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圈套

第四章 圈套

這是杜庫伯爵的死期:

阿納金·天行者腦中如星爆般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噢。我現在明白了。原來內心的恐懼也可以成為他的武器。

如此簡單,又如此複雜。

這是不容置疑的。

杜庫死定了。剩下的只是一些細節。

戲還在演;一場光劍閃爍、碰撞、嘶嘶作響的喜劇。杜庫和天行者,一場只為一名觀眾舉行一次的特別演出。絕地和西斯,轉身、側身、肉搏、劈砍、格擋……瞬間爆發的力量撕裂了周圍的空氣。

這些都毫無意義。因為熱核爐中的火焰已經吞噬了阿納金·天行者的絕地戒律,他的恐懼輕而易舉地轉化為憤怒,憤怒猶如一把利刃,令他手中的光劍相形見絀,有如玩物。

演出還未結束,但已經沒有了懸念。它已經變成了一場啞劇,像引導著銀河星團穿過無垠宇宙的時空曲線一樣,精密複雜,卻又毫無意義。

杜庫多年的戰鬥經驗已經無關緊要。他的高超劍術已經無力回天。他的巨大財富,他的政治影響力,高貴的血統,得體的舉止,出眾的品位——在他生命的歲月中為之執著奮鬥的一切追求和自豪感——此時就像束縛他精神的鎖鏈,迫使他低頭屈服。

就連他對於原力的認識都成了一個玩笑。

正是這種認識讓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讓他在頭腦中反覆揣摩這種可能性,就像是在仔細鑒別一塊冰冷的黑色寶石。他精心設計的鬧劇已經蛻變成一出俗套的樣板劇,而劇中主人公的死不會換來觀眾的一滴眼淚。

可對於阿納金,這場戰鬥中只有恐懼與暴怒。

現在只有他擋在死亡面前,奮力保衛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人,他再也不能有任何閃失。他意識里死星的毒龍正儘力想凍結他的力量,在他耳邊悄聲重複著,杜庫曾經擊敗過他,杜庫擁有全部的黑暗力量,杜庫如何奪去他的右臂,杜庫如何不費吹灰之力就擊倒了歐比萬,此時他是如何孤立無援,他絕對不是任何西斯尊主的對手——

但帕爾帕廷說的「憤怒是你的武器」讓阿納金打開心中的熔爐,他所有的恐懼和疑慮都在熊熊烈火中化作灰燼。

當杜庫伯爵揮舞光劍向他撲來時,沃圖的拳頭從阿納金的童年記憶中跳出來,把西斯尊主打得踉蹌後退。

當杜庫用黑暗面從宇宙中積聚全部的力量,向他拋來一塊鋒利的耐鋼桌碎片時,施密·天行者的柔聲低語「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阿納金」把它摔到一邊。

他的思想一直被心中熏燒的黑煙所籠罩;雷聲使他的神志變得陰暗。在阿爾戈納星,在賈畢姆星,在塔圖因星的塔斯肯營地,這股煙雲籠罩了他的思想,遮蔽了他的雙眼,使他在黑暗中四處揮劍,大開殺戒;但此時此刻,在這艘戰艦里,在無邊無際的太空荒漠中這顆充滿生命的砂粒中,他打開了內心的防火牆,恐懼和憤怒噴薄而出,它們衝出了他的頭腦,充盈著眼前的戰鬥,阿納金的思想清澈無比。

他清晰地感到,現在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抉擇。

他作出了抉擇。

他想要勝利。

他決心要讓杜庫也嘗嘗斷手的滋味。他將決定付諸現實:他的劍鋒與意志同行,藍色的火焰燒穿了科雷利亞納米絲,分解皮肉,斬斷筋骨,西斯尊主持劍的右手,帶著燒焦的毛髮氣味和一縷青煙墜地。斷手中緊握的紅色光劍仍然沒有熄滅。阿納金的心為這赤色光刃的墜落而歌唱。

他伸出手,原力把那光劍遞到他手中。

阿納金又斬下杜庫的另一隻手。

杜庫雙膝跪地,面無表情,啞口無言,他的武器在空中旋轉著落到勝利者手中。阿納金對未來的憧憬此刻正呈現在他眼前:兩把光劍指向杜庫伯爵的喉部。

但此時此刻,現實與夢境略有不同。兩把光劍都在他手中,他完好的左手中拿的正是人造的、閃著血色光芒的西斯光劍。

杜庫戰戰兢兢,縮作一團,雖然已被擊垮,他在內心深處仍抱有一線希望,希望他是錯的,希望帕爾帕廷沒有背叛他,希望這一切仍在按計劃行事——

直到他聽見一個聲音說「幹得好,阿納金!幹得好!我就知道你能行!」他意識到這正是帕爾帕廷的聲音,他內心深處最黑暗的角落預感到議長接下來的話。

「殺了他,」帕爾帕廷說。「現在就殺。」

天行者的眼中只有燃燒的火焰。

「議長,求求您!」他驚叫著,聲音里透出絕望和無助,他平日的貴族氣質蕩然無存,勇氣已成可恥的回憶。他只能乞求饒命,正像他的那些手下敗將一樣。「求求您,您說過會赦免我的!我們有過約定!救救我!」

他的乞求換來的憐憫不比他曾施捨過的憐憫更多。

「約定的前提是你得先釋放我,」帕爾帕廷的聲音冰冷得像虛無的太空。「而不是你用我作誘餌來殺我的朋友。」

他這才明白,所有的一切的確是在按計劃行事。這是西迪厄斯的計劃,而不是他的。這是為絕地設下的圈套,但絕地不是獵物。

他們是誘餌。

「阿納金,」帕爾帕廷靜靜地說。「殺了他。」

多年的絕地訓誡讓阿納金猶豫了;他低頭看著杜庫,他看到的不是什麼西斯尊主,只是一個顫顫巍巍、滿臉恐懼的老人。

「我不應該——」

但帕爾帕廷叫道,「快動手!快!」阿納金意識到這不是命令。這其實,只不過是他一直都在期待的。

這是許可。

而杜庫——

當他最後一次抬頭看著天行者的雙眼時,他知道他從一開始就被愚弄了。他從來都不是西迪厄斯真正的徒弟。他從來都不是西斯大權的真正繼承人。他只是一件工具。

他的整個生命——所有勝利,所有奮鬥,所有傳統,所有原則,所有犧牲,他所做的每件事情,擁有的每件財產,對建立未來帝國和西斯大軍的全部夢想和宏大理想——都只是一個可悲的謊言,因為所有這些都只為了一個目標。

他的存在只為了這個目標。

這個目標。

成為阿納金·天行者痛下殺手的第一個犧牲品。

第一個,但他知道,他不會是最後一個。

架在他喉部的兩把利刃像剪刀一樣合攏。

乾脆利索。

他的一切都灰飛煙滅了。

殺人者和被殺者都獃獃地注視著。

但只有殺人者眨了眨眼。

我殺了他。

杜庫身首異處,但雙眼仍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最後一刻那絕望的乞求凝固在他無聲的雙唇上。他的氣管里發出一陣慢慢消失的嘆息聲,然後腰部彎曲,身體向前倒下,彷彿在向撕碎他生命的力量鞠躬致敬。

殺人者又眨了眨眼。

我是誰?

他還是那個沙漠行星上的小奴隸、那個擅長擺弄機器的小男孩嗎?他還是那個傳奇賽車手,那個唯一完成過危險比賽的人類嗎?他還是那個不聽管教、活潑好動、愛惹麻煩的絕地學徒嗎?他還是一個星際飛行員、一個英雄、一個愛人、一個絕地武士嗎?

這些人——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會做出他剛剛所做的事嗎?

當他最終意識到自己必須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就已經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甲板抖動,戰艦受到了新一輪魚雷和炮火的襲擊。杜庫的頭顱在地上彈了幾下,滾到一邊,阿納金清醒過來。

「怎麼——?」

他就像剛從夢中醒來。他在飛,在戰鬥,繼續戰鬥,而且在夢裡,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在夢裡,因為他想做,所以一切做法都是對的。夢裡沒有規則,只有力量。

屬於他的力量。

他不忍看到自己腳下那具無頭的屍體,但他無法讓自己的目光移開。他知道這不是夢,這確實是他乾的,兇器仍然握在他手中,他跳入了罪惡的汪洋,潮水沒過頭頂。

他難以呼吸,即將溺死。

死者的光劍從他鬆開的手指中滑落。「我——我不能自已……」

話還沒出口,他就發現這句謊言是如此空洞、如此無力。

「你幹得漂亮,阿納金。」帕爾帕廷的聲音宛如一隻溫暖的手臂搭在他肩上。「不僅漂亮,而且是正確的。留著他太危險了。」

聽到議長這麼說感覺沒什麼錯,但當阿納金在心裡重複這句話時,他知道他永遠無法讓自己相信這是真相。他後背一陣戰慄,這難以抑制的顫抖似乎即將擴散到全身。「他已經束手就擒……」

這個簡單而令人無法接受的事實才是真相。

儘管真相像光劍一樣在灼燒他的心,但他不能放棄真相。不管怎樣,這讓他感覺好過了一些。堅強了一些。他試著思考另一個真相:不是他不能自已,而是——

「我不該那麼做,」他的聲音開始變得堅實、純真、果斷。現在他有勇氣面對腳下的死屍和滾落的頭顱了。

他能夠正視這一切了。

這是犯罪。

他已經成了一名戰爭罪犯。

負罪感像一記重拳向他襲來。他感覺到了——這一拳打出了他肺中的空氣,令他腿腳發軟。肩膀上像是扛著一根高密度崩解質*製成的沉重軛條;一種超出他承受能力的無形重量正在壓碎他的生命。

他對此無話可說。只說了一句,「這樣不對。」

僅此而已。

這樣不對。

「怎麼會?解除他的武裝理所當然;他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

阿納金搖了搖頭。「那不是理由。這不是絕地的方式。」

戰艦又一次抖動,燈滅了。

「難道你從未注意過,」帕爾帕廷完全消失在黑影中,「絕地的方式也不總是正確的?」

阿納金向那黑影望去。「你不明白。你不是絕地武士,你不會理解。」

「阿納金,聽我說。你結束了一條生命,卻拯救了多少生命?你想過嗎?」

「可是——」

「這沒什麼不對,阿納金。這或許不是絕地的方式,但它是正確的。非常自然——他奪去你一隻手;你要復仇。復仇就是一種正義。」

「復仇永遠不是正義的。它不可能是——」

「別那麼幼稚,阿納金。復仇是正義的基礎。正義源自復仇,而且就算是現在,復仇仍然是許多人所能指望的唯一正義。再說,這又不是頭一回,不是嗎?難道杜庫比害死你媽媽的那些沙人更值得憐憫嗎?」

「那次不同。」

那次在塔斯肯營地,他昏了頭;他已經化作了一股自然之力,不受制約,如同沙暴一樣沒有思想、沒有目的地席捲一切。那些塔斯肯人被屠殺了——但那是他無法控制的,現在回想起來,那好像只是別人做過的事:是他聽過的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罷了。

可是杜庫——

杜庫是被謀殺的。

被他。

故意殺死。

就是在這間將軍室里,他與一個鮮活的生命相互對視,然後冷酷地決定結束那生命。他本可以選擇正確的方式,選擇絕地的方式。

但他——

他低頭看著杜庫的頭顱。

他的選擇永遠無法逆轉了。覆水難收。正如溫杜大師所說,世上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

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想要第二次機會。

他不願再想這件事,正如他不願再想塔圖因星上的那些死人。他以手掩面,想抹去那段記憶。「你說過不再提這件事的。」

「不會再提了。我們也不會再提起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事。」那黑影和藹地說。「我一直在為你保密,不是嗎?」

「是——是的,當然,議長,可——」阿納金此刻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他確信只要時間能停止一會兒——一小時,哪怕一分鐘——他就可以重新振作起來向前看。他必須向前看。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特別是在他不願向後看時。

將軍椅后的幕牆外綻放出一朵朵花,來襲導彈留下的螺旋形離子尾跡清晰可見。戰艦的顫抖變成連續不斷的震動,隨著導彈陸續命中,震動越來越劇烈。

「阿納金,請解開我的手銬,」黑影說。「這艘船快不行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離開。」

通過原力,阿納金可以清晰地看到議長手銬上的磁力鎖的結構,彷彿有一行字告訴他「請按此方式打開」;他思想中稍稍一用力,鎖就打開了。黑影的頭露了出來,然後是肩膀,接著它彷彿突然進行有絲分裂一般,脫離了將軍椅,變成了最高議長閣下。

帕爾帕廷用快得令人吃驚的速度繞過滿地的廢墟,走向階梯。「快來,阿納金。時間不多了。」

又是幾枚導彈在附近爆炸,幕牆一片白光。導彈一定是擊中了重力發生器:整個艦體似乎開始傾斜,帕爾帕廷拚命抓住階梯的扶手,而阿納金則順著突然傾斜成四十五度的地板滑了下去。

他滾到了一堆碎片之中:碎掉的永凝土,為減輕重量進行過水沫處理。「歐比萬——!」

他連忙爬起來,用原力移開蓋在他朋友身上的廢墟。歐比萬閉著眼一動不動,頭頂處的頭髮已經被混著塵土的鮮血染紅了。

歐比萬的狀況看來很糟,但阿納金已經在太多次戰鬥中,看到過太多戰友倒下的,不會被一點兒血嚇住。他在歐比萬頸部摸了摸,確認他仍有脈搏,同時用原力檢查他的整個身體狀況。他的呼吸均勻有力,沒有骨折:他只是被撞昏過去了。

顯然歐比萬的腦袋比這艘戰艦的內牆多少要硬一些。

「別管他了,阿納金。沒有時間了。」帕爾帕廷半懸在樓梯扶手上,雙臂緊緊抱住一根欄杆。「整個瞭望塔隨時都有可能跟船體分家——」

「那我們就一起飄走。」阿納金看了最高議長一眼,在那一刻他實在很討厭這個男人——不過接下來他提醒自己帕爾帕廷雖然很勇敢,但他的勇氣主要是一種信念上的勇氣;他畢竟不是戰士。他不會真正理解自己在讓阿納金做什麼。

他怕帕爾帕廷不明白,就又補充了一句,「我們生死與共。」

面對依然昏迷的歐比萬和等在上面的帕爾帕廷,肩負著救出他兩個最好的朋友的使命,阿納金感到內心恢復了平衡。面對壓力和危機,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他必須集中精力。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拯救別人。

他用原力把歐比萬的光劍撿起來,別到他朋友的腰帶上,然後用肩膀扛起他那癱軟的身體,運用原力,輕快地順著斜坡跑到帕爾帕廷身邊。

「真厲害,」帕爾帕廷稱讚道,但他隨後意味深長地看著階梯,人工重力場的故障已經使它變得像陡峭的懸崖一樣。「可現在怎麼辦?」

阿納金還沒來得及回答,重力場的方向開始擺動;兩人都抓住欄杆,整個房間像是在四周翻滾。所有的桌椅和碎片都開始向房間的另外一端滑動,剛才像峭壁一樣的階梯現在變成了布滿皺褶的地面。

「常言道,」——阿納金對著通向電梯通道的門點點頭——「當原力關上一扇艙門時,就會打開一扇舷窗。您先請?」——

*崩解質:collapsium,極其高密度的物質,是製造震波炸彈(EP2電影中詹戈·費特在行星環區投放的炸彈)的重要原料——

本章翻譯:sidious——

本章校對:luk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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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大戰前傳3:西斯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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