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6章
第15章
轉眼來到了大四,一進入大四就要為前途煩惱了。嘉培讀的是會計,就業面廣,壓力相對小點,但是,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裡,再怎麼優秀的人,也得直面這人生的第一道砍。
一踏進大四,學校專門請了個專家來為畢業生們講課,從外表,到談吐,到簡歷,到面試,一步一步的教你如何敲開工作之門。而同學之間,早已互相交流著一些《面試必勝》之類的光碟。有些人甚至會把上幾屆的師兄師姐專門請出來,請教找工作的竅門和畏忌。
基本上,從大四開始,畢業生就要為畢業和就業做準備了,尤其是歲末年初的時候,招聘會的黃金時段,也是畢業生趕場的奔命時段。
在去招聘會之前,先要把簡歷做好,一份好的簡歷就是成功的一半。別看一份小小的簡歷不過數百字,要做好它真的不容易。首先,你要明確你的個人簡介中,那些需要,那些不需要。有些項目還要因地制宜的,這家公司可能不看重,到了另一家公司就是重中之重。其次,你的成績,你的獲獎記錄,你的證書,你的榮耀,不管有的沒的,能塞上去的都要塞上去,能粉飾太平的就要粉飾太平。沒過英語四級的美其名閱「英語四級同等水平」,沒過計算機二級的就是「熟練掌握計算機技巧」,會一點第三類外語的約等於「能進行簡單的*語對話」。總而言之,大學四年,你從來沒有那一刻這麼恨自己——怎麼就這麼少榮耀可寫——恨不得能有一支妙筆,大手一揮就能生花。最後,簡歷中的照片也很重要,照的丑了,你自己都不好意思給人家看,照的太妖媚,又怕用人單位覺得你不安好心。於是乎,跑到照相倌里,喀嚓喀嚓的亂照一通,再拿回宿舍,千挑萬選之後,請高手來PS一下,一翻折騰下來,美麗與端莊齊飛,漂亮與穩重一色。不過,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把照片看的那麼嚴重的,董若杏就把自己身份證上的照片拿去大洗一通,然後大大方方的貼在了簡歷的右上角上,對於她的此番壯舉,曹媛只有一個評價:「你牛!」也許,這是因為她要考研的關係吧,所以才會漫不經心。
簡歷做好了還不行,個人形象也很重要。要成熟的還是要青春的,要俏皮的還是要穩重的,這的確是個問題。一般說來,男生是沒得選擇的領帶西裝,所以,男生很輕鬆,沒有煩惱,而女生則要麻煩多了,穿西裝,太老成了,明明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卻偏要打腫起來裝胖子,徒遭人笑話。穿得悠閑點,又怕人嫌不夠正經,說你不重視。總而言之,當你只有一個選擇的時候,你會義無返顧,但是當你有無數個選擇的時候,你就會猶豫不決。
招聘會的那天,嘉培她們早早就起床了,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梳理一番之後,就拿著一大堆的簡歷和礦泉水,麵包上路了。剛出門口,就看到有許多的畢業生和她們一樣,朝著招聘會的路上前進。剛開始的時候,四人都有說有笑的,帶著點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去上路。可是,一路上看到了越來越多的競爭對手,心情就開始沉重了,一到了會場,簡直是嚇的說不出話來。
嘉培她們到達招聘會的時候,剛開始不到十分鐘,可是會場上卻已經布滿了人,居高臨下一看,黑壓壓的人頭在躥動著,彷彿全中國的13億人口都跑到這裡來爭飯碗了。
走了進去,磨肩擦掌的,每走一步路都要跟別人說:「不好意思,讓一讓。」這麼多人,任你是再大的空間都裝不下,空氣自然渾濁,吐出來的是二氧化碳,吸進去的還是二氧化碳,久了,自然心口悶悶的,神志也有點委靡了,面孔開始變的通紅,身體也開始發熱,毛孔里泛出了細微的汗珠。可是,還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對那些刁鑽的,久經沙場的面試官。有些人,他會翻翻你的簡歷,瀏覽一遍之後放到一邊,然後說日後通知,面無表情的樣子,這時候,你知道,你沒戲了。有些人,他翻過之後,會問你幾個問題,幸運的,他就問你一些專業的,靠譜的問題,不幸運的,他就問你一些莫名其妙的,不靠譜的問題,問完之後,沒有答覆,表情卻很玩味,這時候,你的心情就會沒底,不知道剛才的回答算不算得體。還有些人,他是真的對你感興趣,對著你問了又問,完了還會給你名片,讓你日後聯絡,可惜的是,這種人只存在於別人的傳奇中。
一整個上午過去了,撒網捕魚似的發了N多份簡歷出去,到最後去如泥牛入海,毫無音訊。雖然說早有準備,但是仍然難免會有點泄氣,四個人走到了會場的過道上,掏出麵包,吃起了簡單的午餐。
曹媛:「蒼天啊,大地啊,瑪麗蓮夢露啊,老娘發了這麼多份簡歷,一點迴音都沒有。我想走了。」
莫姒凝:「再等等吧,也許希望在前方。」
曹媛:「會場里幾乎所有招我們這個專業的我都投了,還有什麼希望啊,倒不如回家準備下一場。」
沈嘉培:「我都忘了我有哪家投了,哪家沒投,反正我看到有會計的就投,可能有些還投重複了。」
曹媛:「回去吧,個蛋蛋的,這的空氣悶得人發慌,我都快要憋不住了。」
沈嘉培:「我頭一直隱隱發疼。煩死了,我為什麼要遭這樣的罪!」
莫姒凝:「我們班有後台的人就好了,壓根不用跑來受罪,工作早就落實了。」
沈嘉培:「哎,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多發幾分簡歷吧。」
董若杏:「好了,牢騷發完了,幹活去吧,各位。」
這樣的招聘會也不知道趕了多少場,只知道一有相關的就去,久而久之,也從最初的充滿期待到最後的熱情熄滅。
大四除了找工作之外,實習和寫論文也是重要的組成部分,嘉培的實習是媽媽的一個會計同事介紹的,在一家普通的會計師事務所工作,這份工作是份免費的差事,只讓你做到實習結束,實習一結束后你就必須離開了。雖然說事務所的上司沒有說要簽嘉培進去,但是根據以往的經驗,許多畢業生都是因為實習期間工作出色而得以留下成為正式職工的,所以,嘉培對這份工作也不敢怠慢。一大早,她就開始擔心實習那天到底要穿什麼衣服了。都說第一眼印象很重要,嘉培可不想給事務所里的同事留下一個壞印象。思前想後了許久,才決定穿那套黑色西裝,保守的顏色,保守的款式,無論怎麼看都足以讓人萬無一失。
結果,等到正式上班的那一天嘉培就傻了眼了,整個辦公室里,除了上了點年紀的那幾個穿得還算正式以外,其餘的全部是休閑打扮。牛仔褲,休閑褲甚至運動褲都出來了,鞋子更是五花八門,靴子,運動鞋,高跟鞋,休閑鞋,還有拖鞋,而且是一進門就脫了鞋子換拖鞋,辦公室里的人個個都穿著它在那裡走來走去,沒個正行。整個辦公室,一身正裝的她,顯得分外另類。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用再另外買衣服,平時上學時穿的就足以應付這莫名其妙的事務所了。
本來,嘉培以為自己的實習工作會摸到一些實質性的東西,所以一大早就躊躇滿志地準備大幹一番了。誰知道,社長交給她的第一個任務是複印,然後是蓋章,再然後是分發資料,再再然後是斟茶,倒水,裝訂資料,叫外賣。一整天下來,嘉培連憑證的影子都沒摸到。
晚上回到家裡,沈母問她,學到了什麼東西,嘉培苦笑了一下,然後掰著手指頭說:「我摸到了社裡的公章,學會了用社裡的複印機,然後拿到了三十多個店家的外賣電話。我知道社長喜歡喝麥斯威爾的咖啡,絲姐喜歡在茶里加一勺的砂糖。一天之內,我什麼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憑證在哪裡。」
沈母看著嘉培問:「你泄氣了嗎?」
嘉培點了點頭:「其實我應該一早就預料到的,我這樣的人,以後又不在哪裡做的,怎麼可能費那樣的心力去教我。」
沈母為她打氣道:「剛出來就是這樣子的,別怕,過一陣子就會好起來的了。」
結果這過一陣子就過了許久,直到實習結束,嘉培還是沒有看到憑證的影子。這實習的三個月間,她就是一個任勞任怨的免費跑腿小妹,凡是那些無關緊要的,卻又沒人願意去做的事情,她就得親自去完成,她說她就是一顆革命的螺絲釘,哪裡需要往哪裡鑽。斟茶倒水不在話下,複印傳遞資料是理所當然,蓋章買辦公用品那是分內的事,拿著一份審核報告頂著呼嘯的寒風,穿越大半個北京市送到客戶手裡也是常有的事。這期間她埋怨過,泄氣過,認命過,反省過,甚至一度想撂下擔子不幹了,可是到最後還是忍了下來。皆因現在社會競爭激烈,別說工作難找,就是一個免費的實習機會也不是處處皆有的。學校里規定死了,實習時間一定要滿三個月,現在自己就這樣不做走人了,到時候到哪裡去填滿這實習機會去?
所以,嘉培還是呆在了社裡,有一天算一天地過著。也幸好這社裡的同事都不算難相處,平時大家都挺融洽的,有說有笑。偶爾那些老前輩心情好時,也會教教嘉培一些專業知識,每當這個時候嘉培都會拿著一個本本認真細緻地記下來,她知道這樣的機會不多,她要倍加珍惜。
嘉培實習結束的那天,社裡的同事買了一個蛋糕,搞了一下歡送儀式,雖然場面不大,但是到底表明了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分量,所以嘉培也小小地感動了一下。然後社長在她的實習報告中妙筆生花地寫下了一系列的評語,然後打上一個優。嘉培看著那份報告,看著上面詞藻華麗的評語「工作認真,基本功紮實,專業知識、技能優異,能出色完成會計工作」,不由得自嘲了一下,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三個月的內務,換來這麼一個優異的評價,也不算是件壞事情。
5月份回校的時候,身邊的同學漸漸的開始有了著落,或靠關係,或靠實力,總之就是各憑本事。而剩下的像她一樣還沒著落的人,自然免不了焦慮不安。
那時侯的沈嘉培,情緒很低落,看著別人一個個的有了著落,再看看自己,難免會對自己產生懷疑,於是,感到前途很迷茫,甚至有點灰暗,恨不得有部時光機讓她乘到未來,看看那時的自己是待業還是就業,是不是像現在那樣窩囊。
轉機出現在快要畢業的時候,一家嘉培曾經投檔過的印刷公司,通過嘉培新買的手機聯繫上了她,然後經過一輪簡單的面試之後就拍板要了她。後來嘉培才知道,自己的那個職位,之前一連有三個和她一樣的畢業生做過,可是做到最後都因能力原因而被辭退了。而自己,是那家公司挑到的第四個人。
嘉培一接完那通面試電話之後,馬上上網查詢了一下那家公司的情況,原來是一間大型的印刷企業,在北京市郊的工業區里,業務有各類報紙雜誌的印刷,有時也會接下一兩樁政府業務。
「印刷廠啊?」曹媛歪頭想了一下:「那你以後就是印刷女工咯。」
嘉培一聽,笑了:「去,我以後是白領,地道的小白領。」
接完電話沒多久就要去上班了,上班的第一天,嘉培剛坐到自己的辦工桌前,旁邊的一個女同事就把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太好了,你來了,以後我們辦公室的月度採購計劃就交給你了。你統計匯總完畢后就交到採購部去,有專人跟進的。」
嘉培翻看著手裡的文件,然後笑眯眯地對著那女同事說:「好的,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還是要麻煩你。」
「有什麼難的,都是最簡單的雜務而已。」
嘉培繼續笑著,然後心裡的暗了下來,看來,即使是來到「英盛」這樣的公司,成為了它的正式員工,自己還是得和從前一樣,繼續做她打雜的老本行。
「對了,我叫貓貓,一廠的會計。」那同事伸出手來和她握了一下。然後一個一個地介紹起辦公室里的同事來:「那個戴眼鏡扎馬尾的,是三廠的會計,和你一樣是新來的。那個看起來凶凶的是一廠的出納,她是馬董的大嫂。坐在她對面的是二廠的出納,就是和你業務掛鉤的出納,她是鄧總的小姨子。還有一個是三廠的出納,她現在出去辦事了,是凌總的表妹。還有那邊那個看起來小小的,弱不經風的是統計,她就是凌總的閨女。而那個胖胖的是算工資的,她是……」
嘉培一路聽下來是頭暈腦脹的,一個都沒記住,不過那一大串某總某董的誰誰誰倒是聽得一清二楚了,總之一句話概括,那就是財務部作為公司里的關鍵部門,裡面是卧虎藏龍,深不可測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你炸得粉身碎骨的。她原以為學生會裡的東西已經夠複雜的了,誰知道她原來是坐井觀天的青蛙,這大千世界的,有的是你沒見識過的兇險之地。
至於貓貓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一番話她已經懶得去計較了,或許是在新人面前立個下馬威,或許是好心的提點一下,免得你到時候怎麼死都不知道。但至少她是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的,財務處處皆關係,慎之,慎之。
嘉培是二廠的會計,二廠是專門負責雜誌的印刷的。她的前任是個孕婦,三個月前放產假去了,然後公司又請了個會計回來,臨時處理賬務。結果,請來請去,一連請了三個回來都不滿意,而好不容易她的前任放完產假了,誰知道她大手一揮,辭職了,丟下一堆爛攤子給老總,拍拍屁股就走了。所以英盛的HR才會那麼倉促的打電話給嘉培,叫她過來上班,實在是不等得了。
嘉培本來以為,自己的工作就是和以前一樣,打雜的。結果,事情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她剛坐下沒多久,財務的黃經理就拿著一堆憑證給她,叫她仔細看裡面的業務,不懂就問,看會之後就馬上做賬。嘉培一看黃經手指著的那堆憑證就傻眼了,高高的一堆,放在一個一個憑證盒子里,好傢夥,要麼看不到影子,要麼就是一大堆。她再轉過眼一看裝在柜子里的原始憑證時,更加傻眼了,滿滿的一堆,有些上面還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後來,還是貓貓告訴嘉培,她的前任放產假之後就再也沒處理過這些憑證了,而那三個請來的大學生,只是處理了一下每月需要報稅的那幾份分錄而已,這剩下的一堆,還是得嘉培處理。
嘉培聽了,哭笑不得,要麼閑得要死,要麼忙得要死。要麼無足掛齒,要麼舉足輕重。人生,真是一個迷宮,轉了個彎又是另一番風景。
從那天起,嘉培就忙了起來,加班加點地看憑證,做憑證,從公司回到學校之後還得處理自己的論文。整天忙得像個陀螺一樣,連睡覺時間都沒有。
6月末,嘉培專門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期來處理畢業事務。那時畢業生紛紛回校,整個校園開始籠罩在一片離愁別緒的傷感氛圍中,那些沒來得及說的話,沒來得及做的事,都在畢業前夕打包幹完。每一個宿舍,都開始傳出《那些花兒》的憂傷音樂,每一個人總會在不經意間唱到:「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裡呀,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然後,慢慢會變成合唱,周圍的人會附和著你唱,然後一起憂傷。
學校附近的小飯館開始生意暴棚,一餐又一餐的散夥飯,吃完系裡的吃班裡的,吃完宿舍的吃好友的,體重在這個月直線上升,存款在這個月急劇下降。聒躊交錯的餐間,明明前一刻還在歡笑,下一刻卻有人開始嗚咽,性子烈的男生大口大口的喝著啤酒,然後一抹眼淚說:「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同志們,幹了。」溫柔靦腆的女生早已在台下抱成一團痛哭流涕。
到了7月,分別在即,學校的操場開始整夜整夜的有人在劈酒,談心,唱歌,哭。歌聲混著哭聲乘著夏風,吹進了操場旁邊的宿舍里,傳到分別在即的學子耳邊,若隱若現,揪人心扉。
嘉培宿舍的人,除了董若杏考到了外地學校的研究生外,全部留京工作。若杏放心不下妹妹,本來打算要若梅一起去珊瑚市的,可是若梅說她愛上了北京,死活也不肯挪地了。又是哭,又是鬧的,於是若杏只得把她鄭重地交付給了好友們,然後一個人踏上異鄉求學的道路。
到了送別的哪天,月台上全部擠滿了離情依依的學生,火車還沒有開動,眼淚就已經淹沒一切。嘉培四人抱成一團,不知道該說什麼,惟有眼淚才是表達一切的方法,若杏一邊給每一個人擦眼淚一邊說:「人生何處不相逢,別哭,我們會再見的,三年以後,我再回北京,你們要給我混的好好的,好方便我來投靠你們。」
畢業,也許,在別人的眼裡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對於這些朝夕相處了四年的人來說,卻已是銘記一生的回憶。那些爭吵,那些矛盾,那些委屈,那些彆扭都還記得,可是,都由的它去吧,如果可以,我們還是願意重頭再來一次。大學四年,我們甜蜜而憂傷的生活,過去了就不會再來,此刻,惟有珍重再見!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努力,那些堆積如山的憑證終於處理好了,而嘉培,也漸漸地和辦公室里的同事們相處開來了。這一個多月以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麼的戰戰兢兢,勤勤懇懇,彷彿走鋼絲般,小心翼翼地處理公司里的大小事務和人際關係。她的前面有三樁前車之鑒,三個人,同一個結局,她不想成為這結局中的第四人,所以,她不得不弔起心肝地來玩命。為此,她開始沒日沒夜的加班,有時甚至會錯過當晚的末班車,要坐計程車回家。所以,她的錢包里總會放上2百塊錢來做計程車資,以備不時之需。每天,她總是第一個到,最後一個走,當晚上從電腦上抬頭看向玻璃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中,只有印刷次日早報的三廠還是燈火通明的,心底竟然會產生一種滿足感,一種對生活對人生的滿足感。她那時會想,人生或許就如這夜幕下的英盛一樣,漆黑一片之中總會有那麼一點亮光。當她晚上走後關掉所有的電源,看著那靜靜的書桌和空曠的辦公室時,只覺得不可思議,白天那麼熱鬧地地方,到了晚上竟然會如此寂寥。而更寂寥的是,她的高跟鞋扣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咯,咯,咯」的,清脆,利落,帶著一種職場里獨有的味道。那時她聽著這單調的聲音,從光滑的電梯大門裡看著自己身上一絲不苟的西裝,只覺得不可思議,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的變化竟然這麼大,她居然已經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大學女生變成了這北京城裡的上班一族。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極其規律的生活。穿著高跟鞋和西裝,遊走在這北京城的街道上,讓人一眼望去就知道了你是什麼身份。而這樣的轉變竟是如此迅速,毫不拖泥帶水的,彷彿就是一夕之間的事情,她的身份就轉換了,連個適應期都不需要。也許,這就是忙碌帶來的好處吧,逼著你去成長,逼著你去適應,讓你連個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加班雖然苦,但是還有更苦的,那就是知識面的狹窄。一個剛從學校出來的學生,成績再好也沒用,書本上的理論知識和實踐中的差距不是一點兩點的,那些乾巴巴的書面文字,怎麼可能教得會你去分辨銀行付款單一聯,二聯,三聯的區別呢。所以,嘉培在工作中遇到的問題簡直是不勝其數,雖然每一次黃經理都會很耐心地給她解釋,可是到了最後,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心裡忐忑不安的猜測到,自己在經理的眼裡是不是一個很蠢,很笨的人呢?
幸好,三個月後,嘉培慢慢適應了,工作中難免有不明白的地方和出錯的地方,但是比起一開始,還是有了不少的進步。而這個時候,她和辦公室里的同事早已打成一片。雖然同事中除了她和另外那個新來的夏思諾之外,都是公司高層里的皇親國戚,但是,難得大夥都沒有架子,平時都是嘻嘻哈哈的,互相取笑。可是嘉培也明白,取鬧歸取鬧,底線還是有的,這些都是輕易得罪不得的人,所以即使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但是心裡還是得揣著的,就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人都不知道。電視里不是都有演嗎?職場上最難防的就是冷箭,而那些皇親國戚們就是最佳射手,有大把的機會在背後整死你。所以,像她這樣出身清白的平頭老百姓,還是悠著點好。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財務部因著都是有後台的人,個個地位相等,不能隨便得罪,所形成了一個互相制衡的和平局面,平日里都是友好相處的,不用在背後搞些什麼小動作以求日後上位。但是其他部門就不一樣了,那些看起來溫和厚道之人,據貓貓說,在背後都是斗得你生我死的,一個比一個足智多謀,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今天還能和你稱兄道弟的人,明天或許就下起黑手來整你。嘉培聽了,背後直流冷汗,不斷在心底慶幸,自己所處的環境還算安靜,且地位又低,對人造不成威脅,否則,自己這麼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都不知道在其中死了多少次了。
在這些鬥來鬥去的人當中,蕭葵霓是最受矚目的人之一。她是人力資源部的人,能力十分了得,明明只比嘉培大三歲,可是處事風格卻比嘉培成熟,老練得多。老總交待下去的任務,沒有那件不會被她處理妥當的。再加上平時接近老總的機會本來就多,這讓她在同事之間更是迅速的崛起。當然了,這背後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她是業務部的經理,鄧總的侄子鄧躍明所極力追求的人。好幾次,嘉培都撞見了他們一起在吃飯。可是,她們辦公室里的老總親戚問起來時,蕭葵霓卻又極力否認起來,只說兩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哼,不就是想玩曖昧嗎?就這樣吊著,不去承認,不和你好,也不和你不好,等到日後有更好的,連分手都可以省下了。」貓貓曾經這樣評價過。
嘉培聽了,不語。她不是貓貓,有個做董事長的舅舅,可以毫無忌憚地在外人面前評價那些普通的同事,她自問不是八面玲瓏的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職場必殺技她也不會,但是至少她懂得沉默是金,明哲保身,當你學不來取悅人的時候,那至少不要去得罪人。
嘉培尤記得自己到公司簽約的時候,就是蕭葵霓接待的她,當時她填寫好了公司員工的私人檔案,交到她手上。她接過她的私人檔案后,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把目光放到了那行空白的父親資料上,她低著頭,沉思了半天,然後舉棋不定地說:「我好像認識你爸爸,你不是那個,那個誰的女兒嗎?那誰來著,想不起來了。」
嘉培聽了,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低聲地說:「是沈志賓的女兒。」
蕭葵霓聽了,一臉錯愕的樣子:「是嗎?難道我記錯了?你不是老謝的女兒?」說完,笑了笑就繼續辦公了。
那時,嘉培還真的以為她只是記錯了而已,直到多日之後,她已風聞不少她的為人之後,無意之中和同是新來的夏思諾聊起了入職時的情形,才發覺似乎只有自己是受到了如此熱情的關照。
「她只是叫我填了一下私人檔案而已,我交給她之後她看都沒看,也什麼都沒問。」夏思諾說。嘉培在旁聽了,心裡咯噔一下,她想起她說的那句「我以為你是老謝的女兒」就忽地恍然大悟了,她怎麼就這麼蠢呢,一個姓沈,一個姓謝,怎麼可能是父女關係呢?她又不是和媽媽一個姓。她以為在這個地方,若是自己不提,是不會有人知道她的過去的,可是這世上哪裡會有不透風的牆,且社會上多的是消息靈通的人士,有心要對你知根知底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嘉培站在那裡,自嘲地笑了笑,想自己往日是多麼敏感的一個人,別人一句無心的說話就會疑神疑鬼老半天,而現在居然面對著這麼大的嘲諷而毫無知覺,難道,自己的第六感也在生活當中磨鈍了嗎?不過,她是有意也好,無意也好,都無所謂了,她這麼一個沒有後台的小人物,想要在這關係複雜的大公司中穩住陣腳,那就得忍。除非,她有本事把翅膀長硬,爬上去和她斗,可是這又得等到何年何月呢?沒那本事,那就乖乖地伏低做小吧,至少這能保住你的一條小命。反正8小時之後,你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了。
這個蕭葵霓不但嘉培不喜歡她,就連公司里的其他同事也不喜歡她,她太過招搖,高傲,持著有個皇親國戚的追求者就在同事間有恃無恐起來,但凡是職位低點的人,都要給足了臉色才肯罷休。而且她又長得漂亮,整天對著高一級的男同事賣弄風騷,對著低一級的女同事耀武揚威,這更是讓她落得一個美麗壞女人的稱號。
嘉培本來以為,姒凝,曦純那樣的人已經夠美麗了,結果見到了蕭葵霓才明白,她們也只算得上是中上而已。所以,平日間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讚揚自己的美貌,自戀一把。不過,正所謂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嘉培也不是沒有見過比她更漂亮的人的。
那是一個客戶公司的職員。那時是農曆新年年初,嘉培在英盛工作已有兩年多了,公司為了答謝新老顧客和一幫員工,於是召開春茗晚會,嘉培和葵霓作為從員工中抽調出來的工作人員,一直站在最前邊的工作區里。工作區的旁邊就是公司客戶的餐桌區,那個女人就坐在最靠近嘉培的位置上,據說是《SPL》上海總部的編輯,這次來北京公幹,所以就順便代表上海總部來參加這個春茗了。剛開始時嘉培也沒有注意到她,太多人中獎了,她這個負責發現金獎的工作人員簡直忙不過來。後來,直到抽獎環節告一段落她才發現,葵霓的神色不太對勁,整個人怒氣沖沖的看著前方。然後她就注意到了那個女人,長的是一個媚,她想如果她是女人,也一定會像鄧躍明那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時,鄧躍明這個鄧總的侄子,葵霓的追求者正忘了一切似的,鞍前馬後地招呼著她,怎麼看都是一副諂媚的樣子。而那個女人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鄧躍明招呼了她半天,也不見她搭理一下。那時嘉培就猜,如果不是因為工作關係,那女人早就拂袖而去了。
「狐狸精。」葵霓惡狠狠地說道。
嘉培聽了,心想,是的,有些女人天生就是要做狐狸精的,專門來魅惑男人。
後來,聽貓貓說,那女人在北京逗留了三天,鄧躍明就專門請假跟前跟後了三天,本來以為這等殷勤能博來佳人一笑,結果除了一個叫「墨黛」的筆名之外,一點消息都打探不到。
「活該。就是要找個人來治治他。」貓貓這樣評價到。
那個女人在北京三天,葵霓的臉色就陰足了三天,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的相貌被比了下去不止,連自己的男人都被搶了過去了,這一口氣,怎麼可能咽得下去。可是,咽不下去也得咽下去,對方是公司客戶的人,公司還得靠它吃飯,怎麼可能意氣用事呢。後來,那女人總算沒有答應對方的追求,鄧躍明還是乖乖的回到自己身邊。嘉培以為,經過這件事後,兩人的關係宣告結束了,尤其是葵霓,根本不可能容忍這樣丟她面子的事情的。可是誰知道呢,過了一天,這兩人又開始如膝如膠起來。也許,這就是現實吧,只要你低人一等,只要你有求於人,那就算受到再大的屈辱也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如果葵霓和躍明的地位相當的話,依她的脾性,早就分道揚鑣了。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她很佩服那個不給好臉色躍明看的女編輯,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打工者,面對著這萬貫家產的小開也能做到熟視無睹的樣子,不肯為一點破錢而出賣了自己的尊嚴。
然而,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在這件事之後,葵霓不但不生氣,還一臉得意的樣子,總是有意無意地暗示給別人聽,自己魅力無邊,躍明始終逃不出她的五指山的。嘉培只覺得好笑,這樣的自欺欺人又能持續到何時呢?她以為公司里的人不知道嗎?早就私底下笑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之所以不當面揭穿它,不過是忌憚躍明的位置而已。鄧躍明這樣的人,始終不是良人,他今天可以因為一個女編輯而不要你,那明天也可以為一個女記者而不要你。葵霓怎麼就不懂呢?或許她是懂的,只是她要的不是躍明的心,而是少奶奶的一個稱呼而已。
第16章
英盛里的人都說,財務部是有魔咒的,在裡面工作的女人,都不容易嫁出去。不管這魔咒一說是真是假,但至少財務部里的美女們集體滯銷卻是鐵錚錚的事實。財務部里一共17人,其中15個女士,7個未嫁,佔了將近二分之一強。而這七個人當中,又有三人是30歲以上沒結婚的,又佔了將近二分之一強。所以,在和部門裡的人相處熟了之後,嘉培和另外那個新來的同事夏思諾的感情生活,就成了那些已婚婦女們熱切關注的焦點。尤記得嘉培來的第一周,部里的雪姐就開門見山地問:「嘉培有沒有男朋友啊?」嘉培被問得不好意思了,於是笑著搖搖頭。
雪姐於是又問思諾:「你呢?你有沒有?」
思諾苦笑著搖頭說:「雪姐,這個問題你兩個禮拜前就問過一次了。」
雪姐哈哈大笑說:「我以為你這兩個禮拜會找到一個嘛。」
「怎麼可能。」思諾受不了地說道:「愛情怎麼可能說來就來的呢。」
「沒有的話那就趕緊找一個吧,女孩子青春不等人,別等到七老八十了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嘉培和思諾對看了一眼,然後苦笑著埋頭幹活了。
「要不要我介紹幾個給你們認識。我認識很多青年才俊的哦。」
嘉培沒有做聲,倒是思諾開口說話了:「雪姐,我想暫時不用了,我年紀還小,還不用淪落到相親。」
「相親的目的是開拓交際,不是叫你去找結婚對象。嗯,能找到結婚對象也是不錯的。」
「我想我還是不用了。」沒有料到,嘉培和思諾竟然異口同聲地說出同一句話來。
雪姐看到她們兩的默契,於是笑著罵她們:「工作上沒見你們那麼有默契,反駁我倒是挺有默契的。」然後,這段對話就算告一段落了。
後來有一次,嘉培和姒凝,曹媛,東方南他們吃飯,無意中被辦公室里的同事撞到了,於是次日,她剛一上班,那些已婚未婚的女士們都冒了上來,紛紛問她,那個儀錶堂堂的男士,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東方南被誤認為是自己的男朋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次又是和以前的無數次一樣,耐著性子去解釋。可是她萬沒想到,財務部的八婆們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她的解釋根本不起作用,每次提到她的感情事時,她們都會跟她說,你男朋友怎樣怎樣。心情好時她還會順著她們的說話開一下玩笑,說,我男朋友怎樣怎樣,心情不好的時候直接否認。
轉眼到了平安夜,中國人眼中的變相情人節,那些八婆們就開賭了,看誰收到的花多。
「毫無疑問,那肯定是葵霓了,每一年她的桌面都是鮮花一大堆的。」
「可是我看今年的勢頭可能會被打破,你看客服部的那個新人,最近人氣很旺啊,躍明好像都對她有意思了。」
「……」
「……」
每逢這個時候,嘉培和思諾這些單身貴族們都會自動迴避的,以免一不小心被刺激到。不是怕自己被刺激到,而是怕那些八婆們被刺激到,語重心長地拍著她們的肩膀說:「是時候找個男人來嫁了。」云云。被人催婚的滋味可不好受,能躲則躲,不能躲也要躲。
晚上下班后,居然接到東方南的電話,一通話之後就開門見山地說:「明天平安夜,你怎麼辦?」
嘉培有點奇怪,於是問:「能怎麼辦?一個與己無關的日子。」
那邊低聲地笑了一下:「要不,我送束鮮花到你公司,好讓你也耀武揚威一下。」
「不要。」嘉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濫竽充數的東西我不要。」
那邊乾脆大笑起來,然後說:「要不出來吃頓飯吧,明天晚上。」
「你沒節目嗎?」
「有啊,就是和你吃飯。」
「還是算了,我還是回家跟我媽吃飯算了。」
「切,」那邊冷笑了一下:「又是回家陪你媽和你那隻貓,你煩不煩啊。那好吧,不管你了,祝你好運,千萬別被那些鮮花和情侶給氣昏咯。」
「謝謝你的好意,我會注意平穩自己的情緒的。」說完又東拉西扯了一下才掛電話。
這時坐在廠車後面的雪姐湊上前來問她:「你男朋友啊?明天打算送什麼給你啊?」
嘉培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都不知道這人的耳朵是拿什麼來構造的,居然能聽到她手機里的聲音:「他不是我男朋友,明天什麼都沒有。」
「這話可難說,要不,我們拭目以待吧。」
「那好吧,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次日聖誕,一大早,部里的八婆們就盯著窗外的過道看了,但凡有鮮花快遞的小弟經過,就派人跟出去,看看是誰收的花,然後再評頭論足一番。一個上午,5樓里有男朋友或老公的年輕女同事們,幾乎如約而至地收到了鮮花。收到鮮花的人自然是笑逐顏開的,沒收到鮮花的人也跟著她們沾染上了喜氣,總之一句話,在這個浪漫的節日里,總是皆大歡喜的。
到了下午,送花的快遞慢慢地少了,到了3點之後,基本已經絕跡了。到了四點半,忽地部里又開始了一陣騷動,按照經驗,肯定又是有送花使者經過了。而值得期待的是,這次的送花使者是直接走進財務部的大門的,可惜他不記得收花者是誰了,於是低頭翻弄著手中的筆記。這時,部里的人都被這一束花染起了興緻來,那些上了年紀的女士,都盯著那些還沒收到花的年輕一輩來看。基本上,年輕一輩里名花有主者都已經收到花了,那麼剩下的肯定是那些小姑獨處的人了。
「沈嘉培,是不是你。」雪姐用一種幾乎是肯定的語氣來說。
嘉培連忙搖搖頭,直說不是。
「貓貓,是不是你。」
「雪姐」貓貓苦著一張臉說:「我只有一個男朋友,我已經收到花了,我對他是忠心耿耿的,可別亂說話。」
正猜疑著,送花的小弟就問人了:「那個,夏思諾小姐是哪位?」
名字一出來,整個辦公室都沸騰了,貓貓趕緊跑上去拍著她的肩膀說:「居然是你,真是沒想到啊。」
思諾聽到她的名字的一瞬間,眼睛是明亮的,她以一種充滿期待的神情走上前去接過了鮮花,可是當她收下這束花之後,卻又在極快的一瞬間,黯淡了眼睛。可是在這熱鬧的氛圍中,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收花者的失落的神情,聖誕太過喜慶,那些黯然傷神的眼神還是自動忽略的好,免得壞了心情。就在眾人恭喜著思諾終於名花有主時,門口裡又響起了一把聲音:「請問沈嘉培小姐是哪位?」
眾人於是又朝著門口望去,然後是又一陣的驚呼。又一個送花的小弟手捧著鮮花站在了門口。嘉培聽到有人叫她,整個人就傻了,她幾乎可以猜得出來到底是誰送的花了。雪姐在旁邊推搡著她:「你看,你看,昨天還說沒人送花呢。」
嘉培苦笑著接過這束鮮花,然後馬上拿出手機撥打了東方南的電話,電話一接通,她馬上沒好氣地破口大罵起來:「你搞什麼鬼?這個鬼節日送我這樣的東西,你叫我怎麼跟人解釋?」
「什麼東西?你說什麼話?」
「你別裝傻,你這玩笑不好玩。」
「什麼玩笑?我跟你開什麼玩笑了?大小姐我寫了一通宵論文,我很累,有什麼誤會明天再說,好不好?」
「難道不是你?」嘉培迷惑了。
「當然不是我。」
於是,嘉培連忙翻出花束里的卡片,翻開來看。可是等她一看到東方南這個落款時就明白了,自己又被他騙了,她於是立馬又火冒三丈地說:「你這死鬼,還說不是你。落款明明寫的就是你。」
「哈哈哈」那邊開懷大笑起來:「我果然猜的沒錯,你這人肯定會衝動到沒看卡片就直接找我問話的。」
「東方南。」嘉培的語氣幾乎是咬牙切齒起來了。
「好吧,好吧,今天晚上吃飯時再來解釋吧。晚上明堂居見,我和姒凝她們一起等你,BEY。」說完就掛了電話了。嘉培看著正嘟嘟響的手機,氣得啪的一聲就把翻蓋合了起來。
一邊看好戲的八婆們又湊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說起話來:「哎呀,嘉培啊,你還真兇啊。這樣不好,男孩子會害怕的。」
「該,就是要凶,不然怎麼駕馭得了他。對男人越是千依百順,越是被他看不起。」
「嘉培啊,你和思諾今天都是冷門,黑馬啊。快說說看,這送花的都是誰。」
嘉培:「幾個朋友看我可憐,合夥湊錢給我送了鮮花。」
「真的?」
「真的。」
「你看你,都要淪落到靠人救濟才能過聖誕了,趕快找個男人嫁了吧。」
嘉培雙肩一跨,就知道她們繞到最後,肯定會說這句話。
晚上氣沖沖的來到明堂居,只有東方南一個人,其他人都還沒來。嘉培坐了下來,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他倒是好,氣定神閑地倒茶,喝水,然後點菜。
「怎麼這麼快就點菜了,她們還沒來呢。」
「不要緊,她們不來了。」
「為什麼?」嘉培瞪大了眼睛看她。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小姐,你長腦子的吧,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得和親密愛人過了。」
「誰說的,我和你就不是。」嘉培反將了他一君。
東方南賊笑了一下,然後一臉痛苦地說:「你以為我願意和你將就啊。」
這頓晚飯,嘉培只想快快吃完,然後回家上網,可是東方南可不這麼想,他慢條斯理地吃著,然後三不五時的對嘉培說:「別吃那麼快好不好,這頓飯很貴的,得慢慢享受,你吃那麼快簡直和豬八戒吃人蔘果沒什麼兩樣,這讓我的錢掏得很沒成就感。」
「大不了AA。」
「別,大小姐,可別,這要是傳出去了我就不用在男生堆里混了。」
「……」
「我說,我就長得這麼難看,哪怕是請你吃飯都要狼吞虎咽的。」
「好了好了,啰嗦什麼,我慢慢吃就是了。」
「嗯,嗯這才乖。」
吃晚飯後,兩人雙雙走出飯店。沒料到竟然在飯店的門口遇到了若梅,手捧著鮮花一臉幸福地依畏在一個男人的身旁。嘉培前一陣子就知道她有男朋友了,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面,現在遇上了,自然是免不了要仔細盤問一番了。若梅於是也就大大方方的向雙方做起了介紹來:「我男朋友,楊安。」
「我姐姐的好朋友,沈嘉培,她的男朋友,東方南。」
嘉培正想反駁,東方南馬上就搭腔了,他握著楊安的手,豪爽地說:「幸會幸會。」於是幾個人就站在原地隨便的聊了開來。嘉培在旁仔細地打量這這個叫楊安的男人,看起來一臉青澀的樣子,年紀應該不算太大。身上的衣服雖然都是很普通的大眾化款式,但是那得體的剪裁和高檔的布料讓人一眼就看得出來,肯定價格不菲。得到這個認識后,嘉培也稍稍放下心來了。要知道自若杏走後,若梅更是無法無天起來,有好幾次,嘉培都在街頭遠遠地遇見她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在一起,當她想走上前去盤問時,她卻已經一溜煙地溜走了,日後再遇上,要仔細盤問時,她是一概地否認開來。面對著這樣的若梅,嘉培終於體會到當初若杏的心情了,若杏把她託付給她,她沒有管好,直覺得愧對了好友,而現在,她找到了這麼一個如意郎君,她也算是稍感欣慰了。
四人聊了一會,就分手了。然後嘉培才後知後覺地問東方南:「你幹嘛不否認?」
東方南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說:「你也沒否認啊。」
嘉培生氣了,板著一張臉,於是東方南又得解釋道:「拜託,大小姐,你站在我的旁邊,捧著一束鮮花,再說我兩一點瓜葛都沒有,誰信啊。而且你好歹也給點面子我吧,別讓人笑我把花送給毫不相干的人。」
嘉培嘆口氣,把話題轉到若梅的身上:「看到她這樣,我也算是放心了,希望那個男朋友能把她拉出泥潭。「
今年畢業的時候,若杏鄭重地把若梅託付給她們三人,結果,到現在為止,半年多的時間了,她們不但沒把她照看好,還讓她在社會上越混越差了。若梅這丫頭,也越來越會看菜下碟了,知道曹媛性格豪爽,所以喝酒泡吧找她,知道姒凝是個標準的小女人,所以美容逛街找她,知道嘉培是北京土著,所以出事闖禍找她。這半年多來,她闖過的禍一個手掌都數不來,而且都不帶重的。試過喝醉酒打破了別人的櫥窗玻璃,試過打腫臉充胖子招呼朋友胡吃海喝結果不夠錢付賬,試過到地下錢莊豪賭結果欠了一屁股債,試過……總之到最後,嘉培只要一看到她的電話打過來,心臟就自然的漏跳一拍,到最後,嘉培不得不對她說:「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的話,請不要打電話給我了。」
「我說,你這話怎麼說得好像她的老媽子似的。」
嘉培聽了東方南的說話,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太過好笑了,於是也笑著說:「是啊,可是誰叫今年走的時候若杏把她託付給我們呢。」
東方南輕蔑地笑了一下:「你照顧她?算了吧,你自己本身都還沒能照顧好自己呢,談什麼照顧別人。」
「我怎麼不能照顧好我自己了?我這半年多不都過得很好的嗎?」嘉培有點不服氣地問。
「你好,你過得好,你過得好的話就不用我聖誕節送玫瑰給你搭救了。」
「你怎麼說話呢?我可沒叫你送,我還煩明天怎麼向那幫八婆解釋呢。」
「解釋不了的話那就承認唄,我又不是大灰狼,會吃了你這隻小白兔。」
嘉培被東方南的話嚇了一跳,馬上抬起頭看著身邊人,一臉的驚愕和恐懼。東方南並沒有關心她的反應,照舊目視前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著。嘉培想問他什麼意思,可是又怕他再說出什麼話來,於是只得沉默,手抱著那束鮮艷的紅玫瑰,低頭走在北京隆冬的街頭上。
一路上,無數個情侶在他們身邊經過,那一束束嬌艷欲滴的鮮花和情侶間洋溢著幸福的臉孔,與這沉默的兩人更是形成巨大的反差,嘉培覺得這曖昧氣氛令她尷尬不已。遠遠的,她看到了貓貓在馬路的那頭朝著她招手,她忽地一轉開眼,當作沒看到就走過去了。兩人在嘉培家門口互道晚安後分手。
回到家后,嘉培剛洗完澡,正坐在梳妝台上抹護膚品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姒凝,在電話的那頭問她,平安夜過得怎麼樣?
「能有怎麼樣,」她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正躺在她大腿上睡大覺的饅頭:「和東方南吃了頓飯就回來了。」
「你和他一起吃飯?」嘉培話音剛落,姒凝整個人就來精神了,在電話那頭大聲地喊道。
「你還好意思說,本來說好我們幾個人吃的,你和曹媛居然都沒來,你兩安的什麼居心?」說到這裡,嘉培就來氣了,馬上也跟著姒凝高八度的責問起來。
「等等,什麼一起吃飯,我今天怎麼可能陪你吃飯,我陪我男人都還嫌時間不夠呢。」
「真的?」嘉培狐疑的問道。
「騙你幹嘛?傻瓜才會放下愛情跑去救友情的火。」
東方南,你這個小人。嘉培聽了姒凝的話之後,在心裡咬牙切齒地罵道。
「這個平安夜還好吧?有個愛慕者在身邊,肯定是與眾不同吧。嗯?」
嘉培受不了電話那頭姒凝的打趣聲,於是沒好氣的說:「還不是一樣,又不是沒跟他吃過飯。」
「可是今天不一樣,平安夜啊,多麼浪漫的節日啊。姐姐我都渴望死了。」
「要不,我給你?」
「去,都還不是你的,就說要給了。莫非……」
「打住」嘉培一看形勢不對,馬上喝道:「我們倆什麼都沒有發生。」
「快了快了,別急,那小子就快要行動了。」
「別胡說。」
「胡說什麼啊,賭不賭?」
「不賭。」
「哎,要是他向你表白了怎麼辦?」
「……」
「你總不能一輩子不戀愛吧。」
「那也不是他啊。」
「那是誰?你說。」
「不知道。」
「那為什麼不是他?」
「我不喜歡他。」
「那你喜歡誰?」
「誰都不喜歡。」
「你石頭啊,你唐僧啊。他有什麼不好,你說啊。多少女孩子喜歡他這一類型的,你怎麼就……」
「這世界上沒規定一個人喜歡你,你也要喜歡他吧。」
「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我告訴你,你年紀不小了,女人的青春有限,再這麼好下去就沒人要了,趁著年輕,趕緊挑個好的吧,別等到老了就後悔了。東方南這人不錯,別等他娶了別人你再後悔。」
「……」
「難道你想以後的平安夜,聖誕節,情人節,七夕等等所有浪漫的節日都一個人過。看著別人收花,看著別人約會,看著別人恩恩愛愛,你儂我儂,然後自己什麼都沒有。你就這麼願意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逛街,一個人旅行?」
「我不是還有你們嘛。」
「大小姐,別傻了,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都陪著你的,我們終歸是要嫁人的。女人的後半輩子所要依靠的,終歸不過是一個對她好的男人。難不成你後半輩子想靠著我們去養老?我們能陪你到什麼時候?你看,去年的平安夜我們尚且還能一群人過,但今年呢?曹媛和我都有主了,若杏又跑到珊瑚去了,若梅是更加不能指望的,你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個好姐妹,不就一年的光景嗎,最後都陪不了你過下一個平安夜了。」
「……」
「你把我們放在了心上的第一位,我們很感激,可是我們卻不能把你放心頭上的第一位啊。你要明白,在我們的心中,我們的另一半是遠比你重要得多的。你看,這樣公平嗎?不公平啊,所以你還是趕快找一個你把他放在了第一位,而他又把你放在了第一位的人過日子吧。別猶豫了,嘉培,愛情是稍縱即逝的,機會把握不住的話,以後就沒有了。這世間,長情的男人是鳳毛麟角的,我們沒那福氣,輪不到的。」
「可是我怕我放不了他在第一位。」
「你不去試試,怎麼知道呢?」
「……」
「算了,不說了,一肚子火氣。晚安。」說完,姒凝掛了電話,然後朝著身邊的一直沉默著的東方南無奈的聳了聳肩,轉過身回家了。
嘉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饅頭就窩在她的腳板底下,溫暖著她冰冷的腳板。東方南這個人很好,真的很好,品行端正,有進取心,假以時日必定前途無量。在很多人的眼裡,這樣的人,一定會是個不容置疑的佳偶。可是她卻偏偏下不了那個決心去戀愛。這麼些年來,對於他的心意,她或多或少都能感覺到的,只是,一直以來他沒有挑明,她也就懶得去拒絕。
他們之間,一直都是很淡很淡的泛泛之交,她一直覺得這樣很好,像一對對彼此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可以談心,可以聊天。可是卻沒有想到,有人竟不滿足這樣的狀況,要求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她沒有想過,反正這麼些年來,她一個人也就這麼的過了,這樣的生活已經貫穿了她整整三年的人生,已經讓她習慣到以為這樣的生活是從一開始就這樣的,她甚至從來沒有產生過要去改變的念頭,彷彿這樣的單身生活是可以理所當然地過下去一樣。可是,真的是這樣嗎?一輩子的孤單,哪個女人敢誇下這樣的海口說,我不需要人愛,我不需要人照顧,我不需要人陪伴?即使即使硬氣堅韌如伏波娃,身邊不也照舊有個薩特嗎?而她沈嘉培,就真的這麼勇猛,連伏波娃都比下去?
那天晚上,嘉培都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下去的,姒凝的一番說話就好像上帝的一隻手,替她打開了一扇窗戶,讓她看到了另一片風景,竟然是那麼美好,讓她的心蠢蠢欲動。她回過頭去看以前自己漫長的人生,尤記得初戀時的無限甜蜜,她不是沒有留戀過這樣的甜蜜的,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去重拾,為什麼?不知道,也許是怕了,也許只是年輕,所以懶得去考慮。而現在,她已經開始年長了,身邊伴著她的人都如姒凝所說的,找到了比她更重要的人,如果自己真的不肯去找屬於她的另一半的話,以後的下半生,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