年進貢康熙爺的「青花日月盅」,也不是他們一家燒出來的!「
這時,常野已來到客廳外,正在門外偷聽,嘴邊露出了一絲笑容。
彩雲對父親徹底失望了,大聲說:「我去告訴薄家,是你使了調包計!」
司馬弓連忙制止,彩雲不聽,向外面跑去,司馬弓在後面急追。彩雲跑到院子里,這時常野突然冒出來,攔住彩雲,一把抓住她。
司馬弓叫道:「常野,抓住她!送樓上去,鎖她屋裡。沒有我的話,不準放她出來!去樓上把小姐捆起來,口裡堵上毛巾,千萬別讓她叫出聲,待會客商們要來了。等簽完約,再放她出來!隨她怎麼喊!」常野抓住彩雲一隻胳膊往樓上拉,彩雲掙扎著,常野面無表情,依然抓住不放,一句話不說,推推搡搡上樓去了。彩雲被捆綁住手腳,放在床上,她還在拚命掙扎。嘴裡堵著毛巾,發出唔嚕唔嚕的聲音,仇恨地盯住坐在一旁的常野。
常野坐在一旁看住她,吶吶道:「小姐,別怪我,是……師父讓我這麼做的。」
彩雲狠狠瞪了他一眼,甩甩頭,企圖甩掉口中的毛巾,卻無效果,頭髮卻亂了,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卻愈顯得風光撩人。
常野看著她因捆綁而更加鼓凸的胸脯,舔舔舌頭便走出了房間,關上門,常野回頭笑了笑便下樓來到了客廳,此時的司馬弓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顯得十分疲憊,往椅子上靠去。常野走了進來:「老爺,已經把小姐鎖在屋裡了。」
司馬弓睜開眼,看了常野一眼,讚許道:「你這倒挺能幹的。行!快去幹活吧,做好一切準備,迎接客商!」
常野謝過師傅轉身走了兩步,又迴轉頭,猶猶豫豫站住了。
司馬弓問道:「還有什麼事?」
常野說道:「師父,先前我……偷聽你和小姐說話了。」常野故作憨狀繼續說:「師父,我無意聽到的,我偷聽了,就是偷聽了,不能說謊。」
司馬弓心想這小子還挺誠實,常野看了看師傅說:「你說薄家有制瓷秘術,咱們家也有制瓷秘術。還說什麼「青花日月盅」。
司馬弓很是吃驚說道:「你聽到這個啦?可不許對外人講!也不要多問,要守口如瓶,知道嗎?行了,幹活去吧。「
常野答應著出門去了,望著常野遠去的背影,司馬弓自言自語:這小子,倒也難得。
說著司馬弓走進卧室,穿戴一新,對著鏡子又仔細照照,這才滿意地走出房間。只見
司馬大院一派忙碌。大門外,張燈結綵,懸挂青花瓷王旗,客廳里準備案墨、茶水、點心,一群下人忙得團團轉。司馬弓十分高興不時指揮著下人的工作。幾串長長的鞭炮掛在竹竿上,準備燃放。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就等著大批商戶的到來。司馬大院,一切收拾停當,整潔、排場、喜慶。二十幾個下人,男男女女,排成兩排,分列大門外,迎接客商。引得不少人圍觀。一面杏黃青花瓷王旗掛在大門外,迎風招展,十分威風。幾個竹竿掛滿鞭炮,等待燃放。司馬弓穿戴整齊,神氣活現地站在大門口。不時看看圍觀的百姓,充滿炫耀之意。人群中有人招呼:司馬先生,今天好排場啊!司馬弓做出無奈狀:「今年客商不多,人家遠道來了,咱們得隆重一點不是?」說完便大笑了起來。
可是司馬弓萬萬沒有想到,他等了好久都沒有一個商客前來拜訪。司馬弓開始有些急躁了,他和下人們開始張望,可是街上除了很少的行人,並沒有客商的蹤影。司馬弓有些不安起來,但表面上還很鎮定。
大頭忍不住了問道:「師父,客商怎麼還不來啊?」
司馬弓狠狠瞪了他一眼說:「急什麼?等一會就來了。」嘴裡這麼說,卻忍不住又一次張望。迎候的下人和百姓已在竊竊私語,不時看看遠處,再看看司馬弓。司馬弓額上沁出汗珠,焦急地張望著,往天上看看,嘴裡嘟囔道:這些雜種吃了我的,喝了我的,總不會不來吧?這都到什麼時候了!這時突然有人喊道:「來了!來了來了!」大家都往遠處看去,果然出現幾個客商朝這邊走來。司馬弓見狀十分高興,喊道:「快放鞭炮!」
一時鞭炮齊鳴,好不熱鬧。
司馬弓迎上前去,笑容滿面,一個一個抱拳拱手:「陳先生!王先生!孫先生!」司馬弓還想繼續抱拳拱手,卻發現後面無人,像一腳踩空踉蹌了一下。圍觀的百姓都笑了起來。
司馬弓有些尷尬,往前數數,只有三個客商。往後看,的確無人。但又不敢怠慢了這三位客人,又趕緊小跑到前頭引路:「請!請!」他眼睛卻還在往後瞄,額頭已滿是大汗。幾個人在隆重的夾道歡迎和鞭炮聲中走進大院,顯得極不相稱。百姓們轟笑起來。下人們也忍不住都偷偷笑了起來。不少百姓搖搖頭,不屑地散開了。
客廳里,司馬弓正和孫先生、王先生、陳先生簽約。司馬弓蓋上最後一個印章,把合約遞給他們:「三位能來,我很感謝。」孫先生笑道:「我們三個都是老客戶了,當然會來!」
司馬弓不滿地說道:「那些客戶呢?幾十個客商呢,都去了哪裡?是不是昨天夜裡玩得太晚了,太累了,到現在還沒有起床?」
王先生說道:「司馬先生,你怎麼還糊塗著?倒是我們三個起床晚了,他們早就去和別家簽約啦!我估計一大半去了薄家」
司馬弓大驚:「真的?」心中一陣怒氣,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
孫先生趕忙說道:「也就是猜測。」王、陳二人也附和著說:「對對,猜測,猜測。」
司馬弓大怒,站起來大吼一聲:混帳!幾個人見狀不對,趕緊拱手:告辭,告辭!
說完,幾人撇下怒氣沖沖的司馬弓,快步出客廳去了。
司馬弓越想越不服氣,在院子里轉來轉去。突然大喊一聲:「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算了,我非得討個公道回來。」
他大步向外走去。大頭上前問道:「師傅,你去哪?」司馬弓頭也不回說道:「去薄家。」
「師父,你一個人去行嗎?要不要帶上傢伙?」司馬弓似乎沒有聽到,大步走在前頭。大頭回身拿了一根棍子,幾個下人也胡亂各撿一根家什,緊緊跟上去。
此時的薄家客廳裡外都是客商,約有幾十個人,有的在客廳簽約,有的在外頭花園聊天,顯得十分輕鬆。其中一位客商對夏魚兒說道:「我看今年司馬家是沒啥人去了,我認識的瓷商差不多都到你家來了呢。司馬弓弄了那麼一手,反倒弄巧成拙,他的一些老客戶都不願再和他做生意了。」
夏魚兒笑著說:「那是各位看得起我們薄家,夏魚兒深表感激。」
那位客商接著說:「不過,多虧那位任先生當場揭破司馬弓,不然我們都要被蒙在鼓裡,還以為薄老二一死,薄家瓷器從此大不如前了呢。」任憑風就在旁邊,聽見商客們這麼一說不由哈哈大笑。夏魚兒滿意地看著,江伯端了一杯茶,親自送到夏魚兒面前,說道:「任先生真是能幹,不到半天,和所有人都交上了朋友,太太,我從來沒見過象他這樣的人,他身上好象有一種魔力,吸引著人特別願意和他親近。」夏魚兒眼睛盯著任憑風,心裡雖然很高興嘴上卻說:「也沒你說得那麼邪乎吧。」
江伯認真地說道:「我是說真的,我老江活了幾十年,也算閱人無數了,除了過世的大先生,任先生是我最佩服的一個人。」
夏魚兒笑了笑,不說什麼,只是看著遠處的任憑風。
這時,秋兒背著小桃走進客廳。許多客商看到殘疾的小桃和她纖弱美麗的面容,都十分吃驚也很疑惑,他們從未在薄家見到過這位姑娘。小桃害羞地看著大家,伏在秋兒背上,更讓人憐愛。人們紛紛閃開一條路。任憑風抬頭髮現了她,眼睛一亮,興奮地叫道:「小桃來了!」他忙起身跑過去,從秋兒背上接過小桃,輕輕放到客廳一張靠椅上。夏魚兒十分意外,站住沒動。大家一齊圍上來。小桃有些膽怯,有些好奇又有些害羞地看著大家,慢慢垂下長長的睫毛,低下頭去。
任憑風笑著看了大家一眼,說道:「各位,今天我要向大家隆重介紹一位天使般的姑娘,她叫薄小桃,是薄太太最小的女兒。」人們恍然大悟,紛紛點頭。「本來小桃姑娘是不願意出來見人的,她平時就膽怯、怕羞,因為她三年前雙腿癱瘓,不能走路了。剛才我到瓷胚房去告訴她說,小桃,你不用害怕害羞,也不用自卑,我相信客人們都會喜歡你,她這才答應出來見大家。在剛才簽約之前,各位都看到了真正的薄家瓷器,有幾個品種最受大家稱讚。各位可能還不知道吧,那幾個最好的品種,都是由小桃姑娘親自設計造型,親自創意繪畫的!」
大家都鼓起掌來,不停地讚賞小桃是一個難得的天才,小桃的臉更紅了,低下頭去,心裡忐忑不安,這可是她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露面啊。
夏魚兒看著女兒高興的樣子,眼睛濕潤了,自從小桃殘疾以後就難得這樣開心了。她感激地看著人群中的任憑風。就在這時,何家墨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這個任憑風,真的很會討人歡心啊。」夏魚兒一回頭,不知何時何家墨已站在了她身旁。夏魚兒很是驚訝,不禁問道:「家墨,你什麼時候來的?」
何家墨看著夏魚兒,滿懷醋意地說:「早來啦,你的眼睛光盯著任憑風,哪看得到我。」
夏魚兒聽到何家墨這麼一說,很是不滿:「家墨,你怎麼了,竟然說出這種話?」
何家墨看到夏魚兒一臉怒氣,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說道:「對不起,魚兒,我是看任憑風太喜歡出風頭,不是君子之道,怕你上他的當,他一個陌生人,突然跑到景德來,咱們都得小心,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夏魚兒聽他這麼一說,更加氣憤了,眉頭一皺,說道:「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要不是他幫忙,哪有那麼多客商來薄家。家墨,我不招呼你了,你自便吧。」
說著,她撇下何家墨,去招呼客商了。何家墨恨恨地看著她的背影,自從多了這個任憑風魚兒對他的態度是每況愈下啊,何家墨的心裡就像刀刺一般,難道自己這麼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嗎?看到今天這種情況,他覺得自己站在薄家就像是一個多餘的外人,反倒是任憑風把所有的風頭都佔了,把自己這個商會會長晾在一邊。想到這裡,何家墨不禁憤憤地甩了一下袖子,快步走出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