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4章
第52章
許佳南比陳綏寧想象得要冷靜。她甚至沒有質問陳綏寧,只是堅持下車,回家料理許彥海的後事。
陳綏寧抿著唇,只是將車轉彎,匯入車流。
「我自己回去就好。」她用極慢,卻又堅韌的語氣說。
他恍若不聞。
「抱歉,麻煩你停車。」她再度開口的時候,表情冷漠,彷彿是在和一個陌生人說話,「你去見他了?沈容說呼吸機是人為切斷的。」
陳綏寧踩下剎車,握著方向盤的雙手抓得更緊,露出隱隱的青筋。他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了許彥海的意圖——原來那番話,並不是他的最後一擊。這個男人是天生的賭徒,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最後一擊准,狠,殘酷——沒有給他留下絲毫的餘地。
彷彿是為了借這個動作理清思緒,他側頭看了佳南一眼,不出意外的,見到她毫無血色的臉色,想要說什麼,卻只覺得茫然。
「你放心,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佳南反倒微微笑了起來,只是笑容的質感透明而脆弱,彷彿是陽光下的肥皂泡,一戳即破。
「你陳綏寧怎麼會傻到去殺人呢?你、、、、、不過是去氣他這樣一個不爭氣,下賤的女兒。竟然和仇人在一起……」佳南甚至微微笑起來,「你放心,我不會怪你。」
他的呼吸微微一頓。
「這就是你想要的么?他現在死了,你折磨我,留我在你身邊,還有快感么?」佳南探究的看著他,輕緩的說。她的語氣並不尖銳,卻充滿了嘲諷和倦漠,似是真的累了,慢慢的將身軀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一片空白。
「爸爸死了,我其實應該很難過的……」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著,有大顆大顆的晶瑩的淚滴順子眼角滑落下來,「可是現在,我竟然覺得輕鬆——我是不是很沒人性?」
她重又將眼睛睜開,怔怔地看著他,彷彿是有些不可思議:「我是不是很壞、、、、想到不必為了爸爸,再對你虛以為蛇下去,我真的覺得輕鬆。」
是的,不必了——這一切都不必了。
她曾經為了父親突發的疾病,在荷蘭等他的垂憐,像個傻子一樣,受盡屈辱。她曾經為了徐家的產業,為了他所謂的「照拂」,做見不得光的情婦,任他為所欲為——她甚至逼迫迎合他所謂的幡然醒悟后的「愛」、、、、、想到這裡,淚珠依舊一串串的落下,卻又摻雜了笑聲,斷斷續續的,自己聽起來,都覺得恐怖。
陳綏寧看著她,胸口微微起伏,情緒這般激蕩,他卻沒辦法說出一個字。如他一般,經歷了刻骨仇恨的人,知道許彥海說的沒有錯——只有極度的仇恨,才能支撐著人走過最艱難的時間。他默然抿唇,只覺得這個空間悶得有些喘不過氣,只是無法忽略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在悄然勸說自己、、、、、就這樣吧,算了吧、、、、這或許是他們,命定的,最終的結局。
佳南見他沒有反應,側身拉開車門,他卻忽然伸手,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臂。
陳綏寧專註的看著她,聲音微啞,卻清晰的說:「小囡,嫁給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有勇氣抓住她,說出這句話——或許只是條件發射吧,最後一次,試圖在指尖攏住微弱的希望。
滿臉的淚痕都來不及擦去,佳南挑高了眉梢,微微笑了起來:「你沒聽到我說的話么?」
他沉默著看著她,他聽到了那個詞,「虛以為蛇」,可他還是想再試一次。
「對不起,小囡、、、、、、」他的眼神布滿血絲,薄唇如削,很多很多的言語,是他應該對她說的,後悔,歉意,不舍、、、、和愛——他不願說出口的,他以為不重要的,他以為這輩子都不需要的,此刻竟然這樣蒼白。
佳南平靜的看著他:「你竟然開口說、、、、、對不起,陳綏寧,我一直以為,你的人生沒有這三個字。」
「可是我不需要它了——從一開始,我就是對你虛以為蛇。我要你毀去爸爸的案底,我和柏林配合,讓OME現金流動斷口,研發失敗,我要你被迫從OME離開,我要報復你。對一個一直沒有忘記恨你的人,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彷彿這樣說,這樣的傷害,能讓人減輕失去父親的痛楚。
「你還記得么?這一切的開始,是因為那個流產的孩子——我賭你會心存愧疚,會心軟,可你知不知道?沒有那個孩子!我沒有流產!陳綏寧,你真的以為我還好願意給你生孩子么?「哪怕隱隱的猜到了,可聽她一字一句的說出來,竟還是覺得難以承受、、、、陳綏寧淡淡地想,彷彿事不關己一般,這或許就是報應吧。
「我只是趁著這個計劃做了次小手術。對了,主治醫生,那位鄧小姐,是我的朋友,醫院上下早就打點好了。「她不無諷刺的勾起唇角,」陳綏寧,不要裝出情聖的樣子——這讓我噁心!「她冷冷笑了一聲,從手指上摘下那枚戒指,重重的扔出去,簡短,卻嫌惡的說:」嫁給你?我寧願去死。「戒指劃出一道銀色的弧度,落出窗外,再也不見蹤影。
徐佳南下車,重重的關上車門。
這一記關門聲,似是隔斷了這個街頭一切的歡樂與喜慶,那一瞬間,他的眸色真正的昏暗下來。
許彥海的後事有條不*的一件一件辦著,骨灰盒被放置進選好的墓地,那一日恰逢深寒的冬雨,佳南穿著黑色的羊絨大衣,立在蕭索的墓園,身邊只有沈容陪著。
她的臉色最近愈發的慘敗,也日見消瘦。彷彿能被風吹到。
沈容有些擔憂的看著她,低聲說:「小姐,你節哀。」
她勉強笑了笑,寒風捲起頰邊的長發,迷住了眼睛,語氣無限倦澀:「我想離開這裡。」
沈容默然看著她。
「我知道這樣做、、、、、爸爸會失望。爸爸希望我和柏林聯手,整垮陳綏寧、、、、他就是這麼狠心,為了讓我這樣做,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她微微笑了笑,「可我真的累了。逼自己和陳綏寧在一起、一步步算計他,是因為我有要守護的人。可我、、、、、、不願意為了恨去報復——如果那樣,我會不會變成和陳綏寧一樣的人?」
沈容的眼神微微閃爍,又似是動容,用很輕的聲音說:「你能這樣想就好。」
佳南淡淡笑了笑,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聽沈容說:「之前所有的資產都轉在我的名下,等你離開了,我再轉給你。」
彼時是為了破釜沉舟,生怕陳綏寧察覺了自己的意圖,佳南搖了搖頭:「這個家一直是你在打點、、、、你要創業也好,做事也好,都要用錢,你留著吧。我身邊的夠花了。」
沈容看著她,表情異樣的複雜,走在離她半步的距離處,一言不發。
枯枝在風中發出卡塔卡塔的蕭索聲響,佳南的雙臂輕輕攏住了肩膀,並沒有注意很遠的地方,那株足有數人合抱的槐樹后,靜靜佇立的修長人影。
沈容的腳步卻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對佳南說:「你先回車裡,我去找下管理員,讓他以後多照看一下。」
他折了方向,快步向那個人影走去。
再一次見到陳綏寧,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熟知的陳綏寧,無論何時,都是衣冠楚楚。眼前這個消沉瘦削的男人,胡茬青黑,似是很久沒有打理自己的外表了。
沈容簡單的說:「你來幹什麼?」
他竟語塞,良久,才說:「她還好么?」
「你已經看到了、、、、這樣的情況下,她已經努力做到最好。」
「你、、、、知道她的身世了么?」陳綏寧的眸色黝黑深邃,似是有複雜的情緒隱藏在之中。
「我一直知道她的身世。」沈容一字一句的說,「但你不要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我……我不知道先生、、、、收養她的用意。」
他們彼此沉默著,直到沈容打破了沉默:「她剛才對我說,她要離開這樣。沒有恨,沒有報復,只想要離開。」
陳綏寧的眸子微微收縮,呼吸亦急促起來。
風聲更急,那句「不能」就含在薄唇邊,沈容卻搶在那之前,語氣沉重:『我會照顧她,以哥哥的身份。「他專註的看著這個男人,忽然發現難以定義此刻的心情。或許是憐憫,或許是仇恨,又或者、、、、只是慶幸,這場愛恨糾葛中,自己只是旁觀。
「她為了愛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為了愛,讓她安靜的離開?」
最後一前一後的離開,沈容先坐上車,佳南正在等他,神情怔怔的。他想起陳綏寧對自己說的,「你讓我想想」——他知道,對於那個強勢的男人來說,這已經目前,他能為她爭取到最後的安寧。
「佳南,佳南——」身邊纖細的身影慢慢的歪在肩上,沈容連忙扶住她,見她不醒,連聲對司機說:「去醫院!」
幾乎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的車子從旁邊超掠而過。後座的男人微微仰頭,隔著車窗,看見一群白鴿振翅而過。
他的側臉線條明銳,那雙眸子專註而深邃,莫名的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段話:上帝設計了這歧途,是為了做一個試驗。就像我們放飛一群鴿子,看看最後那隻能回來。
他曾經迷失在仇恨中,卻又因為愛她,艱難的,獨自歸來……
那麼就如沈容所說的,讓他的小囡,安靜的離開吧。
第53章
B市。家樂福超市
周末的超市總是人頭攢動,大減價的廣告上數字對比很是吸引眼球。
人來人往中,誰都沒注意,一個小小的身影趁著家長不注意,慢慢的走向一旁的巧克力專櫃。
因為是春天,小姑娘穿著嫩綠鮮艷的小裙子,軟軟的頭髮披在身後,劉海剪得很乖巧,一雙眼睛烏溜溜的,直直看著那一排巧克力。
「小心,讓一讓!」
工作人員一邊提醒顧客注意,一邊推著偌大的食品搬運箱往飲品區補貨。飲料箱子堆得太高,已經搖搖欲墜,或許擋住了工作人員的視線,他並沒有注意中央站著的小女孩。
車子直直的衝過來的時候,一旁有人驚呼一聲:「當心!」
小姑娘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龐然大物,一時間有些傻了,獃獃站在原地沒動。
工作人員聽到那句提醒時,已經來不及了,一旁站著一個年輕女孩,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砰的一聲巨響,兩個箱子掉了下來。
小姑娘嘴巴閉了閉,剛想大哭,身子忽然騰空,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了起來。
隔了數個貨架,年輕的媽媽已經發現女兒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有些慌亂的站起來,一邊叫著女兒的名字,四處尋找。
雖然才四歲,小姑娘卻十分的調皮好動,似乎只要一秒鐘不盯著,就會出亂子。她連購物車都顧不上,在人群中穿梭。超市還開著暖氣,她卻臉色煞白,遍尋了一圈之後,終於找了工作人員求助。
「別急,我幫你去總台問問。」工作人員一邊安慰她,一邊打開呼叫機,低低說了幾句之後,笑著說,「那邊剛找到一個走失的小女孩呢,正要廣播,我帶你去看看吧。」
年輕的媽媽心急如焚,腳步又急又快,踏進總台的時候,看見小女兒抱了一個比自己還高的大熊,乖乖的坐著,面前剛滿了巧克力糖,幾個工作人員正圍成一圈,逗著她玩兒。
「津津!」
小姑娘一看到媽媽,掙扎著從椅子上跳下來,跌跌撞撞的跑到媽媽面前,小小的身子扭著,在媽媽懷裡拱來拱去,像是討饒。一旁的工作人員忍不住都笑了。
媽媽又好氣又好笑,見她雖然不肯抬頭怕挨罵,倒還是抓著玩具熊不放,忍不住說:「媽媽擔心死了,你還知道亂跑,還拿別人的東西!」
「是送的!」小姑娘撅起嘴巴,認真的辯解,劉海汗濕了,軟軟的貼在額頭上。
「是啊,是有人把她送來服務台的。」一旁的工作人員解釋,「還送了個玩具熊給她。」
媽媽狠狠的剜了小女兒幾眼,此時終於鬆了口氣,笑著說:「已經走了嗎?我想謝謝那人。「「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呢。「小姑娘忍不住插話說:「熊熊是一個漂亮阿姨送給的。「她的媽媽瞪了小女兒一眼,生出些無力感——小丫頭最最擅長賣萌,一雙葡萄似的眼睛認真看著大人的時候,嫩得像是掐出水來。以前帶著她去公園溜一圈,總能收到一口袋糖果。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買,匆匆回到了停車場,小女孩坐在兒童座上,看看媽媽的臉色,知道媽媽是真的擔心了,還有些生氣,終於想到了好方法,於是怯怯的喊:「媽媽、、、、、」
媽媽沒反應。
~~~~~~~(>_<)~~~~
「媽媽,津津差點被箱子砸了。「津津小朋友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有些委屈的說。
媽媽終於停下車,表情從生氣轉為關心:「砸到哪裡沒有?痛不痛?「津津有些狡猾的笑了,警報解除。
這條晚上,B城城西郊區。
頭髮銀白的老人正戴著老花眼睛,一張張的看著照片。桌面上有些凌亂,他翻出另一本相冊,仔細比對了一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興奮對沙發上安然坐著的年輕男人說:「先生,你看,小小姐比起去年,長高了很多啊。「照片上的小女孩玩得很瘋,頭髮亂亂的,還抱著一隻白色的大狗,小半張臉都埋在絨絨的長毛中。
年輕男人正專註的看著手中一疊文件,淺淺笑了笑,說:「是啊,抱她的時候,重了很多。「「唉,超市裡玩具太少了。」老人嘆了口氣,有些可惜的說,「小小姐很喜歡那個熊啊。」
年輕人終於手上的文件,唇角的笑也溫柔了很多:「總是女孩子啊。」
「白天真是嚇死我了。」老人想起早上那一幕,仍然心有餘悸,要不是先生眼明手快的將她抱開了,簡直不堪設想。
他的目光落在那厚厚的一摞相冊上,頓了頓,有些猶豫著說:「先生,都過去了這麼多久了。你要不要和她聯繫試試看、、、、、」
年輕人薄削的唇倏然抿緊了,黑眸中光亮一閃而逝,卻終歸復為平靜,並未接話。
老人看著他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不再勸說了。
幾乎是與此同時,相鄰的小區,一間公寓里,津津照例纏著媽媽講故事。
彼得潘的故事是小丫頭百聽不厭的,直到最後,小小的腦袋埋在鬆軟的枕頭裡,沉沉睡過去了,媽媽從替她理了理額發,只留下了一盞床燈,悄悄的退了出去。
電話那邊是男聲,柔和低沉的問:「佳南?」
「是我。明天有時間嗎?能不能幫我照看一下津津?」
「我讓秘書去接她。」沈容的聲音愈發柔和,「這個小丫頭,半個月沒見了。」
佳南忍不著笑了笑。
「怎麼?你明天有事?『
佳南「嗯」了一聲,輕描淡寫的說:「朋友說有個留學的家長諮詢會,我想去看看。」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有些無奈:「津津還小,而且要出國,你找我和柏林都能幫忙。」
佳南不置而否,並沒有爭辯,只是微笑著說:「我只是去聽聽。」
電話那頭沈容嘆了口氣:「小囡、、、、」
「別叫我這個名字。」佳南忽然有些生硬的說,「你知道的,我最後悔的是、、、年輕的時候太軟弱。我不想津津像我一樣。」
沈容默不作聲許久,才轉了話題說:「對了,過幾天我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佳南有些警惕的問:「什麼人?」
「你別緊張、、、、、是旻媛的表哥,剛從國外回來。」沈容輕輕咳嗽一聲,「看到你的照片,說很想認識你。」
佳南撫額。旻媛是沈容的未婚妻,假如是她的親戚,自己倒不好拒接了。
「照片不是我給人家看的。是他在旻媛的space上看到的,就是上次我們去郊遊那次——我還特意讓旻媛說了你有個孩子。他在美國長大,一點沒在意。」
這次倒學乖巧了,沈容在一開始就把責任推卻得乾乾淨淨,佳南只能苦笑:「有時間再說吧。」
翌日一早,小丫頭揉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穿上hellokitty的毛絨拖鞋,溜進廚房,墊著腳尖問:「媽媽,早飯吃什麼呀?『佳南俯下身,摸摸她的頭:「去洗臉刷牙,一會兒舅舅來接你。「津津歡呼了,雀躍著去了。
早餐時間,小姑娘端著牛奶杯咕咚咕咚的喝著,忽然聽到媽媽對自己說:「津津,要是有一天,媽媽送你去一個地方,讓你一個人生活,你會不會哭?「津津疑惑的眨眨眼睛,肯定的說:「會。「佳南溫柔的替她擦擦嘴角溢出的牛奶,又問:「會想媽媽嗎?「「媽咪是不要我了嗎?「津津皺了皺眉頭,放下杯子,認真的說,「津津很乖的。」說完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她不是故意偷吃巧克力的,而且昨天晚上的西蘭花,她也不是故意扔掉的。
小丫頭最拿手的,果然是賣萌。
佳南笑得嘆了口氣:「媽媽和你開玩笑呢,吃完了嗎?舅舅來接你了。」
雖然津津最喜歡的是媽媽,可是她也喜歡舅舅……尤其是媽媽不在身邊的時候。午飯的時候,她不想吃什麼,舅舅從來都不會逼自己吃,舅媽還能陪著自己一起玩遊戲、、、、、津津心滿意足的從跑進起居室,捧起橙汁喝了大半杯,發現舅舅正在看電視。
她乖乖的坐在地毯上,沈容就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笑著問:「津津,一會兒去午睡了。」
她「哦」了一聲,歪著頭看著電視。
電視里在放的是翡海大學青年創業基金的成立儀式,短短几個鏡頭滑過,又定格在資料卡上。
「自從三年多前陳綏寧退出OME,這個商業天才便一直在蟄伏。之前有知情人爆料說:儘管他不再出面插手原有的事業,但是在幕後,卻參與多項投資,商業觸覺與目光依舊敏銳毒辣。只是低調到讓人難以找到蹤跡、、、、」
津津看了半天,忽然說:「舅舅,我認識他!」
沈容嚇了一跳,摸摸她的頭髮說:「什麼?」
「這個叔叔抱過我呢!昨天在超市、、、、津津差點被箱子砸了。」
沈容沉默了一會兒,眼神深處滑過一絲錯綜複雜的光芒,低聲對她說,「媽媽知道嗎?」
「不知道。」
「別告訴媽媽,她會擔心的。」
津津點了點頭,她才不會做讓媽媽擔心的事呢。
保姆抱著津津去睡覺了,旻媛站在沈容身後,看著電視上英俊年輕的男人,饒有興趣的說:「津津說的是真的嗎?她見過陳綏寧?」
沈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可能她認錯了。」
「也是。陳綏寧什麼人物啊、、、、、以前我在美國的時候,有朋友見過他,看了一眼,就被迷得死去活來的。後來才知道人家早就結婚了。」旻媛在沙發上坐下,輕鬆的說,「想不到又很快離婚了。我朋友還開玩笑說又有希望了——」
「佳南面前,你不要提起陳綏寧。」沈容忽然有些生硬的打斷了她。
旻媛怔了怔,有些被他的臉色嚇到。
「之前我家和他家生意上有些過節……」沈容緩和了語氣,慢慢的說:「佳南很討厭他。」
她便知道了沈容對這個妹妹的疼愛。這一次,她點了點頭,乖巧的說了聲「知道了」。
第54章
B市某著名大學旁的一條小巷裡,開著一家書店。與活潑熱烈的大學生們相比,這裡多少有些鬧中取靜的意味。這家書店三個開面。來逛書店的人可以選擇買杯咖啡,坐在這裡慢慢的看書;或者買了書,索性在這裡看完。書店的店員不多,只有老闆娘,和兩個打工兼職的大學生,輕柔而忙碌的順著原木的小梯子,上上下下的整理。
這裡已經有好幾次成為時尚雜誌拍片的背景,也有不少新銳的媒體在某市城市推介的版塊介紹這家安靜的小店,老闆是個年輕的女人,性格很好,也從不拒絕,只是很低調的從來不願意露面,哪怕記者十分熱情的邀請她簡單的說上幾句話。」這樣小店的生意會更好哦!「老闆還是微笑著拒絕,因為低下頭,一絲柔順的長發落在頰邊,彷彿一個有些害羞的大學女生。
「我們不會放你的照片啊。」
「真抱歉呢,我得下班去接女兒了。」老闆依舊搖搖頭,吩咐店員給記者續上咖啡,「你們慢慢坐吧。」
「什麼、、、、、什麼?你們老闆有女兒了?」記者目瞪口呆的看著店員。
「是啊!超級可愛的小女孩!」店員加重了語氣,笑眯眯的說。
「可她看起來好年輕啊、、、、、」
「是啊,經常有大學生來搭訕,或者要電話呢。」
佳南把車開出來的時候,就接到了沈容的電話:「我已經接了津津了,你直接去XXX吧,上次要介紹你認識的朋友,還記得嗎?」
佳南囧了囧,車子開過路口,才說:「……一定要去嗎?」
「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沈容有些好笑,「旻媛也在那裡,實在覺得不好,也沒什麼。」
佳南還是開車去了那家海鮮餐廳,在某商業大廈的頂樓,她進去的時候,旻媛已經到了。她的身邊還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想來就是想要介紹的那人。
佳南走到桌邊,對面的年輕男子已經站了起來,溫和的笑著向她伸出手:「你好,姜松岩。」
白瘦斯文的高個子男人,戴著眼鏡,第一感覺是親切,佳南笑了笑:「你好,徐佳南。」
自從搬來這裡,有適合倒也不乏一些條件不錯的男士追求。只是無一例外的,聽說佳南是單親媽媽,目光便異樣起來,最後不了了之。
旻媛看了看時間,笑著說:「沈容去接津津了,一會兒就過來。」
佳南愣了愣:「津津也過來?」心底有些不悅,她的笑容便微微褪去了幾分。
說真的,此刻她坐在這裡,是看在旻媛的面子上,可她不希望四歲不到的小女兒參和進來——小姑娘雖然還小,可有時候也挺敏感的。她還真怕女兒撅著小嘴,一本正經的問自己:「媽媽,你是不是不要津津了呀?」
氣氛稍稍的沉悶下來,服務員領著熟人走到鄰桌坐下,拉椅子的聲音清晰可聞。
這個餐廳的布置很巧妙,空間被藤片分割,只能綽約間看到人影,既保護了彼此的私隱,卻又不會顯得冷清。佳南心不在焉的打量這一切,忽然聽到女兒的聲音,隔了老遠就在叫「媽媽」。
沈容抱著津津走過來,旻媛和佳南的臉色都有些勉強,只有姜松岩神色自若,笑眯眯的打量小姑娘,說:「這麼漂亮的小女孩,和洋娃娃一樣。」
津津剛在兒童椅上坐下,甜甜的沖這個陌生的叔叔笑了笑:「謝謝叔叔。」
「第一次見面,這份小禮物是給津津的。」姜松岩遞了一個包裝考究的小禮盒過去。
津津看了看媽媽,乖巧的沒有去接。
佳南摸摸女兒的頭,微笑著拒絕:「小孩子不用什麼禮物。」
「並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姜松岩堅持,依舊文質彬彬的將那份禮物遞過去,「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讀書時學校里一支紀念鋼筆,鼓勵津津以後好好學習。」
旻媛忙將鋼筆接過來,笑著對佳南說:「他可是哈佛畢業的——將來我們津津也要去最好的學校。」
這份禮物還真是別緻,卻花了心思——佳南忍不住看了姜松岩一眼,他依舊微微笑著,顯得斯文秀氣,心中微微一動,便接了過來;「謝謝費心了。」
隔著薄薄一道藤牆,其實隔壁的聲音動靜,很輕鬆的便能聽到。林曉靜獨自坐著,要了一壺茶。鄰桌的氣氛顯然越來越好,歡聲笑語亦多起來。
她一邊安靜的聽,一邊心不在焉的撥弄著掌心的手機,直到它無聲的震動起來,她便苦著臉接起來,壓低了聲音說:「陳先生。」
那邊的聲音冷淡清晰,「嗯」了一聲。
她站起來,小心的避開鄰桌的視線,走到無人的走廊處,吞了口口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緩溫和。
「、、、、、、他送了禮物,看起來,津津的媽媽很喜歡、、、、」
說完這句話,電話那邊明顯的沉默了一下,男人的聲音中似乎還帶著掩飾的不悅,重複了一遍:「她很喜歡?」
「還有、、、、、、津津好像很喜歡那個男人、、、、、」女孩說完這句話,忽然想到,假如有一天,津津喊別的男人一聲「爸爸」、、、、、陳綏寧不知道會怎麼樣。想到這裡,她又難免對他有些同情起來。
「什麼禮物?」
「呃?」
「他送給津津什麼禮物?」電話那邊陳綏寧相當冷淡,卻又事無巨細的問。
林曉靜的大腦一時有些當機,於是半站起來,偷偷瞄了一眼,小聲的說:「是一支帶著名校LOGO的鋼筆。」說到這裡,她心底倒也覺得這真是一份用盡了心思的小禮物。
津津今天並不開心。
因為她不喜歡眼前的這個陌生的叔叔。雖然他對自己很好,點了很多冰激凌給自己吃。可是她總覺得、、、、這個叔叔看著媽媽的時候,是想把媽媽搶走的。可惜大人說話,自己不能插嘴,她一盞一盞的數著天花板的射燈玩,直到媽媽說了句:「津津睡覺很早的,該回家了吧?」
於是一桌人紛紛站了起來,那個叔叔十分好心的伸手想要抱自己,津津水汪汪的眼睛立刻盯著媽媽,有些不情願的喊了聲,「媽媽」。
佳南伸手抱起女兒,替她理了理劉海,笑著對姜松岩說:「我來吧,小丫頭怕生。」她又禮貌的拒絕了對方想要送自己回家的意願,只笑了笑說:「我開車來的,車子停在這邊過夜也挺麻煩的。」
一群人下了車庫,津津在媽媽懷裡乖乖向大人道別,等他們走了,才回過頭重重的親了媽媽一口。
佳南的臉頰上濕漉漉的,有些好笑的看著弄乖賣俏的小女兒,說:「怎麼啦?」
「沒什麼。」津津保持著心底的小秘密——對於媽媽沒有輕易被別人收買很滿意。
佳南將她放在兒童椅上,開始從車庫倒車,小姑娘心滿意足的歪了歪頭,卷著絨毯開始睡覺。
忽然「吱——」的一聲剎車聲,車身後的燈光亮得怕人。
斜著一輛車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大喇喇的經過時,和佳南的車尾撞在了一起。車主似乎有些火冒三丈的下車,向佳南走過來。
佳南嘆口氣,推門下車。
車主是個中年男人,身上還帶了些酒氣,醉醺醺嚷嚷,說是佳南倒車不小心,刮壞了自己的新車。佳南見他這樣胡攪蠻纏,最後忍不住也有些不耐煩了:「先生,你是不是醉了?」
男人顯然不肯承認,抬手就要推佳南。佳南後退了一步躲開,半拉開車門,想要找手機。
車子里半睡半醒的津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開口說:「媽媽、、、、、」
然後她看到媽媽身後站著窮神惡煞的一個男人,似乎想要動手,忍不住扁了扁嘴巴,嚇得大哭起來。
「津津哭了哎!」林曉靜一瞬不瞬的看著這一幕,回頭提醒老闆——然而她並沒有聽到身後任何響應,那扇車門已經被拉開,她只看到老闆抿緊的薄唇和下頜異常凌厲的線條。
林曉靜並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麼,他從未出現在那對母女的生活中。
她只是陸陸續續的聽自己那在陳家做了一輩子管家的爺爺說起過,許佳南搬來這個城市的第二天,他同樣悄無聲息的來到這裡,一幢樓的距離,他卻從未出現在她的面前。許佳南生孩子的那天,他在產房的下邊一層,安靜的坐著,或者站起來踱步,直到樓上傳來消息,那是一個健康的女嬰——爺爺說,他深夜才回來,唇角的笑難以克制,又像是忍不住的得意。可爺爺說的時候,卻帶著淡淡的辛酸,他或許、、、、、只是趁著夜深人靜,在嬰兒房悄悄的看了數眼吧。
林曉靜坐直了身子,看著他挺拔的背影——他終於忍不住了呵、、、、、這個男人,可以容許她離開,容許她瞞著自己生下孩子,容許她去相親。
可他不會允許有人當著他的面欺負她、、、、、和她們的女兒。