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三十多年前
雨不停地下,連日的大雨沖塌了村頭的道路,大樹傾倒,將坡上的一些墳塋也翻了開來——說是墳,除了最上面那個老墳外,都是新近淺淺堆起的土包而已。——那場瘟疫,再加上前幾天的流盜,村子里已沒有什麼活的人了。少年從坡頂那個老墳洞里探出身來,傾刻間,滿是泥灰的破爛薄衣便被雨水澆了個透,眯眼向坡下望去,只見整個村子的屋舍靜如死寂,想來早已空無一人。少年呆了半晌,心下犯愁:不知這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一時只覺腹內飢餓難受,腦中犯渾,仍慢騰騰地爬回洞中,口中喃喃念道:「列祖列宗在上,我為了躲避流盜,誤入這裡,現下外面的雨太大,只好再進來躲躲,既然不是您哪位老人家的墳,也就不算冒犯吧。」
洞室不大,壁上半是浮雕半是圖畫地繪著些人物,少年也看不懂,好在洞室里沒有棺槨,倒沒有陰森之感,又因在坡上地勢較高處,並無積水。中間平台上有一個彩繪的漆盒,那盒子早被少年打開看過了,沒有想象中的珠寶銀錢之類,只有一張不知什麼質地的面具,看著黑沉沉的一塊,入手卻極為輕巧,模樣很是簡陋,整塊圓圓的向外拱起:表面光滑如鏡,只在眼、鼻之處開了洞孔,內面卻不知鑄了些什麼細紋,摸在手中微覺粗糙。漆盒中另有一小瓶和一本薄薄的冊子,少年隨手翻了翻,見裡面密密地寫滿了字,哪有耐心細看,仍放了回去。
想了想,只將面具收入懷中,怎奈身形瘦小,衣衫又破爛不堪,那面具硌得人極為難受,只好重又拿在手中,此時外面雨聲似停,少年湊到洞口一望,雲層開處,已有日光照射下來,正要爬出洞去,忽見對面潮濕的霧氣中似有數重影子晃動,心中驚疑,這面坡上光禿禿的,一株樹木也無,難道是自己餓的眼花了?低頭去揉眼睛,卻見一縷陽光恰好照在手中的面具上,亮得有些耀眼,少年忙將面具自陽光中移開,雙手捧起細看,只見弧形的面具上映出的是自己扭曲古怪的面容,不由對著它吐了吐舌頭,抬頭再看對面,哪有什麼奇異影像?自覺好笑,想是連日來村人死的死,逃的逃,又在這破洞中躲了不知多久,神志不清,有些疑神疑鬼起來了。
村裡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少年撫了撫早餓得空空的肚子,對著遠處一個土包暗道:爹,孩兒要走啦。
自打懂事起,爹就要他記得:村人同為一族,本是高齊皇室的別支,齊滅后,隱居在此,擔負著守護這坡上祖墳的責任,又說墳中埋藏了高氏可用以制敵取勝的秘密,他不止一次問過爹,到底是什麼秘密要村人世代守護,爹卻說他也不知,如今父親已死,這個秘密怕是再也沒人能告訴自己了。想到此處,少年苦笑了一下,哪有什麼祖墳,不過一個空墓洞罷了,如此胡亂想了一回,又覺著面具拿在手中極為不妥,反正是要離開村子了,索性返回洞中,仍將面具放入那漆盒,連同盒中瓶子、書冊一併隨身帶上,從此流浪天涯,也只當是盡了守護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